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末,北京喜乐戏班进宫演戏,后台管事黄之诚被钦点为戏班老板。 正当黄之诚踌躇满志,大展宏图时,接到父亲病危的家信,立即离京回乡,亲眼见父亲被百年对手范家戏班逼死。因父亲之死,黄家戏班被迫解散,为重振百年基业,黄之诚放弃回京。黄之诚势单力薄,无力起班,只好上岸玩票,从办票房,办节日班做起,待机而起。 范家戏班老板有钱有势,串通警察,陷害黄家票房,使其唱票得罪主人遭嫌弃,唱堂会被安排与专业戏班对台唱戏,一败涂地。 黄之诚带领戏班众人,不放弃不妥协,一心为梨园传承而努力。 范家戏班延揽名角,控制剧场,欺行霸市,独霸舞台,全力打压黄家戏班,但终因技不如人,人心涣散,主配角矛盾,前后台管事胡搞,屡战屡败,溃不成班。 黄家戏班精诚团结,发扬国粹,发掘旧戏,创设新剧,屡败屡战,越战越勇,一举唱红天下。 作者简介: 罗泰琪,重庆人,重庆作协会员,已出版六部文学作品:长篇报告文学《重庆大轰炸纪实》(内蒙人民出版社1998年),长篇小说《国企老总》(北京出版社2009年)、《绝对领导》(花山文艺出版社2010年)、《陪都商人》(花山文艺出版社2011年)、《茶马古道匪事》(花山文艺出版社2012年)、《御厨出宫》(广西人民出版社2013年)。 目录: 一、《太平桥》的僵尸 二、挖黄家戏班墙角 三、写戏词的人溜了 四、未来姑爷不想当姑爷 五、不准起班 六、唱票管吃不管钱 七、戏中戏 八、梨园公会断案 九、许道台玩票 十、青帮老大请票 十一、警察局的处罚 十二、搅黄《京城》 十三、看座钱风波 十四、欺生杀熟 十五、警察蹭戏一、《太平桥》的僵尸 二、挖黄家戏班墙角 三、写戏词的人溜了 四、未来姑爷不想当姑爷 五、不准起班 六、唱票管吃不管钱 七、戏中戏 八、梨园公会断案 九、许道台玩票 十、青帮老大请票 十一、警察局的处罚 十二、搅黄《京城》 十三、看座钱风波 十四、欺生杀熟 十五、警察蹭戏 十六、《王幺姑》吊场 十七、福寿膏惹祸 十八、端午戏 一、《太平桥》的僵尸 黄之诚做过北京喜乐戏班老板,不是在民国,是在前朝,还是受慈禧太后钦点,被誉为天下第一戏班老板,实在万分难得,所以七八年过去了,虽说随着墙头变换大王旗,老板做不成了,还是做老本行后台管事,但梨园的人却记忆犹新,津津乐道,多远碰到他还拱手叫声黄老板。 黄之诚这个钦点老板确实难得,因为他一不是登台唱戏的名角,二不是腰缠万贯的财主,只是喜乐戏班的后台管事,只是随戏班奉差进宫,却稀里糊涂做了老板。 黄之诚是科班出生的戏子,学的就是唱戏,吃的就是开口饭,怎么不会唱戏,倒做了后台管事呢?这得简单说说他们黄家。 黄之诚的老家离北京不算近也不算远,叫河州县,山清水秀,人杰地灵,还有响当当的戏班,一到逢年过节,梨园公会一声号令,城里四街九坊,城外四邻八乡,三十多个戏班齐聚县城,这儿唱西皮,那儿唱二黄,处处响起“哐台哐台、哐起台起”的锣经,别说本县人闻风而至,就连北京客也驾着马车往这儿跑。 在河州众多戏班中,黄家戏班首屈一指,就是黄之诚他们黄家办的。黄家戏班是百年老班。据家谱记载,到黄之诚他爹这辈,已是黄家戏班第六代传人。黄之诚从小浸淫在戏曲之乡,耳濡目染,早成戏迷。有一次过年,河州开庙会唱三天戏,白天黑夜连着演。他三天三夜看戏不合眼。戏班前脚走,他后脚倒在地上不醒人事,抬回家,不吃不喝睡三天,睁开眼第一句话说:“爹,我要学戏。” 他爹叫黄耀祖,听了自然高兴,一口答应,等黄之诚长到七八岁,便卖了几亩地去北京,把他送进喜连成科班,临别时对他说:“孩子记住,不在北京混出个人模狗样别回来!”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多年以后,黄之诚的父亲责问他:“爹在家乡办戏班受气,你怎么不回来帮我?”黄之诚说:“你不是说过不混出个模样别回来吗?”他爹说:“我啥时说过这种屁话?” 黄耀祖记性好忘性大,说话当风吹,可黄之诚记住了,一五一十照着做,为了混出个模样,吃苦耐劳,勤学苦练,千辛万苦熬了八年,好不容易科班毕业,上了戏台,可几个月唱下来,声音倒了仓,原本优美动听的花旦高腔,变得莽声莽气,鬼哭狼嚎,招来观众喝倒彩。 十五六岁的孩子,有这个问题倒也不要紧,还有捡回来的可能;如果实在捡不回来也不要紧,不是每个人一定要唱戏,还可以改行做其他;如果硬要留在戏班也不要紧,要做的事多,肯学的可以转学场面,拉琴吹笛,敲锣打鼓,不肯学的可以跑龙套,站戏台;再不肯学的可以管炉火、做检场;如果有本事,做个后台管事,做个前台管事,一样的威风凛凛,总而言之,只要想混出个模样,条条路都行。 黄之诚就是想混出个模样,一再拒绝父母亲要他回家的要求,一味在戏班受苦受累,任劳任怨,一晃过去二十年,除了唱戏,声音最终还是没捡回来,戏班各种差事都做过,都拿得起放得下,成为京城梨园行的百事通。 戏班的规矩是拿戏份钱,每天演完戏按收入分账。主角自然是一等,也不用在后台候着,账房先生会叫人送钱上门。戏份多的还有琴师、鼓师、前台管事、后台管事、挂二牌伶人。至于闲杂人等也就是一点饭钱。 黄之诚做后台管事也只有三五年,与先前相比,经济上是宽松多了,但说到起班当老板,还差十万八千里,想都不敢想。 那黄之诚是怎么当上钦点戏班老板的呢? 有一次宫里传差,叫喜乐戏班进宫演戏。戏班的人天没亮就来到神武门候着。内务府的人来了,验明身分,带领他们从神武门进去,顺着大墙往北,走过几个长过道,来到一个院子,说在这儿的厢房伴妆,辰时开台,抓紧点。辰时是早上七点到九点时候。一大早演戏是宫里的规矩,怕的是晚上火烛不安全。 黄之诚做后台管事,负责安排戏码,先跳加官、跳财神,再粉墨登场报戏,再是正戏。第一出戏叫《连福承祥》,刚开场,突然有太监来后台一声呐喊:“传旨:迎请啊——” 黄之诚明白,皇帝驾到,立刻叫场面锣鼓停下,叫几支唢呐齐吹“一支花”恭迎。众人听得这音乐纷纷起身跪迎。 这天来的不是皇帝,是慈禧太后,在娘娘丫头太监族拥下,落轿下地,款款落座,一边听总管太监李莲英报戏名,一边叫戏班杨老板问话。戏班杨老板多次进宫奉差,是慈禧太后的熟人。每次进宫,慈禧太后除了一饱眼福,总爱问问梨园行的遗闻趣事。 这一天不凑巧,小太监来后台传旨,正赶上杨老板突然闹肚子痛,痛得额上冒黄豆大冷汗,捂着肚子直不起身。杨老板知道,宫里不比外边,规矩大着呢,要是这幅摸样觐见主子那是大不敬,赏你一顿鞭子是轻,重则治你欺君之罪,万万不可就这么上去,睁眼一瞄,黄之诚正立在那儿,急中生智,招呼他过来,要他代表自己去觐见慈禧太后。黄之诚倒是见过大场面,唯独没觐见过皇上皇太后,一听师傅这话吓得浑身筛糠,连连告饶,不敢去。杨老板见他不懂事,暗中运气,边说“还不快去”,边一脚蹬他出去。 慈禧太后一听扬老板没来,正要生气,见黄之诚口词清楚,答对如流,又有一副高大身材,一张英俊的国字脸,不禁开了笑脸,说:“既然杨老板不行,你就做老板吧。” 黄之诚就这样当上北京喜乐戏班老板。 这都是七八年前的事了,黄之诚也因为革命的缘故不做老板了,之所以还呆在喜乐戏班做后台管事,完全因为戏班离不开他,所以,一天仍忙于排戏单、发戏单、催戏、吆喝挑门帘的、烧热水的及后台所有的人,并不觉得那点不自在,不是有人开玩笑叫他黄老板,他差不多把这事忘了。 不过一个人的命运很难把握,就在黄之诚安于平凡之时,一封家书打乱他的生活,说他爹黄耀祖得了重病,怕是不行了,盼望见他最后一面。百礼孝为先。黄之诚当即向老板告假,无论如何得回河州老家一趟,长则百天,短则半月,一定回。得到允许,他即把后台差事作了交待,急忙收拾行李,准备启程。他的两个徒弟要求跟他同去。他怕影响戏班生意没同意。 第二天清晨,鸡叫头遍,天黑得不见五指。黄之城驾着马车,迎着清凉的晨风,嘀哒嘀哒上了路,出城二里地,迎面蹿出两人拦马车,不由分说往上爬。黄之诚大吃一惊,忙勒马细看,我的小祖宗呃,正是那两个徒弟,便举起鞭子骂道:“你们这是干啥?快滚回去!”两个徒弟嘻嘻笑,说师傅师傅,求求你让我们陪你去吧。黄之诚心里发热,说声“坐好了”顺势扬鞭催马,赶着马儿嘀嘀哒哒飞奔而去,扬起一道尘土。 这两个徒弟是师兄妹。师兄叫李梅好,眉青目秀,身材婀娜,22岁,唱青衣,重唱工,不太讲究身段,上台老是抱肚稳步,不偏不倚,自然稳重得体,不怒自威。师妹叫芦苇,17岁,唱花旦,重表情,好插诨打科,自然放肆无羁,活泼浪漫。早些年间,他二人还是总角少儿,由他们的父母摁在地上,撅着屁股给黄之城磕了三个响头,做了黄之城的徒弟。这些年来,黄之城虽说倒了嗓,不能登台唱戏,但毕竟是科班出身,生旦净末丑,样样都懂,新旧文武戏,台台皆知,要说教徒弟,自然绰绰有余,所以把这两个徒弟调教得出类拔萃,演唱双全,一副云遮月的好嗓子越唱越亮。 特别是这芦苇,丹凤眼,樱桃嘴,挺鼻梁,小酒窝,身材苗条,说好俊有好俊,加之天性活泼,更是招人喜爱。她一路上讥讥喳喳,有说有笑,不像是去看病人,倒有点游山玩水的味道。师兄李梅好偷偷拿眼瞥师傅,拉着芦苇的衣角小声说:“师妹别闹了,穷作乐得分个场合。”芦苇伸舌头装鬼脸,不开腔了,可没过一会,喉咙发痒又哼起戏来,先是见花唱花见鸟唱鸟,后来竟唱起《断桥》: 曾同鸾凤衾,指望交鸳颈。 不记得当时,曾结三生证? 如今负此情,反背前盟。 你听信谗言忒硬心,追思此事真堪恨, 不觉心儿气满襟,你真薄幸! 李梅好见她太不懂事,摇着他的肩头说:“喂,现在啥时候,你没见咱师傅……还唱这些?” 芦苇不理他接着唱: 你缘何屡屡起狼心, 啊呀,害得我几丧残生……” 李梅好生气了,打他一巴掌,大声说:“你没看咱们师傅正着急吗?” 梨苇忙闭了嘴,掉头对着黄之诚嘻皮笑脸,说:“师傅,我……” 黄之诚闯荡梨园二十年,喜怒哀乐,见惯不惊,才没有这些穷计较,哈哈一笑,吭坑咳两声清嗓子,接着芦苇的唱词唱道: 娘行须三省,乞望生怜悯。 感你恩情,我指望偕欢庆。 娘行鉴此心,望垂情。 师傅三人哈哈大笑。 黄之诚的家乡河州县离北京不算太远,若是昼夜兼程,也不过两天到达,可人急马不急,别说兼程了,一天还只能跑大半天,就得早早寻店安息,所以,不管黄之诚师徒三人如何紧赶慢赶,还是跑了四天。 河州最有名的戏班是黄家戏班和范家戏班,最大的剧场是张家茶园和陈家茶园,最有名的票友是曾票友和孙票友,最有威望的伶人是梨园公会会长漆本山。 黄之诚的黄家世居河州,祖上以贩卖山货为生,因爱好唱戏,先做票友,后下海演戏,再起班做老板,一晃就是百年。到了黄之诚父亲黄耀祖这辈,黄家戏班已是功成名就,不但戏唱得好,名满河州,连北京城也略知其名。为此,黄耀祖为更上一层楼,在黄之诚七八岁时将他送去北京学戏,指望他学成归来,后继有人,一晃又是二十年,黄之诚今年三十七了。 在这二十年里,黄耀祖多次要儿子学成归来,辅助自己管理戏班,可黄之诚偏偏不听,一而再,再而三,推三阻四,婉言谢绝,以至范家戏班趁虚而入,后来居上,不但一跃而超过黄家戏班,而且还大有一统河州梨园天下、改写了黄范两家百年争斗史之势。 黄之诚屡屡不愿回家并非忘恩负义,确实不清楚黄范两家这些往事,因为他爹一生好面子,给儿子写信报喜不报忧,一字不提输给范家的事,就是急得火烧眉毛盼他回来,信上却说想回来就回来,不想回来就别回来,所以,当黄之诚接到他娘托人写来的信,说父亲病危都是因为范家逼人太甚的缘故,鄂然大惊,黄范两家素来合睦,怎么突然钻出个逼人太甚呢?以至一路上胡思乱想,种种猜测,又都觉得不可能而一一抹掉。 他哪里知道,实际情况比逼人太甚还糟。 黄之诚带着两个徒弟坐着马车进得河州城,正值夜幕四起,灯火点点,行人匆匆。他虽说长年呆在北京,但其间几番回来过,大致的路况还是知道的,就一路东张西望往家赶,中途经过张家茶园,意外发现灯火辉煌,高朋满座,戏曲声悠扬悦耳,不禁皱了眉头。 芦苇问:“师傅,河州规矩与咱北京不同吗?” 这里说的同与不同,是指准不准带灯演戏。芦苇生长在北京,知道的是不准带灯演戏,怕的是失火,是京城九门提督的规定。 黄之诚一看也觉得奇怪,河州规矩与北京一样,都是不准带灯演戏,没听说改动啊,便答不上来,就叫马车停下跳下去,走过去问茶园看门人:“老哥,河州改规矩啦?”看门人说:“改啥规矩?”黄之诚说:“准许带灯演戏啊?”那人哈哈笑说:“你老哥问的是这事啊。咱这不是带灯演戏,是赈灾义演,可不许胡说。”黄之诚暗自好笑,拱着手说:“明白。谢了老哥。” 官府给梨园行定了一条规矩,不准带灯演戏,就是不准演夜场,怕的是失火,也是好心,可也挡了戏班财路,少了夜场收入。上有规矩,下有对策。戏班老板们在茶馆一嘀咕,既然官府组织的赈灾义演可以带灯演戏,咱们隔三岔五赈灾义演不就得了吗?不外乎交几个赈灾银子。黄之诚在北京就这么干过。看来河州是在学北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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