龙生九子,有子名饕餮,*是贪而无厌。 然而,在佟婕的《饕餮娘子》中,其化身为江都城欢香馆神秘老板娘桃三娘乃是饕餮所化,即饕餮娘子。她用人心不足滋生的种种欲望烹调出各色美食以满足饕餮的欲望。全书以女童桃月儿的口吻述事,将原本诡谲凄寒的聊斋故事染上一层童稚玄幻的色彩。奇妙融合了美食与惊悚的阅读体验,让人欲罢不能。饕餮娘子系列也成为国内原创中发挥到极致的美食奇幻小说典范。 如今《桃花谣》《岁寒记》《蜜语楼》的出版,将为《饕餮娘子》系列画上一个完美的句号。 本书简介: 饕餮娘子系列第一部《桃花谣》,古都江城柳青街上,开了家神秘的食肆欢香馆,饕餮所化的老板娘桃三娘妩媚动人,且能烹尽天下人心所想的美食。女孩桃月儿在欢香馆帮厨。却无意中撞见了那些匪夷所思珍馐美馔背后的秘密……神仙醋、纸花蜜、明珠羹、鬼豆腐、奈何包……一勺一盏间,是一道道满足了人心欲望的饕餮盛宴,亦是一幕幕悲欢离合的人世沉浮,是中国悬疑界不可多得的美食悬疑之文,也记载了上百种《深夜食堂》般治愈心灵的美食。 作者简介: 佟婕,网名道葭。本籍沈阳,满族血统后裔,现居岭南古邑广州。予自幼浑噩懒散,不求上进,迄今甘有六载,仍不晓大义,唯汲汲于洞悉天人之妙,探寻古今之微,品评饕餮之食,挥洒稚拙之门。常欲寻人不经意间峰回路转,以脱旧来窠臼,奔何事与愿违,四顾茫然,乃腆颜码字,混迹求生,余已焉哉! 目录: 一神仙醋 二蔷薇糕 三阿胶肉 四镇魂馒头 五醉桃童 六莲花豆 七雪花酥 八焦茶水 九莲心果 十芙蓉肺 十一金丝粉 十二纸花蜜 十三明珠羹 十四菊花骨 十五鬼豆腐一神仙醋 二蔷薇糕 三阿胶肉 四镇魂馒头 五醉桃童 六莲花豆 七雪花酥 八焦茶水 九莲心果 十芙蓉肺 十一金丝粉 十二纸花蜜 十三明珠羹 十四菊花骨十五鬼豆腐一神仙醋 江都近郊乡下,有一处柳青街的‘欢香馆’,可是本地客如云来,有名的特色饭馆。 也不知是哪一年就突然冒出来的,饭馆老板娘自称姓陶,北方过来的人,年约三十左右,生得窈窕白皙,朱唇潋滟,妩媚动人;夏日里常穿一身素洁的青蓝色小碎花葛布衣衫,下厨时裹着一色的包头,迎来送往间,大方得体,童叟无欺;待邻里街坊也都格外和蔼热情,所以人戏称桃花三娘子,后来又干脆直呼桃三娘了。 桃三娘的厨艺很快在江都一带都有了名气,天南地北的小吃大菜,来自五湖四海的客人偶尔说起家乡的什么,她又能找到菜肉食材的,稍一琢磨就能做出一摸一样的来,保证让离乡背井出来跑生意的客人吃得开心满意。 她的小店也因此名声大噪,附近乡里人们,甚至有想把女儿送来跟她学操持技艺的,可桃三娘总是谦虚笑笑谢绝,说自家这是微末小店糊口伎俩,不值一提。 后来,街坊看她不多与人交际,没有丈夫儿女,又不见任何亲戚走访,手下几个伙计惟有低头做事,从来不问不答,性情木讷的,这样时间一长,反就有人议论起这桃三娘有点古怪,更离谱的,还有人传言,桃三娘虽然擅烹调菜肴,可其实最喜欢吃的,竟是脑子,不止一次有人见过她晚上在自家小灶上,煮出一大盆白花花,不知是猪还是牛的脑子,一个人吃得津津有味……久而久之,当地人们对她,就敬而远之起来。只是来往客商歇脚打尖的,依然骆绎不绝。 惟有我,却倒觉得桃三娘是最可亲的人。我家就住欢香馆对面的竹枝儿巷口,爹爹做木匠的,整日里东家西家、敲敲打打没有停歇的时候;娘则忙于许多针黹活计,十指穿缝间,日子也能更细密。 我从小儿总自己玩,没事趴在自家窗台上,就能闻见隔路口对面欢香馆飘过来的饭菜香气,也看得见老板娘忙忙碌碌的身影。 长大一点,有时就跑到欢香饭馆门前附近,见桃三娘正摊开一些竹篾簸箕晒茄子干或豆角干,也过去帮帮她忙,她总笑着夸我懂事,临了有时还在我嘴里塞一块梅糖。 天气好的黄道吉日里,我看见桃三娘在自己院子里造酱油,把浸泡过的豆子拌好,便去帮她搭把下手,听她娓娓道来造酱的秘诀:“下酱的日子最忌讳‘水日’,这一天造酱油肯定不成的,会生虫。若已经长虫了,可以拿六七个草乌头,每个切四块,排在坛底,酱里有虫也即死,永不再生……等到中秋后,可以放一杯左右甘草,就不会生霉花子……蚕豆酱油味道更妙,拿五月收下的蚕豆一斗,煮熟去壳,白面三斗,滚水六斗,晒七日,入盐八斤……” 这样的日子长了,我到欢香馆的次数也越来越多。 *** “客官里面请!客官想吃点什么?” “嗨,都是老主顾了,桃三娘,来碟韭菜炒鸡蛋,椒末麻油拌个猪耳丝,打个火腿豆腐汤,两碗米饭!” “好咧,跑堂的快给客官上茶!” 一叠声吆喝下去,不一时,酒足饭饱,那客商把放在桌上,随身的一个大包袱拍了拍,朝桃三娘半开玩笑半当真道:“桃三娘,买根簪子吧?我刚从金陵进的货,卖给你,肯定是最实惠的价码。” 桃三娘笑吟吟过来:“知道你的都是好东西,但我不喜欢,我整天忙里忙外的,戴这些不方便。” “是、是,桃花三娘子花容月貌,不打扮也比一般人强百倍,叫什么唇不点而丹,眉不画而翠……” “得!吃好喝好了就拿我取笑是吧?小心下回我给你饭里下巴豆。”桃三娘从一排柜子底下端出一小口坛子,开了封口,拿勺子舀出一点尝尝。 旁有人看着好奇:“哟,桃三娘,又是什么好东西?” 桃三娘笑了笑不答。 这个时候,我正在巷子口闲晃,忽然见一人从路的一头慢慢踱来,是个穿青布长衫的后生,却是本地官洲渡头摆渡张老汉的独子张玉才,勤奋上进的读书人,虽然长相干净整齐,但黄黄瘦瘦的总有那么点寒酸相,为人平日可是最谨小慎微的,隔三差五帮人写个帖子、代笔一封信,也能有点收入罢了。可今日见他,却是眉结深锁,神情懊丧,魂不守舍地就走进欢香馆去,我出于好奇,便也往店门口挨近过去,只听他甫一进去就喊:“跑堂的,去给我打斤酒来。” 跑堂的引他到一张桌子坐下:“客官您是要哪种酒啊?烧春还是梨花白?太雕竹叶青?” “随便随便!”张玉才不耐烦摆手,自兜里抓出一把钱撒桌上:“你看着办吧。” 跑堂的拣起钱算了算:“好,您稍等。” 不一会,就捧来了一碟花生米,一碟五香豆,一个约半斤的锡酒壶:“客官慢用。” 桃三娘在柜台那儿冷眼看着,只见他倒满一杯酒就往嘴里灌,一口喝干,再倒一杯,一连灌下三杯去,那样子就是不会喝酒的人,立刻就呛得满脸通红,剧烈咳嗽起来。 “哎呀,你们怎么都不认得么?不是和你们说过么?本地街坊来了,更要好好招待,李二,快去把我做的糟鸭蛋拿两个来。”桃三娘赶忙走过来,朝张玉才道:“你是张家的小哥吧?喝酒也别太猛了,得吃点东西垫垫。” 张玉才被酒呛得晕头转向的:“你、你别来管我……” 我在外面听见是桃三娘糟的鸭蛋,就忍不住流口水了,她糟的鸭蛋味道和形状都很新异,洗净鸭蛋放进她密制的陈糟坛子里,存放七天后取出,鸭蛋就会软弱如绵,再用小巧方形木匝盛煮,即成方蛋,切片吃着鲜味无比。 看那张玉才不领情,桃三娘也不生气,依旧笑眯眯地转身去招呼别的客人,这里过路行脚的人,来去匆匆,自然也没人过多去注意这个后生。 我斯斯艾艾地在欢香馆门口两棵核桃树下挪来挪去,不时拿眼或偷瞄一下店里的情景。只见那张玉才咳嗽完了,又再灌了自己两杯,根本就是诚心要灌醉自己的模样,迅速就脸红筋凸起来,我看他的样子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却又无从发泄,恐怕他喝醉了还要闹事吧?桃三娘应该早看在眼里了,怎么她这会也不言语呢? 我又望向桃三娘,正巧她也看见了我,就招呼道:“桃月儿啊,几天没看见你了。”说着,她就走到店门前来,声音略压低:“我刚点了一壶梅卤茶,别人我可不给他喝,你来。”她伸手牵我手,我就跟着她进去了,到柜台旁一张小桌子坐了,桃三娘给我倒来茶。 突然只听‘乓珰-’一声碎响,我们一齐看过去,只见那张玉才手上满是鲜血,桌上地上都是一些碎了的酒杯渣滓,他却不知道痛似的,先是定定地看着自己的手一阵,接着竟捶打起桌子并且嚎啕大哭起来。 店里众人都看得傻了眼,一时都不知该怎么办好。 只听他哭着还糊涂不清地喊:“椒盐、椒盐……” 我一头雾水,也听得新鲜,小声与旁边桃三娘说:“三、三娘,他说什么……椒盐?” 桃三娘抿嘴笑笑没回答我,有人结帐,她拿起算盘拨打起来,纤纤笋玉一般的手指飞快跳动着,煞是好看。 我却害怕起来,我过去从未看见过喝醉了会发这么大酒疯的,我死死盯着那张玉才,他满手的血流不止,左右臂使劲挥舞着,旁边一桌有个离他最近的客人,刚起身想避开他远点的时候,不妨他突然过去一把攥住那人衣服:“这个世上哪有这样的事?啊!你说啊,这人、这人、偏偏有人想得的得不到,想说的话,也不能说啊!怎么就……椒盐!……” 他继续大喊大叫,把这倒霉的客人吓得不轻,店里伙计过去拉他,看他平日手无缚鸡之力的模样,这会却一把将伙计甩得转一大弯。 我吓傻了:“三、三娘……” 回头却见桃三娘慢条斯理地把她方才尝过味道的坛子打开,用舀子舀出一勺放进一酒杯里,然后拿着酒杯朝张玉才走过去。 那张玉才已经放开那倒霉蛋,‘扑通’一声跌坐在地上,继续挥舞血淋淋的手大哭,桃三娘伸手一拍他:“张小哥,有话好说嘛,来,三娘再敬你一杯。” 张玉才原本谁都不搭理的,桃三娘这么一句,他顿时就停下来,回头眼睛发直地看了看她,再看看她手里的酒,接了过去,又毫不犹豫一口喝尽,但霎那脸色一变,眼睛猛地一瞪,手里的杯子掉落,‘乓当’一声,他整个人像只破口袋一般,往地上一歪倒,就失去知觉了。 “哎呀,怎么回事?怎么回事?”周围的人都惊叫起来,凑着头过来看。 桃三娘却不以为异,转身吩咐道:“哎呀各位多多包涵啊!这位客官他不胜酒力,实在不好意思。李二,快把张小哥扶起来,他喝太多,醉倒了。何大,拿醒酒石来。” 众人本来与张玉才不认识,也就散了不管这闲事了。众人回自己桌上,继续吃饭的继续吃,结帐的结了走,不一会店里就清静下来。 李二把张玉才扶到一个地方歪着,等何大拿来醒酒石放进他嘴里,便也都各自去忙活各自的事去了。 我看张玉才半晌没动了,才从惊吓中缓过神来,桃三娘的身影依旧是忙忙碌碌的,那副处变不惊的气度,让我打心底佩服。她完全不像我娘或者其她我所认识的亲戚婶姨她们那样,碰到一点点小事就总是大惊小叫,做饭的手艺,也不如桃三娘……我一边自己胡思乱想着,桃三娘已经利落地把客人都打发完了,回到柜台前看我:“桃月儿,想什么哪?” 我摇摇头。 她笑眯眯地拧拧我的鼻尖:“三娘最喜欢小桃月儿了,知道为什么吗?” 我又摇摇头。 “因为桃月儿长得又漂亮,人又聪明伶俐,不任性不多说话,还有名字呀,也和三娘的一样,都有个‘桃’字儿。你说,三娘能不喜欢你么?” 我愣愣地看着她,仿佛没明白她的话是什么意思,那边的张玉才忽然发出‘哎哟’一声呻吟。 我们一齐看去,他果然是醒了。 他咳嗽一下,吐出了口里的醒酒石,李二周到地跑去拿来一条毛巾给他擦脸。他这一昏一醒,其实没隔多大会儿功夫,可看他那样子,酒疯却是完全过去了。 桃三娘又拿酒杯装了点方才坛子里舀给他喝的东西,走过去:“小张哥,再喝一杯吧?” 张玉才赶紧摇头摆手:“不、不喝了。” 桃三娘在他身边坐下:“这个不是酒,是我刚酿好开坛的神仙醋,醒胃醒酒,刚才你让喝了一杯,就把上头的酒劲压下去了,你这会子肯定头疼,再喝一杯,兴许能舒服点?” 张玉才只好接过杯子:“谢、谢谢桃三娘,叨扰了,我睡了多少时辰?” 桃三娘毫不在意:“一个时辰都不到,小哥儿好酒量啊。” “开、开什么玩笑……”张玉才脸上露出抽搐一般难看的表情,不知他是想挤出点笑,还是实在想哭。 “快喝吧,有什么烦心的事,喝酒也不是个办法。反正这会子没人了,你就在这休息一下啊。”桃三娘亲切备至地嘱咐几句,张玉才点点头。 桃三娘走开了一会,我坐在这边,见张玉才在那发呆,不知在想什么,直到桃三娘捧着一大碗热腾腾的面回来:“小张哥儿,你准饿了吧?来吃碗面吧?” 张玉才有些茫然无措地接过面碗,低头一看碗里,是用肉丝豆酱、醋、芝麻油、椒末、腌笋、葱花等诸料拌好的切面,突然眉头一蹙鼻头一酸,又大哭起来。 “哎?小张哥,你又是怎么了?”桃三娘关切地道,但她说话的神情,却还是那般不紧不慢。 张玉才又哭了一阵,才慢慢抽抽噎噎止住,许是看这店里也没别人,我又是个小孩子,于是才把他的事情道了出来。 *** 原来上个月十五,他一个人无事,上了街上逛,正巧走到金钟寺门前的时候,有三乘轿子堵在路上,是当地大户古董店老板吴石芢的三位家眷,刚从庙里进完香出来。 张玉才走过也只是侧目一望,却正好与抬脚走出门槛的一位着石榴红裙的女子遥遥四目相对,鬼使神差般,两人竟都刷地脸通红一片。 张玉才的脚步都慢了下来,但那女子身边一丫鬟还搀着她走,她只略一住了脚,就从她身后又走出一绿衣黄裙女子推她:“娇艳,走这么慢啊。” 张玉才听见,便知这女子名叫娇艳,可那女子也不多说什么,只是再深深看他一眼,便走向轿子去,他想上前去说个话也是不能的,眼巴巴地看着三乘轿子抬走了。 原本接下来几日,他自己单思那女子,甚至引致神思恍惚也就罢了,可昨日却突然听人说,那日吴老板的三位妻妾上香回去后,其中一个叫娇艳的小妾,本是他年前才买来收房的,一直爱宠有加,不想这日竟看中了街上一个不知哪来的野男人,回去后也念念不忘,对她的丫鬟感叹那位“美哉少年”,被吴老板听到后,一气之下吊起来毒打一顿,后见她奄奄一息了,还干脆将她人用绳捆住,连夜填到后山上一口荒井里去了。 张玉才听到这话,立刻飞跑到那后山的井去,却见那井上被人压了一块恐有数百斤的大石块,井周围草木被踩踏凌乱,应是最近确有不止一人来过的,想要推开石块,但力不从心,当时抚石大恸,就哭了一场。 桃三娘听完始末,啧啧感叹,可也疑问:“你怎么就真的确定娇艳是真的在那井里呢?” “不瞒三娘,当时我独自在井边待到深夜,竟碰见娇艳的丫鬟叫翠纹的,她提着些银白纸钱,说是好歹主仆一场,乘夜里无人知晓才偷跑来祭奠一番的,我有何疑惑再一问她,也就都清楚了。” “噢,原来如此呀!真真是情错何堪痴儿女呀。”桃三娘摇头苦笑一下。 张玉才说完,又不由得发起愣来。 “哎,面都凉了。”桃三娘敦促他快吃面,然后拍拍他的肩膀:“虽然已经很糟糕了,但是,也许还没有到你想的这么悲观呢。” “娇艳……已经死了!”张玉才哽着声音说。 “未必的啊。”桃三娘向四周看了看,才压低声音道:“你先把面吃完,我再告诉你。” 张玉才想也不想,端起面碗就狼吞虎咽起来。 我在一旁看看他,又看看桃三娘,不明白三娘是什么意思。不知怎么,想起曾听老人讲过的故事,像天仙下凡专门来配了穷小子,或者穷小子偷了天仙的衣服,然后娶了天仙,但眼前这张玉才和那吴老板的小妾,并不是那故事里一样的…… 桃三娘脸上带着惯常的一抹笑,看他吃完了,让李二收碗,又唤何大把梅卤茶拿来,倒出几碗来。张玉才催她:“三娘,不要和我开玩笑了,刚才你说娇艳可能没死,是什么意思?” 桃三娘反问:“你说的那口井,可是在吴家大宅子后面,那石半坡上大槐树下的?” “是啊。” “你也知道,我几年前刚来这镇上,就开了这家饭馆的,当时我为了找些好水,就把这一带的水井都看了一遍,那石半坡上的井啊,别看下面黑洞洞的,其实没什么水,就是潮潮的长了好些青苔子,我没猜错的话,娇艳既然没死,那就算掉下去,肯定也淹不死她。” “真的?”张玉才不敢相信。 “是啊,我骗你干什么?” “可是……她受了伤……不行,我得去救她!”说着,张玉才起身就往外走。 “等等!你就这样去啊?”桃三娘连忙喊住他:“这青天白日的,你要干什么?再说了,你不是说吴家还拿块大石头压住了井口么?你一个人去,能搬动?” “可是……” “别可是了,这样吧,”桃三娘想了想:“那娇艳也是怪可怜的,三娘帮你这个忙。你先回家呆着,今晚夜黑以后,你来我这,我让何大李二陪你去。” “真的?”张玉才难以置信地看着桃三娘。 “当然当然,你先回去吧。”桃三娘嫌他罗嗦似的,把他连哄带推送走了。 *** 这天夜里,我怎么都睡不着,总在想着张玉才他们现在是不是已经在那口井边,商量着如何搬开大石块了,又或者已经搬开了石块,正拿绳子打算下去救人呢……我翻来覆去,越是想却越有点害怕。 娘被我扰醒了,翻身过来拍了我一下:“丫头别乱动。” “娘……我肚子有点疼,想去茅房。”我撒了个慌,然后爬起身出去。 屋外院子里静悄悄的,偶有几声虫鸣,没什么风,只有一弯下弦月,在丝丝云中显得若隐若现。 我隔着矮墙朝远处的欢香馆张望,夜幕之中,没有房屋的轮廓,只有悬挂于饭馆门前,那两个夜里长明的红色灯笼,在发出隐隐若现的光火。 才过了‘小满’,天气还是湿湿凉凉的,不知是凝聚在地上的水气还是青苔,脚下有点滑,我就是舍不得回去睡,只想看看他们究竟回来没有。 ‘梆—梆!’有打更的走过,已经子时了,他们却还未回来? 那一双红灯笼在那里静静地亮着,我突然打了个冷战,不知哪来的一股劲,我推开院门,朝欢香馆走去。 门紧锁着,里面没有光,我诧异地想,难道三娘也去了石半坡? 不死心,我又转而跑到欢香馆的侧门去,那儿有个小小的马厩,是给客人歇牲口的,但三娘自己,除了厨房外边一个大缸里养鱼外,却不养其它任何动物,包括小狗。我从马厩的小门往里看,院子里有光,接着还闻到阵阵香味! 我伸着脖子深吸一口,是刚刚蒸熟的米饭香气! 我试着推门,居然‘吱呀’地就开了,我赶紧迈进门去,但不敢声张,只是蹑手蹑脚地走进去几步,正好有一个拐角,我伸出头朝院里看,只见果然有一口几十斤的大锅,里面热气蒸腾地满满一锅黄米饭。 还有一个平时专门掌管厨房叫何二的厨子,在地上已摊开铺好了一张干净竹席,桃三娘围绕着竹席四周,正分别点了五盏蜡烛,我十分疑惑,不明白她究竟在干什么,便不敢出声去打扰她,只见何二拿着葫芦瓢,在黄米饭里拌入估计是酒曲的粉末,然后再舀出放在席子上,桃三娘则正襟朝竹席和蜡烛拜了拜,才附身开始去收拾席上的米饭,熟练地先将一大团用手规整成圆形,放在席子的一端,然后在往下,很快我就惊异地发现,她竟然把所有黄米饭堆砌成一个人形! 何二在旁边一声不响,默默帮助她忙活着,一切都熟视无睹的模样。 难道三娘又在做什么好吃的?我兴奋地想,也就没了戒备心走了出来,只是挨着墙角站着,看他们忙。 桃三娘把整个人形做好后,转过头来突然看见我在,显然吓了一跳:“桃月……?” 我也被她的表情吓得一怔。 不过她很快又露出笑容:“这么晚了,你怎么还不在自己家里好好睡觉呢?跑到我这里来干什么?”她一边说着一边走过来。 “三娘,你在做什么好吃的?”我抬头望着她却反问道,我不想回答她为什么我没在家好好睡觉。 “这是呀,在做神仙醋。”桃三娘笑眯眯地牵起我的手,拉我到磨盘旁的木凳子坐下,不知怎么的,我突然就眼皮沉重,她让我坐下,正好背靠是磨盘,我往后一仰,头抵着石磨就睡着了。 ……一直到,我被很多脚步、说话的嘈杂声吵醒。 张玉才一身黑头土脸的,也不知哪来的力气,怀里横抱着一个衣衫藏污破损、蓬头垢面的小个子女人,何大何二点起好几盏灯,把整座院子照得通亮。 煤炉子上烧着一大锅水,桃三娘拿着两个小瓷瓶和一卷白纱布,招呼他们:“快进这屋来吧,这房间刚才李二已经收拾干净了。” 我揉揉惺忪的眼睛,看着他们忙乱着进了院子角落头一个房间,李二装了一盆水也跟了进去,又听得桃三娘说:“何二,去装碗米汤。” 张玉才问:“要不要去找大夫?” 桃三娘制止道:“我这里什么药都有,你找大夫不怕泄露了出去啊?”…… 院子里先前那摆了人形黄米饭的席子不见了,蜡烛也没有留下,许是方才我睡着的时候,他们收起来了,也不知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我也想跟进屋里去看看那娇艳的脸,究竟是长什么样,看来三娘说得没错,她真的没死,这是何二从厨房端着一碗米汤出来,我就跟着他走进去,可才到门口,桃三娘就把张玉才和何大李二等人推出来:“我要给她脱衣服料理伤口了,你们都出去。”说完顺手接过何二的碗,一眼觑见我,又叫:“李二,送桃月回家!”末了,门‘砰’一声关上。 我实在是困倦了,只想尽快回到床上去蒙头大睡,张玉才他们根本没有留意到我,李二便带着我,从那个小偏门出去,将我送回到家门口,一声不响没有任何表情地自己转身又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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