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品介绍

春草


作者:裘山山     整理日期:2014-08-24 11:42:01

春草讲述的是,一个普通的农村女人的奋斗历史。在变革的时代,人的命运究竟掌握在谁的手中?春草以自己的青春风貌在此之中的努力抗争回答了这个问题。不管奋斗这条路上有多少艰险和困难,她都将坚定地走下去,她的可贵就在于,她想做自己命运的主人。
  作者简介:
  裘山山,1958年生于杭州,1976年入伍,1983年毕业于四川师范大学中文系。曾任部队教员,文学刊物编辑。1984年起发表小说。主要作品有:长篇小说《我在天堂等你》、《到处都是寂寞的心》,小说集《裘山山小说精选》、《白罂粟》、《落花时节》、《一路有树》,散文集《一个人
  目录:
  第一章1961年,春天:哭破天
  第二章1968年,冬至:两块米糕
  第三章1970年,初秋:心口痛
  第四章1971年,冬月:九岁的喊叫
  第五章1976年,仲夏:堂伯的手
  第六章1982年,霜降:新鞋挤脚
  第七章1984年,春分:长途车
  第八章1984年,小暑:一夜落发
  第九章1984年,冬季:去找何水远
  第十章1985年,谷雨:一记耳光
  第十一章1985年,秋分:灰烬
  第十二章1986年,惊蛰:火车上的惊吓
  第十三章1986年,立夏:生意从表舅家开始
  第十四章1986年,大雪:白茶缸
  第十五章1987年,清明:小老板第一章1961年,春天:哭破天
  第二章1968年,冬至:两块米糕
  第三章1970年,初秋:心口痛
  第四章1971年,冬月:九岁的喊叫
  第五章1976年,仲夏:堂伯的手
  第六章1982年,霜降:新鞋挤脚
  第七章1984年,春分:长途车
  第八章1984年,小暑:一夜落发
  第九章1984年,冬季:去找何水远
  第十章1985年,谷雨:一记耳光
  第十一章1985年,秋分:灰烬
  第十二章1986年,惊蛰:火车上的惊吓
  第十三章1986年,立夏:生意从表舅家开始
  第十四章1986年,大雪:白茶缸
  第十五章1987年,清明:小老板
  第十六章1988年,春节:一万八千三
  第十七章1990年,小寒:全家福
  第十八章1991年,正月:携子寻夫
  第十九章1991年,小满:娄大哥
  第二十章1991年,芒种:桂花东街
  第二十一章1991年,小暑:做成一件大事
  第二十二章1993年,春节:乡下的日子
  第二十三章1993年,夏至:一笔手术费
  第二十四章1993年,大暑:追汽车
  第二十五章1994年,仲春:阿珍干的好事
  第二十六章1994年,中秋:鼻血长流
  第二十七章1995年,端午:五个粽子
  第二十八章1995年,立秋:跳槽
  第二十九章1996年,处暑:满视觉红细胞
  第三十章1996年,白露:鼓乐震天
  第三十一章1997年,除夕:新闻人物
  第三十二章1997年,雨水:铂金项链
  第三十三章2001年,元旦:梦开始第一章1961年,春天:哭破天
  一九六一年春天,春草来到世上。本来是件稀松平常的事情,一个中国南方普通农户人家的第三个孩子。既不是长子长孙,也不是三代单传,既不是婚后长久不孕到来的意外惊喜,也不是冤家孽缘结出的苦果,普通得不想让人嚼舌了。春天里你往脚下一望,便可看见千千万万这样的草从地底下冒出来,张望这个世界,跃跃欲试的样子,春草就是那千万株中的一株。
  但春草的出生却不太平常,或者说不太顺利,甚至让人有点儿心烦,有点儿懊恼。
  至少在春草姆妈那里如此。
  当然,那时还没有人叫她春草姆妈,叫她春阳姆妈。春阳是她的大儿子,或者春风姆妈,春风是她的二儿子。再早,人们叫她会计屋里的,她男人是大队会计。别看春草姆妈说话的喉咙那么响,骂起人来所向披靡,但偶尔也会冒出些斯文的字眼儿,比如羞耻,比如龌龊,比如自作自受,等等,显出她高小毕业的水平来。春草出生时她叹出一句“雪上加霜”,不管是否恰当,让人一听就明白,她不欢迎这个孩子。嘴上加嘴,她喂不过来。
  春草姆妈挺着大肚皮照样出去做事。她一直这个样子,做大肚婆也不在家闲呆着,苦巴巴的干。她大姑子说她生就是个做生活的命。春草姆妈听了在肚皮里回她的话说:有你这个嘎会享福的大姑子,我当然是做生活的命了。早上起来她吃了一个冷红薯就打算去捞猪草,再打算把家里仅有的三分菜地平整一下,种点儿青菜。快要生了,现在种下去,月子满了也好有点青菜吃。按春草姆妈自己的推算,妊娠期还有一个来月。
  男人见她去背竹篓,抬头看看天说,说不好要下雨快了,不要出去了。春草姆妈没好气地说,下雨!?下雨你两个儿子就可以不喂了?你老阿姐就成仙了?猪儿躺在地上就肥了?
  春草姆妈讲话有个习惯,总是把家里所有的活物都说成是男人的,一个大姑子,两个儿子,三头猪,还有几只鸭子,比如她喜欢说“你看看你个儿子”,或者“你看看你那些鸭子”,“你看看你的猪”,当然还有“你看看你老阿姐那张脸”。反过来呢,她把所有的家什都说成自己的,比如“不要动我的樟木箱啊”,或者“我那个大木盆呢?”“我的塔篮呢?”其实所有的活物都是要靠她来喂的,光三头猪一天就要吃几十斤,更别说几口人了,他们除了吃还得穿,还得盖,还得踩烂几双鞋。他们村是个穷村,藏在一片丘陵里。四周坡坡坎坎的,没多少平地,就是有一点儿也很薄,产不了多少粮食。四周的山坡上虽然有些茶树和枣树,可那些茶树和枣树都是生产队的,没人去伺弄,只是让树们不死而已,每年结下的枣仅够孩子们解解谗.生不出钱来。至于茶叶,还不够交国家呢。春草爹说是大队会计,挣的工分也只够他自己吃。所以春草家里的一切重担,都压在了春草姆妈身上,她一年到头都在做饭、喂猪、打柴、种地、缝衣服、纳鞋底,无休止地忙碌,像个陀螺似的转、转、转。
  把那个和她人差不多长的竹篓甩到背上,春草姆妈就出了门,径直往村边的池塘去。因为挺着肚子,背往后倾,背上的竹篓就总打着她的小腿肚,啪嗒啪嗒的。五岁的大儿子春阳跟在后面,拖着两根长长的竹竿,还拖着嘴唇上的清鼻涕。竹竿擦在青石板路上刷刷刷的,鼻子也一会儿一吸啦,似乎都在应和母亲的声音,母子二人的动静在早春寒冷的空气里如协奏曲一般奏响了。村里人看见母子二人迎着冷风吸着清鼻涕,一前一后地走,也都习以为常,男人们往往会在心里嘀咕上一句:会计屋里个女人,真是娶得合算,顶好几个劳力呢。春天了,水草已经茂盛起来,池塘一片浓绿,还有不怕冷的小蛤蟆跳来跳去。春草姆妈丢下竹箩,稍稍喘了口气,就把两根长长的竹竿伸进水里。她筷子似的将竹竿插进那片浓绿中,夹住,然后用力一圈圈地转动,水草便大团大团地纠缠在了竹竿上。看差不多了,她就吸口气,用力往上拖。但毕竟有了身孕,身子累赘了,怎么拖也拖不动。春阳在一旁懂事地说,姆妈,我下去推吧。春草姆妈喘息着说,不来是,要冻出毛病的。夏天时她曾让春阳下到池塘里帮她往上推的,现在可不行,早春三月,水还刺骨呢。春草姆妈想了想,让儿子抱住她的腰,两人一起用力向后拽。扑通一声,水草上岸了,两个人却一起摔倒在地上。
  春阳咯咯地笑起来,春草姆妈听儿子那笑声,知道他没摔痛。可自己却起不来了。她深吸一口气,想用力撑起身来,突然,肚皮里一阵疼痛袭来,来得很迅速,像潜伏在那里的强盗突然冲过来。春草姆妈意识到是要生了。她有经验,一下急了:个小赤佬:急慌慌出来做啥啦?春草姆妈咬紧了牙,恨恨地骂着:要死啊,提前嘎许多辰光跑出来,想饿肚子啊?娘老子还有那么多事体没做完,菜也没种上,小猪仔还没生,你嘎早跑出来我拿什么养你哟,哎哟哟……
  第一波次的阵痛刚过去,老天爷就跑来凑热闹了,一个雨点带着一大群雨点洒落到她头上。噼里啪啦的,像是专程赶来配合强盗趁火打劫,要一起灭了她似的。她扬起一张湿漉漉的脸大声叫道:阿阳,快去生产队找你爹!告诉他我马上要生小弟弟了!春阳拔腿就跑,慌张得要命,两只小脚溅起一路泥点子。
  春草姆妈吸口气,赶紧爬起来,丢下拖了一半的水草就往回走。她急急慌慌地走,又小心翼翼地走,这让她走路的样子有些怪。边走边想,上哪儿去找钱给接生婆呢?上哪儿去找买红糖鸡蛋的钱呢?老母猪倒是很快要生了,原来的打算是卖了小猪仔坐月子的,没想到自己生在老母猪前面了。真是作孽!上次生春风已经是大姑子给的钱了,红糖也是大姑子买的,喔哟嗬,就像把她杀了一样,难听话一直听到今朝。这回是随便哪样也不能要她的臭钱了。
  回到自家院子,春草姆妈一眼看见了房后那窝南竹,七八根围在一起,被雨洗得发亮。她拿起斧子,选了一根最粗的开始砍。雨还在下,虽然不是哗哗作响那种,却很细很密,浸透力很强,马上渗透了她的衣服。春草姆妈顺手拣起一块院子里盖柴火的油布,围在隆起的肚皮上。实在是没时间躲雨了,她估计自己最多还有半个时辰就会生的,等她那个慢性子男人回来什么都晚了。
  但砍了没几下,阵痛又发作了,这次来得更凶猛,她丢下斧头跑到屋檐下,卷缩起身子顺着墙根就蹲了下去。身子湿乎乎的,她舍不得进屋倒床上。小儿子春风趴到她身上,“姆妈姆妈”地叫,引来了大姑子。大姑子一见她那个样子就明白了,扯着嗓子叫道,哎哟哟,嘎快又要生啦?这下又要累死我了。生嘛来得个会生,养嘛没本事养,真是作孽哦!我这点钱不够你们糟蹋哦!
  一边嚷嚷着,一边还是去厨房烧水了。
  春草姆妈忍着痛回嘴道:不要你个臭钱!你放心好啦!哎哟哟!我自家会想办法的!
  厨房里又扔出一句话来:哪有你这样鬼哭狼嚎的?!又不是生头一个?叫叫!叫给谁听啊?!
  春草姆妈挣扎着,还想去院子里砍竹子。那几棵竹子是可以卖些钱的。但实在是来不及了,她感觉到下身一热,羊水流了出来。只好回到屋里倒在床上。
  春阳终于带着他爹回来了,老的小的都气喘吁吁,还带进一屋子湿淋淋的雨水。春草爹一见老婆已经倒床上,问,不是说还有一个月吗?怎么提前嘎多辰光?春草姆妈说,哪个晓得你个小赤佬会性急?春草爹只好默认是自己的小赤佬性急,说,我这就去叫潘阿婆来?春草姆妈挥手道,不要叫她,我自己能行。省省钱吧。哎哟哟!她骂道:我真是倒了八辈子霉了,嫁到这里来受罪!受不完的罪!
  春草爹任她骂,他知道她是靠骂在止痛,上次也是这样。
  但老阿姐不干了,又在院子里接上了火:
  我才是瞎了眼,把你个雌老虎弄回屋里厢来!
  春草姆妈回嘴说,你才是……老虎,哎哟,好像出来了!
  春草爹一望,可不是,黑乎乎的一个小脑袋。他连忙上前托住小脑袋说,真当是个急性子伢儿。快,再用点力!生得快伢儿聪明!
  春草姆妈骂道:催个屁!
  一边说却一边哧溜一声,将伢儿生出来。
  小小的伢儿像只老鼠那么瘦弱,一点声音也没有,春草爹捧在手里不知所措,春草姆妈喘出一口气说:打呀,打后背!
  春草爹就轻轻拍了拍伢儿的后背,春草姆妈说,用力!春草爹就用了些力。春草姆妈说,你没吃早饭啊!春草爹使劲儿一拍,伢儿终于哇的一声哭了出来。春草姆妈松口气喊,剪刀!
  剪刀呢?春草爹慌里慌张地学嘴:剪刀?剪刀呢?
  春草姆妈正要张口骂,大姑子端着一盆热气腾腾的水进来了,里面有把煮过的剪刀。大姑子把脸盆狠狠往地下一顿,水花和骂声都溅了出来:你个没良心的,用了我的钱还说是臭钱!有本事你不用啊?春草姆妈说,你才是个没良心的!一年到头白吃白喝还嫌这嫌那!
  春草姆妈一边骂,一边接过剪刀剪断脐带,然后学着接生婆的做法,把下身处理干净。
  大姑子冲到春草爹面前说,你听见没有,你听见没有,她骂我白吃白喝!你个当阿哥的不管管?造翻了!
  春草爹捧着孩子不响,对这个一辈子没出嫁的老阿姐,他除了忍受没有别的办法。
  大姑子挽起袖子给春草姆妈擦洗,一边擦一边骂,春革姆妈终于没有力气还嘴了,雨水和汗水湿透了她的头发和衣服,她靠在床上,感到耗尽了力气。她急需换掉湿衣服,只好任大姑子重手重脚地侍弄她。大姑子给她换掉湿衣服,穿上干净的,然后摔了门出去,在院子里继续开骂。
  春草爹看清楚了这个性急的崽子,有些欢喜地跟春草姆妈说,是个女伢儿嘞。春草姆妈皱了皱眉头,怎么是女伢儿?
  她瞥了一眼,小脸通红,模样和前两个儿子没什么区别,一点儿不漂亮。春草爹说,女伢儿好啊,我们已经有两个儿子了。
  春草姆妈说,好什么好?都是替人家养的。春草爹讨好地说,可以给你当帮手。春草姆妈说,帮手?不要累死我就好了!
  春草爹仍喜滋滋的。尽管家里又多了张吃饭的嘴,可他就想要个女儿。两儿一女,这多少惬意。以后好不要再生了。
  他心里盘算着给女儿取个好听点儿的名字。春月?春水还是春娟?不料每说一个都遭到春草姆妈的反对,“取那么娇嫩的名字做啥啦?不好养,就叫竹子好了。”春草爹不赞同:竹子硬邦邦的,不好听。最后他妥协说,要说好养不如草,就叫春草吧。
  有了春阳春风自然会有春草,顺理成章的事。春草姆妈觉得也不错。就这么叫吧。她挥挥手,有气无力地对男人说,去,把院子里那两根竹子卖了,不要再用她的钱了,省得她肉痛死的!
  这个“她”当然指的是大姑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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