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山反映出当代人生存现状的窘迫,尤其是精神上的苦闷。触及人们从何处来,到何处去的终极问题。离奇的故事与沉重的人生价值的思考结合在一起,造就的一部或让人惊叹或让人沉思的作品,是难得一见的充满阅读性与富含则理性的优秀作品。 本书简介: 桀若因为保护妹妹蝶若被疯狗咬伤而至癫狂。因此而歉疚的蝶若久久无法释怀,常跑到好朋友小阿羊建在竹林深处的小术屋那里去散心。疯掉的桀若拥有超乎常人的特异功能,如能看到死去的亲人,和亡灵对话,还听得懂各种鸟类的语言,并幻想白己也是一只鸟,爬到树上发出悦耳的鸟叫,张开双臂试图像鸟一般展翅飞翔,最终从崖壁的树顶跌人深谷。奇怪的是在山谷里没找到他的尸体,很多人相信桀若并没有死,而是真的变成了一只鸟,永远生活在天上。多年之后,小阿羊与蝶若已经成为夫妻,生活在蓝山之外的城市。因为年少时受了桀若的影响,也因为传说和生活中的巧合,小阿羊一直幻想自己是野人的后代,担心和蝶若的孩子会是预言中浑身长毛的野人,并对神农架野人的传言深信不疑,日夜怀想老人讲过的关于祖先和野人的传说,含混地生活在现实与传说之间,渐渐开始怀疑,渴望逃避。他正欲踏上前去神农架的路途,却接到母亲的电话,得知妻子牛下了一个小野人,无端地与传说相契合。 作者简介: 羊亭1986年生,四川绵阳人。在《山花》《文学界》《黄河文学》《青年作家》等刊发表作品数十万字。曾获首届“青春文学大赛”长篇小说组金奖,第五届工人文学奖,全国产业工人文学大奖短篇小说奖,第40届青年文学奖等多种奖项。出版有小说集《痕》,长篇小说《青春祭》。这是一部难能可贵的作品,笔墨浓重,刻画准确、生动。作者心存高远,把一个耐人寻味的故事拆分重组,重重叠叠,一波三折。人性、记忆的空洞、人与人之间的关系、一切在隐约迷离间呈现。小说于安静中疯狂地表达着作者丰富的内心。“他说他看到满天的星星。不是在漆黑的夜晚,而是在白日的阳光里。”那时,蝶若眼里闪烁着泪花,眼神充满忧郁。那个下午,天色阴沉,她的声音凝重而低缓,在我的小屋起起落落。有种隐隐的忧伤笼罩着我们,并四下弥散开来。蝶若总是这样,平素很少言笑,才十二岁的小小年纪,心中便郁结了太多愁绪。但她很少把苦楚倾吐出来,只一味地承受,吞咽下去。她也有承受不了的时候,于是,就会到我的小木屋来。我的小木屋在竹林深处,旁边流过一条清溪。溪水由融雪和山泉汇集,从竹林后面的大山那边爬出来,一路蜿蜒曲折,欢快、舒缓。蝶若很喜欢这条小溪。只要在水边小坐一会儿,她的眉头便会渐渐舒展,好像所有心事都让溪水冲淡,继而带走了一般。很多次,她来了,不同我说话,也不进屋里,而是径直朝溪边走去。太阳从竹林上空投下点点光斑,落在溪水里,落在蝶若身上。那时,她仿佛成了溪水的一部分。但我知道,在她心中,却难得真正有溪水一样纯粹的欢乐。她终究做不了清溪,清溪也不能全然带走她的忧愁。蝶若不说话,轻轻地来,静静地去。她的情绪那样沉郁,如同阴云般漫过来,我也常常受到感染。我从小木屋里出来,到蝶若身边坐下。“蝶若,别这样,你开心一点吧。”我找不到别的话,也不知该如何安慰她,说出来的往往都是不变的内容。她轻轻摇头,视线不离流水。“到我的小屋里坐坐好吗?”她还是摇头,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几乎滑落下来。于是,她伸长脖子,假装不经意地望向头顶的浮云飞鸟,让泪水在眼中慢慢变干。傻蝶若呀,在我面前,你哪里犯得着这样?哪里还需要装?你若想哭,就放声哭出来吧;你心中的纷扰,早该找人好好宣泄一番了。只要你愿意,我的胸怀会为你敞开。可你怎么老把心事藏得那样深?我说:“蝶若,你开心一点吧……”她长长地叹息一声:“想想我哥哥,还有家里的事,我怎么开心得起来啊!”“桀若?他又怎么了?”“他病得越来越重了。”蝶若偶尔会对我说说她哥哥桀若的事,但只是点到为止,从不深入细讲。我知道,她的忧愁都和桀若有关。就连那点孤僻情怀,隐约也是受了桀若的影响。她有一个又疯又傻的哥哥,行为举止颇为古怪,终日躲在家中不敢见人,长着一张嘴只管用来吃喝,开口全是疯言疯语。这一点,在蓝山之下,几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我偶尔从旁人的言谈中听到一些有关他的事情。说他在儿时也算活泼机灵,带着小自己两岁的妹妹出来玩耍,很讨人喜欢。有一回,他们在路上玩耍时,桀若不小心被疯狗咬掉了一块皮肉,晚上发起高烧来,两三天不退。后来,高烧退了,好不容易捡回一条性命,他却成了现在这个样子。蝶若所透露给我的,仅仅是她哥哥的病越来越严重了。其实,就算她不开口,我也能从她的眉目间寻找到答案。何况她要不是心中苦痛,也根本不会到我的小屋来。通常是,她来了,我陪着她。同她一起哀愁,一起忧伤。然而,我的忧伤她大约并不知道。后来她离开了,我就站在原地,目送她消融在森森翠竹中。多么小的蝶若啊!生活之广大,远远盖过这样的万千个竹林。那个阴沉的午后,布谷鸟在林子里鸣唱,歌声婉转而嘹亮。我把喜欢的书都搬到了小木屋,有时晚上也睡在那里。没有月光的夜晚,我就点起几盏小小的桐油灯。在灯下读书到深夜,听着涓涓溪流,在不知不觉中沉沉入梦。当时,我正仰卧在竹床上看陀思妥耶夫斯基的《白夜》。那个幻想家的忧伤故事让我十分着迷,我完全沉浸在了他对纳斯金卡深沉、悒郁的爱慕情绪中。蝶若就是这时候走进小屋的。在我的记忆中,那是她第一次到小屋里来。小屋是用竹木混合搭成,松木铺就的地板,竹篾编成的墙。人走在地板上,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蝶若站在门口,小屋几近暗下来。我抬起头,过了片刻才看清她的脸。“蝶若!”其实我不必惊讶,因为我时时都在等待她来,可又不希望她总是一副愁眉不展的样子。这实在很矛盾。蝶若的脸色从未有过的难看。“怎么了,蝶若?你快进来。”她说:“他病得更重了,净说胡话。”她的眼里闪烁着泪花。“别这样,蝶若。”我说,“他会好起来的。”蝶若摇摇头:“他说他看到满天的星星。不是在漆黑的夜晚,而是在白日的阳光里。”“他亲口对你说的吗?可他一向都不太爱说话啊。”“现在和以前正好相反,从早到晚喋喋不休,也听不懂他在说什么。”一颗泪珠流出来,挂在她的脸颊上,“前两天,他神神秘秘地告诉我:星星,满天的星星,整个世界都是星星……”她揩干眼泪,接着说:“今天清晨,一家人正在吃饭,他突然把碗和盘子掀翻在地,拍着手掌,又唱又跳起来,嘴里念叨的还是星星。我妈问他什么星星,他就指着从窗口斜射进来的阳光,‘星星’‘星星’地叫个不停。他还在屋里转着圈儿,就像舞蹈演员在跳舞一样。一直兴奋得合不拢嘴。后来,爸爸一把揪住他的耳朵,然后猛地一巴掌将他打倒在地,骂他是个不祥的谬种,满身邪气的扫把星……”蝶若没接着往下说,倒在我怀中痛哭起来。她浑身颤抖着,热泪很快把我的胸膛濡湿一片。莫大的幸福和小小的酸楚一并涌上心头。那一刻我们离得那么近,心贴着心,灵魂相附,宛如一人。她终于不再强装下去,让我看到一个真真切切的蝶若。我搂着她,怦然心动。搂得越紧,越发觉得心中纠结。我们用同一颗心呼吸了吗?能为她排解心中的忧愁,是一件多么快乐的事!但这快乐,在她的悲痛之下却是如此卑劣。我说:“蝶若,你别这么难过,一切都会好起来的。”“爸爸那一巴掌下去,他半边脸立刻纸一样白,然后很快就红肿起来。”蝶若趴在我的胸口,“鼻血顺着他的脸,一直流到脖子里,把他的衣襟染得通红一片。他躺在地上抹眼泪,可怜巴巴地望着我,我却一点也帮不上他。”“他病成那样,医生都没办法,你怎么帮他?”“他望着我,就是希望我能帮他。我知道他的意思,但是我却没有帮他,只是站在一边干看着。”我让她坐在竹床上,用毛巾给她擦干了泪水。她说,桀若现在不像以前那么害怕生人了,有时甚至会走到屋外去,但他的话突然多了起来。他常常一个人自说自话,或者坐在那里说,或者一边走路一边说;晚上,被绳索捆绑着固定在床上,他也很少睡觉,仍然絮絮叨叨,异常兴奋,可是没人能听清他到底说了些什么。后来,蝶若问他:“你一个人说什么呢?”他说:“你想知道?我不告诉你。”笑意从他脸上掠过,“再说,我并不是一个人,我们有许多人。”“你们?”“当然。”他点点头,“我们无话不说。”蝶若还想问他什么,他却不予理睬了,自顾自地在一边继续说道开来。有小学生放学从他们家门前经过,桀若见了,拦住其中的几个,拉着他们和自己一同唱歌。一闪一闪亮晶晶,满天都是小星星……他唱得眉开眼笑,把胆小的孩子吓得够呛。唱完歌,他眯缝着眼睛,仰望着日头:“看啊,满天的星星!满世界的星星……”孩子们一哄而散,地上腾起尘埃,良久才静静落下来。村里人都用异样的眼光看他们一家,仿佛疯掉的不单单是桀若,而是他们整个家庭。遭遇了白眼和冷嘲热讽,爸爸开始一日三餐喝闷酒,喝醉了就骂桀若。骂他是个孽种。骂到舌头发直,便以拳脚相加。后来,即便滴酒未沾,只要爸爸气上心头,桀若便会挨一顿好揍。起初,蝶若的妈妈还会劝阻。可有一次,爸爸把火撒到了她头上,骑在她身上发狂般一番暴打。打那之后,她就再也不敢上前了。她呆呆地守在一旁,像个彻底的旁观者。蝶若看到爸爸凶狠的眼神,尚未靠近,就仿佛已经浑身是伤了。桀若虽然是个疯子,但他远远没有爸爸发疯时让人害怕。然而,爸爸不是疯子,他是个正常人,在蓝山下,这一点同样人人皆知。蝶若是家中最沉默的一个。她的话语,在爸爸的威权和哥哥的疯癫之下,比母亲的话更显得多余、微弱。在外面,她说的话又被认作是桀若疯话的延伸,常常引来哄笑和鄙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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