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妮和邓肯是一对三十多岁的夫妇,他们走到了生活的岔路口,这才突然醒悟,他们对隐居音乐家塔克•克罗的共同喜爱(邓肯对塔克是迷恋,而不仅仅是喜欢)不足以维持他俩的婚姻。安妮不喜欢塔克的新唱片——他最有名的专辑的样本唱片,它是塔克的最后一根稻草——邓肯对安妮不忠,安妮立即抛弃了他。在一个互联网论坛上,安妮的苛刻评价却赢得了塔克本人的认同。塔克和安妮忐忑不安地开始通信,这些信让两人正视多年来空空掷去的年华。 这是写完《砰!》一年之后,尼克•霍恩比一部引人注目的新小说,它描写了想象和痴迷,讲述两个孤独的人如何逐步找到对方。 作者简介: 尼克·霍恩比(NickHornby),生于1957年。他写过五本小说:《失恋排行榜》、《男孩•男人》、《如何是好》、《自杀俱乐部》、《砰!》;三本非小说类作品:《极度狂热》(获得威廉•希尔年度体育图书奖)、《31首歌》(美国国家书评奖入选短名单)、乐评专栏结集我们最具天赋的作家之一。——《星期日泰晤士报》第一章 就为了看一个厕所,他们从英国飞到了明尼阿波利斯。但只是在他们到了厕所里面,安妮才意识到一个相当简单的事实:除了墙上的涂鸦似乎提供了少许厕所在音乐史上的重要性外,这间阴暗、潮湿、臭烘烘的厕所,没有一丁点儿出奇的样子。即便是那些特别会拿文化遗产做文章的美国人,估计从这厕所里也搞不出什么新花样来。 “安妮,你带照相机了吗?”邓肯问。 “带了,你要照什么啊?” “就这个,你看……” “不照。” “哎,照一下这厕所。” “什么,这……你管这个叫什么?” “对了,这尿池子。” “你要不要照在里面?” “那我就假装撒尿吧?” “随你便了。” 于是邓肯站在三个尿池中间一个的前面,双手很令人信服地放在身前,回过头冲安妮笑着。 “好了吗?” “我拿不准这闪光灯是不是好用。” “那就再来一张,大老远的,没弄个好照片儿也太惨了。” 这次邓肯站到了一个厕所隔间里,门开着。不知为什么这里的光线要好一些,于是安妮照了一张估计是有史以来人们所能拍摄到的、一个人站在厕所里的最好的照片。当邓肯走后,安妮发现里面的坐桶正如她在每个摇滚俱乐部所见到的一样,完全堵塞。 安妮说:“走吧,那家伙还不想让我进来呢。” 真的是这样,在吧台后面的那个男人起初怀疑他俩是想找一个地方吸毒或做爱,最后,很伤他们自尊心地估计,他俩似乎没有能力做这两件事中的任何一件。 邓肯最后又看了一眼那厕所,摇头感叹道:“如果厕所会说话该多好。” 安妮很高兴这厕所不会说话,否则邓肯八成要跟它聊上一整夜了。 大部分人都不知道塔克·克罗的音乐,更何况他生活中的某一段阴暗时刻。所以这个关于他在皮茨俱乐部厕所里有没有发生过什么的故事,还是有必要在这里叙述一下的。当时克罗在明尼阿波利斯有一个音乐秀,那晚他出现在皮茨俱乐部,去看一个当地称为“拿破仑·索罗”的乐队,他听说这个乐队的单曲很好(作为克罗的铁杆歌迷,邓肯拥有这个乐队的一个唱片集,也是乐队唯一一张歌曲专辑《拿破仑·索罗,弹着他们的吉他,唱着他们的歌》)。在演出进行到一半时,塔克去了厕所。没人知道在那里发生了什么,只知道当他从厕所出来,就直接回到下榻的饭店,并打电话告诉他的经理,终止了这次演唱之旅。第二天早上,如我们所知,克罗就开始了他的退休生活。这事发生在1986年6月,从此再也没有听到关于他的消息。没有新的专辑,没有演出,也没有任何采访。如果你像邓肯以及其他一两千人那样喜欢塔克·克罗的话,这厕所里面就可能有很多的故事。但正如邓肯明确指出的,这厕所不会说话,所以,那些故事就只能由克罗的歌迷们为厕所代言了。有人说,塔克在那里看见了上帝或上帝的什么使者;而另一些人则说他是因为在里面吸毒过量,有过一次濒死的经历;还有一拨人说他撞见他的女友正跟他的贝斯手在那里做爱。但安妮觉得最后一种推测比较奇怪。看见一个女人和一个乐师在厕所里做爱难道能导致一段二十二年的沉默?也许会吧,只是安妮从来没有想到一个人的感情居然会如此强烈。总而言之,不管人们怎么说,我们只需知道一点:在一个小小俱乐部的最小的房间里,发生了一件完全改变了一个人生活的,意义深远的事情。 安妮和邓肯正在进行塔克·克罗的朝圣之旅。他们在纽约逛荡了好几天,去了不同的俱乐部和酒吧,以期发现某些与克罗有关的蛛丝马迹,而这些有着深远历史意义的地方现在大部分都变成了时装店或麦当劳分店。他们还去了克罗童年的住地蒙大拿的博兹曼,在那里,一位老妇人激动地从房子里出来,告诉他俩,塔克小时候经常帮助她清洗她丈夫的别克车。克罗的故居虽然很小但非常可爱,现在的房东是一个规模不大的印刷公司的经理,这位经理感到非常吃惊,居然有人会从英国那么老远的地方跑来,只是为了在他的房子外面看看,不过他倒是没有邀请他们进屋。他俩从蒙大拿飞到孟菲斯,在那里参观了旧时的美国录音室(这个录音室在1990年已经被拆掉了),就是在这里,塔克醉醺醺而伤感地录制了《朱丽叶》——传奇的突破性专辑,这是安妮最喜欢的一组歌曲。除此之外,他们还要去更多的地方:他们要去加利福尼亚的伯克莱,在那里“朱丽叶”还活着——那是一个名为朱丽·贝蒂的模特和社会名流。他们将站在她的屋外,就像站在那个印刷公司经理的屋外一样,直到邓肯想不出任何理由继续张望,或者直到朱丽叫来了警察。邓肯从网站的论坛上得知,有几个克罗歌迷就曾经有过这样的遭遇。 安妮对这次出行并不感到懊悔。她去过美国几次,去过旧金山和纽约,但她很高兴塔克以他的方式将他们带到了一些原本她永远也不会去的地方。比如说博兹曼,居然是那么美丽的一座山城,那些环绕着小城的异国情调的山脉,是安妮从来没有听说过的:带子峰、烟草根峰、西班牙峰。在许久地盯着那个小小的、不起眼的克罗故居之后,他们走进镇里,坐在一个接近大自然的咖啡馆外,在和煦的阳光下啜饮着冰茶,而远处时隐时现的西班牙峰(也许是烟草根峰的顶部),意欲刺破那清冷的蓝天。她有过一些本来被宣传得美得不得了的休假日早晨,但实际上都比这个差远了。在她看来,那些旅游具有相当的随机性,好像就是在美国地图上闭着眼睛随便一点,点到哪算哪一样。当然,这次假期中因为有太多的塔克,也的确让她有些烦,听烦了,谈烦了,而对邓肯总是企图去理解那家伙曾经做出的,每一个有点创意的个人决定背后的原因,也感到厌烦了。不过她在家里也一样烦,因此,与其待在古尼斯烦恼的话,在那个她和邓肯共同拥有一间小房子的英国海边城镇里烦恼,还真不如和邓肯一起跑到蒙大拿或田纳西州来自寻烦恼呢。 有一个没有包括在他们这次旅程中的地方是宾西法尼亚州的泰隆,所有正统的克罗迷都认为,塔克曾在那里居住过,当然也有一些异教徒们——两三个克罗歌迷组织,坚持着一个邓肯看来既有趣又荒谬的观点:他们居然认为克罗从90年代初就一直住在新西兰。然而当安妮他们计划这次旅行时,泰隆甚至没有被提出来作为一个可能的目的地,安妮觉得她是知道其中的原因的。两年前,有一个歌迷去了泰隆,徘徊许久,最后还真的找到一个被认为是塔克农场的地方,他回来后带了一张照片,照片中有一个看起来令人畏惧的灰溜溜的家伙,手持猎枪对着这个歌迷。安妮见过这张照片几次,每次都感觉到有些悲哀。照片上那个人的面容被愤怒和不安所扭曲,似乎所有他为之努力和相信的东西都正在被一台佳能数码相机所摧毁。邓肯忧虑的倒不是克罗的隐私被暴露,而是那位名叫尼尔·里奇的歌迷。就因为有了这张照片,里奇在铁杆歌迷圈子里几乎得到了泽普卢德般的名气和尊重。安妮估计邓肯因此相当嫉妒,而最让邓肯上火的是,塔克·克罗居然称尼尔·里奇为“臭小子”,邓肯对此简直无法忍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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