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良曾经是金顶山煤矿的一名技术员。他有一个知书达理的妻子,还有三个性格各异却又相互关爱的女儿。在一次意外的矿难中,乔良被困在了井下。生死关头,一名老矿工奋不顾身地把乔良救了出来,自己却不幸遇难,留下了一名刚刚入学的女儿。乔良和妻子义无反顾地把老矿工的女儿收养在自己家中,从此他有了四个女儿。 80年代中期,改革开放大潮风起云涌,乔良以他的专业知识和实际工作能力,很自然地走上了矿领导岗位。两年后年富力强的乔良被市人大代表选举为副市长,不久又被选为市长。乔良的家庭也因他的不断进步而顺风顺水,百事无忧。 大女儿乔媛把原来的中小企业盘成了一家颇有规模的大型集团公司,却正好遇上政策性调整,企业的发展举步维艰。乔媛违心地利用已经成为副省长的父亲的关系和影响,做了一些对不起父亲的事情。二女儿乔焰赌着气一直没与父亲联系,背井离乡尽情地追求着物质享受。然而浮华过后,精神却极度空虚,终于遭受了严酷的打击。乔蓉的生活似乎应该稳定一些,却也因为自己是省长女儿的身份被丈夫和单位反复利用,良心和精神的痛苦令她倍受折磨。小女儿乔莉的经历更加残酷。险象环生的股市风险终于降临到她的头上…… 作者简介: 水运宪,祖籍湖武昌,出生于湖南常德。中央戏剧学院戏剧文学系编剧专业毕业;武汉大学中文系毕业,文学学士。中国作家协会全国委员会委员,中国戏剧家协会会员,中国电视艺术家协会会员。湖南省作家协会专业作家、理事、副主席,湖南《文学界》杂志社主编,湖南省金顶山市放晴了,阳光从街边渐黄的梧桐叶的缝隙掠过,折进街边一间美容院的玻璃橱窗里,散在厚厚的红木地板上。 乔焰坐在美容院的豪华理发椅上,对面镜子上方的装饰灯散出红色光线,这种细节处理能给人一种温暖的感觉。四处柔和的灯光使整个房间都附上了一层柔光,排萧的乐声若有若无,仿佛月夜里清风拂过,令乔焰昏昏欲睡。 她微闭着眼,眼缝里的余光落在镜子上,照见她脸上的淡妆,她的脸略有些清瘦,但小小的鼻峰和长睫毛令她看上去甚为娇媚,薄薄的红嘴唇小巧而精致,掐腰的紫色毛衣束出一身的玲珑曲线。 离开矿山十多年了,乔焰从一个穿着花格子棉袄,满脚都是黑色煤尘和黄土的小姑娘长成了娇媚可爱的小女人,像一朵蓓蕾在雨后完全绽放开来。不过变化更大的是她的身份――金顶山外经委的接待办副主任。 几乎所有人都说,乔焰之所以能坐上这个位置,是因为乔良的关系。十年来,乔良从矿长,矿务局,一路升迁到金顶山市的副市长,市长。几年时间,地处山区的金顶山市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财政收入开始大幅度增长,这座山城终于结束了千年贫困的历史。乔良也因此名噪一时。一年前,乔良被任命为金顶山市委书记,坊间也因此有了传言,认为这个职务对乔良而言只是一级台阶,以他的能力,完全有可能还往上走。 发型师帮乔焰做完了头发,她站起来,一双丹凤眼忽然睁开,有一种刺人的感觉,闪着清炯炯的光,妩媚中显出一种爽利。发型师递过来账单,她接过笔,看也不看签上了自己的名字。 出了美容院,一辆小轿车停在乔焰身边,曾志民的脑袋从车窗里伸出头来,她楞了一愣:这家伙当年在学校时没几个同学看得上他,开口闭口就是我爸爸。现在回想起来,乔焰真还有些后悔,当初怎么就看上这家伙,还真只能用年少无知来形容了。 她强忍住了厌恶,说:“曾志民?你还在这儿等着啊?不是说让你先走,不用接我吗?” “老实交待,不让我接,你另外约了谁?”他眼睛死死地盯着乔焰,上下打量着,毫无顾忌。 “瞎说什么呀?我约了单位的车来接。”乔焰故意强调着,“我们外经委机关车队的车,怎么还没来?” “别看。外经委的车早来了。不过,我又让他回去了。星期天嘛,我反正没什么事儿,正好上市委书记家去蹭两顿饭吃呢。” 乔焰对这种非常敏感,“不会吧?说实话,是不是又有什么事情要找我爸爸帮忙了?” “没有没有。你知道的,我这么一个小人物,还会有什么需要惊动市委书记的事儿?” “得了,你尽在外面吹牛皮,夸大同我们家的关系。人家托你帮忙,你就收人家的好处费,以为我不知道?你倒是生财有道啊。” “好吧,反正我在你的眼里就是这么拙劣。上车吧二小姐。” 乔焰上车之后,汽车缓缓开动,沿大街向前驶去。大街上不断有装满了泥沙、水泥、钢筋的大卡车呼啸而过,扬起一片尘土,远处半空中巨大的吊车上传来尖锐的哨声,脚手架上红旗飘飘。空气中弥漫着新雨后绿叶和泥土的气息,也混杂着金属、煤尘、汽油尾气和混凝土的气味,这个曾经安静宁逸的山城已经变成了一个巨大的工地。沿街的行人匆匆忙忙走过,他们脸上没有一丝对这种变化的惊异,似乎这一切都是理所当然,但敏锐的人可以从他们眼里看到一种对希望的渴求,一种昂扬的勃勃生机。 曾志民握着方向盘,偶尔偷偷的看身边的乔焰,一股护发素和女人肉体的幽香在车子里弥漫开来,令他有些冲动的感觉。他咽了咽唾沫,嬉笑着说:“对了,焰焰,我倒是真有一件事情要求你帮忙。这次绝对是我自己的事情。我想调到市委机关开车。政府这边太忙了,老是往下面跑,弄得我谈恋爱的时间都没有。这不?都快三十的人了,还是光杆司令一条。” 乔焰笑了起来,眼里掠过一丝讥讽,“这事儿好办。可不?老主意,找你爸爸去呀。” “我爸?什么时候的皇历啊?都退休好几年了。” “那有什么?关系不都还在那儿吗?” “关系?嘿,焰焰,知道你是在讥笑我。” “没错。现在我还是特喜欢吃。”曾志民冷笑一声,说:“不光我爸爸。自然法则,谁都有那一天。或迟或早,真的。你记住这句话吧。” 乔焰眼里都是轻蔑,“耶?这话真有水平。是你自己想出来的?” “焰焰,你别生气。我完全没有恶意。” “不不,我一点都不生气。你这话说到我心里去了。真的,不瞒你说,我经常在考虑这个问题。” “那就对了,人无远虑,必有近忧。我过去就没有你这么精明,一点提前量都没有。突然之间,什么都来不及了。” “真可笑。你以为我会像你那样,一辈子就只吊在在老爷子那一棵树上?” “那是。要不怎么说你精明呢?”他顿时顺着杆往上爬,放软了声音,“焰焰,帮我最后一次忙,一定要把我调到市委来。就给你爸爸开车。你知道我是在山区开大货车出身的,技术好,什么环境都经历过。你爸爸是从矿务局上来的,我又是矿山子弟。俗话说,打虎要靠亲兄弟,上阵还得父子兵呢。” “听你的意思,我爸少了你就不行了?” “不不不,绝对不敢这么说。我的意思是……唉,焰焰,你没有在首脑部门工作过,可能体会不深。机关里头人事关系太复杂了,有些话我真跟你说不明白啊。” 乔焰一瞪凤眼,正色说:“曾志民,你少动这些歪脑筋。真以为我不知道你打的什么如意算盘啊?实话告诉你,赶快死心吧。这件事情,我不到爸爸面前坏你就不错了。指望我帮你?没门儿。” 曾志民毫不在意:“乔焰,你是一块玉,我现在只是一片瓦。但是我们毕竟还有过一段缘分。你亲口说过,我是你生活中的第一个男人。不记得了?” 乔焰眉头顿时皱了起来,“你提这个干什么?” 曾志民嘿嘿笑说:“现在不提了,可不提,不等于没这事,是吧。难道你不希望我永远忘记这一段缘分吗?我就是提醒你,做人别太绝了。” “我呀,还真就绝了。”乔焰一甩头,强令曾志民停车,不屑一顾地将这样的小人物抛在了脑后。 乔良坐在办公桌后细细地第三次看着那份文件。这已经成了他的一个习惯,虽然每天的文件堆积如山,但他总是把重要的文件仔细阅读三遍以上,弄清其中的每一个细节,哪怕是一个错别字,以至于当年的搭档都笑他有些书生气,不过他毫不在意,认为细节决定成败。 秘书侯磊走进门来通知他:“书记,矿务局周欣副局长刚刚来电话说,他已经陪着外商考察完了,正在回宾馆的路上。” 乔良又向手上的文件看了一眼,问:“侯磊,这个叫欧阳皇的董事长,是新加坡什么商会的?文件上没印清楚,我看不像是‘华人’两个字。好像叫‘华界’什么的?” 侯磊点头说:“是。全名叫‘华界投资商会’。这家商会经济实力雄厚,在东南亚地区排在前二十名以内。哦,对了,欧阳先生还是第一次到大陆来投资呢。” “好像也是学地质的?” “对。还到美国留过学,很专业。” 乔良来了兴趣,看着侯磊说:“好哇,一定得想办法把他留在我们金顶山市。” 他把资料给了侯磊。侯磊刚要出门,乔良又叫住了他,说:“小侯,还有个事儿。这份文件我已经签了,发给组织部去办吧。” 侯磊接过看了一眼,心里一惊,犹豫了一下,还是开了口,忐忑地问:“书记,您怎么把乔嫒的名字给划掉了?” 乔良抬头,严肃地说:“侯磊,你问这句话是不是有点不合适啊?” 侯磊大着胆子,接着说:“那倒也是。不过书记,乔媛的提拔是组织部报上来的。她有本科学历,工作能力很强。俗话说,‘举贤不避亲’嘛。您总不能因为她是自己的女儿就……嘿,书记,好像这也不合适吧?” 乔良解释说:“她学的是财经专业,安排到市委组织部本身就不合适。别人都以为是我的意思,其实当时我刚好在中央党校学习,谁都没有告诉过我。事到如今,我一句都不想解释,有什么用?没人会相信。按理说,这一次确实不该划掉她。她在副科级位置上已经都五、六年了,当然应该解决嘛。可你看看这份名单,我只能划掉她。要不然其他同志怎么能摆平?” 侯磊摇摇头,很有些为这父女二人抱屈的味道说:“哼,都以为当书记能得多少好处,只有我才知道其中的难言之隐。当然我也不能解释。就像您说的,没有人会相信。” 乔良一挥手说:“别管他,人家爱怎么说就让他说去。咱们办事一凭党性,二凭良心,问心无愧就行了。” 金顶山矿务局的副局长周欣站在金顶宾馆高大的主楼前,不时回头看大堂里的挂钟,然后搓一搓手,显得有些焦躁。这位当年身子有些单薄的小矿工现在极是魁梧,有些粗线条的脸,略方的下巴仿佛岩石一般坚毅,皮肤微黑,一双深黑色的眼闪着锐利的光,只是腮边的些许皱纹令他看上去颇为疲倦。 他身边立着一位五十上下的矮胖男人,脸上不自觉地泛起笑,仿佛是刻在那里的,背略有些曲,似乎见了任何人都是这样一种谦卑的模样,不过一身深色西装裁剪得相当得体,温和的眼睛里偶尔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锐光。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