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品介绍

边街


作者:吾春     整理日期:2014-08-26 11:25:24

边街是川西小城众多老街中的一条老街。
  家长里短,鸡零狗碎,龙门阵里几壶(酉严)茶,小戏台上嬉笑怒骂,边街里有热气腾腾的艺故人情,也有百态竟逐的悲喜人生。
  有人形容简·奥斯汀的小说乃是“茶杯里的风波”,《边街》那在底层游走的目光,则是锱铢必较,纤毫毕查,牢笼着平凡生活的犄角旮旯,诠释着普通人生的活色生香。
  《边街》的文字氧氧着一派辛酸鲜辣的痴想,浓郁过瘾而又淳补庸常。仿佛我们最原本的生存节奏。迟缓琐碎,随时跳动着浮喧的沙闹,随时流淌着静滤的暗涌。
  《边街》是作家用他不老的心血张扬着自己的川西风情,他让边街里的人们走在幸福的旁边,他走在生活的中间。
  作者简介:
  吾春,一九六三年一月二十九日生于四川遂宁,现居四川绵阳。一
  李黑娃提着裤子,从张晓芳的理发店门缝里像梭子一样,“吧嗒”一声弹出来的时候,天空刚刚麻麻发亮。
  五婆婆眯缝着眼睛,提着尿罐子,也正往边街北头的茅厕里走。边走边拴裤子的李黑娃抬脚就撞到了五婆婆提着的尿罐子上……要不是五婆婆手脚麻利,赶忙把尿罐子往侧边一欠,那尿罐子里的尿就会洒在两个人的身上。
  “龟儿子,偷嘴的馋猫,谨防哪天被母耗子咬死!”五婆婆乜了李黑娃一眼,撇着嘴,咒着,走去。
  李黑娃向五婆婆嘿嘿赔着笑,走到对面瘦米粉店门口,蹴下,掏出烟,点燃,猛吃了两口,伸起脖子,冲着刚把门打开的何猴子喊:“三两米粉,混浇。”
  李黑娃喊叫的同时,何猴子正把一大铝锅肥肠臊子从屋里端出来。他龇着牙,把大铝锅放在了街檐边冷青的煤炉上。大铝锅一落稳,那锅里便咕嘟咕嘟冒起来哦呀呀好几个大油泡泡。霎时,几截猪大肠从那黄亮亮的厚厚的油泡泡里很不情愿地翻滚了上来。
  顿时,一股浓厚的猪大肠味飘进了破晓中的边街。
  何猴子揪了一把悬在鼻子尖尖上,快要掉在铝锅里的清鼻涕,“啪”地一声甩在地上。他把擤过鼻子的手在黑黢黢的围腰上揩了两下,伸进大筲箕里,抓起一把白生生的米粉,丢在漏勺里,然后放进已烧得半开的水中抖动了三五几下,提起,倒在了一个粗海碗里。接着,何猴子拿起小铁勺子,舀了肥肠和笋子两种臊子,混浇在米粉上,递给了蹴在地上的李黑娃。
  几乎是同时,何猴子的婆娘四妹崽端着大肚子,把一个黑糊糊的收钱匣“哐”地一声,放在李黑娃身后的一张小桌子上。她伸着脖子问蹴在地上的李黑娃:“黑娃,昨晚上又去那个了吗?”言罢,把嘴巴向对门晓芳理发店一撅。
  李黑娃挑起一大箸米粉呼哧呼哧吹了,喂进嘴里,嚼着,他没有搭理四妹崽,自顾不暇地吃着……
  嚼着肥肠的李黑娃,也是冷不丁地看见了斜对面的周铁匠,正扯开大腰裤,翘起雀儿,对着铁匠铺子门前的电杆屙尿。那尿水顺着电杆流下来,在地上弯弯曲曲地绕着弯儿,向铁匠铺隔壁的杨八姐烧菜馆和苟胖子砂锅店门口流去。
  杨八姐拉开门,正要把一盆洗脸水往街上泼,那蚯蚓一样游动的尿液,就刚好流到了她的面前。
  “耶?周铁匠,你那点马尿水水是不是找不到地方放啊?天不亮就翘起雀儿在电杆上乱杵?有人掰开胯裆等你去屙马尿,你偏偏要躲在缝缝里头,当缩头乌龟!”杨八姐边骂,边把盆子里的污水向电杆“哗”地一下泼了过去,吓得周铁匠来不及把那东西塞进大腰裤里,便跳起脚,钻进铁匠铺,叽嘎一声,赶忙关上了门。
  周铁匠关门的时候,百米开外的李三妹刚上完茅厕,正要进门。杨八姐的说话声,让李三妹跨在门槛的脚停在了半空。她把上茅厕还没有用完的卫生纸重重地揉成一团,扔在了地上,一甩头,使劲儿跺下了脚,然后“砰”地一声,关上了茶馆的门。
  李黑娃嚼着米粉对李三妹说:“三姐,下、下午给我留一张茶桌哈,我要约几个朋友,到你的茶馆里头谈点事情。”
  李黑娃的话音没落,李三妹的话便从门缝里顶了出来:“下午客满!”
  讨了没趣的李黑娃吃完了碗里的最后几根米粉,仰起碗,喝干了碗中最后一口汤后,把碗递给了何猴子。他抹了把一圈红油的嘴巴,搓在手上,掏出两个一元的硬币,递给了四妹崽,同时,他把一支烟卡在了何猴子的耳朵上。
  李黑娃正要转身走,何猴子用胳膊肘杵了一下,小声说:“黑娃,你和那个……要当心点哟,谨防久走夜路撞到鬼哟?”
  李黑娃下意识地瞟了一眼米粉店对面那间门窗紧闭的晓芳理发店,向何猴子嘿嘿一笑,他拍了一下何猴子的肩膀,说:“放心,你黑哥做事,敢作敢当,脑壳掉了,不就是碗那么大个疤,算个球!话又说回来,人在花下死,做鬼也风流!”
  四妹崽接过了话:“耶,看不出你黑娃还有种哟!怪不得那个骚货那么舍不得你哦!”
  “你少给我放屁哈?小心生娃儿时憋死你!”李黑娃咬着牙齿,撂下话,向茅厕走去。
  天仍然没有完全亮开。
  到瘦米粉店吃米粉的人开始多了起来,何猴子和四妹崽两口子忙碌了起来。不多会儿,一股股浓浓的葱花味,和说不清楚是油的香味,还是别的啥子怪怪的味道,夹合在一起,慢慢蹿满了整条边街。
  街左边的草药王诊所的门口,已经有好几个人在甩胳膊、扭腰杆、转颈项,等着王驼子的婆娘金桂花,把医生王驼子用轮椅推出来,坐堂,把脉,问病,拿药了。街右边的卖肉的罗九刀正在把刚用三轮车蹬回来的几半扇猪肉,往店里的铁钩钩上挂。他把弄好了的一大筲箕猪耳朵、猪尾巴、猪小肚、猪大肠举起来,扛在肩上,要给街南头的区烧腊店上送过去。
  李黑娃在街中央碰到了罗九刀,问:“刀哥,送货?”说着,递了一支烟过去,让两手不空的罗九刀叼在了嘴巴上。
  等李黑娃把烟点燃,罗九刀咝咝咂了几口烟才问:“黑娃,你不是说,要给我弄一个资格的手机吗?咋个这么久了都没有动静哪,你娃娃也学会日弄人了嗦?”
  李黑娃嘿嘿一笑,不好意思地说:“你说啥哦,我咋个会日弄人啰!这几天也不晓得是咋个回事的,狗日的几个贼娃子,没给我送货,可能是这两天警察弄得紧,没有下到货。”
  “那你啥时能给我搞定哪?”罗九刀问。
  “你放心,货一到,我马上就给你送过来。你刀哥吩咐了的事情,我黑娃哪敢不办哪!”李黑娃又向罗九刀嘿嘿笑了笑说道。
  “那搞快点儿哈,我等着用。”罗九刀说完,扛着筲箕向街南头去了。
  李黑娃走到茅厕门边,正要迈步向里走,坐在门口打着呼噜,脑壳歪倒在破竹椅子上,流着口水在守茅厕的向聋子,突然用两根指头在烂条桌上“嘭嘭”地敲了两下,咳嗽了两声,提醒李黑娃还没有交小条,桌上一块小纸牌牌上明码标价,壹毛钱的入厕费。
  向聋子在敲桌子的时候,眼睛一直没有睁开,但他那咳嗽之后脸上的表情却分明在说:哼!又想赖?想都莫想!
  “没带零钱,记起!”李黑娃说完这句话后,没有忘记叽里咕噜自言一句:“龟儿子聋子,睡着了的耳朵,比耗子还尖!”他把头一扬,撅着嘴,跨进了茅厕。
  向聋子听到了李黑娃那一句“记起”,他欠了欠坐在看上去马上就要散架了的破竹椅上的身子,摸出了卷在裤包里的一个记茅厕账的小红本本,把两根指头放在嘴里舔了舔,翻到了歪歪扭扭写着“李黑娃”几个字的那一页,拿起那支用黑胶布缠了又缠的破圆珠笔,觑起眼睛,在李黑娃名字下面已经画了好多个“正”字的后面,慢腾腾地又重重地画上了一笔。
  茅厕里,苟胖子和苏瞎子已经蹴在了屙屎的格格里。苏瞎子有痔疮,他总是天不亮就第一个跑到茅厕里来屙屎,一屙就是一两个钟头,惹得由他守门的那个菜市场,一大清早就有人扯起个破嗓子乱喊,“苏大爷,苏伯伯,苏瞎哥,苏瞎子,快点来把菜市场的门打开哟,我们要进去卖菜了!”喊嗓的催他把菜市场的铁钎门早点儿打开,好进到市场里面去做生意。
  李黑娃走进茅厕,看了一眼脸已经憋得青红的苏瞎子,点了一支烟,在苟胖子和苏瞎子之间的空格子里蹴了下去。李黑娃刚给苟胖子打过招呼,苏瞎子就放出了一个长长的响屁。放了屁的苏瞎子舒舒服服地松了一口大气:“哎呀呀,总算屙出来了,好安逸啊!”说完,苏瞎子的脸上立刻没有了青,只剩下舒服后的红了。
  “瞎大爷,听说你那个在美国留学的儿子要回来了?”苟胖子看到苏瞎子一脸轻松之后问道。
  “晓得的哟,他打电话说要回来。”苏瞎子答道。
  李黑娃伸出脑壳,问:“建强大哥要回来了?”
  苏瞎子答:“嗯。”
  李黑娃又问:“啥时候?”
  “说最近。大学喊他回来上课。”苏瞎子回答。
  “带洋媳妇回来不?”李黑娃把一支烟顺给了苏瞎子,笑嘻嘻地问道。
  苏瞎子点燃了烟,说:“你说啥子哟?我的儿子才看不起那些像妖怪一样的洋婆娘哦!”苏瞎子说这句话的时候连连撇了撇嘴巴,把吸进去的烟吐出来,喷得老远,而且那些烟有一多半是从鼻孔里射出去的。
  苟胖子把话接了过去,说:“外国女人有啥子好的?哪个中国男人去找外国婆娘?听说满身狐骚臭,全靠往身上洒香水!现在国内是‘海归’吃香,凡是在国外喝过洋墨水的,到处都争着抢着要。”
  “啥子海龟?!”李黑娃问,“海里头的乌龟?”
  “你娃懂不起,我不给你说这些。”苟胖子说话间也一连几声放出了一长串响屁。
  李黑娃受了传染,也跟着放了一个响屁。他又是嘿嘿一笑,说:“是的是的,我是懂不起,外国女人娘胎里就生长起骚臭,哪有我们胖伯伯那一对漂亮的双胞胎女儿白莲、白荷好哇?说不定哪,瞎伯伯的儿子苏建强还想念起我们白莲妹妹的,旧情难忘哦?”
  “龟儿子,又在给老子乱球说。”苟胖子骂了一句李黑娃。
  苏瞎子没再搭腔。
  外面菜市场又有人在扯起嗓子喊苏大爷开门。苏瞎子赶忙揩了屁股,提起裤子:“来了,来了!莫喊了,来了!”他答应着往外跑。临到出茅厕门的时候,他回转头来,向苟胖子和李黑娃说了一声:“你们慢慢屙哈,我先走喽。”言罢便匆匆去了菜市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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