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品介绍

完美的已婚女人


作者:克拉林,刘京胜     整理日期:2014-08-26 11:21:16

《完美的已婚女人》选收作者最具代表性的短篇小说十五篇。其中堪称中篇小说的《贝尔塔夫人》,讲述的是望族末代小姐贝尔塔所经历的一次颇具悲剧色彩的爱情故事;《我的葬礼》则以一个活人的荒唐葬礼为背景,刻画了一帮无耻政客们在这一公众场合装腔作势的丑恶嘴脸;《别了,“羔羊”!》描写的是一位破产农民被迫卖掉自己外号叫“羔羊”的心爱的母牛时,在两个孩子内心引起的悲哀情绪,此篇作品已成为西班牙传统教材的课文之一;《完美的已婚女人》却以揶揄调侃的笔触表明,最让丈夫忍受不了的,正是妻子的太过“完美”。克拉林善于捕捉口常生活中令人啼笑皆非而又富含哲理的戏剧性场景,抓住事物的细微之处,用夸张的笔调和形象的语言表达出来,往往产生以虚见实、微言大义的效果。
  作者简介:
  克拉林原名莱奥波尔多·阿拉斯,1852年4月25日生于萨莫拉城。1869年考入奥维多大学法律系,在校期间便参加了推翻女王伊萨贝尔二世的革命,从此成为共和派。1871年进入马德里中央大学,这期间,结识了许多文学界名流,其中就有名声显赫的佩雷斯·加尔多斯。1875年10月,他首次以“克拉林”(意即号角)为笔名在讽刺杂志《鞭挞》上发表作品。1883年返回奥维多大学任教,开始创作长篇小说《庭长夫人》,这部作品于1885年初出版,现已成为西班牙文学史上的经典之作。1891年出版了其第二部长篇小说《独生子》。除了这两部长篇小说外,克拉林的主要作品是短篇小说,以其数量和成就而言,他至今堪称西班牙和拉丁美洲文学界的一位短篇小说大师。
  目录:
  贝尔塔夫人
  我的葬礼(疯人癔语)
  观看首演的男子
  苏里塔
  未来的故事
  别了,“羔羊”!
  奇里帕的皈依
  咳嗽二重唱
  不完美的已婚女人
  顶替者
  两位学者
  财政部特派员的幻影
  沙丁鱼的葬礼
  完美的已婚女人
  青蛙贝尔塔夫人
  (1892)
  一
  西班牙北部有个地方,无论罗马人还是摩尔人,从来都没有到过那里。如果这块碧绿幽静栖身地的主人贝尔塔•龙达列戈夫人对历史再了解一点的话,她就会断言,不管是阿格里帕、奥古斯托,还是穆萨、塔里克,都不曾轻率地踏上那块土地。那块松软的土地总是绿草如茵,青翠欲滴,毛茸茸,乌黑油亮。这是她的一隅,一切都是她的,就像她一样,对世事置若罔闻。它被包装在无数苍郁的大树和草地中,就像她由于身患疾病而被包裹在黄色法兰绒里一样。
  贝尔塔夫人的草叶之隅属于希洪行政区卡雷尼奥市彼德尔奥罗教区,贝尔塔夫人的地段在教区里以萨奥尔尼恩的名字著称。这个地段里林木繁茂的洼地叫苏萨卡萨,洼地中间有块大草地叫阿伦。草地的西北端有条小溪淌过,小溪边点缀着高耸的杨树、白桦树和深色叶片的锥形“烟囱树”,这种锥形树的叶片与小溪边的花草连在一起,从地面起沿树干盘旋而上。
  那里的小溪无名,也不值得有名,它的水连做洗礼都不够用。可是苏萨卡萨的主人们出于地理概念上的虚荣,从几个世纪前就开始称它为“河”,而这一地段其他地方的邻居们出于对龙达列戈威严的鄙夷,却把这样的河叫做“沟”,并且竭尽全力贬低它,始终诡诈并安之若素地保留着穿越阿伦和“田地”这条堪称清澈溪流的公共通行权。他们连桥都不用就过河了,真是种讽刺。现在不是罗马人了,已经说过,罗马人没有去过那儿。即使是一碰到岸边的湿土就长青苔的半朽空心桥,他们也不用。对于这种不明所以、来路可疑的霸道通行权,这种被时间认可的民主胜利,贝尔塔夫人叫苦不迭。这并不仅仅是因为他们连桥都不用就过了河(就凭河床中间的一块大石头,一块被赤脚和带钉鞋常年磨损的大硅石),践踏了这条河,还因为他们践踏了那些极其烂漫的野花,踩死了肥沃阿伦刚刚冒芽的极其鲜灵的小草,在它纯洁的绿草上留下交叉的伤痕,就像胸前的绶带,伤痕是被踩出来的。不过这些伤心事还是留在以后说吧,我要接着说,再过去,再往上,从这儿开始上坡了,在没有桥和渡口的“河”那边,就是田地,它泛指这样或那样条件下的玉米田低洼地,现在还没有必要一一列举。要说的是玉米秆生长的时候,它的叶子呈弯曲的长矛形,在玉米茎上摇曳,以一种有趣的弧形向下弯着,绿色的田地就像是被轻风拂动的海洋。在这个海洋的彼岸有座府邸,一幢白色的房子,并不特别大,那是龙达列戈家的祖居,它和它的宅院、庄园及其附属设施有:紧挨着府邸的小教堂,压榨场(现在已成了草场),石座石柱的栗色仓库和一个白色的方形鸽舍。所有这些,再加上一个享有农具房美誉的茅屋——它就位于府邸所在山丘的斜坡上,离它只有三十步远——就是我说的波萨多里奥府邸。
  二
  府邸里只住着贝尔塔夫人和伊萨贝尔。她们和一只猫。猫就像阿伦的小溪一样,没有名字,因为它是唯一的猫。管家住在农具房里,他是个老头,像贝尔塔夫人一样,是个聋子。他有个女儿,差不多是个呆傻,不过她可以像个壮杂工似的帮他干活。还有个仆役,人很粗鲁,隔几天就被调换,因为聋老头总是因为一点小错就辞退他们。庄园并不全都由他管,即使是整个庄园,也所值有限。如此嫩绿如此清鲜的土地,也不是头等的,几乎什么都不产。贝尔塔夫人清贫,可是爱干净,她那几乎是想像出来的尊严之中就包括这种发自内心的洁癖。贝尔塔夫人在她的内心深处就把整洁、孤寂和与世隔绝的意识混淆和交织在一起。她带着愉快的表情,过着一种平民的生活……纺线洗衣服,在家里洗很多的白衣服,在家里还揉面做面包。她每五六天和一次面,干这种活需要有比她和老迈的伊萨贝尔更强壮的肌肉,管家的呆傻女儿帮她们做。可是纺线的时候,就她们俩人,两个老妪。把衣服从河边拿回来并且漂白,也是她们俩人干。要晒干的衣服把坡上的园地都遮盖成了白色。失聪的贝尔塔夫人从斜坡上的房子里居高临下,笑眯眯地默视着,感谢上帝,脚下洁白的亚麻布,还有那如洗的青翠,犹如衣服的包边,沿着府邸的园林延伸,一直延伸到田地和阿伦。阿伦好像被一个非常认真的理发师修理过,样子几乎像一个仔细刮过脸的人,涂过很多香皂沫,香气扑鼻。好像有人用剪刀给它剪过草,然后打上肥皂沫,再加以修饰。不过它并不是完全平坦的,有些地方凸起,在遇到小溪的时候,竟不可思议地向“烟囱树”方向凹陷下去。贝尔塔夫人上千次地希望有巨人的双手,每只手都像公牛一样,用它们掠过阿伦的山梁,完全就像掠过那只猫的脊背一样。心情不好的时候,她举目眺望草地,目光就会静止在两条横穿草地的小径上,无耻的污渍,那是那些平民百姓、可恶农工的痕迹,他们出于嫉妒,为了捣乱,或者纯粹出于恶意,如此毫无必要、无缘无故地保留着的这种公共通行权,冒犯了龙达列戈人。
  从这里已经无处可去,萨奥尔尼恩就是天涯尽头。无论是猎人、军队、强盗,还是罪犯流氓,都不曾从苏萨卡萨穿越过。公路和铁路遥遥在外,连城镇的道路从这座沉沦于草丛林木中的宅第边缘经过时,都恭敬地绕道而行。大车的吱嘎声不断从远处传来,贝尔塔夫人却听不见……这些可恶之极的邻居们执意扰乱如此太平的景象,以条条小道执意玷污着那片绿毯,靴子和肮脏的赤脚在小道上留下的痕迹,就像是在葱茏草木中留下的赘疣,也是对龙达列戈专有领地践踏的粗暴印记。从什么时候开始庶民们可以从那、里走过呢?“已经无从记忆了。”见证的人们已经上百次地。说过。“胡说!”贝尔塔夫人反驳道,“以前龙达列戈人太好了,竟然同意长着疥疮的人用龌龊的脚跟踩踏阿伦的芳草。”龙达列戈人与世无争,一些人和另外一些人成婚,都是和亲戚结婚,血统和遗产都不会混杂,也不会玷污门第和草原。至于她贝尔塔夫人呢,已经回忆不起来,这些公共小径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穿越她家领地的。不过心灵告诉她,所有这些大概是从古老政权垮台,从有了自由党人之类的东西之后才出现的。
  “到了这儿就无处可去了,这儿就是世界的末端。”贝尔塔夫人说。她的地理概念奇特,有张她想像出来的荷马世界地图。她认为大地的尽头是个末端,而末端就是萨奥尔尼恩及其苏萨卡萨、阿伦草原和波萨多里奥。
  “无论是摩尔人还是罗马人,都不曾践踏过阿伦的草。”她一天又一天地跟对她极其忠实的萨贝洛娜(伊莎贝尔)说。伊萨贝尔十年前就是龙达列戈家的用人,无论是摩尔人还是基督徒们都不曾碰过她,她现在依然守身如玉,而且她已经度过了七十个春秋。
  “无论是摩尔人还是罗马人!”贝尔塔夫人夜晚就在家中地上炉灶里的炭火旁,借着油灯的光亮说。伊萨贝尔低下头,表示同意,同样盲目轻信着,随后又跪着重复了她的女主人在她之前念诵的祷告词。关于罗马人和摩尔人,无论是贝尔塔夫人还是伊萨贝尔,除了说他们不曾到过那里的观念之外,并不知道其他更多的事情了。也许她们并不能完全肯定西方帝国已经完全衰败和格拉纳达已被占领,不管怎样,贝尔塔夫人更精通人文科学,只是有点儿把它们同光荣的非洲之战,特别是得土安战争混淆在一起了。那些遥遥往事,她们无论如何都不相信,况且也确实分别是阿拉伯人和罗马人的统治时期。总而言之,对于她们来说,罗马人和摩尔人完全是陌生、遥远和敌意的象征。所以,偶尔某个多嘴人竟然对她们说,法国人也从来没有到过那里,而且也没有必要到苏萨卡萨时,她们就耸耸肩,好像在说:那好,这好像是在说摩尔人和罗马人的事。这种在龙达列戈人身上遗传下来的怪癖,贝尔塔夫人却是从法国人入侵以前的传说里得到的。
  啊,自由党人!他们的确到过波萨多里奥。前面曾提到过伊萨贝尔守身如玉。读者可能以为贝尔塔夫人是位遗孀,或者她的贞操自不待言。她是贞洁的……不过童贞已不在,只是未婚。如果伊萨贝尔处于她女主人的境地,也不会那么守身如玉。她十分清楚这一点,所以在女主人面前,她并没有任何在道德上高人一筹的表现。那是不幸,即使是不幸,付出的代价也很昂贵。龙达列戈家人有四个兄弟和一个姊妹,后者就是贝尔塔。他们从小都是孤儿。老大堂克劳迪奥当起了父亲。保持血统的纯洁是他们的一种信仰。他们都很善良、和蔼,就像贝尔塔一样,走路时总是笑容可掬。他们做善事由来已久……他们惦念着百姓,爱百姓如兄弟,就像基督而不像龙达列戈人。他们那种贵族的孤寂既包括美好而又受压抑的禁欲,也包括对血统的忧虑。家里的书房就是这些倾向的标志。那里的书几乎都是有关隐遁祈祷和悔悟的宗教书籍和有关纹章学的书。书房里到处都是十字架,还有金器、银器和印在羊皮纸上的红盾徽。三四代人以前,有个龙达列戈人死在离波萨多里奥半里远的马铁利亚的森林里,据各种推测,是被一个邻居杀害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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