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年之后,我才知道喜欢与爱不能完全分割,如兼职,如孪生,如同体器官。可几千年前有人就拆散她们,至今,至无尽的今后,越拆越紧…… 柳明名由初级的迷恋女人的身体,经过约分、化简合并同类项后,只迷恋女人的钱。但,他最苦闷的是,像样的“拿不下”,“拿下的”都不像样…… 有人死了,有人疯了。有人改行,有人归隐,有人改变了人生方向。但世界还在,世界上的人还在,等于说,培养故事的温床还在。就好像鱼被打上来很多,海还在;树被砍伐很多,山还在;卵被取出来很多,鸡还在;秘方被骗去很多,智慧还在…… 作者简介: 刘国强,辽宁大学中文系毕业,曾在鲁迅文学院作家班进修。已在《当代》、《中国作家》、《人民文学》、《散文》、《散文天地》等数十家刊物发表文学作品数百篇。部分作品曾被《中华文学选刊》《中篇小说选刊》《小说精选》及书籍选发。多篇作品入选多种年度选本。已出版散文01 说来也怪,贾界这小子一向胆小而心细,落片树叶都担心砸破脑袋,大学毕业的第二年,却做出一个胆子大于体重的决策,辞职干上了个体户。 那是1993年。 一年半后,贾界已是百万富翁。 当然,那时谁也不知道他的第一桶金不太地道,难以启齿。 贾界辞职后,一头扎进滨海市城四处乱碰,碰得鼻青脸肿后,上浑河筛了两个月沙子,赚了3600块。那个蒜鼻子工头说,先发1600块吧,这阵子手头紧巴,剩下的过几天补上。这1600块钱还没在兜里焐热呢,他就急三火四地给在西丰县城教书的女朋友房美月打了电话:“来吧美月,我一切都安排好啦。我把公务员的铁饭碗都扔了,你当那个孩子王有啥意思?再说,咱们天天在滨海市晃,还兴许找到你的母亲呢!” 房美月来了。 房美月来之前,贾界心里已经十分有底:沙场工头还欠他2000元钱,他已在一家公司找到了工作。可是,世事难料,那个蒜鼻子工头在一次雨后“片帮”的事故中丧生,两千块钱也等于“片帮”了!祸不单行,那家公司因他收拾房子晚报到两天,翻脸不认他了!这时候,贾界也想到几个同学,大学同学我跟柳明名,还有,高中同学佟大志都在滨海混事。可他谁都不想找。我在大学里舞跳得好,只要我搭上眼的漂亮女生,一勾一个准。像现在时兴上网一样,我们那时时兴舞会,周周都有,换言之,我周周都大出风头。贾界很不服气。可是,在足球场上驰骋风云的“马户单刀”在舞场上却吃不开。腿一拉一拉的,如裆里夹了尿,怕淌。屁股一撅一撅的,像痔疮犯了,怕疼。他为了踩点儿,只好生硬地一哆嗦,再一哆嗦。看他跳舞能忍住不笑的,除非绑匪的刀架脖子上。开始时,出于面子,当时的美眉们还提着裙子跟他走上一曲半曲的,后来,只要贾界一靠近裙子,裙子们就远远地躲开,仿佛“单刀”会划坏了裙子。我出于好意,免费帮他改错,纠正“饺馅子步”、“仪仗队步”和“瘸子步”,他竟跟我翻脸了。后来房美月告诉我:贾界这人就这样。贾界不找柳明名和佟大志的共性是,他们都是情敌。个性是,柳明名是纸糊的墙,不可靠;佟大志两次考上大学而没读,沦落成一个建筑工地的民工,自己的稀粥都不够喝,能帮上什么忙啊? 1993年的贾界像头瞎猪,噘着嘴巴头乱拱。 1993年的滨海,应该说机遇遍地。一弯腰就捡起来一个。最好的买卖就是对缝。有门路的对大缝,什么钢材建材化工原料啊,对什么都挣钱。暴利。门路小的就对小缝,上工厂倒腾零件,上水产倒腾鱼,上郊区倒腾菜,上农场倒腾鸡蛋。过去这叫“投机倒把”,属于经济犯罪。名字一改,成了“搞活经济”。这个改后的名字,一直延用至今。那时候刚刚实施市场经济,有个“学名”,叫计划经济向市场经济过渡。过渡期间,一公一私如两个狼咬架,你掏我一口,我掏你一口,嘴含对方的肉,你中有我,我中有你。这个里一半外一半的“双轨制”,为对大缝提供了先机。比如钢材,在实权人物手里抠出计划内指标,一千多元一吨,转手卖议价,能卖两千甚至三千。有时候,物资在库里没动窝,单子在对缝者手上飞快地传着,层层加价,倒腾了十几个个啦!要是有幸对上几个大缝,可就翻身农奴把歌唱啦。于是,这样的现象层出不穷:昨天的穷光蛋摇身一变,今天已是百万千万富翁。有人把那句著名的“摸着石头过河”篡改为“摸着缝挣钱”。当然,也有摸着缝赔钱的,在女人身上。几乎在一夜之间,滨海遍地盛开了咖啡屋、啤酒屋和歌舞厅,类似于现在的洗浴中心和足疗屋。明里陪舞陪唱,暗里陪玩陪睡,小费少则百元,多则千元几千元。一夜之间,大街上尽是操不同口音的美女。要是对这个缝上瘾了,就等于一脚迈进豪华消费的地洞,赔得飞快。 贾界的第一脚,迈进了砂山的一栋红砖土楼。这地方名声上属于市中心的和平区,好听,其实却是这个区的西部边陲。这栋四层老楼可能肾坏了,拉拉尿,墙根一人来高的“裤裆”湿淋淋的,冬生冰凌夏长绿锈。墙皮上“套”着不同年代的标语,外边的字渐渐褪色,里边的字往外翻色,字套字,字压字,扯胳膊扭腿地纠缠着,像小学生多次用橡皮擦抹过的作业,看不清。 房美月一来,就被墙皮上的标语吸引了。看了又看,把那些纠缠着的“胳膊腿”们各归原主,终于看清了一条毛主席语录:“深挖洞,广积粮,不称霸。”房美月跳脚拍手地说,好玩啊好玩啊!拍了两下,猛地停下,收了笑,歪着头自语,好玩倒好玩,什么意思啊? 进了楼洞,房美月似有所悟——楼道又黑又窄,两边的箱箱柜柜坛坛罐罐幔杆子木架子支腿拉胯,没有钻丛林和爬地洞的双重经验,难以应付。空气中充斥着说不上来的味道,似骚似臭似酸,直冲鼻子。为了躲破楼梯的“伤疤”,房美月的高跟鞋捣蒜槌式的东倒西歪,在三楼拐角处一偏航,碰了一根竹竿,“光啷啷啷——”一个葫芦头掉下来,顺着楼梯滚下去。灰尘乍起。这声音钻进某个门缝,惊动了又一个生物。“吱咛”一声,眼前的门开了:谁呀?一个身着三点式的年轻女人镶在半开的门缝里。老黑门里夹块白嫩肉,衬浓托月,一个褪过毛的“白条鸡”形象豁然出现。白条鸡的胸罩过于小了,如大胖脸戴个小帽头,特别不相称。深*像张发力的劲弓,胀得胸前的纽扣十分吃力,要掉——肥大的*都快要炸出来了! 哦、哦对不起。房美月腾地红了脸,慌忙道歉,像似自己穿了三点式。 我靠。白条鸡说。 几年后,贾界已经腰缠万贯,把奔驰600停在“坏肾”的墙角,如成功领袖那样瞻仰自己起家的地方,一个很可能修成×××故居或旧址的地方。正感慨万千呢,被从良的白条鸡认了出来。白条鸡指指前边的四川小饭馆说,咱们住过邻居吧?又说,进来坐坐吧,我已是老板娘啦,想吃什么,管够,我给你打折。贾界也想客气一下,可一看她那面起子用多了的“发面”大胸脯,比肥胖的“女肉弹”都恐怖,话就拐弯了,说我不认识你。白条鸡看不出火候,似乎还想在老邻居身上挖掘利润潜力:“别逗了大哥,那你来干啥呀?” “抓妓女。” 白条鸡一下愣成了雕像。贾界走后,她朝缓缓离去的奔驰车屁股呸地吐口唾沫,歪着嘴骂:烧成灰我都认得你,纯属装大穴的! 那时,白条鸡刚缩回门后,贾界的钥匙掏出来了。他们竟是门挨门的邻居!房美月瞅贾界一眼,贾界笑一下:晚上你就知道了,这地方热闹着呢! 果然。南腔北调,东邪西毒,五花八门。只有一点相像:住户们全是二十至三十岁左右的外地年轻人。这个年龄是点火就着的危险时段,容易爆炸,容易发河,容易把肉身当成插了铁翅膀的机身。忽地飞起,射出去,飞向哪,射向谁,不知道。每天晚上,这里都是“联合国”的议会总部。只是,没有秘书长,也没有欠着巨额会费不交还要称大的美国佬。清一色的无名鼠辈。谁也不怕谁,谁也管不了谁。这就麻烦了。这些鼠辈们,都当自己是猫呢!几年前,我在报上看到一幅漫画,一只猫站在领奖台上,弯腰低首,十分谦逊,等着一只跷起脚尖的老鼠往脖子上挂“安全奖”奖牌呢。几天前,我看到一个更狠的消息,两只老鼠合力作案,女鼠扮成*勾引男猫,男鼠持凶器匿于暗处,居然结果了一只战功赫赫的现役大猫!什么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哇,拐那么大弯儿多累啊。该干啥干啥,来点实惠的吧。眼擦黑后,楼道里扑腾腾一阵响,白手黑手涂红指甲的手,多毛的手相继伸向室外“一”字形露天公用阳台的铁线上,把冒充“万国旗”的各式床单衣服乳罩*收回来,一个晚会的大幕就徐徐拉开了。头一个节目是常规节目,以器乐烘托氛围开场,劈柴和大勺为主旋,锅碗瓢盆协奏,相当有气势。开喝了,才到晚会的高潮。咔咔的碰杯声,配以多种方言的祝酒旁白,犹如笑料一个跟一个的小品。合唱为划拳行令。这个节目,往往作为压轴戏。不过,有时也来个“加时赛”,突然一个引吭高歌的“单出头”,炸出杯碗落地的脆响,在互问候对方母亲的叫骂中,辅以响亮或沉闷的肢体接触之声,“联合国”炸营了。一天夜里,楼下发出一声沉闷的声响,一个温州男子驾鹤西去。他杀。四楼阳台边上的一片污血,过了伏才消失。真正的晚会,结束也结束了。这里不。这里的晚会过后,还有“加演片”。在后台。当老楼梯被高跟鞋当成琴键敲过,昼伏夜出的小姐们回巢了,人们就可以“听内参”了。床铺的呻吟和女人的*彼伏此起,有时楼上,有时楼下,有时楼左,有时楼右,有时上下左右响成一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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