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医药成了一门关系学,究竟是幸还是不幸。这门学问里有利诱、爱欲、仇恨、贪婪、无奈和阵痛。中国女医生杨柳青则用自己三十年的医药人生,参与和见证了中国医疗体制、医疗保障体制和药品流通体制的历史变革,并在医药关系学中与她作为药剂科主任的同学、作为院长的初恋情人、作为蓝颜知己的药品商等产生千丝万缕的纠葛。仿佛一面镜子,她告诉我们:中国的医药学有它的自己的生命机理,开始它不是这样,后来,它只能这样。 一部白衣天使的史诗!她将怎样面对自己的曾经的纯洁,他是甭敢正视曾经的人生价值,她的未来将何去何从;一部白衣天使的史诗!我们将怎样看待中国医药的前世今生,我们怎样面对医药关系学,我们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价值尺度、判断标准和做事方法。 人如“没药”,本无毒,可为良药,关键在药方、看配伍。 作者简介: 戴云,女,生于1964年,湖南郴州永兴人。长期从事卫生行政工作。出版地散文集《从厨房穿越厅堂》。杨柳青从卫校毕业,就和田丽丽、陈静文一同分在永昌县人民医院。 那是一九七五年初夏。 在一番难舍难分的抱头痛哭之后,三人与全班同学挥泪告别,随汽车颠簸摇晃返回家乡。她们履历表上填写的籍贯是永昌县。杨柳青家在农村,田丽丽住在县城街上,陈静文远别省城双亲,特意为男友来永昌扎根落户。 在车上她们商量,什么时候上班?田丽丽说,先伸直脚好好睡几日。杨柳青不同意,说月底前报到可领半个月工资哩。已是28号,陈静文也不想耽误,说我看还是明天报到好,早点上班早拿工资。 第二天上午,杨柳青按约定时间准时赶到医院大门口。晓得第一印象重要,她特意穿上放在床单下压得服帖的果绿色碎花布衣和青色布裤。陈静文站在医院大门右侧一棵树下等她们。她穿件粉红色的确良衬衣,两条又粗又长的大辫子搭在胸前,把身材修饰得亭亭玉立。 在等待田丽丽的那几分钟,杨柳青的眼睛四下看着大门外景。 连接门诊大厅的大门功能合二为一,是医院的出入门户。木制双开门上方有一排红色的“为人民服务”大字,是当下最高领袖毛泽东的手书。大门是医院中轴,与之相连接的围墙,一边向住院部延伸,一边拐向宿舍区,左拥右抱,把工作生活分隔成两个区域。 田丽丽晚来一会。她急匆匆跑来,远远望去,两支扎成小刷把的头发扑打在杏色暗条纹连衣裙上,犹如一只小马驹在马路上掂着蹄子撒欢。 三人见面,亲热地拉着手径直往大门内走,拐弯上门诊二楼办公室。县城里长大的田丽丽熟门熟路,走在前面。楼道里光线比一楼暗,几张门上挂着“外出办事”、“下科室”的牌子。她们慢慢地通过一间间房门,抬头看上方的小牌子。牌子很旧,字迹不太清晰,三人觑起眼睛,看得很费力。最里头一间办公室房门打开。这下牌子好认了,竟是她们要找的人事股。 三人停住脚。田丽丽先进去问:“我们是新来的,报到在这里吗?”房间里一位长络腮胡的中年男子随即起身,问:“是不是卫校护士班毕业的?”田丽丽忙应答“是的、是的”,把派遣通知书递上。中年人接过证明,嘴里对她们说“欢迎欢迎”,拿出厚厚的本子边登记边问情况。田丽丽快人快语,说:“我们三人陈静文最大,杨柳青十九,我最小,其实也不算小,满了十八岁。” 一会工夫手续办完。中年男子手里拿几张纸条,吩咐她们领工资、买餐票、领工作服。他轮着把三个人的名字喊一遍,交给她们每人一张分配通知单,说现在就可以到科室报到。 杨柳青接过纸条一看,上面写着:外科熊护士长,今有卫校毕业的新工作人员杨柳青来你科里报到,请安排。致以——无产阶级革命敬礼!落脚处盖了个红彤彤的圆巴巴大印,是人事科的公章。分在外科,杨柳青很高兴。外科正是她期待的科室,工作比较干脆利落。 谢过中年男子,她们告辞出来。刚出门,田丽丽左手一把夺过杨柳青手里的分配单,右手把自己的单子往她手里一塞。杨柳青接过分配通知单,只看开头“手术室”几个字,便以二传手身份把通知单递给陈静文。 三张通知单在她们手里如击鼓传花交换传递。杨柳青——外科,陈静文——内科,田丽丽分在手术室。 分配结果写在脸上。田丽丽脸色阴沉,全没了刚上楼时的欢喜,泪珠子含在眼眶里亮闪闪的。陈静文表情倒是平静。田丽丽不一样。实习时,手术刀刚切开皮肤,她吓得瘫在手术台下。以后每跨进手术室门槛,她都紧张得脚肚子打战。 有什么办法呢?医院安排的,自己没选择余地。杨柳青心里想,嘴巴不敢多言,怕讲得不合意再惹发田丽丽,于是小心提议:“先到科室报到吧?”陈静文说:“要得。” 两人跟在没精打采的向导田丽丽后面,往病房走。 门诊楼与住院部相隔不到一百米,中间一条水泥路相连,两旁的橘子树与两栋两层楼的红砖房浑然一体,形成青瓦、红墙、绿树的自然景观。 跨进住院部大门,一股刺鼻的药味在空气中弥散。陈静文在田丽丽指点下,先走进一楼内科病房。杨柳青则继续跟田丽丽上二楼。 二楼走廊光线敞亮。田丽丽指着左侧一张两扇门页的木门,有气无力地说:“你到办公室去吧。”自己则慢悠悠地拖起脚朝右侧东头手术室走。 陌生环境,杨柳青不敢贸然行事,悄悄站在外科护士办公室的门外边,向里观看动静。办公室里全是穿白大褂的身影,有人低头写字,有人站着看病历,有人在讨论,大家忙忙碌碌进进出出,没人注意杨柳青。等了一会,杨柳青拉住一个手拿被服戴口罩从身旁走过的护士,说:“我找熊护士长。”护士回头,口罩上方月牙般的眼睛温和地看着她,问道:“找我?有什么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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