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桩桩高墙内的不幸事件,道尽了豪门里的荣辱与辛酸。 吉林尚府的深宅大院,圈尽了年轻漂亮的少奶奶、小姐和丫环,同时也束缚了本不安分的少爷们的手脚。在不幸婚姻的重压下,四少奶奶月娥和春娥为了爱情本能地挣扎;二少爷尚世冲本能地出走;孙辈的媳妇于秀花和于秀英为了生存本能地杀人越祸;倾国倾城的三少奶奶婉玉本能地诠释着她的善良;五少爷尚世宁本能地犯上,又以一种本能的弱点暴露了怕死的本相,他将勾搭寡嫂的责任全然推卸给不幸的女人。 一部原汁原味的豪门史,一部展示人世沧桑的生活长卷。 作者简介: 显晔,本名沙铁成,吉林长春人。1978年11月开始从事散文诗歌和中短篇小说的创作,后来埋头于长篇小说的写作,二十多年共创作作品近600万字,问世作品150余万字。先后荣获国家及省市文学创作奖项五次,出版的长篇小说有《官宦人家》、《雪腥血冷》、《万历风雨》,其中《第二章 尚世彬和婉玉的行婚仪式是在眷栈旁边的宗蕊堂举行的。宗蕊堂宏大气魄,是尚府府内议事、婚丧嫁娶等活动的重要场所,平日里门庭紧闭,这日却红垂幔帐,管乐齐天。正堂上一副对联曰:“万宇仙天擎寰珠,百尺红蕊馨香薷”,横批“天作地合”,老爷太太并排坐在龙凤椅上,诸位少爷奶奶、公子小姐、远近亲眷等黑压压地挤满了人。尚世彬和卢婉玉随着管家朴作修的唱腔双双跪拜天地,跪拜高堂,又夫妻互拜之后,由一对金童玉女手牵红绫引导着向后院走去。这时候天约黄昏,晚霞映衬下的玉树假山木廊石桥显得分外妖娆,路边的积雪银光耀眼。婉玉蒙在红盖里,凭着以前的记忆想象着周围的景象,竟然产生了一种飘飘欲仙的感觉,她只希望这种感觉长久一些,童男童女引导的路能漫长一些…… 那悦耳的喜乐之声笼罩着尚府,同样也刺激着两个四少爷的遗孀谭月娥、谭春娥的心。月娥、春娥姐妹俩年龄差两岁,虽然守寡两年有余,可大的只不过二十上下,正是春心荡漾、凡心浮动的年纪。打早儿听说三哥的大婚之喜,就如坐针毡一般,联想到新人的幸福,不免心如刀绞。丫环琴儿饭也不做,火也不烧,撇下她们随张嬷帮厨去了。姐妹两个只得偎在冰冷的炕上,饭也没吃一口,一味地抱头痛哭。的确,合府上下没人理会这两个“冷宫”之人。春娥正想出去讨杯热茶,忽听管箫之声向后院逼来,连忙唤起姐姐月娥,齐到廊下观看。这时周围已经站了许多孩童,春娥好动一些,强拉着姐姐往人堆儿凑,挨到了二少爷屋里。月娥一时间忘却了饥饿,一门心思地注意新人的到来。老早就听丫环们说起三哥家的这位侧室如何美艳、如何窈窕,与三哥如何是天造一双地设一对,今儿个也想见识一下,然而脚跟还没站稳,就被管家婆子张嬷轰到了一边。 “老四家的,这是你待的地方吗?冲了三少奶奶的喜,老爷太太能饶你们?快点儿回去。” 张嬷恶狠狠地轰着,月娥、春娥向后躲着。一不留神,月娥脚下一滑,打了个趔趄,身子倒在一位公子的怀里。月娥脸儿一红,急忙闪身,低着头,妄图离开。 “月娥四嫂,慢走一步。”那位公子拉住月娥的衣袖说,“四嫂不认识弟弟了?我是世宁啊!” “啊,是世宁弟弟呀,你不去学堂啦?”月娥瞥了一眼尚世宁,怯怯地说。 “我已经毕业了。二位嫂嫂不必拘礼,这是三哥的喜事,你们也热闹热闹,等会儿吃酒席去。” “不了,老爷见了会骂的。” 月娥鼻子一酸,泪水溢出了眼眶,拉着春娥的手往回走。 尚世宁望着两位四嫂的孱弱背影,内心升起万般的怜悯。如何才能救她们于水火呢?这位年仅十七岁的公子哥初生牛犊,竟然产生了一种大胆的怪念。 新人队伍步入翠育轩门首。 翠育轩内也响起了鞭炮。鞭炮声中,张嬷高声唱道:“挑盖头。” 门内站有一个十分秀气的女傧,双手将红绸缠裹的秤杆儿捧到尚世彬的面前,这女傧名叫秋红,是翠育轩的丫环。 尚世彬从秋红手上接过秤杆儿,以一种非常轻柔的动作揭去了婉玉头上的盖头。立时即刻,一个亭亭玉立的美人儿感染了闹洞房的子侄辈的公子们。公子们未等张嬷号令,已经猴急地一哄而上,将婉玉抬了起来,向洞房跑去。公子们这样一闹,搅乱了张嬷的节奏,慌慌张张地简化程式,唱出了司仪的最后一道号令:“新人入房,坐福金床。” 公子们将婉玉抬上了新房的大炕。炕上的褥子下面垫着一把砍柴用的大斧,这些孩子不知深浅,将婉玉扑通一下撂到了斧上,大斧垫得婉玉臀下一疼,差点儿叫出声来,这便是所谓的“新人坐斧喜开怀”。六个七八岁的男童也都上了炕,一个接着一个给新人“跨尿臊”,正所谓的“十月怀胎金童来”。闹洞房的序幕拉开了。婉玉认出一个是姐姐的儿子,一把将他揽到了怀里。 “秉炎,你可不能跨姨娘的尿臊。” “为啥呀?”孩子不理解。 “因为你是我儿子。” “不,你是我姨娘,我是娘的儿子。”孩子还不知是怎么一回事。 婉婷是过来之人,知道孩子闹洞房没有深浅,便抓些花生松子打点大一点儿的子侄们,以分散孩子们的注意力。 翠育轩热闹非凡,素心庵却闹翻了天。月娥将琴儿从前院端来的酒菜掀翻了一地,哭着数落道:“都说外面的嫌我姐俩,怎么你也欺我们不成?大凡事儿都要有个限度,你可好,一跑整整一天,饭也不做,炕也不烧,莫不是盼我们死不成?” “谁盼你们死,今儿个是府里的热闹日子,哪家的婆子丫头不是被传到前院帮忙来着?你们不能到前院去,难道还要把我拴到屋里不成?再说,这米啦油啦都在厨房摆着,你们搭把手也就把它弄熟了,难道没我你们就饿死不成?” “好,好,都道奴大欺主,我们用不起你,你走好了。”月娥哭着喊起来。 “走就走,谁愿意在你这干似的!” 琴儿到侧屋打点被褥,被春娥按住了。 “好妹妹,这么晚了你往哪儿走呀。我姐姐这两天心情不好,你就担待着点儿。” “我哪里不担待来着,今天张嬷让我给大厨帮忙,你们也是知道的……”琴儿也委屈地哭起来。 正在这时,房门打开,三小姐尚世莲提着一个饭笼进来了。 “哟,你们主仆拌啥嘴呀,打架啦?看这菜撒的呀,怪可惜的。” 三小姐年约十九,长得全身臃肿,又是一个单帮,现在还没有订下婆家。照她自己的话说,这辈子嫁人算是没有指望了。或许是同病相怜的缘故,平日里与四少奶奶感情甚好,经常陪着月娥、春娥吟诗作对,抚琴抒怀。 琴儿抹了一把泪水,到侧屋引柴烧炕去了。 三小姐打开饭笼,将两碗肉菜和一盆米饭摆到了炕桌上,对月娥说道:“今天世宁弟弟见琴儿帮了一天大厨,想着二位嫂嫂还没用餐,就弄了点儿饭菜让我捎过来,嫂嫂们就别再骂琴儿了。” 月娥哭得更加伤心:“妹妹看我过的这是什么日子呀!都是我那害人的爹,攀高枝把我姐俩嫁到这暗无天日的地狱。” “得了吧,四嫂,咱们女人就那么一回事,只要能活着,一天能吃饱三顿饭,管咋样的哪。”三小姐大大咧咧认命地说。 是夜来临,合府上下燃起了三十六盏大红灯笼,在习习寒风的摇曳下,忽明忽暗如鬼火一般,前院的戏园子锣鼓家伙声铿锵悦耳,唱声曲声回旋荡漾,大戏已经开始了。闹洞房的子侄们到戏园子耍闹去了。翠育轩的新房里静悄悄的,尚世彬和婉玉脸对脸地坐着,谁也不说一句话。正房里的婉婷实在等不住了,便掀起门帘,领着儿子走了进来。 “咋的啦?娶媳妇娶傻啦?连自己该做什么都忘了?”婉婷杵了尚世彬一下,嗔怪地说。 “哪里话,这不是等你来着。” 尚世彬急忙下炕,讨好一般服侍大夫人在炕上坐下。 儿子秉炎爬上了炕,噌地一下蹿到婉玉的怀里。 “二娘好。”他说。 婉玉苦笑一下,扳起儿子的脸吻了吻,然后努努嘴儿说:“乖儿子,以后别再说二娘这两个字了,姨娘很不喜欢的,你还是叫姨娘好听。” “那就叫娘吧,反正我活了今天没明天的,小秉炎将来还要妹妹好好待承哪。”婉婷在旁边说。 婉玉吃惊地看着姐姐,忽然贴着姐姐的脸儿,将凤顶蹭掉在炕上,小秉炎连忙抓起戴在自己的头上。 “姐,我不许你这样说,我要跟姐姐和哥厮守一辈子。”婉玉撒娇地说。 “婉玉,姐姐说得没错,她的那个顽疾始终没有治下去。”尚世彬点了一锅老旱烟,有滋有味地抽起来。他的那个烟锅儿是红铜色,墨绿色的玉烟嘴儿配上雕花水曲柳烟杆在婉玉眼里好精致。尚世彬讲述道:在婉婷的成长史册上,吃药与吃饭是等同的,什么养心丸定心汤的,几乎天天不能间断。由于是先天顽疾,怀秉炎时可谓九死一生,光是救心的药类就吃了不下一箩筐,昏迷就达好几次,好不容易将孩子生产了,她也就剩下了半条命。打那以后,尚世彬特别注意夫妻间的房事,由于万分小心,婉婷再也没有怀过孕。再看秉炎,由于母亲怀他的时候用药过度,导致孩子先天不足,虽然现在过了七岁,可看上去就像五六岁的孩童一样单薄。 婉玉听着丈夫的诉说,热泪盈眶地抱住姐姐,最后跪到姐姐面前发誓说:“姐姐不要胡思乱想,不管啥时候,小秉炎都是我的亲生儿子,都是我最疼的心头肉。我和哥都听姐姐的话,只要姐姐身体好,能和妹妹厮守终生,就是妹妹的最大福分。” 她打开一个陪嫁的箱笼,取出一只木匣,抽下匣盖拿出一颗百年老参说:“姐姐,这是爹带给姐姐的人参,他让姐姐万事顺心,千万不可动气啊。” 婉婷接过人参,眼中含泪说:“爹还是这么关心我。” 戏园子里面灯火通明,主人客人家丁婆子足有一百多人,分男女落座。老爷、二老爷、舅老爷坐在最醒目显眼的位置,身边只有一个长得如芙蓉花的丫环陪着。舅老爷生性内向,除了随声附和,从不发表议论,所以戏园子里除了戏台上,怕也就是老爷、二老爷来唱主角了。此时戏台上正唱着二人传《单刀会》,关公的唱腔让尚维琛、尚维钊弟兄两个着了迷,尚维钊自然是旁若无人地直叫好。 “大江东去浪千叠呀,引着这数十人,驾着小舟一叶划呀哈。又不比九重龙凤阙,可正是千丈虎狼穴,大丈夫心好烈哪。我觑这单刀会似赛村社哪呀。” “赏!”尚维钊忘情地喊道,身边的马弁将十两纹银甩到了台上。尚维钊说:“大丈夫就应该有这样的气质。大哥,兄弟跟你走南闯北三十年,佩服的也就是你这种气质。” “哪里,这种气质对付俄毛子可以,可对付袁世凯那种人就不灵了。”尚维琛吸着旱烟说。 “袁世凯算他妈了巴子,张大帅就没有把他放在眼里。哥,告诉你个内部消息,袁世凯要称帝了,听说宣统那个小犊子还要做他什么女婿。他娘个,只要他做皇上,张大帅不反,我就拉杆子做胡子,咱也当当松江吼。” “胡说,你当胡子,这个家还要不要了?”尚维琛瞪起了眼珠。 “那有什么,这个队伍还是大哥你的,你做大寨主,兄弟心里还有点底。” “得了吧,维钊,政治上的事咱还是少过问的好,倒是要想想把你的大烟瘾给戒了吧。” “大哥,你太小瞧人了,我已经戒烟有半年多了。” “是吗,怎么戒的?”尚维琛来了兴趣,欠着身体问弟弟。 “这呀,说来也怪,上次大帅来视察,可巧我烟瘾犯了,那个狼狈呀,丢老人了。我一想,这不行,得戒。”尚维钊给旱烟锅装满了烟叶,用洋火点燃,吧嗒吧嗒吸了两口说:“我就让弟兄们把我绑在炕上,一天几顿给我喂吃喂喝,端屎端尿,不管我发啥样的火,他们都不许给我松绑。就这样绑了十多天,硬把我的烟瘾给戒了。” 他趁兄长不注意,用手摸了一下丫环的屁股。 “好,好,你侄可算有救了。”尚维琛兴奋地站了起来,“维钊啊,等年后我把你侄送到兵营里,你给我把他那毛病好好治一治,这几年他吃喝嫖赌抽啥坏事都干,三十四五的人了,能把人气死。” “大哥,你放心,冲儿的事我包了,到时候管保给你送回一个彬儿式的好孩子。”尚维钊拍着胸脯说,又向四下里看了看。“咋的,彬儿没来?” “媳妇刚过门,他能来吗?”尚维琛呵呵笑道,随后吩咐丫环:“冬梅,你去叫一下老三和他的新媳妇,就说是二老爷想看看他们。” “怕不好吧,照规矩新媳妇今天不能向长辈开脸的。”舅老爷说了一句。 “对对,规矩不能破,新媳妇今儿个不能向咱们开脸。再说孩子们正在忙活哪,受点儿惊吓可容易做病的。”尚维钊唤住了冬梅,他可真喜欢冬梅这张脸蛋子,恨不能将冬梅生吞活剥了…… 正如二老爷所说的那样,翠育轩早早儿熄了灯,婉婷搂着孩子,静静躺在炕上,聆听着侧房内的翻云覆雨。不知咋的,她感到一阵心酸,莫名的嫉妒笼罩心头。她努力驱散这种心魔,可是心魔强劲地控制着她的心房。万般无奈,她拧起了自己的大腿。与此同时,侧房传来婉玉的一声尖叫,她再也控制不住自己,冲着侧房发火道:“我说当家的,你就不能温柔一点儿?用那么大劲干啥呢?你把我妹妹当成什么了,玩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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