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品介绍

冷皮


作者:皮尼奥尔,戴毓芬     整理日期:2014-08-26 11:23:01

为逃离现实社会中无尽的争斗,无名主人公来到南极附近一座孤岛做气象员。
  岛上一片诡异景象,前任气象员不见踪影,只有一个半疯的灯塔看守人巴蒂斯。
  这座小岛每天都面临一种冷血海怪的攻击。为免于葬身怪物之口,两人只有合作坚守灯塔,与海怪日夜厮杀。主人公日渐模糊了暴力与良知、人性与兽性的界限。他像巴蒂斯一样,也成了杀戮机器。
  巴蒂斯驯养了一个有着冰冷皮肤的美丽的女海怪。与海怪接触后,主人公发现海怪和人类一样拥有感情。他试图与它们和解,这种努力却因巴蒂斯的丧心病狂而失败。
  一年后,新派来的气象员登上小岛。他看到本书主人公,就是一个冷血的野蛮人……
  孤岛、灯塔、两个人、一群海怪,构成一个微型的社会。作者在此人类社会模型中开展他的实验——在绝境中揭露人性的本真面目;搁置哲学、文学大师们的既有结论,对人类之暴力宿命作全新的拷问。
  作者简介:
  阿尔韦特·桑切斯·皮尼奥尔,1965年生于西班牙巴塞罗那,人类学家兼作家,专注于非洲人类的研究。已出版《黄金时代》、《小丑与野兽》、《合作难题》(合著)等著作,并发表多篇短篇小说和关于独裁本性的杂文。《冷皮》是他的第一部小说。小说出版后受到大众读者和文学我们从未完全远离我们所恨;因此,我们也永远不能真正接近我们所爱。我踏上船的那一刹那,即认清这个残酷的道理。然而,有些事实值得我们悉心留意,有些却最好听其自然。
  黎明时分,小岛首次映入我的眼帘。三十三天以前,海豚就放弃了尾随我们的航行;十九天前,我们的吐息开始变成一团团白色的雾气。苏格兰水手戴上长至手肘的手套来御寒。他们身上的厚重皮衣让人联想到海象浑圆的躯体。高纬度的严寒气候,对塞内加尔水手而言是项酷刑。征得船长的同意后,他们拿炸马铃薯剩下的油作为保护肌肤的油脂,涂抹在脸颊和额头上。油脂融解后,会渗透到眼睛里。双眼刺痛起来,不断流泪,他们却毫无怨言。
  “你的小岛到了。往那儿看,就在海平面的尽头。”船长对我说。
  我看不到那座小岛。放眼所及依然都是冰冷的海水,视野内尽是远方环绕的云朵。尽管我们非常靠近南极圈,却未见冰山出现,航行也从未因冰山带来的危险而受困。没有冰山,也没有天然壮观的漂浮冰原的踪影。我们饱受南极恶劣气候之苦,却没有欣赏到壮丽的冰川景致。我的目的地是一个我绝不想跨越的冰冷疆界。船长把望远镜递给我。“现在呢?看到小岛了吗?”是啊,我看到了。灰色的海洋和天空挤压下的一块陆地,四周缠绕着浪花拍打形成的白色项链。仅此而已。之后,我得再等上一个小时。随着我们逐渐接近小岛,它的形状才能被肉眼看清。
  那儿将是我未来的栖身之处:一座从一端到另一端不到一公里半的小岛,外形有如英文字母L。岛屿的北边是花岗岩高地,有一座灯塔建造于此,灯塔仿佛钟楼般高耸,看起来更显巨大。然而,并非灯塔本身壮观,而是面积狭小的岛屿赋予了灯塔巨石般的形象。岛屿的南端,在L形的脚后跟上有一小块凸出的部分,是被派遣至此的气象员的居所,也就是我将停留居住的家。岛屿南北两栋建筑物由布满植物的一片狭窄谷地连接。树木繁密得有如牲畜群般彼此紧紧依偎,仿佛要在别人身上寻找庇护。苔藓附着在树干上,将树木重重包裹。它们长得远比花园里的灌木丛还要浓密,高可及膝,形成罕有的景观,并把树干涂抹得有如患了麻风病,呈现出蓝色、紫色和黑色。
  岛屿外围遍布着珊瑚礁,导致船只只能停泊在唯一的海滩外三百米处;海滩则延伸至房子那里。因此,我别无选择,只能把行李和自己的躯体一同拖到一艘小艇上。船长陪同我登陆,或许可以说是他发自内心的善意,因为并没有人强迫他这么做。在这趟漫长的旅程中,我们之间产生了一种默契,一种有时会产生于两代人之间韵默契。他来自德国汉堡的港口区,后来入籍为丹麦公民。如果想形容他,就得提他的那双眼睛。当他看着一个人的时候,仿佛天地间只有这个人存在。他以昆虫学家的标准衡量世人,以专家的姿态评断事态。有些人甚至误认为他很严厉。但我以为,他的目光是隐藏在灵魂中的宽容意念的表现方式。他从未对旁人以言语表达关爱,而总是以实际行动传递。他受托以严厉却文雅的方式来对待我,若能为我做些什么,他一定会全力以赴。话说回来,我究竟是谁?是一个心态年轻、思维尚未成熟的人,正前往一座毫不起眼的小岛,而岛上吹着南极的风。未来十二个月,我将住在那儿,面临完全与外界隔绝的孤寂,远离所有文明,从事一项毫无意义的枯燥工作:记录风的速度、方向及频率。这是国际航海协会的规定,当然,薪资是很不错的;但是,没有人会为了钱而到这种鸟不生蛋的地方工作。
  我、船长和八位水手改搭四艘小艇到了海滩。他们得花好一会儿的时间替我搬运整年的粮食;此外,还有箱子和我个人携带的物品和大量的书籍。我想我会有许多空闲时间,可以让阅读填满思绪,弥补这几年无暇开卷的遗憾。
  船长察觉到搬运需要一些时间,便对我说,我们走吧。于是,我和他先行离去。
  有一条小径从海滩往上升起,直达小屋。先前的房客曾在小径上搭起栏杆。栏杆本是粗糙的木材,经过海水的洗涤后变得光滑。它们以最简易基本的方式凿桩于海滩上,明显是理性思考下的成果。不可思议的是,这个细节竞让我首度想到被我取代职务的人。这是一个具体的生命,此刻我可以看到他在世界上的某种作为,不管这作为是否出于偶然。
  我想着他的事,高声说道:“真奇怪,驻派此地的气象员竟然没有出来迎接我们。换班的人抵达,他应该很高兴。”
  与船长相处时,我经常一说完话就咬起舌头:因为不久之前,他的看法与我不同。船长思考的速度比我快。小屋就伫立在我们面前,有板岩瓦片搭成的圆锥形屋顶和红砖砌成的墙壁。这栋建筑一点也不优雅,比例也不和谐。若在阿尔卑斯山上,就可能是间避难小屋,或者也可能是森林里的小寺院,或是海关的小房舍。
  船长毫无反应,静穆地沉寂了一分钟。他感受到一股危险气息,开始以目光检视,他是为了我才如此谨慎。清晨的风吹动种植于房子角落,看起来像是加拿大橡树的树木。空气并不严寒,却让人感觉不舒服。眼前的景色诡异,荒芜仿佛渗透了一切,却又难以捉摸。问题不在于这里有什么,而是这里少了什么。驻派在此的气象员到底在哪儿?在工作站处理工作吗?还是刚好在岛上散步呢?不祥的征兆渐渐浮起。屋子的窗户极小,却镶着厚重的长方形玻璃,玻璃窗上还有一层裂开的木板门。
  我不喜欢这种状况。你可以在外墙附近看出废弃花园的痕迹,半埋在土中的石头围成它的边界。大部分的植物都被压坏了,仿佛被一群大象踩踏过。
  船长做出充满他个人特色的姿势:微扬起下巴,好像蓝色外套的衣领让他微感窒息。他推开门,门敞开的声音仿佛带着亵渎法老坟墓的咒语。假使门会说话,那这咯吱声就好像在说:“请进!但若你们想进来,责任不在于我。”而我们登门而入。
  眼前的景象让人联想到非洲探险的某段故事,仿佛一列热带蚂蚁雄兵横扫过这里。蚂蚁吞噬了生命,却不稀罕任何物品。基本的陈设并未受到损害,而是感觉被遗弃了。整间屋子呈密闭状态,床仍在原处,壁炉和一大堆的木材也是如此。桌子倾倒,水银气压计完好如初,厨房的器具却消失无踪。不知为何,这项发现让我觉得极度的神秘。我看不到前任工作同仁的任何私人用具或是任何工作仪器。屋内散乱的模样看似某种奇怪的疯狂行径而非天灾所致。尽管看起来灰暗悲哀,但大体说来,这屋子仍可供人居住。浪涛的低语清晰地传来。
  “我们要把风向先生的东西放在哪儿?”一个刚进来,名字叫索的塞内加尔水手发问。船员们已经将行李从海滩搬过来了。
  “这里!这里!往里面放,随便放。”我大声而坚定地回答,以掩饰被突如其来的声音所引起的惊愕。
  眼前的景象让船长苦恼不悦,他对船员说:“索,请那些人把乱七八糟的屋子整理一下。”
  当船员们忙着搬置箱子,整理一切的时候,船长提议我去灯塔看看。有人跟他说过,灯塔也有人居住。他不记得灯塔是隶属于荷兰、法国,还是哪一国了,总之,这座灯塔属于某国。负责管理灯塔的人是气象员的邻居;他们之间互有往来是合乎情理的。与其说是一种期待,更应说是一种推论。我们可以借此得知前任气象员的下落,而不是只知道这屋子的状况。不管如何,前往灯塔是适当的决定。
  至今我仍记得,前往灯塔路途中,我内心忐忑不安。我想,之所以感觉不安,绝大部分是因为当时我的心境,而另一部分则是因为岛上的树林与一般常见的大不相同。一条人走出来的小径,直接将我们引至灯塔处。小径不时因苔藓伪装下的充斥着烂泥或黑色汁液的洼洞而分岔。树林后方是一片海洋,以极轻柔的节奏厮磨着我们的耳膜。
  然而,糟糕的正是这一片静寂。确切地说,我们周遭完全没有声响。这里没有自然森林所散发的旋律,也没有鸟儿和大声歌咏的昆虫。树木数量颇多,涵盖的面积相当可观,树干因风吹袭而弯曲。先前从船上向小岛望时,我还觉得这是一片浓密的树林。距离经常会蒙骗我们对人类或植物密度的观感,但是,这一次却没有。树木彼此亲密地紧挨着,因此你时常无法明确判断两棵树是出自同系,还是各自拥有独立的树根。小径被几股微弱的溪流中断。小溪好像是山上融雪后流下来的水所形成的,尚不至聚集成河,只要大步纵身跃过,就可避免踏到水。
  突然间,灯塔的顶端清晰地从最上方的树梢露出了。这时,小径也在树林尽头结束,我们看到了灯塔坐落的光秃花岗石基座。海洋环绕着灯塔的三面,在风浪高涨的日子,海浪势必猛力击打基座的岩壁。但是不论当初谁是设计灯塔的建筑师,他必定很认真地执行了这项工程。一层结实的表面包住基座的岩壁四周,用来抗拒海浪的冲击。灯塔上协调分布着五座中古风格的阁楼枪眼;有一个狭窄的露台,露台的栏杆已经生锈,还有一个圆锥形屋顶。
  让人觉得匪夷所思的是,露台额外增建的部分居然有交错的棍棒及木桩,而且还磨得十分尖锐,此外竟然还有维修建筑的鹰架。但我们没有时间,也没有气力来思索这一切。
  “喂!喂!喂!”船长大声喊叫,并敲着铁制的大门。无人应答。但是船长的动作已让我们察觉,大门并未上锁。
  那是一道坚固的门,铁的厚度约为一个手掌的宽度,上面打着许多铅制铆钉,好让门更稳固。门的重量和体积是如此厚重坚实,我们必须合力才能将其推开。门敞开后,一道奇妙的光线映入眼帘。从外面照进灯塔的光线,营造出一种大教堂的气氛。墙壁上仍残留着一层石灰,恍若一片纯白色彩涂抹于凹陷的墙壁上。最后是楼梯,以螺旋状紧贴着岩壁往上攀升。就我们所见,楼下被当成一般的储藏室,有为数可观的用具和储粮。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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