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益康、廉声合著的《大道地》中的道地,是江南农村人家院门前的那块空地,家家连户建屋,门前的道地便自然地合在一起,成为公共场所,是农民们晒稻谷晒麦子、谈天说地的活动场所。 半个多世纪以来,农村发生了巨大变化,道地这个独特的场所也随之产生了戏剧性的演变过程,成为社会变革的一个缩影和江南农村一道独特的风景。 《大道地》中白仑镇的那个大道地,在风云变幻的六十年里,成为白仑镇政治、经济、文化的中心,演绎着农村社会的政治生活和百姓春夏秋冬的平凡故事。六十年过去,大道地终于在激烈的社会变革中不复存在,但它所演绎的这个镇子的历史仍然存在,并继续着它的传奇故事…… 作者简介: 顾益康,男,1947年10月出生于浙江省宁波市,是“老三届”知青,插队务农十年,1978年考入中国人民大学农经系,毕业后一只从事“三农”工作,亲历我国三十多年的农村大变革,参与中央多个“一号文件”起草,带着深厚的三农情结,创造性地进行农村改革实践与理论探索,曾任浙江省农办副主任,现为省政府咨询委员、省政府参事,被誉为“省级农民”和“超级农民”,是我国著名的“三农”问题专家。廉声,本名王连生,浙江临安人。毕业于北京师范大学,获文学硕士学位,浙江省政协委员。发表小说、报告文学及影视作品七百余万字,出版长篇小说《长歌行》《他人的乐园》《疲于奔命》,长篇报告文学《陈金水》《守护一生》《范匡夫之路》等,电视剧《大宋提刑官》在央视热播。获全国报告文学征文特等奖、省五个一工程奖、省优秀作品奖及国内多项文学奖、杭州市文艺突出贡献奖。现为杭州市文联创作研究室主任。 目录: 第一章第二章第三章第四章第五章第六章第七章第八章第九章第十章第十一章第十二章第十三章第十四章第十五章第十六章第十七章后记 第一章11948年初夏。 即将西沉的太阳犹如一头发怒的公牛,光芒四射,把整座山脊映照得通红一片。从白仑镇远远望去,梁皇山仿佛处在冲天火海之中。白仑镇的人们从未看到过这一奇异景象,有人说天下要大变,要改朝换代了。几个白头发老太太跪在自家的门前,手捧香火,双眼紧闭,念念有词,巴望着福气降临白仑镇,降临到自家门前。 正在地里干活的年轻小伙邵良田也看到了这一奇异景色。他没多想。他只觉得肚子饿,饿得一阵阵头脑发晕。他只想,要是这会儿姆妈给我送只热乎乎的馒头或是一张刚烙好的麦饼该有多好啊。可他又想到,姆妈怎么可能会给我送吃的呢?她生病躺在床上有两个多月了,虽说吃了父亲拔来的草药,病却不见好。有人说请郎中给她看看病,或许还能好起来。姆妈在床上挣起身子说,不要,不要请郎中,我躺几天就会好起来的。做儿子的听了,难过极了,仿佛有一把利剑在胸口用力搅拌。 邵家穷,只有两亩薄田,还有临街两间小屋。年长日久,风吹雨淋,老屋已破旧不堪。白仑镇地处东南沿海,每到夏季就会刮几场大台风。这时节,良田就担心两间老屋会被台风像吹走草帽一样刮走。大风呼啸的整个晚上,两间临街的老屋就像处在滔天海浪中的小船,在风中飘摇。屋外大雨滂沱,屋里是细水滴沥,端出家里所有的大小碗盆接都接不过来。这样噩梦般的夜晚自小就深深地留在良田的心里。 白仑镇仅数百户人家,几条或长或短的街巷,房屋大多连着挨着,邵家的住房左墙紧挨着地主潘仲富的大宅,右边贴着另一邻居的马头墙。这两间小屋就龟缩在潘仲富的高楼大宅和邻居的马头墙之间,显得非常矮小、寒酸破败。这极不相称的邻家偏偏还有一个共同的地界,是他们屋前那块十几丈见方的平坦场地。在江南农村,大村庄或小集镇,大家连户建屋,众人家门前通常会留有一块平坦的硬地,叫做“道地”。这道地,面积或大或小,农忙时用于晒稻谷晒麦子,闲常日子,各家便摆出桌椅,在那儿吃晚饭,纳凉闲坐。它是围居在周围一些农户的共有场地,也是本村镇农民闲时谈天说地的公共活动场所。 邵家的两亩薄地在溪边,全是沙石土,保水性不好,年景好时,勉强能打下几斗粮食,遇上干旱的年份,忙上大半年也是白费力。这年碰巧遇上年景好,冬天没起冻,开春雨水充沛,入夏后麦子长势很好,结穗的麦子颗粒饱满。待成熟收割回来后,良田去给陆百林家打短工,让父亲把麦子晒在门前的道地上。 地主潘仲富家有良田五百多亩,分布在附近几个村,大部分出租给佃农,自己留了百亩左右,雇长工耕种。收下来的麦子堆在大道地上,看起来有小山那么高。公众门前的这块道地,虽叫大道地,其实也不大,收成好了,光是潘家麦子就晒不下,何况别家的麦子也要晒。潘家的管家便说出怪话来了:哎呀,东家,你看,麦子收得多,愁得没地方晒了,只怕会焐、出芽来呢!潘仲富听管家这么说,顿时恼了,破口大骂起来:谁家狗日的敢占着我家门前的道地。让老子的麦子长芽?白仑镇没王法了吗?肥头大耳脸色红润的潘仲富身穿丝绸衣裤,站在自家高高的屋檐下,对着大道地,双手撑腰,像条疯狗一样大骂起来。旁人听得真真切切,这明明是在骂邵家等几户挨着他家居住的穷人家嘛!在自家门前道地上用一张旧竹簟晒麦子的良田父亲,听着潘仲富不绝于耳的叫骂声,就像台风中的一棵小树,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他轻声自语似的说:这道地一向是各家都能用的,怎么能说……潘伸富没听清他说什么,更气恼了,说:你想说什么?姓邵的,你收了这么几斤麦子,也要摆到大道地上显摆,你凑什么热闹?是摆给我看吗?你难道没看见我家的麦子堆积如山,没地方晒,要发芽了吗?你这点麦子能算粮食吗,给我家的看门狗塞塞牙缝都不够,想跟我斗富吗?良田父亲哆嗦着嘴巴想辩解几句,潘仲富不容他说,手一挥,手下几个帮工就挑着担子过来。他们把邵家的晒簟用力一掀,晒在簟上的麦子哗哗哗地全撒了,而后把潘家十几张大竹簟一字铺开,整个道地都占了,一直铺到邵家门前。 良田父亲看着潘家做这不讲理的事,颤抖着身子,气得说不出话。病在床上的良田母亲拖着身子出来,气愤地指着潘仲富,颤着声说:你,你为富不仁,强行霸道!潘仲富伸手猛地推她一把,骂道:病得快死的女人还要吵什么?老妇人被重重推倒,瘦弱无力的身子倒在散乱的麦堆上,便昏了过去。 在地主陆百林家做帮工割麦子的良田,听说家中父母被恶霸地主潘仲富欺负,放下手中镰刀,操起田塍上一根扁担,心急火燎地往家里赶。血气方刚的年轻小伙手握扁担,面色通红,一边跑,一边恨恨地说:我一定要打死狗狼养的潘仲富,为父母出口恶气。潘仲富你这个恶霸,我要一扁担劈死你!地主陆百林从自家屋里走出来。 他个子瘦小,小鼻子小脸,戴着一顶破草帽,拿着一把破了半边的芭蕉扇,这副模样十足是个叫花子,不像个家有数十亩田地的地主。他看见匆匆跑过的邵家身强力壮的儿子,大声喝住:良田,你不在我家麦田干活,跑回来做什么?你还要不要拿工钱?良田站住了,用破汗衫擦了额头上的汗水,带着哭腔对陆百林说:我家门前晒粮食的道地,被不讲理的潘仲富占去了,我父母也被气昏了……我得回去看看我父母,我要,我要……陆百林吃惊地伸长脖子问:你要干什么?你不会想杀人吧?良田挺直身子,猛地挥一下手中的扁担,大声说:对,我要劈死潘仲富这个大恶霸,就是拼了命也要把道地夺回来!陆百林把脖子缩回去,撇着嘴巴看着邵家儿子,说:好小子,你够胆大的,你敢劈死潘仲富,你不要命了吗?良田恨声说:我不怕,我要劈死他,我要抢回属于我们家的道地!陆百林忽然露出一丝笑容,走到良田的身边,拍拍他结实的肩膀说,好小子,你倒是有志气。那好,你回家去看你父母吧,今天的工钱不会少你,还要多给你一升米,算是我对你父母一点安慰吧。良田看看陆百林,想不通为啥他今天这么大方。镇上谁都晓得他很小气,从来是一毛不拔,一根成菜要过三餐饭的。 陆百林又笑眯眯地说:对了,听说你母亲病得很重,那得请郎中看病呵!P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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