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品介绍

场客


作者:周其森     整理日期:2014-08-26 11:24:08

世间处处名利场,人生难逃无奈客。社会如场,涂抹着名利色彩;人生似客,填充着无奈和有趣。君子爱财,人类才有了蓬勃发展的动力源泉;清净无为,历史易蹈弱国寡民的陈腔老调。《场客》兜售的就是这么一堆花花世界中专食人间烟火、人烦人爱的大路货色……
  作者简介:
  周其森,上世纪那个被称作自然灾害年代下凡的一只小公鼠,蒲松龄故居西南十几里处的淄川苏王村留下了幼鼠的爪印和胡闹。靠着改革开放的恩惠,无命上高中却有幸溜入大学门槛,随后饥不择食地划拉中文、法律、哲学等一大堆文凭,顺手牵羊,还叼了顶澳洲国立大学国际管理学第一章
  新世纪犹自依恋老岁月的香腮温怀,一股旋风却破坏了水城的千年平静。
  “哎呀!可了不得啦!要遭殃啦!”
  “还能为啥?笨松呗!还要当啥市树呢……”
  “可了不得啦……不是天塌地陷就是瘟疫霍乱……”
  丰圆广场上滚动播放着一条重要新闻。
  水城,立时成了大雨前的蚂蚁窝,惶恐统治了一切。
  惶恐,一是缘于对笨松的恐惧;二是出于对消息的迷信。
  恐惧事出有因。笨松属土,土生土长,土头傻脑,好孬算是一种树。以笨名之是谦虚与自嘲相结合,以自别于其他如塔松、雪松、马尾松等植物园名流。作为松树家族的穷骨头,千百年来,它一直与“旺鬼不旺人,主丧、不吉”划着等号。
  旺鬼,因为它多与坟墓为伴;主丧,因为当地方言“松”读“凶”,松树变成了凶树;不吉,因为它多代表逝者,象征永垂不朽。
  迷信源于铁打的事实。“丰圆广场的信息论斤卖”是水城四怪之一,灵验近乎龟甲兽骨。驴唇不对马嘴的事,经过场客的三传两递,竟然千真万确起来。许多要求进步的人,粉墨登场之前,必先千方百计、不择手段地去占领这个比现代传媒更厉害的舆论阵地。
  作为业余议事大厅和信息集散地,广场信息丰富多彩。有关于张领导上李领导下,鸡蛋贵芹菜贱,哪个大款养了几个小蜜,谁家的狗一胎生了两个没尾巴崽等消息……要啥样有啥样的。
  从机关干部到市井商贩,从企业老板到街头流浪汉,不讲级别身份,不论贫富贵贱,真实是检验消息的惟一标准,谁的消息权威,谁就是广场明星,谁就受到众人的追捧。
  这次的两名新闻发布官是潘彩云和韩美珠。起初,有人对消息含金量保留意见。知情者却认为是窝头卷鸡蛋,十拿九稳。你知韩美珠的丈夫是谁?大律师兼大老板薛红卫呀,整日里走府上县,啥鸟没见过?信息当饭吃!潘彩云何许人也?镜中月茶楼的女老板!若论消息灵通,自古以来,有谁能比得上开茶馆的?薛老板与胡坚强是哥们,潘的老公与战山水是老把。这样的第一手资料,还能有错?
  消息越权威,场客们越气愤:
  “不知他妈的谁给冒号们(领导)出的这个馊主意,查出来非活吃了他不可!”水城人的胃口可见一斑。
  “可不!谁他妈的冒这坏水,揪下他的老二来!”看来水城不担心变成女儿国。
  不等去查,始作俑者就露了头。
  植树节之前,韦公元以人大副主任的身份提议:大力提倡种植笨松,并确定为市树。甲乙丙丁戊己庚辛……从政治到经济,从节能到环保,从生产到生活,从物质到精神,理由足足装了十二货车。最要命的一条这样讲,广场是浓缩的世界,讲究阴阳平衡,而能调节阴阳的自然是广场之魂。天安门广场有人民英雄纪念碑,莫斯科红场有无名烈士纪念碑……丰圆广场虽然比不得它们的规制,其性质如王八之于鳖,也少不得魂。缺魂的广场不是有机与和谐的整体,所以,场不在大,有魂则名。松树既属阴,又属阳,既通鬼,又通人,是沟通阴阳、联系人鬼的桥梁和纽带。惟有它,才能够体现物质与精神的融合!惟有它,才能够表达生与死的统一!立笨松为广场之魂,并非全出自乡土情结,更重要的是有着坚实的文化基础。
  种植笨松是发展当地优秀文化、弘扬水城精神的需要。水城人民革命战争年代凝聚起来的笨松精神,今天尤其值得发扬光大!
  人大代表们巴掌拍得震天动地;场客们议论得热火朝天,活像家雀窝里捣了一棒槌,叽叽喳喳地把韦公元啄了个体无完肤:
  “深刻!高度深刻!笨松又硬又泼辣,不正是水城人的象征吗?”
  “精彩!严重精彩!什么不吉利、迷信,都啥年代了,还去信那些?”
  一位离休干部做派的人说:“还用得着讨论吗?”大概民主作风还在血液里延续着,不论什么事情,他喜欢“讨论”。“在水城这一亩三分地上,上至领导闹意见,下到婆媳打叽叽,还有他摆不平的?没听说吗:不管千难万难,丰圆去找韦公元!看看这灯塔、这水池、这亭子、这长廊,哪一点不是一流?噢,再看那里……”
  东北角上一片苍翠,如寒冬中镶嵌的一片翡翠,早春中灿烂的一片夏景。
  “那不是笨松吗?”众人一个鼻孔里出气。
  笨松,犹如一把楔在地上的宝剑,闪着青光直刺天空,既像一队整装待发的青年近卫军,又如一个仪态威严的武林剑阵。逼视得其他的树木就像患了冬眠症的蛇,软颈折骨;又像刚被退了婚的男人,有精无魂。
  剑阵北边一棵笨松孤雁出群,活像士兵里的将军。一个女人正弯着腰给“将军”培土。寒风中,女人的红头巾像一把火炬,呼啦啦,律诗般跃动着。
  “真的挺美啊!果然是白里透红、与众不同,好像刚刚洗过的大葱,翠得呛眼!”
  “哎呀呀,咋就没注意呢!恁出色的笨松!看看,上面的天空都比别处蓝得耀眼呢!”
  人们对于过去的失察简直不可饶恕,又苦于一时找不出足够力度的自责词汇,只好通过各种面部表情加以弥补。
  “是啊,还有那女人,咋就那么艳呵!哎,那是谁啊?”
  “大招子呗,丰圆集团的,打扫卫生,也照管松树,可上心了,拿笨松比孩子还亲!”
  这边韩美珠白瞪了那人一眼:“看你说的,能不上心?她可是韦总的……”
  老干部把手指竖在嘴上:“嘘,莫谈国事,莫谈国事!”
  叫驴被套上了笼嘴,饶是韩美珠,也不得不伸伸脖子把到嘴边的话咽下去。
  作为牢笼生活的精神牧区——广场,自由备受风俗习惯的规范。文明社会以道德为标签,越是公众领地,规范力越强,即使疯狂如野狗嚣张似老狼,也不得不夹起尾巴,摆出可爱的体面,充装风俗习惯的卫道者。
  惟有笨松是叛逆者,是例外。在形体上,它与名花娇木形成了一种非和谐的原生态对立。俗人眼里是蹩脚和笨拙,在气质上,水城人看到的是柔情与风骨,就像晚明的李香君,以柔肩担当忧国忧民的大丈夫风骨!.
  喷!啧!由物及人,由物质而精神……水城人就是水城人!不光领经济政治一代风骚,艺术修养也无与伦比。了解广场变迁的都明白,这种审美能力是物质决定意识的生动体现。
  外宣材料上说:广场是政府与社会结合的花朵。修广场原是市政府承诺的十件好事之一,但财力有限,就号召各界投资,比如一个花园、一个亭台、一片绿地、一片假山等等。如果财力雄厚,整个“花朵”也可以归你领养!
  五花八门的景点如雨后蚯蚓,哧溜哧溜往外钻:二十一世纪大厦娱乐园,环球经贸公司草坪,亚洲房产公司游乐园,太平洋电器纳凉亭,爱搭不理旅游林阴小道……太虚幻境难得异类,既没有商业色彩,也摆脱了名利嫌疑,如嘈杂喧闹中一缕清音,昭然标榜着一股原生态的文化个性,成为滚滚红尘里一片净土和茶余饭后消食首选。
  休闲之余,人们没忘记给予这片净土的开辟者由衷的赞叹:韦公元就是韦公元……
  韦公元也就是韦总,最初“太虚幻境”的主人,没几年就兵不血刃地清理了一切对手,成为了“花朵”的完全领养人,“丰圆广场”因他而响。
  他是一个农村家庭里的老幺。广场曾是他的领土,后来沧海桑田成为公益性场所,村庄也蜕变为城市,大号丰圆街道居委会,小名水四村,九斤老太们仍以顽强坚持“水四大队”为荣。居办企业叫做“丰圆集团有限责任公司”,韦公元集居委会、集团公司党政企四个一把手于一身,年上亿元的效益使得人们只见他头上的光环,不记得他曾经出身农民。就像历史只记得汉高祖,而忽略了那个欠人家几百铜钱不还的刘二一样。胜者王侯败者寇的观念既然根深蒂固,也就不难想像韦公元在水城放个屁的影响力了。
  如同名人效应可以使隐私绯闻成为抢夺的财富一样,韦公元的名声也提升了他言行的含金量。他把办公楼建成了不圆不方,人们说那叫做错落美;办公楼顶着镶嵌了霓虹灯的“丰圆集团”的招牌,人们说那叫鸿运当头;他坐车喜欢抢占前座,人们说那叫高瞻远瞩。最为滑稽的是他曾经有个口头禅:我操。“操”是不雅的谐音,就像《水浒传》里“鸟人”的“鸟”。本属于毛病却成为竞相追逐的尤物。先是他的员工率先“我操”不离口;后来,扩而大之为丰圆社区周边时髦用语;再后来干脆就发散到了社会上,童叟无分地时不时说几句。后来人们聪明地进行了一定的微调:“我操”呼为“哇噻”,但是山还是那座山,梁还是那道梁,味道还是那个味道,原本低级粗俗的俚语,竟然随波逐流地雅俗共赏起来。
  如果这话出自一个无名小辈之口,或许早就被一巴掌甩了过去,就像胡屠夫抽打中了举的疯范进一样。但这是韦公元的杰作,所以就一直没有人去甩这一大巴掌。只是有几个不识好歹的文人在小报上舞文弄墨地评论此事,却招致了更多人的狂批臭骂:咬文嚼字,穷得都提不上裤了还有心思去抠字眼!
  好像人穷就不具备说话的权利,弱国无外交的规则不知啥时候被活用为“人穷无发言权”,社会的进步由此可见。
  韦公元倒也不想去领导什么新潮流,他既没有“海龟”外衣,也没有国产文凭,只不过是一只从百年老屋里爬出来的得道土鳖。
  他原名韦丰元,祖上曾是一家绸布商。历史上,水城是远近闻名的丝绸布匹生产经营旱码头,吃布匹饭的人不少,最多时布匹商人大大小小几千号,其中这丰元布庄算是羊群里的羝羊,驴群里的叫驴。开创家业的男主人叫韦海轩。当年是天津卫一家大商号的小伙计,后来混到了二掌柜,成为柜上的业务大拿,便有了支持其想入非非的物质基础。男人有钱就变坏,这话大概自古就灵。这老伙计正值身强年壮,一个人在外地,寂寞自然难挨,就常去青楼打发时间,一来二去地就与一个唱小曲的女人黏糊上了。
  纸里尚且包不住火,何况这种极易长翅膀的男女绯闻?时间不长,老韦的风流韵事就传府过县地传人了远在千里之外的原配夫人耳中。
  原配许氏,无名,因丈夫排行第二而得名许二奶。在那个年代,一般的女人婚后都随夫姓,这位许二奶却独树一帜,足以证明其在韦家的强势地位。流言没有让她手足无措,她抱着未满周岁的儿子,领着不足五岁的女儿,迈动两只三寸金莲,愣是一步一步地赶到了天津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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