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独处的时候,任何音乐部是噪音。可是只要静下来,我满脑子都是音乐。它们来自野地,求自草丛,来自池塘。因为这种声音,多年来,我一直抵御城市生活的侵入,我人在城市,心却一直沉在乡村,我像一只永远无法停靠的小船,在城与乡之间艰难往返,最终,我听到的是一个疲倦的灵魂不倦的歌唱。这,便是这本书《歌者》。 作者简介: 孙惠芬,1961年生于辽宁庄河,曾当过农民、工人、编辑,了,版小说集《孙惠芬的世界》《伤痛城市》《城乡之间》《民工》《歇马山庄的两个女人》《岸上的蜻蜒》,长篇散文《街与道的宗教》,长篇小说《歇马山庄》《上塘书》《吉宽的马车》等。曾获第三届冯牧文学奖“文学 目录: 舞者 歌者 一树槐香 四季 燕子东南飞 开头 跟母亲最初的告别,于母亲跟我讲述的一段故事有关。那个故事在我心里边封存了三十多年。那个故事就像藏在地下的一个泉眼,不时地在我心里涌动,打开心的缝隙俯首探望,它深不见底,却能照见我的面庞,母亲的面庞,奶奶、父亲、二娘、四婶的面庞。那个故事发生在母亲靠近四十岁的年龄。母亲在那个年龄里一连生了十个孩子却死了六个,连续的生养和死亡把母亲的身体搞得极其虚弱,母亲巴望有一个女孩。当然连续生养并不是母亲的要求,母亲没有办法不去生养,就像母亲没有办法不让门前的梨树扩杈发芽。但是那时,母亲有一个比盼生女孩更重大更切实的盼望,那就是拥有一双过膝袜子。 在我七岁那年春天的那个下午,在屯街的石碾旁边帮母亲碾谷子的时候,我知道了多少年以前,母亲比盼我更强烈地盼望过一双过膝袜子。当时父亲推一车粪从街西过来,听到压碾子的声音停了下来。父亲四十岁开始视神经萎缩,五十岁双目失明,他在碾道旁停下来是因为感知了我和母亲的气息。父亲在双目失明后感觉和嗅觉相当灵敏。父亲站在那,眼睛空洞而专注地注视我们——我想,大概从我出生那天起,父亲就没清楚地看过我长得什么样子。我跑到父亲身边,把脸伸给他,让他抚摸。父亲笑了,我闻到父亲笑的气味。父亲走后,母亲冲父亲说,看什么看,一辈子不能给女人做主,老婆连双过膝袜子都捞不着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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