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描写了上个世纪70年代至90年代,主人公王二盛正直、善良,但无论哪个年代他都是失落者和牺牲者,穷其一生也走不出“得到——付“出一一失去”的怪圈。小说开始。王二盛是一个朝气蓬勃充满理想的复员军人,因为一个偶然机会,他变成了“王英雄”,又因为一次充斥着爱欲的冒险举动,他成为一个未婚妈妈冷小碗的依靠,后来他千辛万苦活托孤女,只因一块手绢的出现,五岁孤女王晓萍惨遭蹂躏,从此父女之间爱恨交织。生活的残酷却丝毫不减,最后孤女抛下王二盛离家出走,使他沦落为一个精神病人……种种离奇故事,通过时空交错的方式,向读者逼真地展示了生存的苦难性和多样性。小说揭露了在祖国山河一片红的年代,人性被极端扭曲的状态,在貌似平静的叙述里表达了一种悲愤和哀伤之情。 《我们到红旗厂看王二盛》的突破在于探索善良的极限:在一场接一场的悲剧中,思想单纯的王二盛展示出爱的能力,感恩的能力。自我牺牲的能力,这些人类永恒闪光的品质成为小说折服人心的有力武器。 作者简介: 宋离人,原名章晓明,来自社会底层,但每日的劳作所带来的巨大的疲惫并没有熄灭他对文学的热爱,他日复一日地为他所在的那个阶层的人书写着,希冀这微弱的声音能够证明某种存在! 目录: 开篇(2006年,冬) 第一章(1974年,仲夏) 1.王二盛的戏法(一) 2.何阿姨的发现 3.王晓萍的计谋 第二章(1969年,夏秋) 1.智斗 2.黄草纸 3.蹦炉 4.我们去看王二盛 第三章(1974年,秋) 1.王二盛的戏法(二) 2.帽子落地了 3.田间的父女 第四章(1970年,春夏)开篇(2006年,冬) 第一章(1974年,仲夏) 1.王二盛的戏法(一) 2.何阿姨的发现 3.王晓萍的计谋 第二章(1969年,夏秋) 1.智斗 2.黄草纸 3.蹦炉 4.我们去看王二盛 第三章(1974年,秋) 1.王二盛的戏法(二) 2.帽子落地了 3.田间的父女 第四章(1970年,春夏) 1.战斗会 2.细节 3.瞎子的诗歌 第五章(1975年,春) 1.软骨头 2.蒋麻子 3.树上的晓萍 第六章(1971年,夏秋) 1.斗嘴 2.事变 3.狗奶子 第七章(1975年,秋) 1.笨丫头 2.伤痕 3.武斗 第八章(1971年,夏秋) 1.窃案 2.坦白 3.革命情感 第九章(1975年,秋冬) 1.祖孙三人 2.惊魂 3.人民的果园 第十章(1971年,冬) 1.门在哪里 2.意外 3.我们去看王二盛 第十一章(1976年,夏秋) 1.粉碎 2.震惊 3.报应 第十二章(1981年,夏秋) 1.黑弟弟之死 2.水底的鱼 3.心肝 第十三章(似水流年90年代) 1.伤逝 2.似水流年 3.我们寻找王二盛 第十四章尾声 后记第一章(1974仲夏) 1.王二盛的戏法 五岁的王晓萍喊翻砂工王二盛叫爸爸。 翻砂工王二盛喊王晓萍叫阿妹。 清晨,王晓萍会说,爸爸,你看,我的鼻孔是干的,我不流鼻涕了。 王二盛整了整军帽说,早上不流不等于一天都不流,再流到衣服上只有你自己洗了,我手上的伤还没好。 傍晚的时候,王二盛对王晓萍说,阿妹你帮我敲敲肩膀,这里酸死了。 王晓萍就说,爸爸,你每天都肩膀疼,你跟呼伯伯说说嘛,让你也去卖肉去。 王二盛说,那怎么可以?卖猪肉有什么出息?还是翻砂好,阿妹你不知道,翻砂贡献大啊。 王晓萍说,爸爸,我想吃肉了。 厂门口。 下午六点,遍布红旗机械厂的几十个高音喇叭就会准点播放出嘹亮的军号声,军号声荡漾在机械厂所在的山谷,激荡着群山和厂门里拥挤而出的灰黑的人群,连屋角的麻雀也被激荡着在瓦楞上追来打去。 下班的号角也激荡着五岁的王晓萍,她匆匆地跑出托儿所那扇镶嵌有一排向日葵花案的铁门,她朝工厂的大门跑去。此时太阳已经半躺在山坡上了,一抹晚霞从山背后顽强的挣脱出来,深一道浅一道,给垂暮的老天涂抹最后的胭脂。 爸爸——她这样冲着人群里的一个人喊道。 阿妹,爸爸来了。 王二盛走出人群,半蹲在王晓萍面前,他刮了王晓萍的鼻子一下,说托儿所好吧?你还不愿意去,有吃有喝有歌唱,不去就是傻瓜。 清晨,王二盛总会背着王晓萍一起出门。但凡此时王晓萍的肚子都会紧紧地贴在王二盛的脊背上,王晓萍的肚子在鸣叫。他不愿意听到这种叫声,他要王晓萍抓住自己的两只耳朵。王晓萍在厂门边上的托儿所上大班。王二盛知道只要进了托儿所王晓萍就有早饭吃了。王二盛还知道吃了早饭的王晓萍就会坐在小板凳上大张着喉咙学唱东方红太阳升了。 托儿所的铁门上镶嵌着十朵向日葵花。这些花让王二盛的清晨充满色彩,它们出自王二盛的砂模,它们是王二盛用铁水浇铸出来的,二盛还别出心裁的弄来各种颜色的油漆将铁向日葵漆得朵朵逼真朝露欲滴四季不败。 王二盛很满意自己的手艺。每次看见就会对王晓萍说,阿妹,你看那些向日葵,啧啧,像早晨刚刚盛开的一样。 王晓萍笑着说,爸爸,爸爸,你再给我变出花瓣来看看吧。 王二盛笑呵呵地摇摇头。他想起王晓萍刚入托的那段时间,老是哭闹着不肯去。王二盛横骗竖骗,王晓萍抓着床杆就是不肯松手,两只眼睛哭得像个水浸的核桃。那几天,王二盛嘴角起火泡,他强行抱着或者拖着身子扭成一条蛇样的王晓萍,嘴里咒骂着,而王晓萍嘴里也像杀猪一样哭喊着,父女俩在红旗机械厂匆匆上班的人群中上演了一道有趣而独特的风景。 有顽皮的孩子在大人的鼓励下纷纷朝王晓萍刮脸皮:羞羞羞,毛丫头哭啼啼不要脸皮。 王二盛心里又急又气,他朝王晓萍的屁股上狠狠地打了一记,他还恐吓说,再哭!再哭小心我晚上不来接你,让你一个人被山里的野人抓去。 终于到了托儿所门口。王二盛不由分说把王晓萍往门里塞,像塞一个随时会逃走的刺猬。门关上后,王二盛拍拍手,他手上沾满了王晓萍的鼻涕,他望一眼门上的向日葵就对门里的王晓萍说,哭什么吗!托儿所里有饭吃,有玩具玩,还有这么多阿姨。王二盛不忘顺带着讨好边上的几个阿姨,他说,托儿所是我家,阿姨像妈妈。 几个阿姨马上打断说,去去去,王瘌痢,你不要占我们的便宜。 一天清晨,王二盛到地里倒痰盂。路坎下一字排开的十几株向日葵张着麻脸朝他笑,葵花鲜亮。王二盛看着葵花心里突然有了某种主意。那天,他把王晓萍拖到托儿所门口,他没有马上把王晓萍往门里塞。这一天早上天气晴朗,大门上的向日葵栩栩如生。王二盛突然俯下身,对一脸鼻涕的王晓萍说,阿妹,你不要哭了,你再哭我就不能变戏法了。 王晓萍抽噎地看着王二盛。她以为王二盛弯腰是为了在她的屁股上重重的打几下。可是王二盛的手掌只是在她的屁股上轻轻地拍了拍。她听到她的爸爸说,你看到门上的向日葵了没?我可以把它的花瓣采下来。 王晓萍说,你骗人,门上的是假花。 王二盛认真地说,看我把它采下来。你不要哭了啊,你一哭我的戏法就不灵了。说着,王二盛的一只手在铁门上挥舞了一下,拳头一捏好像抓住了什么似的。王二盛转了一下身子,他把拳头伸到王晓萍面前。他要王晓萍说一声变,王晓萍尖着嗓子说变,王二盛说声音大一点,王晓萍就大声的说变。王二盛缩回手,噘起嘴巴朝拳头吹了口气。王二盛说,好了,我已经采到手了。 王晓萍看着她的爸爸。她发现自己不是唯一的观众,有三五个大人和七八个孩子也在看她的爸爸王二盛表演戏法,他们的眼睛全部盯住了王二盛的拳头。王晓萍突然担心王二盛的戏法会失败。她不愿意爸爸被周围的人笑话,于是她对王二盛说,爸爸,你下班带回家吧,我要回家看。哪知王二盛一扬头,满脸得意之色。王二盛说,不用回家,只要你不哭了,我马上就变出来。王晓萍将信将疑地说,我不哭了,你打开来让我看。 王二盛又一次朝拳头吹一口气,突然他松开拳头,手掌里顿时弹跳出黄得鲜艳的花瓣,随着王二盛的口气落英缤纷。王晓萍睁大眼睛,笑容僵硬在脸上。她捡起一片花瓣,用鼻子闻闻,随后大声地叫起来,是真花,我爸爸变的是真花,我爸爸把铁花变成了真花,我爸爸是神仙咯。 孩子们显然被王二盛的戏法搞得欢欣鼓舞,他们在落英间欢跳拍手,他们甚至央求王二盛叔叔再变一次,可是王二盛不肯,王二盛在答应了明天早晨原地原样再变一次后,孩子们才互相追逐着进了院门。王晓萍自己走进了大门,她手里拿着好多花瓣,她笑着对王二盛挥挥手,她说,爸爸,我明天会自己走,不要你拖了,我明天还要看你变戏法呢。 王二盛拍拍手,今天他的手上没有鼻涕了。他的脸上也绽开出一种花色,他对王晓萍说,阿妹不哭了,我天天变戏法给你看。 有人拍了王二盛一下,提醒王二盛快走,再不走要迟到了。还说今天要发肉票了,走晚了,领不到票就没有肉吃了。 还有人对他说,王瘌痢,你的把戏只能骗骗小孩子。 王二盛叹口气说,现在好了,只要她肯上托儿所,我的目的就达到了。 2.何阿姨的发现 鲜艳的铁向日葵花下,是三五张显得灰暗的脸孔。每天清晨,托儿所的阿姨们会站在大门口来迎接孩子们。他们的脸破坏了整个清晨的气氛。孩子们的脸像早晨初升的太阳,阿姨们的脸像云层里衰老的月亮。 王二盛看着王晓萍跑进托儿所。王二盛倒是希望阿姨们也去摸摸王晓萍的头或者脸什么的。可是没有谁会注意王晓萍。王晓萍就像一条鱼一样钻过人丛匆匆地跑进大院子。 王晓萍每天早晨都会饿着肚子跑进托儿所。她的肚子老是和她过不去。一个小孩子怎么会吃得下怎么多东西?这让她爸爸王二盛气短。王二盛会这样数落王晓萍:你比我吃得还多,这样下去我怎么养活你啊?王二盛每次吃完饭后就会制止王晓萍:好了好了,少吃点,吃胀了晚上会睡不好觉的。王二盛说话的时候王晓萍正好把一块白菜帮或者一根萝卜条放进嘴巴。其实她还想再吃点什么,哪怕是喝点菜汤,可是她的爸爸王二盛不让她吃了。王二盛自己也没有吃饱,可是他一想到明天没有菜吃了就不忍心再动嘴巴了。 王晓萍是个很听话的孩子,虽然她还没有吃饱但是她很懂事。她放下筷子的时候舔舔嘴唇,然后对王二盛说,爸爸我吃饱了。 王二盛说,吃饱了就不要再吃了,再吃就是浪费。 王晓萍说,我刚才打了一个嗝,我是真的吃饱了。 王二盛说,吃饱了最好老老实实坐一会,要不然肚子会饿得很快。 王晓萍说,好,爸爸,我就在门口坐一下吧。王晓萍就去搬小凳子准备到门口去。这个时候天已经黑透了,就是有麻雀从面前飞过也看不清了。王晓萍搬凳子的时候鼻涕就流了出来。王晓萍的鼻涕总是在她饿的时候神奇地流出来,显得无拘无束。王晓萍伸出舌头吝啬地舔了一下。舌尖有了她熟悉的味道。她舍不得多舔,就像她的父亲王二盛舍不得多吃菜一样。可是今天她的鼻涕流量突然大起来,如果不及时舔掉就会流到嘴巴里。她的舌头开始仓促起来。王二盛刚巧到门口来,他是准备来封炉门的。他听到了王晓萍嘴里发出了吱吱声。他笑着对王晓萍说,好啊,你偷吃了一口菜。王晓萍的鼻孔里好像也有一副警觉的耳朵,捕捉到外界的一丝动静鼻涕立刻就不见了。王晓萍说,反动派才偷吃菜。王二盛说,我听到你嘴里的声音了,还想抵赖。王晓萍说,我没有偷吃菜,我在吃牙缝里的一点东西。王二盛赞许地说,好办法,下次我也要在牙缝里卡点东西,最好卡一根肉丝,也馋馋你。 王晓萍眼里放出光芒说,可是我们什么时候才能吃到肉丝啊? 后来在灯光下,王二盛还是发觉了王晓萍嘴唇上的异样。他一下子变得严厉起来,那个时候他的舌头还没有问题,说话口齿清晰。他对王晓萍说,冬天快到了,你不要老是舔嘴唇,你看你把嘴唇舔的通红,你知不知道,你越舔就越干,越干就越疼啊。 王晓萍看着王二盛,她的舌头又伸出来舔了一下。 你脸皮真厚!王二盛说,我要告诉你们何老师,让她来好好管管你。 王晓萍饿着肚子坐在她的座位上。以往这个时候阿姨们早已端出热气腾腾的馒头了。可是今天馒头不知跑到哪里去了。王晓萍两只小手在口袋里拽得紧紧的。口袋里什么东西也没有。就在这个时候,她的鼻涕钻出来了。鼻孔是她的储藏室。鼻涕像两条毛毛虫,麻麻痒痒地引诱着王晓萍的舌头。她趁着阿姨们在忙碌,就伸出舌头快速地舔了一下,像夏季纱窗上捕食的壁虎的舌头。她的肚子里好像也有根舌头,她把嘴里的东西咽下去的时候,肚子里的那根舌头就不再捣乱了。 本来王晓萍这样偷偷的舔鼻涕是不会被人发现的。都怪她的肚子在这天早晨实在是太饿了。她想吃点干的,就像喝稀饭的时候要吃一点馒头一样。吃点干的经饿。王晓萍被自己的想法激动着。她决定冒一次被人发现的风险来安慰一下肚子里的那根舌头。她翘起一根小手指伸进了自己的鼻孔,很容易她就用指甲挖出了一小块鼻屎,鼻屎很新鲜。她像吃一块软糖的最后部分一样用舌头细细地舔用牙齿细细地切。她怕这块糖会趁她不留神的时候偷偷的躲到嘴里的一些角落里去。她把切得很碎的糖聚拢在舌面上,然后一丝丝地呡化。 后来,她又挖出一块,这一块比较大,她犹豫起来:是全部放进嘴里吃掉还是先吃一半,把另一半放回鼻孔存好?她选择了后者,因为她知道马上就要吃馒头了,她觉得全部放进嘴里是浪费。她想起了前两天阿姨教给他们的一句话:深挖洞,广集粮,不称霸。 就在王晓萍分解大鼻屎的时候被人发现了。发现这个秘密的何阿姨是个矮胖的喜欢咋咋呼呼的女人。她的男人是厂里的班车司机,叫刘登科,会说一口粗话。何阿姨站在窗口看着一屋子叽叽喳喳的孩子,心思却不在孩子身上。她的眼睛最后盯在了王晓萍脸上。她想为自己的女儿多弄一个馒头,她的女儿比王晓萍大两岁,上小学三年级。她女儿正好处在长身体的阶段,每次托儿所发早点的时候何阿姨都会从胃口小一点的孩子手里骗下一个馒头,到中午的时候她就偷偷的塞给女儿。在托儿所吃饭是要交粮票的,大人们总是告诫自己的孩子把吃不完的馒头带回家给哥哥姐姐吃。所以有时候何阿姨骗馒头的计划会落空,孩子会说,何阿姨,你不能拿我的馒头,我爸爸说吃不完的馒头要带回家,我哥哥的肚子也吃不饱。何阿姨已经有两天没有为女儿骗到馒头了,何阿姨想今天无论如何要弄到一个馒头。她把眼睛放在了王晓萍的脸上。何阿姨想,没办法,今天还是骗她的吧,谁要她是个傻丫头呢。 她看见王晓萍从鼻孔里挖出点什么东西又放进嘴里去,她看着王晓萍的嘴唇在不经意地蠕动。后来,王晓萍又从鼻孔里挖出点什么,这下她看清楚了:王晓萍在吃自己的鼻屎。 何阿姨冲进教室,手臂直直地指着王晓萍,可是她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是呸呸呸地往地上吐口水,喉咙里发出嗷嗷的干呕声,就像喉咙里爬进了一条毛毛虫。最后,何阿姨鼓着两只满是眼泪的眼睛对王晓萍说,去去去,去把你的粪坑弄干净。何阿姨还说,啧啧,叫化子也不要她的馒头了。 王晓萍急匆匆地跑出教室,继而跑到院子里的一棵树下。她想,如果何阿姨跟出来,我就把鼻涕抹在树上,如果何阿姨不出来。王晓萍回头看了一眼,她的背后一个人也没有。如果何阿姨不来,王晓萍没有再想下去,因为她的心思全部集中在了嘴唇上――她毫不吝啬地把鼻孔里的食物收拾得干干净净了。 王晓萍回教室的时候,馒头已经热腾腾地端到桌子上了。她跑向自己的座位。她听到何阿姨在她的背后对另一个阿姨说:怎么有这样的小孩?我的隔夜饭都要呕出来了,真是恶心死了。我要去找王瘌痢让他也尝尝吃不下饭的滋味。 何阿姨在路上拦住了戴一顶军帽的王二盛。这个时候军号声刚刚嘹亮过,马路上挤满了黑压压的下班的工人。王二盛出现的时候他头上的军帽特别地醒目。她还看见了坐在王二盛肩膀上的王晓萍。王晓萍的鼻涕不见了。王晓萍在她父亲的肩膀上一副开心的样子。她的父亲王二盛驮着她在下班的人群里一颠一颠的跑,王晓萍因此很快乐,嘴里发出呵呵的笑声。很多下班的男人都看见了这一对父女,他们都说王晓萍长得越来越像王二盛,他们还说王晓萍是老天爷给王二盛的补偿,他们几乎不约而同地想到了幸福其实是可以属于任何人的这个道理。他们最后还说,如果小碗在就更好了,那样王晓萍会比现在更加幸福。 何阿姨看着王二盛父女走近,心里开始有些犹豫。红旗机械厂的大部分男人都不是好男人,他们在工厂里正经了一天,下班的路上就放肆了自己的眼睛和嘴巴。他们当然不会放过矮胖的何阿姨,他们的眼睛盯着何阿姨粗短的大腿,他们的嘴巴咬住了何阿姨塌在腰间的奶子和磨盘般的屁股。何阿姨感到不自在了,她感到自己被路过的男人的眼光和唾沫淹没了。即使男人们走过了,他们的嘴巴还停留在何阿姨身上。司机刘登科最不愿意何阿姨下班的时候站在路边的样子,他数落何阿姨:你矮得像个冬瓜,你站在路边去显什么宝啊? 何阿姨说,今天援朝尿裤子了,我去跟他爸爸说一声他穿的是杜建国的裤子。 刘登科说,你不会让别的阿姨去啊?就你长得好看。 何阿姨说,我难看你不看好了,关你什么事啊? 刘登科说,你知道人家怎么说你吗?我都听不下去了。 何阿姨说,你说你说,看他们说我什么。 刘登科说,他们说别的女人是离地三尺一条臭水沟,说你是离地半尺一条臭水沟。你听,多难听啊。 何阿姨说,我不气我才不气呢,矮?矮怎么啦,你嫌弃我你就滚出去好了。 刘登科说,我也不嫌你矮,睡觉嘛,中间对齐就行了。 何阿姨说,流氓。我不和流氓说话。 何阿姨看着王二盛父女朝她这边跑过来。何阿姨放弃了随着人群走掉的念头,因为她太在乎喉咙了,她的喉咙让她一整天都不舒服。她不想再这样不舒服下去。她伸出一只胳膊挥了挥,就拦下了王二盛父女。 王二盛在何阿姨的胳膊前停了下来,他的嘴里发出吁的一声叫唤,就像一匹马的缰绳突然被主人勒住而急骤的停顿下来一样。王晓萍的笑声也停顿下来。她的两只手上沾染了王二盛军帽上的铸铁灰,王二盛奔跑的时候王晓萍的两只手抓住了她父亲的两只耳朵。王二盛的耳朵也变成了两只黑麻雀了。 黑耳朵的王二盛停了下来,他看着矮胖的何阿姨说,哎哟何阿姨,有什么事吗?是不是王晓萍又尿裤子了? 没有没有。何阿姨说,晓萍已经不尿裤子了,她会自己到厕所去了。 何阿姨本来想当着王二盛的面对王晓萍竖起大拇指,可她看到王晓萍刚刚又故意伸出舌头舔了一下嘴唇,她的手就颤抖地停留在口袋里了。她不想让孩子知道大人间的谈话,就示意王二盛放下王晓萍。王二盛抬起手臂抱下王晓萍,说下马啰下马啰马儿要吃草了。他对王晓萍说,阿妹,你先回家吧,你在门口等我,你最好把门口的炉门打开,让炉子早点旺起来,我好回来烧饭。 何阿姨还是竖起了大拇指说,哟,晓萍会帮爸爸做事了,真能干。 王晓萍就走掉了。她转身的时候看了何阿姨一眼,她本来想说阿姨再见这句话,可是她想到何阿姨拦住爸爸是为了告状就没有心思说了。她甚至挑衅似地让舌头伸出来舔了一下嘴唇就一跳一蹦地回家了。 何阿姨看着王晓萍头上两朵歪斜的喇叭花辫子心就软了下来。她想王二盛这个翻砂工也会扎辫子了,这真是难为他了。她记得有好多次王二盛背来王晓萍就央求她帮忙给王晓萍梳辫子。王二盛搓着两只手说,来不及了来不及了,我梳了五遍也梳不好,何阿姨你帮我家晓萍梳一下吧。何阿姨就一口应承下来。王晓萍的头发长而浓密,何阿姨就编一对麻花辫,有时候就简单地扎成一根马尾巴。 何阿姨每次梳辫子的时候就想,如果冷小碗在就不一样了,她一定会把王晓萍的辫子扎得好看,扎成一朵真正的喇叭花。 何阿姨从口袋里掏出一块手绢。手绢折叠得四四方方,一只喜鹊尾巴和一朵梅花露在了王二盛的眼睛里。何阿姨把手绢伸到王二盛的鼻子下方。王二盛的舌头那个时候还没有问题,他笑嘻嘻地说,你给我手绢干什么?我又没有鼻涕。接着他闻到了来自手绢的一股香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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