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relude 我在台风来袭的失眠夜里想起你,风的形状被雨水印在玻璃上,像我曾经写给你的信,模糊又真实。 我曾经给你写过一封信,贴了邮票,信封却没有写上地址。 它存在旧书柜的抽屉里。 那是晦暗长路中一线稀微的光芒,那是漫长旅程里一盏熠熠生辉的路灯。 我在台风过后的微亮清晨里想起你,记忆的形状被字迹留在信纸上,像我们之间早已经不知去向的过去,迟缓又清晰。 如果找到当年那个墨绿色邮筒,你会不会将记忆投递? 早安,寄信人。早安,曾经遗失的自己。 作者简介: 浅白色:不安分的水瓶座。资深媒体人,设计师。喜欢写字画图拍照看电影,更喜欢到处跑:如果不在旅途中,就是正在计划旅行。2009年出版畅销书《巴黎没有摩天轮》,创下四个月销售15万册的奇迹,获得卓越网小说总榜排名第五名的佳绩!2010年2月出版的《日光微澜》争先 目录: [letter]早安,寄信人 [map]有没有一张藏宝图,能让我找回你 [score]给你全世界的日出 [jewelry]恋人未满 [postcard]心如折纸 [picpuzzle]逆风飞行 [lamp]他的浮华绘 [daisy]雏菊 [diary]喜宝细腻的记忆伴随时光的流转,在浅白色笔下尽现斑驳的旖旎,还有哪部作品能这样令人期待。——新橙网每次看她的作品都像在倾听一段自己喜欢的轻音乐,淡淡的甜、淡淡的酸、淡淡的苦……淡淡的早安,寄信人 By浅白色 时间仿佛一场巨大的欺骗, 将那些无法动摇的回忆变得越来越遥远。 早晨七点二十分,我离开公司。 从深冬到初春的过渡几乎没有痕迹,只是天逐渐亮得早了,空气拂在脸上的刺痛感慢慢减淡,阳光从凛冽的一缕一缕变成柔和的一片一片。接触到光亮的那一刻,眼睛习惯性地一酸。这才想起前天来上班时忘了太阳镜。 地铁入口,自动扶梯带着轻微的震动往下缓缓滑行。行人和景物从我视线里平缓地掠过,耳边来回响着有规律的电子噪音,就像午夜电视节目结束后伴随满屏幕雪花点时的声音。地铁列车驶来,隧道里呼啸的风声像被压扁了一般,钻进听觉麻木的耳朵。听见语音报站的标准女声,我不自觉又下意识地在脑海中逐字逐句地反复回放服务语音,一直到下一站,脑海里换成另一段报站语音的循环。 清晨的车厢里,很多条音轨在跳动:打电话的人声,交谈的人声,粗重的呼吸声,移动电视的电流干扰声,偶尔擦破空气的咳嗽声……我闭上眼睛,轨迹各异的波形从眼前高高低低地滑过。身边的世界顿时变成了无数线条,快速地收缩又舒张,相交又分开,直朝我压迫过来。 我提前两站下了车。 因为职业病,我已经习惯了这样落荒而逃的时刻:乘坐地铁、公交、走在人声鼎沸的商场,街区…… 我能够努力忽略声音的来源,却无法阻止它们钻进我的脑海不断循环。 我是一名ADR剪辑师——ADR代表AutomaticDialogueReplacement,就是在电影和电视剧后期声音制作时决定哪些对白需要补录的工作。每到不得不自我介绍的场合,我总要花很多时间来解释自己的职业:不是音效剪辑师,不是配乐剪辑师,不是混音师,不是特殊音效师,不是ADR混音师,我的工作是一句一句甄别哪些对白在拍摄时没有录好,需要演员对着屏幕上的嘴型补录,而具体执行这项录制并不在此范围之内。 这类问答的尴尬之处不在于听者常常混淆,而在于对方其实并不关心这些细微的区别,只是出于礼貌而继续问下去,做出想要了解你的确切职业的关切姿态而已。提问之前毫无兴趣,听过之后依然迷茫。 人与人之间的任何关联都是从善意的虚伪开始。 如果无法忍受虚伪,就不可能获得更多真诚。我相信这一点,却依然觉得这一切毫无意义。 这已经是在北京生活的第六年。 自从以声音为职业,我就开始明白世界上不可能存在毫无声响的时刻。哪怕是夜深人静,听觉也会被自己内心的喧嚣占领。 每每取下耳机、结束长时间的工作,回家路上都不敢开车,更惧怕出租车司机师傅的热情搭讪,乘坐公共交通工具又总是落荒而逃。 所有声音在此时此刻都是种负担,就像在盛夏的太阳下吃火锅——我无法否认它美好的部分,却受不了如此高强度的刺激。 所幸这种短暂的不适感几个小时之后就会消失,我马上又能像正常人一样散步,逛街,看电影,听音乐,甚至偶尔还可以持续聊几十分钟电话。 步行回家的路大约还有两公里。我疲惫又轻松地穿过熟悉的街道、公园、人行天桥、清晨还没有开始营业的商场。 寒意还很浓的初春,街边树木的叶子上都附着了一层轻薄而湿润的灰尘,朦朦胧胧地被日光描上一道边,不太纯粹的金色像晕开的水彩一样透过树叶的轮廓洒下来,在地面上投下隐约的影子。 马路上不紧不慢地塞着车,我在红绿灯前右转。 忽然听见有个单薄的女声在喊,裴皓! 那一瞬间,嘈杂的背景声从耳边隐去。人声夹杂着凉风从耳朵里灌进来,“啪”地一声击中了某根神经。记忆像收紧的橡皮筋一样猛地往回弹开去。我回过头,只见一个大约十五六岁的陌生少年端着两杯豆浆向那个女孩跑去。他们有点害羞地松松拉着手走在街边,边咬着豆浆吸管边看着玻璃橱窗里自己的影像。他们身上的短羽绒外套领口露出校服的拉链,拉链扣垂在颈前,随着步伐轻微地晃动。 我只是清晰地听到那两个字的读音。也许是裴皓,也许是裴浩,也许是裴灏,也许是…… 裴皓,我已经很久没有刻意想起过与这个名字有关的一切。那些记忆不会因为频繁想起而更真实,更不会因为刻意忘记而消失不见。 在记忆中,我们也从来没有这样在清晨的街边牵手走路。 他像水一样从我记忆中冲过去,什么也没有淹没,什么也没有冲走,痕迹在阳光下很快就干了。连水蒸气的影子都不见。 回到家,我顺手将装着午餐的外卖袋扔在茶几上,钥匙隔着纸袋碰撞玻璃桌面发出清脆的声响。进到洗手间往木桶浴缸里放热水,发现沐浴露用完了。 踩着卧室的沙发打开储物柜找大瓶沐浴露,下来时,身体一碰到沙发就忍不住躺了进去。迷迷糊糊中听见水流声,像雨声一样柔和又清晰。我睁开眼睛。睡去和醒来之间只隔了不到一分钟的时间,独居多年,我开始学会在这样的时刻自己惊醒。 洗手间的木桶已经放了接近半缸水。我定好手机闹钟,试试水温,泡了进去。 只有在彻夜工作后我才敢泡澡。身边的热水和眼前蒸腾的热气总是让呼吸困难,平时并不需要这种太消耗体力的运动,除了疲惫时帮助睡眠。 在浴缸里睡着,半小时后被闹钟叫醒,将换下的衣服按颜色分开扔进洗衣机,去厨房热午餐……我一边将这个固定流程再一次输入自己的大脑,一边逐渐失去感觉。 当生活中所有事情都可以独自完成,我根本没有机会问自己,是否需要另一个人。 “贺雅言?” 我取下大耳机转过头,看见裴皓正站在我右边。他身后是排满一整面墙的CD,日光灯的光线反射在透明塑料的CD盒上,看久了有种不真实的晕眩感。 “你在排队?”我把耳机递给他,有点不好意思——我已经站在这里试听了很久,一直没感觉到身边还有人。 他接过耳机,却没有戴上,只是笑了笑:“没有,是刚才忽然看到了你。” 这是我们第二次见面。 在这家街道转角处的小唱片店,他看到我在听JoanBaez,我见他手上拿着一张玉置浩二的《重回安全地带》。 收银台前除了他外没有别人。裴皓微微低头结账,衬衫领口上方脖颈的线条柔和地延伸到耳后,被细碎的短发覆盖。墙边的展示架上挤满有棱有角的CD,他背影的弧线、衣角的褶皱在那些方框前面显得那么饱满、真实又温暖。 “你现在是不是回学校?”他收好CD从收银台走回来。 他显然看到了我手里装满的购物袋。我点点头:“你也回去?” “走吧。”他接过我手上的袋子,自然得像熟悉多年的老朋友一样。 推开门,发现傍晚的街上就已经亮起了路灯,沿着公路两旁细窄又笔直的绿化带,橘红色灯光一盏一盏在还未散去的日光里微弱地亮着。公交站牌下,我们被路灯和夕阳分别投出两个深浅不一的影子。潮湿的空气缓缓流过我们身边,这座南方沿海小城市的暮春充满迟疑优柔的美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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