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世纪以来的“晋军新方阵”,是一支阵容强大、实力雄厚、成果丰硕的劲旅,在全国文坛的影响力迅猛增长。这支队伍中的许多中青年作家,已成长为举足轻重的力量,成长为备受瞩目的文学新锐。自《晋军新方阵》丛书推出前两辑后,受到文学界和读者的持续关注与好评。应广大读者的请求,现出版第三辑,以飨诸君。本辑共10册,分别为: 1.邓学义《东庄里点灯西庄里明》 中短篇小说集 2.燕霄飞《藏孤记》 中短篇小说集 3.李晋瑞《陌生人的玩笑》 中短篇小说集 4.李燕蓉《半面妆》 中短篇小说集 5.王太文《我站在我们边缘》 诗集 6.张红兵《十年灯》 诗集 7.悦芳《虚掩的门》 诗集 8.李金山《黄雀鲊》 散文随笔集 9.卢静《谁谓河广》 散文集 10.晋侯《抱一为天下式》 散文集好书需要吆喝,更需要读者亲自品鉴,相信《晋军新方阵·第三辑》定不会令你失望。 本书为晋军新方阵第三辑之一。内容收录了山西籍青年作家燕霄飞的九部中短篇小说作品。其中所选的《藏孤记》《奶香》《系红绳的翅膀》等作品从不同视角反映时代和社会,作者以敏感的神经体味人性中的温暖与扭曲,并内化为其使命感和责任感。 作者简介: 燕霄飞,1973年生于山西定襄。1990年代开始文学创作,作品多发表于《小说月报》《中篇小说选刊》《山西文学》等刊物。曾获共青团中央2006年度乡村文化名人称号、《黄河》优秀小说奖等奖项。现为山西省作家协会全委会委员,山西省文学院签约作家。 目录: 001藏孤记051奶香115打开门有多难151系红绳的翅膀198湿淋淋的声音211钓鱼225红云236房客259别碰我的鸡蛋274活化石 外面漆黑一团。嗡嗡的声音一直在响,起先我以为是水声。雨溅到岩石上,反弹起来,脸上星星点点,一凉一凉的,到最后,变成了电焊弧烫伤的感觉。所幸这种情况一会儿便没有了。凭感觉,我判定,洞口被我们压倒的灌木丛又立起来了,噼噼卟卟,有一股子酸辛的味道,我猜是未熟透的酸枣果,挂在摇晃的枝条上,绿的,红的,一粒一粒,有点像我为女儿生日准备的、挂土墙四角的彩灯串儿。嗡嗡嗡,那声音不合情理地扩张、蔓延。这时候我才意识到,我的头疼病犯了,我想我找到了声音的来源。这真糟糕,我必须扛住。身旁趴着我的两个女人。我告诉她们:没什么可担心的,这里地势高,不怕水。十三岁那年,我替父亲放羊时,发现了这个地方。后来觉得,一有危险就应该往这儿躲,却一直没机会做,直到今晚。这里是个山窝,潮湿阴冷,随便一摸,便粘一手滑腻腻的东西。我们一家三口倒爬进来,刚好藏身,就是不能随便抬头,否则尖锐地痛。我估计岩石擦破了我的后脑勺。女儿趴在我们中间。我能觉出,由于恐惧,她的鼻息局促、生硬,如喷出一枚枚铁钉。我还没来得及把生日礼物送给她。我拿出压在胸脯下的手,放她小脑瓜儿上抚摸。狭窄的空间内,这些动作严重走形。“宝贝,说话就天亮了,亮了就没事了……”我安慰她们。这话在暴戾的黑沉沉的雨夜,多么无力、无助。我知道。可我得这么说。女儿没出声。我老婆没声息地哭了,是用手捂嘴发出的呜咽。空间所限,我只能将嗡嗡的脑袋,紧抵住冰凉的岩石,想象她哆嗦的肩头、抽动的鼻翼、哀怨的眼神。第一次见到她,我就发现,这个外地女人有着一双会说话的哀怨的眼睛。她和另一个叫来仔儿的外地女人一起来到我们这里。来仔儿长着一头好看的自来卷发,个子娇小,乳房饱满。我选择眼神哀怨的做我老婆后,不久,头发卷曲的也嫁到了我们村。六年了,来仔儿一直没能怀孕。她常把这个苦恼跟我老婆倾诉。 长夜漫漫,外面仍是漆黑一团。岩石的冰冷坚硬地渗进我的脑壳,我忍着头痛,不打算阻止老婆的哭泣,我知道她为什么哭,我知道,只要我坚持一会儿,她就会停止哭泣,反过来安慰我,好像刚刚哭泣的人是我:“没什么大不了的是不是?这有什么,我们从头再来好不好?”每次都是这样。每次我都会想,这是个不错的女人。跟着我过的这几年,她吃了不少苦,费了不少心思,我们家慢慢走上了正轨,悄悄丰富了内容,我们有了电话、电视、冰箱……如果顺利,摩托和电脑也不算远。那天晚上以前,我们就是这样想的。彩灯闪烁,烛光迷离,我们在精心营造的氛围里,切开了从城里买回的蛋糕。我们的女儿五岁了,一整天蹦来跳去的,吃蛋糕时变得格外安静,小心舔净每一根手指。我知道她耐着性子,等着我把生日礼物正式送给她。那是一只维尼小熊,普通的毛绒玩具。她已偷偷打开包装,看好几遍了,却装作不知道,一直为我们猜测。小狗汪汪?小兔乖乖?小猫咪咪?哦,女儿歪着小脑瓜,假装思考。我们笑着,做出不知道她已知道的表情。大水就是这时候进村的。它挨家推倒院墙,漂走院里的一切,扁担、水桶、咸菜缸、农具、鸡笼、柴火垛……这些东西打着漩儿离开了我们。事实上,洪水给了我们三天时间,我们却没做什么准备,我们以为,是下了三天普通的雨。女儿一声不吭,好像睡着了。当时我就是这么想的。 她依然嘤嘤啜泣。 我没有劝慰的意思。我猜这会儿,我们的村庄、我们的家———这些年我们吃的苦、费的心思、我们丰富了的内容、精心营造的氛围,还有小熊维尼……都被大水淹没掉了,打着漩儿离我们而去了。就这么回事。我把她们带到了这里,就这么回事。我头疼得厉害。 女人忽然一声尖叫。 我问:“怎么了?” 女人说:“它进来了。”我说:“什么?” “不知道。它从裤管滑进来的。” 女人不哭了。我们好一阵沉默。我没有任何办法。 “好了,没事了。”女人终于开口了,“我把它攥住了,它不动了。”2 天亮的时候,雨停了。我费力睁开眼,亮光的地方,有星星闪烁,蓝色精灵一齐旋舞,冲我招手、挤眼睛。我还看到,小熊维尼划着一艘尖尖的木船,向我驶来,水面上漂着许多我熟悉的东西,电话、冰箱、电视机、水瓮、风箱、咸菜缸……在维尼的带领下,打着漩儿,向我涌来。早晨的风砂纸一样打着脸。我很快清醒了,幻觉消失了,那些蓝色精灵,是灌木丛滴水的叶片变的。我试着动动手脚,喊她们。她们似乎都睡着了。我用两肘着地,蜥蜴一样爬出去。把我老婆和女儿拖出来后,发现,她们都已不会动了,关节跟石块一样坚硬。拍她们的脸蛋,喊她们,把她们弄醒我出了一身冷汗。我老婆一睁开眼就蹦了起来,抖索裤管。我女儿坐起来后,一直看着山下。我们也朝山下望去,觉得事情没有想象得严重。烟霭云雾,岚岫深处,我们的村庄好端端地立着,仔细辨认,还有公鸡鸣声传来,还能看到许多烟囱冒着烟,蓝色炊烟,逶迤而起,很快融化进了灰蒙蒙的雾霭中。只不过,洪水退去后,留下了触目惊心的橙色淤泥,涂满了我们的街道、院落、房前屋后。看起来,我们的村庄是一艘停泊在画布上的船。我们快步下山,竟有些许兴奋。女儿走在最前面。我跟老婆打趣说,她一定非常挂念小熊维尼。 我们没有想过,这有什么问题。显然,新的生活摆在面前,需要重新对付。比如走路时的姿势与节拍,淤泥改变了我们的习惯,每走一步,不得不迟疑半秒,以便拔出脚后跟,好像我们在思索要不要给过去留点什么。进了村,看到许多忙碌的人,拿着各式工具,从淹没小腿肚的淤泥里,打捞还有利用价值的东西,洗刷一新的农具、泡得发白的木器、浮肿的皮鞋、死去的禽畜,每捞出一件,就像出土文物般,立即招来人们的围观、辨认、品评、哄笑。在离村五里的地方,有人捞回一包裹着油纸的性具,兴奋地到处打听是谁家的东西。人们脸上溢着笑容,干着手里的活儿,很随意地跟我们打招呼,好像我们刚吃完早饭,走在出工的路上。 没有了围墙,我们直接进了院子,看见邻居程大毛正抱着他爷,从房上往下传。我上前搭了一把。文昌爷是我们这儿最高寿的人,行事高古,不谙世俗,经常给人讲赵氏孤儿的事情,感觉是以程婴、公孙杵臼自居的人。事实上,愿意听“老古董”讲古的人,越来越少。年轻人更愿意谈论打工、赚大钱、找小姐。程大毛看我老婆脸面不好,将冲到他家的几块木板还了回来。我们大度地相互宽慰:没有了围墙,就是一家人。我煞有介事地检查房屋,实则无法下手,对不期而至的新生活束手无策。 一棵枣树,孤零零地斜撑在屋前,许多绿叶子溅落在污泥里,可以想象它昨晚的遭遇和坚贞。———很长时间以来,它成了我记忆中的某种标记和象征。 我抱着枣树,额头内升起一声苍凉的嘶喊,划破时空,化于青烟。我老婆已以最快的速度,盘点出了一份损失清单,并用麻绳和草木灰作标记,圈划了属于我们家的打捞范围。我们家是幸运的,屋里进的水不多,电器、衣柜等大件没有损伤。“亏咱一冬没歇,得了垫高屋脚和院子的益。”我老婆抱着梳妆匣高兴地说。这种梳妆匣,大抵本地家家有一只。我老婆习惯将她认为的世界上最重要的东西放里边。“昨晚逃得急,没有带它,我为这个黑漆彩画的匣子担心了一晚。”她搂着梳妆匣说。我有点难为情,觉得昨晚有点小题大做,或许在房上用塑料布搭个棚也行。我老婆安慰我还是上山保险,她说,得是咱这样房,像来仔儿家就玄。 乡里来人了,带来了一些钱和慰问的话。我拿着老婆从梳妆匣里取出的户口本和身份证,去领救济时,看到一男一女两个干部挽着裤腿,坐在村委门前洗脚。他们的鞋放在水池边,一双运动鞋糊满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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