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本关于爱情的小说。 残疾人的爱情。 它是特殊的,因为,残疾人就是特殊的:他们来到这个世界,不是来获得的,而是来体验的。 于灾难中体验活着的美好,于失落中体验获得的欣喜,于绝望中体验希望的可贵,于无法生存中体验自食其力的激动……他们终其一生获得的东西是健康人最容易获得的,他们终其一生获得的体验也是健康人最难获得的。 这其中,包括爱情。 这个世界上,相爱的人有许多种,有大胆追求健康人的健康人,有大胆追求残疾人的残疾人,也有大胆追求残疾人的健康人,但是,一个残疾人对健康人的大胆追求呢?很少。为什么?因为他们胆怯,他们觉得没有资格,他们觉得会给对方负担。在生活与生命的尊严上,残疾人已经成功站立,但是在爱情上,他们仍然无法平视这个世界。当头颅无法在任何时候都昂起时,身躯也就无法真正挺立。 那几乎是残疾人最后的和唯一的残疾。是他们自己都承认的残疾。 但是,书中的一位女主人公改变了这一点,她爱,爱一个健康人,以自己健康的爱情。她于无意中实现了一个意义:当有一个残疾人突破这一点,并且记录下这一切时,必将有更多胆怯的心灵被唤醒。残疾人的爱,需要回归整个人类的爱的怀抱。到那时,感到温暖的,不仅是残疾人,还有健康人本身。 对残疾人来说,重要的不是拥有爱情,而是体会过爱情。当这一点更为重要时,残疾人才更有勇气去爱。 书中另一个女主人公告诉我们的是: 能够爱,是生命的自信;放弃爱,是生命的尊严;放弃之后的微笑,是生命的高贵。那里有着最现实的挣扎与限制,那是没有结果的爱,没有结局的爱,也是没有结束的爱。 爱的情感,既然被现实所困,那就让它最终回归灵魂。 在这个世界上,有人用心灵写作;有人用心血写作;该书的两个作者则是用生命写作。因为写作的动力之一就是:也许很快就要离开这个世界,那就一定在离开前完成它!许多时候,她们在透支身体透支生命,怀着一种与生命诀别的心完成它,近于对此书的殉难。 此书已经完成,她们已经拼尽全力,接下来,让我们以这样一个场景延续它: 某一天,一个平常的屋子里,一个人,静静地读它…… 作者简介: 春曼、心曼,黑龙江省作家协会会员,黑龙江省肢残人协会会员。分别于1974年和1976年出生在黑龙江省铁力市桃山镇。1977年姐妹同时被沈阳军区医院诊断患“婴儿型进行性脊髓肌萎缩症”,身体重残。童年时因一次意外事故永失你爱,在单亲家庭中成长。二人没有上地一天学,依靠 目录: 序一:永不凋零的姐妹花 序二:让爱,回归灵魂 序三:没有人司以剥夺爱的权利 引子 姐姐篇:下辈子,我们还能再相遇吗? 妹妹篇:爱我吧。用一朵花开的时间! 后记:一切,为爱让行!姐姐篇:下辈子,我们还能再相遇吗? 1.一个陌生男孩打来的电话 昨天晚上没休息好,早上起来后刷牙时手使不上力气,我就用左手托着右手刷牙,用了快二十分钟的时间,浑身感觉软绵绵的,因为心难受得厉害。妈妈半夜起来给我吃了救心丸,到现在嘴里还有浓浓的中药味,好难受。在一边已经洗漱完的妹妹冉菲,皱着眉头看我反复地和牙齿较劲,忽然笑起来,她边咯咯地笑着,边对妈妈说:“你瞧我大姐呀,就那几颗牙齿还磨唧起来没完没了的,好娇气!” 我瞪了她一眼,我没精神理她,由她去说。 “你就泡蘑菇吧,看一会要是来电话你怎么接?!” 电话仿佛是为了支持妹妹,故意和我作对,竟然真的忽然响起来:“丁零零……” 我吓了一大跳,心想,电话不一定是找我的吧?只见妈妈双手湿漉漉地从厨房跑出来,她到桌子前接起电话:“喂,你好!是的……她在,你稍等啊!”妈妈转身对我说,“漫菲,是找你的电话!” “哦?”我嘴里含着雪白的牙膏沫,半张着口,伸着脖子,感觉小泡泡们随时都有可能从我嘴里飞出来一样。我从妈妈手里接过电话,本能地看了一眼墙上的钟表,心想,才早上七点多钟,谁会找我呢? 这时,冉菲在一边看着我哧哧地笑起来,她得意地眯起眼睛,咧着嘴,笑得手都握不住小镜子和唇彩刷了,小小的肩膀也跟着颤抖。我又好气又好笑地瞪了她一眼,在妈妈端给我的脸盆里吐了口牙膏沫,接着,我对着听筒说:“喂,你好!” “你好!你是漫菲吗?” 电话听筒里传出一个陌生男孩的声音,声音很浑厚,很阳光,我不认识他。我在记忆里迅速搜寻他的声音,没有听到过。 “我就是漫菲,你是谁啊?找我有事吗?你怎么会知道我的电话号码啊?”我一连声地问他。 “我姓童,叫童川。我在报纸上看到你的一篇参赛文章,题目叫《爱使生命美丽》,上面还刊登了你的一张相片。你的故事让我挺感动的,就给报社打电话,要到你的电话号码。” “呵呵,你还挺有办法的呢!” “只要我想做的事就有办法的!”他笑了。 “漫菲,你最近身体好吗?是不是不舒服啊?”他或许是听出了我说话口齿不清了。 “啊!有一点,不过还好。”我嘴里含着没有吐干净的牙膏沫,继续含糊地回答他。 “你要好好照顾自己!” “嗯,谢谢你!” “不要和我用‘谢’字好吗?” “呵!我接电话习惯了,你怎么就特别呢?”话一出口,我感觉自己有一点失礼了,这是头一次接他的电话,怎么能和他像认识好久的朋友一样想说什么就说什么呢?没想到他并不介意我的话,而是扑哧一声笑了。 “你是一个挺个性的女孩!” “哈哈!我刚刚起床,正在刷牙,我的嘴里还含着牙膏沫呢,哪天我们再聊好吗?” “好,你要照顾好自己,好吗?”他再叮咛一句。 “谢谢你哦!” 挂断电话,我继续刷牙,心里却对刚才打来电话的那个男孩儿忽然产生一种说不出的好感。我为自己会有这样的想法感到脸红,我感觉脸烫烫的,不自觉地抬手摸了一下脸颊,却擦了一手的牙膏沫。我在心里忍不住暗骂自己,漫菲啊漫菲,你究竟在胡思乱想些什么呢?只是一个电话,只是看到你一篇文章的读者而已,难道,你还希望与他之间发生什么传奇故事不成? “哈哈!大姐,怎么样?你出洋相了不是?还不快点儿?!” 这一次我没有瞪冉菲,我乐呵呵的,心情很好。 2.这是巧合吗? 第二天早上,我感觉手比昨天有点劲儿了,我想我一定能先比妹妹刷完牙。可是,我才刷了两三下,忽然,桌子上的电话铃声响起来。难道又是我的电话? “是谁打来的电话?”妈妈一边在围裙上擦手,一边问我和冉菲,仿佛我们听见铃声就知道是谁打来的一样。“喂,你好!你找谁呀?啊,她在,你稍等啊!”然后,妈妈走到床沿边,把电话递给我,“漫菲,是你的电话。” 我迟疑地看着妈妈,心想妈妈是不是听错了,怎么大早上起来又是找我的电话呢?我示意妈妈我在刷牙呢!妈妈小声对我说:“你就说句话吧,要不多没礼貌啊!” 我只好放下牙刷,乖乖地从妈妈手中接过电话,口齿不清地对着电话那边说:“喂,你好!” “漫菲,今天你好点了吗?”是他,昨天一大早给我打电话的那个叫童川的男孩。很巧合,他又是在我刷牙时打电话来的,我笑了,笑得很开心。 “好点了,谢……”想到昨天他要我不要对他用“谢”字,话刚一出口就打住了,没有再说下去。他扑哧一声笑了,我也笑了。 “你笑什么啊?” “没什么啊,只是因为我高兴!” “高兴?”他有一点被我的话弄糊涂了。 “是啊!” “漫菲,吃早饭了吗?”他问我。 “还没有,妈妈正在做呢!不过,我不想吃,吃完胃会很难受很疼。” 他叹了一口气,是悄悄地叹了一口气。 “你这么早给我打电话,你有没有吃早饭啊?” “没有,我刚锻炼完身体。” “噢!”我应了一声,心里纳闷,童川为什么会在每天早上起来给我打一个电话?不过,他给我的印象挺好的,感觉他和其他的读者不太一样,从他给我打电话的第一天起,他就没有说过如何地钦佩我,或者夸奖我文笔很细腻很好之类的话,而是像兄长一样很认真地在关心我,这让我挺喜欢,也挺感动的。 此时,童川在电话那头对我说:“漫菲,你知道吗,我看到你真实感人的经历时很感动!我一边读一边在流眼泪。而且,你的照片让我有一种很亲切很亲切的感觉……” 我不知道说什么好,只是默默地听着。 “漫菲,等妈妈做好饭你要多少吃一点好吗?”他用商量的口气嘱咐我。从昨天到今天,他一直在叮嘱我要照顾好自己,他的关心让我好感动,也奇怪自己为什么会有一种心里说不出来的感觉。这种感觉来得很突然,是他强加给我的,在我还不知道,还没有心理准备的时候,突然降临和发生了,以至于让我感到既幸福又束手无策。 “好吧,谢谢你!我要接着刷牙了,妈妈还等着我呢,我们有时问再聊好吗?” “好,你去忙吧,记住一会儿~定要多少吃一点东西啊!” “嗯,再见!” “再见!” 挂断电话,我继续刷牙,而我手的动作却明显慢了下来。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有一个男孩子这样关心我,这使我的心情和生活都变得不平静起来。 3.“漫菲,我给你写了一封信……” 第三天下午,我看看墙上的钟表,时针已经指向五点钟了,屋里一点凉快的感觉都没有,我去拿化妆包里的小镜子,又在里面掏了一块纸巾。纸巾是我去书报亭,一个买书的小女孩看我热得满头的汗送我的,纸巾是湿的,吸汗性很好。我以前从来没用过这种奢侈的东西。我照着镜子擦额头上和鼻尖上的汗,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笑了。擦完汗我把小镜子放回到化妆包里,把化妆包放到桌子上,就去看我还没读完的《包法利夫人》。刚看了几个字,电话就响了,我看了一下电话号码,是童川的电话!噢!他把打电话的时间改到了晚上了啊?!我笑了,拿起电话轻轻地“喂”了一声。 “漫菲,你今天好吗?”童川很聪明,一下就听出来是我的声音。 “还好,就是今天天气有一点热,热得让我觉得有点透不过气来。”我很高兴地对童川说了一大堆的话。 “家里有电扇吗?” “有啊,没开。” “为什么啊?怕那种风吗?” “啊,不是的,我不想开。” “既然不怕风就开开风扇吧,别把自己热坏了。”他关心地说。 “我讨厌电风扇的风把我的头发吹得乱糟糟的。”我很快就为自己找到了一个很好的理由,童川听到我的解释竞扑哧一声笑了,我也跟着笑了。 “漫菲,我给你写了一封信,接到以后千万不要退回来啊!”他很认真地告诉我说。 “我没有退别人信的习惯啊!”我瞪大眼睛握着电话听筒奇怪地说。 “我是说我的信,知道吗?”他强调,紧接着他又说,“漫菲,你接到信以后给我打一个电话好吗?我不接,响一声电话铃就可以。” “是什么信啊?这么神秘呀!”我问他。 “你别问了好吗?记住接到以后千万不许退回来,给我打一个电话就行了,漫菲!”他还是坚持不肯告诉我。 “嗯,好吧!”我无可奈何地笑了,他也笑了。 “漫菲!”他叫了一声我的名字,然后停顿了一下。 “有什么事吗?”我不知道为什么,在他叫我的时候,我的心抽搐了一下。 “漫菲,就让我从今天起做你的哥哥吧,也从今天起每个月我都给你写一封信,你也要一定把它收下来好吗?” 童川的声音坚实而平静,但我听出来了他是认真地在说每一句话。我突然不知道应该怎么说了,面对这么重的承诺,我沉默了好半天没说话,只感觉鼻子酸酸的,他给我的关心让我好感动好感动。 “吃晚饭了吗?” “还没有呢,妈妈今晚加班,回来得要晚一点,我不饿。” “等妈妈回来做好饭千万多少吃一点。” “嗯。”我乖乖地答应着。 “我挂电话了?”童川用征求的语气说。 “嗯,好的,再见!” 童川没再说什么,我听见听筒里传出“嘟嘟”的声音,这是他有意的吧?我缓慢地挂断电话,心想,他说给我写了一封信,而且,又千叮咛万嘱咐地告诉我,接到以后千万不要给他退回去,他究竟给我寄来的是什么?难道只是信吗?如果是信的话,那他在信里写了些什么?总不会是给我写的情书吧?! 想到这里,我的脸腾地一下红了,我下意识地抬手摸一下脸颊,很烫! 我不禁咯咯地笑起来。 这时,院门响,妈妈接妹妹回来了。冉菲从外面进来,她看到我一个人在笑,好奇地问我:“大姐,你笑什么呢?” “哦!没什么,我看了一个笑话,很好笑。” 话一出口我就后悔了,刚才我只顾接电话,那本《包法利夫人》不知道被我弄到哪里去了,如果冉菲要问我在哪里看到的,她也要看,我可怎么解释?好在这时妈妈从厨房里切了西瓜给冉菲吃,她一天没喝水了,见到水果早把笑话书的事情抛到九霄云外了,我这才长舒了口气。 我惊讶地发现,我和妹妹冉菲从来都是无话不谈,而现在,我居然在她面前有了小小的秘密。这个秘密,是关于一个男孩的…… 第二章 1.我怕妹妹拆看我的信 今天妈妈下班早,她终于抱我坐上轮椅,肯放我一个人出去转一转了。 我从化妆包里拿出唇膏,对着小镜子往嘴唇上淡淡地涂了一点,又借助轮椅扶手,托着胳膊梳理了一下有点凌乱的头发。这时,妈妈已经在门槛上搭好四块木板,我和冉菲戏称那是我们轮椅出门的“鹊桥”。 妈妈细心地给我拣身上掉的几根头发,又用一条咖啡色的带子把我绑在轮椅靠背上,这样我才能坐稳。妈妈送我到小胡同口,很不放心地叮嘱我路上小心一点,早一点回来,我答应着说:“嗯!妈,你放心吧!” 其实,我并不想早点回来,童川早上给我打过电话,晚上不会再来电话的。不,我不是不听妈妈的话,而是要在一个恰到好处的时间回来,既不让妈妈担心,又能好好放松一下自己的心情,我感觉这时的自己就像笼子里的小鸟,极其渴望自由和快乐。 傍晚的阳光还很炽热,照在人身上暖暖的。我走了一段路,转动轮椅回头看妈妈是否还站在小胡同口,不在,她回去了。离开了妈妈的视线,我觉得自己真的自由了,于是,我加快了电动轮椅的速度,恨不能一下就冲进人多的地方,好好感受一下生命的气息。 推着自行车卖馒头的和卖青菜的小摊贩们,这时都聚集在街道两旁,不断地有行人驻足买东西,人们讨价还价的声音夹杂着汽车清脆的喇叭声,让久困家里的我觉得好新鲜好刺激呀,我一直在笑,兴奋地笑。 这时,一个皮肤很白、长得很帅的男孩牵着一个很娇小的长发女孩要横穿马路,我急忙停住轮椅让他们过来。男孩把一个什么东西喂到女孩的嘴里,女孩张开嘴接过来后,羞涩地笑了,不知道对我还是对她的男朋友笑,总之,那微笑很美,渗透着爱情的甜蜜。 我绕过他们,沿着马路边继续往前走,好久没有这种痛快的心情,忽然,我觉得自己这段时间的生活多了点什么,那是因为……对,是童川!我每天都会接到他的电话,而且还有一封正在飞来的信。想到他,我会有一种莫名的情感在心里悄悄地涌动,那是什么?我,不知道。 现在应该已经是六点多了吧?妈妈可能接妹妹下班回来,她正站在小胡同口等我呢!还有,可能我一进家门,冉菲就会拿着一封信,或者是抱着一个包裹,兴奋地对我大叫着说那是我的!这时,一个想法忽然闪现在我的脑海里:“那封信,会不会已经被冉菲拆开了啊?” 糟了!那封信里一定有……有什么我也不清楚,我只是想不应该让冉菲先读,应该让我来看,因为他是写给我的,而我始终敏感地觉得那封信的内容一定不一般,要不,他也不会那样特意嘱咐我要注意查收的啊!我有一点紧张了,我几乎已经确定妹妹她现在正坐在家里读那封我盼望很久的信呢,而且还皱着小眉头,一本正经的…… 天哪!有生以来,我第一次发觉,我和妹妹冉菲的彼此心疼,彼此信任,会在某一件事情中,某一个时刻里,变得让人很尴尬和羞涩。想到这,我恨不能插上翅膀,马上就飞回到家里,在她还没有来得及拆开我的信时,我就赶快把信藏起来! 我决定不逛了,我掉过头,转动轮椅匆忙地往回赶。 2.让人深感意外的礼物 远远就看见妈妈瘦小的身影站在小胡同口,正焦急地等我呢。 “妈,冉菲回来了吗?” “回来了,我刚把她接回来。” “她做什么呢?”我一边说着,一边装着若无其事的样子,故意把轮椅开得缓慢,实际上,我心里已经急得不得了啦! “在接电话呢。” 听到妈妈说冉菲在接电话,我更急了,追问:“是谁打来的啊?” “好像以前来过电话,是一个男孩子。” “是哪里的啊?叫什么名字?”话一出口我才意识到自己问得很没道理,电话是冉菲接的,妈妈怎么知道男孩是哪的呢?于是我急忙说:“妈,快进屋吧,我渴了。” 我在向妈妈说谎! “那我给你去倒水。” “不,我不喝水!” “你不是渴吗?不喝水喝啥呀?”妈妈反问道,她被我弄糊涂了。 “我是说我进屋再喝啊,我想喝热茶。”我连忙为自己解释。其实,我是想快点进屋里听听电话是不是童川打来的。 轮椅才通过“鹊桥”,越过门槛,我就听到冉菲在里屋和电话那头的男孩很认真地谈论关于高考选择志愿的事,我突然为自己的想法感到好笑。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