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有个人,于你如呼吸般的存在,却一辈子也不可能喜欢你。那么,怎么办? 苏默止之于童瑶,就是那般怪异的存在。童瑶暗恋苏默止那么多年,可是他都不知道。甚至连童瑶差点为他生了个小孩,他也不知道。 后来,童瑶一个人北上,陌生人群里忽然想起苏默止的脸。 那年咖啡厅录音笔里,他说,“我知道,我早知道童瑶喜欢我……” 既然如此,童瑶想,就继续让他假装不知道好了。 本书简介: 在外人和苏默止的眼中,童瑶是他的最佳好友。一个写着“我喜欢你”的纸条,却让童瑶无辜变成拆散苏默止和初恋女友的第三者。原本看似稳固的友情,一点点无形地变化,乃至最终失去了控制。一通有心的录音,成了狠狠插入童瑶心中的刺,多年小心隐藏的感情刹那如同一个笑话。后来,北京偶遇,苏默止微笑告诉她,童瑶,我们的故事还有第二个版本。另外那个版本里,她是他最爱的人。曾经年少不懂事,可是我爱你,一如往昔。 作者简介: 喜禾,磨铁中文网签约作者,长于川渝,喜酸辣,毕业于西南地区某政法大学,现从事移动互联网运营,文风简练清新,情节细腻有韵味,已发表作品《原来爱情敲错门》。 目录: 第一章我存在在你的存在 第二章等的人等待中花落知多少 第三章情书再不朽也磨成沙漏 第四章谁让你心动谁让你心痛 第五章怀念没有吻过的嘴唇 第六章梦做一半比较美 第七章知了也睡了,安静地睡了 第八章风筝有风海豚有海 第九章有些人你永远不必等 第十章一整个宇宙换一颗红豆 第一章 我存在在你的存在我将终生用一种温柔的心情来守口如瓶。——席慕蓉《秘密》十月末的清晨,惯常的阴天。墙上的电子时钟显示八点刚过一刻钟,楼上住院部的病人都还没醒,楼里安安静静。楼外大院有人扫地,沙沙地,像风卷起的声浪,忽远忽近。二楼大厅寂静空旷,湿冷的白气从墙边一排小飘窗外悄无声息地弥漫进来,天花板上雾气氤氲。灯光灰淡朦胧,护士站里,值班护士睡眼惺忪,一切都好像还在梦里。走廊转角尽头,手术室的门虚掩着,五分钟前护士已经走进去开始整理。偶尔有金属器具相撞,清脆声响冷清清地从另一端飘过来。医师办公室外,童瑶微低着头,细长的手指慢慢拽住包的背带。要说点什么,应该说点什么?“你怎么知道的?”发凉的手轻轻合握住,童瑶轻咳一声,小声地问。垂下的刘海有些遮住她的眼睛,她从余光里看到身边的人将闲散伸出去的长腿收回来,缓慢地瞥了她一眼:“厕所垃圾桶的纸袋破了,有东西掉在地板上,你没发现。”“嗬——”童瑶吸了口冷气,手指一恍神砸在塑料椅上,一种迟钝而麻木的疼,使她好几秒没缓过来。当她在清早六点出校,穿过大半座城市,一踏进大门,看见他坐在医院楼下的台阶上,抬起头目光清明地看向她时,她以为那就是最坏的结局。又一件没有预料到的意外,还有什么会是更糟糕的?“你忘了,那天画廊里就我和你,没有其他人。”仿佛故意捉弄她,他非得等到她被吓住了才开口,淡淡的、凉薄的语气,“我还以为你什么都不怕。”童瑶转过头。路晨安头抵靠在座椅后面的瓷砖上,看着她,讽刺的轻笑。如同三个多月前,他在酒店套间撞见她衣裙不整地、心虚地从苏默止房间里跑出来时那样,不言不语地微笑,仿佛看着一个可笑又愚蠢的小丑。她知道,他一直就是这么看待她的。他看不起她。现在她觉得其实他没错,自己真是蠢,而且内心还丑陋得如此不可救药。那天晚上苏默止喝醉了,可是,她没有。一直一直地,她都无比认真地清醒着。“那,我谢谢你替我保密。”童瑶动也不动,迎着路晨安讥讽的注视。护士站分机突然响起来,路晨安收起笑,转头看过去。坐在护士站后面的圆脸护士站起来,对着童瑶比了一个手势:“童瑶是吧?没吃东西没喝水吧?医生马上就过来,你沿着左手边走廊一直走,先进手术室把衣服换了。再做次检查,要没问题就把字签了,医生来了就给你做。”小护士声音略尖,语速又快又急,一连串的话刺得童瑶耳朵里嗡嗡直响。童瑶抓着椅背站了好半天,干涩的唇张了张,忽然之间,喉咙莫名地一阵收紧发不出声来。她用力点了下头,把包放在路晨安手边,慢慢向前走了几步,她咬着唇,又回头倔强地看向沉默不语的路晨安。头顶节能灯把她脸映得像一张白纸,她扯起同样毫无血色的嘴角:“就算是我不要脸。这件事……路晨安,求你这件事你别告诉他。”童瑶换好衣服,做完最后一遍检查,签字接受手术到躺上手术台,不过三十分钟。童瑶一会儿觉得时间很漫长,长到她开始幻想自己会不会大失血死在这里。一会儿又觉得时间怎么如此短,眨眼她就躺在这里了,连反悔的机会都没有。悬在头上的无影灯晃得胃里阵阵收缩,有好几个瞬间她觉得自己快抑制不住吐在手术台上了。漫长的、难受的无能为力。为什么苏默止总不在视线里,这种做什么都不对的感觉像个线团似的缠着她。医生换好了手术服正准备器具,站在手术台边上的护士俯身替她理顺身下的床单,手指不小心划过她的手臂。童瑶用力推开护士的手,缩起腿侧身抵靠住小腹。过程很痛,童瑶把嘴唇都咬破了。她起先一直没有出声,最后痛得恍恍惚惚,眼睛瞪着头顶白得空空洞洞的灯,天昏地转的晕眩和无力像张网洒下来。她伸手蒙住眼睛,不能自抑地啜泣起来。手术结束,她被送进另一间房短暂休息。路晨安没有进来,护士中途进来过一次,好心告诉她她“男朋友”刚问过她的情况,现在正在外面打电话。童瑶没多少力气说话,她动了动嘴皮,又觉得对一个陌生人解释她和路晨安的关系实在没必要。房间里只有几张空床和她,安静得缺乏人气的空气中飘着医院里惯常的讨厌味道。童瑶躺了会儿,觉得有些力气了,换好叠在床头的衣服下床。小腹还在痛,像被刀子割似的,童瑶条件反射地抚着肚子往地上蹲,视线末端出现了那双白色的休闲鞋。“可以走了吗?”路晨安俯下腰,一身刺鼻的烟味,神情不咸不淡。童瑶点点头,四下找不到着力点,只能别扭地抓住路晨安的裤脚。路晨安皱了皱眉扶稳她,转身蹲下,手挥了挥,示意她趴上去。“这么讨厌我?”背后久久没有动静,路晨安回过头,似笑非笑地睨着她。明明长得清风明月般的一个人,非要笑得这么刻薄。迟疑了一下,童瑶低眉顺目,放低身伏在他背上,动作很轻很轻地抱住他的肩膀,哑着嗓子低低说了声“谢谢”。路晨安没有回应,他本来就不是苏默止那种八面玲珑的个性。他从来就懒得说废话,出口伤人时例外。童瑶看他往医院附近的商务宾馆走,小心翼翼把下巴搁他的肩膀上,想起刚才他的话,有些过意不去地开口:“从我记事起,这么背过我的,就只有一个人……”闭了闭眼,童瑶偏过头把脸藏进蓬松的长发里。“只有那一次……”初二那个夏天,她陪奶奶回乡下老家参加亲戚的丧礼,大腿被毒蚊子咬了一口,起初谁也没有在意,后来那块只有小指甲大小的红色块状凸起,开始溃烂流脓水,疼得她没办法走路。奶奶打电话给爸爸,可爸爸去给他儿子开辅导班家长会了走不开。最后奶奶没办法,带她去了家属院街道下坡的私人诊所,医生很利索,没打麻药几分钟就把烂肉给割了。回去时那段两百米的坡,她抱着奶奶的腰,走了十分钟才挪了不到三分之一。悬在额头上方奶奶红了的眼睛,仿佛针般扎在童瑶的心窝里,全身每寸神经都被牵痛。就那样遇上了在附近小学打完篮球回家的苏默止。他在街道对面叫了她一声,迎着落日,却是朝气勃勃。夕阳斜挂在他身后高楼的天台边缘,露出一半好似煎蛋的半个蛋黄。洒水车几分钟前刚过去,水泥地的潮湿气味里,路边栀子花香若有似无。一个门前趴着只打盹的白狗的超市里,放着周杰伦的新歌:“秋刀鱼的滋味,猫跟你都想了解……”她有些窘迫地应了声,站在原地,等到他错身而过一段路程,才接着往家走。就只挪了两步,一只褐红色的篮球慢慢滚到她脚边。苏默止轻喘着气,低头皱眉看着她:“你……没事吧?”她惯性地摇头,本来痛白了的脸霎时又红了。那时他们已是青春期,都爱面子,尤其在异性面前。而苏默止,她的同桌,偏是青春期里那种优秀到令人发指的存在。很丢脸,她视线盯着地面,呼吸莫名地急促起来。苏默止没有动,运动后蒸腾着热气而发亮的眼睛礼貌地扫过她的脸:“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那时候胆小又内向到几乎自闭的她,突然又急又委屈,眼睛一下子莫名其妙地红起来,那是一种无法说明的情绪。奶奶替她解了围,告诉苏默止她腿上受伤感染了,刚去诊所上了药。那天,苏默止也是这样弯腰蹲在她面前,说给我个助人为乐的机会吧,童瑶同学。人来人往的街上,童瑶战战兢兢地让他背着往家里走。苏默止黑密的头发微湿,汗味里夹杂着一种好闻的洗发水的味道,直往她鼻子里钻。少年颀长的身体略显清瘦,背脊微凸起的蝴蝶骨硌得她本就忐忑的心更加不平。她撑着他的肩膀,保持着一只手掌的距离,大气也不敢出。其实她和他不是很熟,他们只是从初一下学期开始便做同桌。她话少,骨子里常有害怕与人接触的因子作祟,在班上并没有很好的朋友。而他,正好是和她相反的那类人,身边总围绕着人,男生女生都有,众星捧月般映衬着他的存在。他有时候会坐在座位上,不理会其他人,有时候会一时兴起开她的玩笑。可她一直木木的,总是要过几秒才回过神来对着他傻笑。那种“受宠若惊”又叫作自卑的情绪,可能还有怕吧。童瑶时常想:他似骄阳,光太烈,一不小心就会灼伤了总是习惯藏在阴暗处的自己。苏默止把她从街头背回她五楼的家,路上他时不时地侧过头来问有没有碰痛她。她入神盯着他近在咫尺、缓慢运动的喉结,憋了半天,只从喉咙里挤出一个干巴巴的单音节词:“嗯。”回到家,她从苏默止背上下来,看见他额头和鼻尖浮起的汗水,细细密密,亮晶晶的,颗颗分明,眨眼便化成了涓涓的水,沿着血管,慢慢渗进心脏里。十四岁懦弱又自卑的她,直到他走出门了,才憋着嗓子大声说了谢谢。她很少那么大声,还那么唐突,苏默止没被吓着,反把自己吓了一跳,顿时又觉得羞愧,颤着手急急关上门。真是,不能够更丢人了。她羞愤地咬着唇,小心地趴在阳台铁锈斑驳的栏杆上,目光追随老旧家属大院里那个年轻挺拔的身影,一步一步融入细碎的光晕里。童瑶时常想,如果那时候遇上的不是苏默止,而是其他人,她是不是也会像喜欢苏默止一样喜欢着那个人,可一定不会这样执迷不悟吧,毕竟不是谁都有可能成为苏默止。那是个少女心思萌芽的季节,像初春毛茸茸的柳絮,懵懂而好奇。校门口书摊显眼处摆着的都是爱情小说和体育杂志,班上、年级里总有某某男生和某某女生的故事,两个本不相干的名字在众人口中,成为一段欲盖弥彰的流言蜚语。对童瑶而言,那还是个孤立无援的时期。她一个人,孤僻,自卑。在一群聊着周末去哪儿买了衣服又去哪儿唱歌、参加辅导班的女生中间,她穿着老气的衣服,梳着老气的马尾,永远接不上话。在那样让她感到委屈和绝望的一天,有个男生背起她,像是要给她依托似的,把她从一堆流沙里拉扯上来,让她又能找到着地的感觉。而且偏偏,那个人还是苏默止。那时候她避之不及,也一定没想到,之后的八年光景里她始终陷在苏默止搅起的旋涡里,画地为牢,终于没能幸免。路晨安在医院后街上营业的一家商务酒店开了间房。刷卡进门,他把她放在床上,自己走去一个个打开灯里外检查。童瑶坐在床头,不明所以地看着他。大学认识三年多,这竟然是他们第一次如此和平相处。他就这么突然地出现,替她预交了手术费,打理她术后的事,甚至没有多奚落一句。“护士让我告诉你,”路晨安随手按下饮水机开关,“如果不想以后生理期麻烦,未来大半年内最好不要喝冷水。”童瑶疲惫地点头,要不是他说话的语气过于生硬,她差一点觉得他真像个……哥哥。包里的手机短信铃音一直在响,纪娆让她回宿舍时帮忙带杯食堂的热豆浆。可能是失血过多的缘故,思维转得有些迟缓,童瑶捏着手机,半天才想起来,早上六点她出门时,睡在门口床位的纪娆突然醒过来,顶着前一晚未卸的浓妆,问她这么早干吗去。她当时魂不守舍,随口编了个理由,大概是去校外画廊拿东西。一时之间懒得再去想借口,她和纪娆的关系也没好到那种程度,童瑶顺手关了手机。现在正是实习期,学校也没其他事,安静两天也好。“我系里还有事,你自己小心。这里离医院近,哪儿难受了自己打120,别找苏默止也别找我。”路晨安走到门口,墨色的眼远远地看着她,嫌弃的语气果然还是没忍住。童瑶偏头看着他,笑了,会说风凉话的路晨安才是正常的。“谢谢你。”路晨安被她笑得愣了一下,狐疑地挑眉看着她。几秒钟之后,确认她不是动手术痛昏头了,才头也不回地走出房间。关上灯,童瑶倒头便睡,还没彻底睡着,就有人来敲门。原来是楼下街道餐馆来送餐了,路晨安挑了三只土鸡,让他们分三餐熬汤端上来。整只土鸡熬出的汤面上浮着一层黄澄澄的油,揭开盖子油腻味冲鼻,童瑶忍住恶心,咬牙硬是把汤喝下去一半才又去睡。一觉睡了很久,期间路晨安来过,她醒了但装着还没醒,偷偷看见路晨安在看放在桌上的鸡汤,没待几分钟便走了。童瑶觉得自己一直浮浮沉沉,犹似在海上漂浮,没有目的地,中间醒过来一次,开了手机,没有一通来电或是短信。忽然就做了那个梦。梦里,高一寒假,苏默止送她的紫檀木发条式八音盒跳到她的脚边,盒盖突然自动跳开,玻璃做的穿白纱长裙的女人优雅起身,微微一笑,曲起左腿,标准芭蕾舞的架势开始转圈,月光曲琴音响起:“你犯贱不要脸你犯贱不要脸不要脸……”古怪的音调,瘆得心慌。不对,不对!玻璃小人不该和欧嘉莹长得一样。童瑶皱眉,伸出手,八音盒敏捷地后退。那个长得像极了欧嘉莹的玻璃小人停下来看着她,露出欧嘉莹标志性的傲慢微笑:“你心虚啦?你就不要脸就不要脸就不要脸……”梦戛然而止。厚重的窗帘隔绝了月光,门口壁灯暗黄闪烁。墙上空调节奏轻缓地喷着暖气,嗡嗡的声响在房间里来回轻荡。昏暗暗的房间,现在就像一个不大的笼子。睁开眼有几秒的记忆断片,童瑶还有些晕,差点记不起这是哪里。枕头边,手机铃声响过最后一声,最终消停。童瑶踢掉被子,还觉得热,全身都是汗,头发梢都湿了。床头柜上,一大碗不知道什么时候搁在那儿的鸡汤早已冷透,沉闷的热风里夹杂着油腻的气味,闷得心慌。怎么就做了这样一个梦?吐出口气,半抬眼皮望着贴着繁复纹饰墙纸的天花板,恍恍惚惚,将睡未睡间,童瑶恍然看见一团红糊糊的血块在灰暗里一点点浮出轮廓,继而是苏默止、欧嘉莹。然后便再也想不下去了。手机铃声再度响起,看着苏默止三个字,童瑶蓦然清醒。童瑶将眸光慢吞吞地向下轻移,停在显示的时间上,不敢置信地又看了一遍。三天?她怎么稀里糊涂睡过去了三天。难怪会做那样的怪梦。对着空气喂了几声,确认听不出来刚睡醒的鼻音了,童瑶接通电话:“怎么了,有事吗?”那头人声嘈杂,混杂着电吉他急速突兀的音效,他又在酒吧里。苏默止似乎捂住了手机,他还没开口,童瑶先就听见了他淡淡的鼻息,隔得老远,却快速精准地拉动了缠在她心上的细线。“童瑶,”低沉的男声传来,停了几秒问道,“你在哪儿?”童瑶赤脚下床,走至窗边,拉开窗帘推开窗,楼下过往车辆的声响混在呼呼的风声中传进房间:“我在火车站,前两天回家了,刚回来。”“方便过来一下吗?我在蓝调。”苏默止说着,轻笑叹气,“忘带钱包了,童瑶,你得来赎我回去。”清秋的冷风拂过二十三层楼的窗,全身只穿着长毛衣的童瑶冷得有些发抖,牙齿磨了磨上下颤抖的唇,一句“嗯”慢慢从齿间挤出来:“你等等,我现在过来。”冷空气前几天过境了,降温得厉害。才十月末,这座靠近南方的城市一周前还明媚如暖春,一场大雨便立刻让它步入了深秋。童瑶走出旅馆大门,就被迎面扑来的冷风灌得哆嗦了几下。站在街边等出租车,看见街上稀稀疏疏的人群中躲在男友怀中避风的女人,童瑶低头打量自己针织衫下被风刮得簌簌作响的棉布长裙,自暴自弃地叹了口气。伤筋动骨一场,以为会难过很久,倒是睡了三天就好。有人疼惜,才有资格矫情。而她,就像奶奶说的,命贱的人自有老天照顾。晚十一点多,蓝调这家live~house里,请来的乐队正开唱,来捧场的歌迷比往常多。闪乱灯光下,一个声音嘶哑的男歌手手舞足蹈,哼着古怪的调子,五句有四句都跑调了。童瑶从亢奋的人群里挤过,出了一身的汗。她走到卡座边上,一抬头,便看见右手边苏默止懒散笑着对她招手。旁边,他一个月前才交的小女朋友静子像只乖巧的猫窝在他怀里,配合着苏默止的动作甜着稚气的嗓子叫她:“瑶瑶姐,这里。”卡座里很快有人挪了空位出来,童瑶没看其他人,想也知道估计是些苏默止都叫不出名字的朋友。她径直走到苏默止跟前,把带来的银行卡递给他:“我卡里只有一千五,够吗?不够我去找橙子。”苏默止喝得有些醉了,坐在头顶壁灯洒下的昏黄灯光里,黑亮如深井的眼染着层迷迷蒙蒙的光,桃花瓣似的眯着,眼角微挑,带着笑眨也不眨地看着她,扬起的湿润薄唇做了几个口型。“你说什么?”童瑶没有听清,下意识走近了一步,弯下腰。苏默止眨了下眼,唇边笑意泛滥,忽然伸手握住她手腕,用了些力一扯,童瑶扑趔趄了一下,歪着倒坐在他身边。“你手机关机了?”苏默止揉着被她额头砸红的下巴,笑眯着眼,凑在她耳边问。他笑起来特别好看,眼带桃花,眉目如画。童瑶怔怔地看了他几秒,才缓缓地把目光移开。“手机出了点故障,下午才修好。”她在来的路上想好的说辞。大一的时候手机掉进过水里,从此就时好时坏,没有比这更好的理由了。远处挤在一起的歌迷哄然大叫起来,回光灯清幽绯黄的光圈朝他们这边闪了闪。苏默止撇头看过去,抿了口酒,问:“你奶奶还好吧?”“嗯,医生说会尽力。”肩膀被他沉沉靠着,童瑶很小心把头往后仰以避开他凑得很近的脸,说道:“我刚才说,我卡里只有一千五,不够的话我去找橙子。”温暖的手横伸过来,苏默止摊开手心覆在她额上被撞红的印记,漫不经心地说:“应该够了吧……”说着话,不知不觉,他又靠她近了些。温热濡湿的唇,几乎擦过了她的耳朵。他呼出的热气,说话间吐出的气息,夹带着干净的酒香,铺天盖地地喷了她一脸。苏默止捏着她散着的长发,突然扑哧笑了:“你到哪儿沾上这东西的?”童瑶看见他指尖的几粒糊成一团的白饭粒,有些发窘:“……忘了。”恍惚间,有了一点儿印象,似乎被路晨安从床上拉起来吃过东西,她以为是在梦里。“别动。”带着热度的手掌稳稳托住她的后脑,苏默止低头抵在她头顶,手指穿插进发丝深处轻柔拨弄了一阵子,“好了。”“你喝了多少?”童瑶轻轻扶正他的脸。“没多少。”苏默止敛了笑,转过身坐好。静子接过他手上酒杯,放回桌上,亲亲热热地又靠回苏默止身上:“瑶瑶姐,你脸色不太好,是不是我们打扰到你休息了?”她转过头对苏默止说,“你看吧,我就说我可以回学校去帮你拿钱包,你非让瑶瑶姐跑一趟。”话说着说着,自然又绕到苏默止身上,静子嘟着嘴佯怒,对着苏默止下巴亲了一口。甜糯发软的声音,与其说是抱怨,不如说是撒娇。童瑶微微一笑,偏过头去。苏默止心情不错就爱凑近她说话的习惯是不太好,尤其说的时候,还爱捏她的头发,跟逗小狗似的。说起来,全都是中学时上课讲小话养成的怪毛病。她和他从初一下学期至高三毕业,做了近六年的同桌,长到成为年级无聊纪录中的之一。即使到初二下学期,他的身高骤然拔高,从原来微高她一个头一下变成高她两个头多,也依然没有改变第三排靠右她和他共处一排的位置。成绩优秀,身份特殊,老师怎么破格照顾也不为过。这么长的时间,连童瑶都有些不解,她和苏默止是怎么做到相看两不厌的。后来她归结于苏默止爱憎分明的好性格。他讨厌的东西极少,可一旦看不顺眼了便抵死了厌恶到底,不留丝毫情面,鄙视得那些人事特后悔出现在他眼跟前。余下来的,大多他不讨厌也说不上多喜欢,它们要平白地为他的花团锦簇添上一两处风景,他也乐意接受。好比走在路上看见了的早开的月季、被修剪得很可爱的狗。花开前,它们就在那儿,与过路的他彼此相安无事地存在,而花盛开那天刚好风和日丽,他遇见了觉得欢喜,或许会想停下来逗弄一下。他的某任前任说的其实没错,他苏默止就是个自私到天、虚伪透顶的男人。擅长放火,待你看火光撩人恨不得拉着他一块儿做那扑火的飞蛾时,他却转身便走,连帮忙拨打119那几秒钟的时间,都吝于施舍。但这些感情的缺陷,并不妨碍苏默止继续成为一个有魅力的男人。长得好看、家境优越、无不良嗜好、成绩优异、能力出众,这种只有小说和偶像剧里遍地跑,现实生活中却是稀罕到令人发指的存在,让很多的女生明知是坑也要跳进来。谁都想做那个万一。唯独她……就算是花,她童瑶也是朵不会让人多看几眼的狗尾巴花。所以那六年里,她从不存在于关于他的任何流言蜚语里。大一那个比往年要暖得多的秋天,在她、苏默止和欧嘉莹之间那件狗血的小三事件之前,是这样的。而那之后,在苏默止的“前女友社团”里,她很荣幸地被冠上了狐狸精的名号。几乎被苏默止分手的每一任女友,最后都会撒泼挑上她质问理由。有阵子苏默止换女友比换衣服还勤,他甚至连理由都懒得给。旧人找上来,他便让她帮忙解决。至此,她真正算是把恶名坐到底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