尾巴是生活在大楼背后小街上的十七岁女孩,命中注定她要和比她大十五岁的服装店老板壁虎发生故事,一个秋天的下午,小尾巴的生活发生了变化,她用少女的眼睛看小街上的人们,用女性的身体和情感去体会另一个世界。开朗率直、袒露的日记向读者展示每天看到的和经历的每一件事。新鲜的、陈旧的,那些注定同自己有关的人和扑面而来的青春情欲。熟悉的小街是陌生的,亲密的人也是陌生的。 作者简介: 王心丽——自由作家(二十世纪八十年代后中国大陆最早的自由作家之一),中国作家协会会员。1984年开始发表短篇小说和中篇小说。作品曾在《中国作家》《上海文学》《芙蓉》《锺山》《湖南文学》《萌芽》《文学》《文学世界》《雨花》《青春》等文学刊物发表。现已在海内报刊下午我到街上去买了三个厚本子和一瓶墨水和一支钢笔。走到家门口的时候遇到小黑蛇。小黑蛇是我们家门口的一个大女孩,她爸和我爸是师兄弟,她是她爸捡来的野女孩。 小黑蛇问我买的什么,我告诉她我买了些什么。 她撇了撇嘴鄙夷地说,神经病! 我对她笑笑,朝自己家走去,我把家门关上了,还是觉得她的目光盯在背上。 我把三个本子摊放在桌上,红的,黑的,蓝的。我决定先用红本子写字,再用蓝的:最后用黑韵。从今天起我在本子上写日记。刚刚写了几个字,我就把第一页纸撕掉了,这几天心慌意乱得什么也干不好。我合上本子想到小黑蛇家去,但又懒得去。哪怕我什么都不说,她也能看出来的。我不愿在她的眼中变成另一种人,其实我已经不是原来的我自己了。 从昨天下午到现在我已经换了四条短裤,那血总算不流了。小黑蛇说女的和男的有过那种事以后是可以看出来的,从脸色,从眼神,从走路的姿态都可以看出来的。我不知道小黑蛇刚才死死地盯着我的后背看,是不是看出什么来了。 我不承认我是那种意义上的女人,因为我才十七岁。十七岁!不少十七岁的女孩还在上学。我不上学了。上学没有意思。坐在教室里我老是走神。我不觉得读书有什么好。我没有考上高中,这样我就不上学了。我也不认为我是女孩,因为我不像那些女孩那么傻。那些女孩根本就不知道她们自己,而我知道。我知道那些男人为什么要盯着我看,还知道他们先看我的脸,再看我的颈项,再看我的胸部,然后一直朝下看到脚,然后再顺着腿朝上看。没有婚过的男人看你的时候目光是热辣辣的像麻辣豆腐,而那种婚过的老男人看你的时候眼神荤得像萝卜炖肉。 吃晚饭的时候妈看着我的脸说,尾巴的气色不好。 尾巴是我的小名。我心里一抖,赶忙掩饰说,店里的那几个女孩都感冒了,我好像被传染上了,头有点疼。 爸抬起沉重的眼皮看了我一眼,把小酒盅里的酒一饮而尽。他喝酒的时候嘴里总是发出“咂咂”的声音,每次我听到这种声音心里就烦。 烧一碗姜汤给她喝,他对妈说。用筷子剔牙。 我不喜欢喝姜汤,我嘟哝道。 妈说,家里生姜没有了。 爸对妈说,你到黑蛇家去要一块来。 妈去了,又回来了。她说黑蛇不在家。 我早早地回到自己的小房间里,打了一盆热水,拉上窗帘,擦洗身体。我把衣服脱下来扔在床上,赤身裸体地站立着,灯光照在我的身体上,把我的影子投映在墙壁上。我看看墙壁上的影子又看看自己,看够了才站到木盆里去洗。水已经有点凉了。 这天夜里我哭了。 因为我再也不是前天的我了。前天我还是人们说的处女,从昨天下午起我就不是了,永远不是了。想到这一点我真恨不得把壁虎剁成肉酱。 今天,他又和我那样…… 我在壁虎的服装店上班。今天上午银花去看电影了,银花是他的老婆。他把我喊到楼上,说是帮他整理账目。走在楼梯上的时候我的心跳得又响又快。我一到楼上他就把房间的门反锁上了。 他先把我挤在墙角,喘着粗气盯着我看了好几分钟,然后冷不防地用猛烈的动作把我抱到了床上。我告诉他上次流了好多血。 他说,这次不会了。 我说,肚子会大的。 他说,不会的,不射在里面,不会的。 他问我,想不想要? 我说,不想。 他说,没有女人干过这事不想的。 我说,我不是女人是女孩,我不想。 他说,你以后会想的。他把我的衣服连扯带拉地脱了下来。 我说,你把我的衣服撕坏了。 他说,店里的衣服多得是。 他把自己的衣服也脱了,又把手表解下来放在床头。 他就像上次一样进入了我的身体。 他问我,还疼吗? 我说,有一点。 他喘着气说,以后就不会感到疼了。他一边干他的好事,一边颤抖地说,真快活,真快活。看来他真的是快活了。可我一点也没有觉得快活,我觉得他这样挺累。 他停下来问我,你感到快活了吗? 我说,没有。 然后他就更加猛烈起来,我被他搞得很累:他的眼神呆板,额头.上布满汗珠。 他又问,你快活了吗? 我说,没有。我确实一点也没有觉得快活。 于是,他就不干了。 壁虎是我们这条街上的美男子,一米七七的身材,宽肩,细腰,脸模子无法描述地英俊。以前,我一见到他心就狂跳不已。我从来也没有想过他会这么粗暴地对待我。 下楼的时候我从镜子里看到自己的脸很红。 中午的时候银花回来了,她脸上化了很浓的妆。她没有发觉我有什么异常,她根本不会注意到我的。她说,她头疼病犯了。她一到家就上楼躺在床上。 下午有一个小时我困得要命,一个哈欠接一个哈欠。壁虎到店堂里来转了几次,每转一次都要扫我几眼。我不知道他在想什么,我不指望他心疼我。不知为什么,一想到“心疼”两个字,我就想哭。 他把录音机开得响响的,老是播放千百惠唱的那盘磁带。 当我想你的时候,我的心在颤抖;当我想你的时候,泪水在悄悄地流淌…… 没有顾客来买衣服的时候,阿秀和小梅谈论晚上到舞厅跳舞的事情。我插不上嘴。她们都比我大,阿秀二十三,小梅二十二。小梅的鼻梁是做的,她说一到刮风下雨鼻子就会隐隐地酸疼,但是她的鼻子真的很好看,和老外影星一样,又挺又直。 晚上小号回来。小号是我的二哥。小号的老婆也回来了,小号的老婆是一个难得有笑脸的女人。他们带着小西瓜,小西瓜是我的侄子。 他们和爸妈谈我们这一带拆迁的事。 小号说现在压缩基建,这一带至少有三年不会动。妈说,谢天谢地,至少有三年不烦心了。妈最怕拆迁,妈认为我们现在住的地方最好,靠市中心近。妈说,像这样的冬暖夏凉的老房子以后打着灯笼哭肿了眼也找不到的。 小西瓜坐在我腿上看电视的时候,我一直在走神。下个星期我要上二班了。壁虎要到广州去进货。想到他,我又有他在我身体里的那种感觉。 阴天,平淡的生活 爸早晨去买豆浆油条回来的时候对妈说,看到邹老师在跑步。 妈很不以为然地在鼻子里“哼”了一声。妈说,她不跑步干什么?一个人活着孤单单的有什么意思。邹老师是我们小学里的老师,我们这条街上的孩子大大小小都认识她,她教过壁虎、酸生儿、小黑蛇、大头菜,也教过我。她是去年退休的。她一辈子没有结过婚。以前,她跟她妈妈住在一起,五年前她妈妈死掉了,她就一个人过日子了。 我没有考上高中在家待业的时候,有一次在街上遇到了邹老师。 她问我,怎么没有上学? 我说,毕业了,不上了。 邹老师说,明年再考。 我说,不上了。 她想了想说,找个工作做做也好。 一个女人这么多年也不知道怎么熬过来的,妈一边把碗筷摆到桌上一边说话。她身上穿着一件有破洞的旧汗衫,又大又黑的奶头从破洞里露了出来。我告诉她,汗衫破了。她不介意地看了看自己的奶头说,人老了,不在乎,穿破的凉快。今天我上二班,整个上午待在家里闲得难过。好几个电影院在放《霹雳舞》。我不愿意一个人去看电影。 我老是会不由自主地想到壁虎。他比我大十五岁,今年三十二岁。我又想洗澡了,有过那样的事以后,我就特别想洗澡。 他给我一个金戒指 阿秀和小梅老是鬼鬼祟祟地说话,她们认为我是小女孩。我和壁虎干的事谁都不知道。 昨天下午银花出去推牌九了,壁虎把我喊到楼上去说话。我以为他又要和我干那种事,还好,没有。他叫我坐在沙发椅上,我就坐在沙发椅上。 你怎么不到广州去?我问他。 他说,明天就走。 我问他,走多久? 他笑笑。他笑的时候,样子特别有魅力。这不是最近的发现,我小的时候就喜欢盯着他看。 他说,一个星期左右,最多十天。 我低头看自己的手。我原来用无色的指甲油,当然是很便宜的那种。上次小梅涂了粉色的指甲油。她对阿秀说,粉红色的指甲油涂在指甲上手会显得特别秀气。我凑过去看,小梅说,你们俩各人买一瓶来涂。后来我们三个人涂一样的指甲油。我涂了粉红色的指甲油,觉得自己突然长大了五岁,一点也不好看。 我不在的时候;你帮我看着店,壁虎用那种疼爱的声音对我说话。只要他不疯狂,不干那种事我都蛮喜欢他。 我说,有银花在家管店。 他笑着把我拥到他的怀里,抚弄我的手。他说,只要我在家里,她屁事都不问,一天到晚在外面玩,玩累了,玩厌了,回到家里往床上一躺。我是她的长工。两年前她还不是这个样子的,最近一年来,她犯怪。我不在家她会管事的,你只要站好店就行了。他慢吞吞地说话,满嘴哄小孩子的腔调。 我漫不经心地应着,漫不经心地点头。后来他从衣袋里摸出了一个古铜色的锦缎小盒,他打开小盒从中拣出一枚金戒指带在我的无名指上。这是一枚人家把它叫做韭菜叶的金戒指。 他问我,好不好? 我没有说话,我把金戒指从手上退了下来还给他。 他说,给你的,小傻瓜。他又帮我把戒指戴在无名指上。 我说,让我妈看见了不得了。我说,我不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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