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品介绍

幻爱书


作者:托斯,柏利     整理日期:2014-08-24 11:08:43

这是一部几十年来最特别的,充满悬疑色彩的、让人感动诧异的爱情文学名作。这是一个不是特别漂亮,充满幻想的,无限渴求真爱的女人的故事。生活比你所有能想象的还充满幻想。
  雅克琳一生中有过三段刻骨铭心的爱情,但三位情人最终因她皆以死亡告终。沉重的负罪感让她精神接近崩溃,每个夜晚等待她的总是无尽的噩梦。历尽沧桑的她隐居到缅因州的滨海小屋,那是她曾拥有过无数美好时光的所在。
  她过着几乎与世隔绝的生活,每日的活动只有阅读,她在地下室中发现了一部神秘的手稿。她惊奇地发现,里面的故事都很古怪,而且很多让她感慨良多,想起了逝去的那一段段爱情与欲望……
  隐居的生活和美好的回忆让女人逐渐找回了自我,却被不知谁寄来的小说完全摧毁。书中作者显然对她的私生活非常了解,连每个害羞的细节都知之甚详。他是不是一个长年跟踪女人的心理变态?是不是先前住在小屋的那个神秘作家?难道她的三个爱人接连猝死并非意外?她会是下一个牺牲者吗?  
  她终于在图书馆里找到了又一本书,里面讲的却正是她与三位情人的真实故事……
  作者简介:
  阿纳托利·托斯,旅美俄国作家,定居波士顿,始终坚持俄语写作。第一部小说《美国故事》即荣获俄国布克奖提名,《幻爱书》被誉为代表作。译者简介:柏利,为译界资深译家,文坛传奇译者,曾因工作关系与诸位俄罗斯文学大师相识并成为挚友,热爱并熟知俄苏文学,对俄苏文化亦有独到感悟与研究。
  目录:
  第一部第二部第一部
  我喜欢这种感觉。我觉得身体特别不灵巧、不匀称、笨拙得可笑。我认为自己身体的各个部分原本一直非常匀称、灵活、相互动作十分和谐,而现在,却象换了另外的样子,各个部分互不习惯、互不适应、互不协调。
  我掩上外套衣襟,这倒不是因为冷,而是秋天的潮湿空气吹透衣服寒气刺骨,可这种天气用什么词好呢?我用双手捂着脸想静下心来想出最恰当的词……周围是森林,我没有睁开眼睛,森林中很多幼树,树叶互相交织,树枝繁茂,树根扎在土里,这番景色让我心情畅快,不经意间,支配了我,我不知不觉地融入了无尽的林海之中。
  “潮湿寒冷”被遗忘的词出其不意的冒了出来。我要找的就是这个词——潮湿寒冷。此时此刻,一切都潮湿寒冷:空气、脚下密密层层的潮湿落叶、树木摇曳的嘎嘎响声,还有这秋天的森林,还有我、我的思绪。我喜欢这个词,它与此刻的感觉恰好吻合,这个词中包含潮湿和寒冷,我重复着这个词,细细品味:“潮湿寒冷的天气、潮湿寒冷的森林、潮湿寒冷的我。”我把外套再一次裹得更严实一点,双手深深插进衣兜里,留住我身体剩下的最后一丝温暖。我慢慢往家走,脚下松散阴湿,草丛发出吧唧吧唧的响声。
  我重又回想起夜里做过的梦。我常常做梦,梦境各不相同,但是每当醒来我都浑身是汗,满脸泪水,抑制不住地颤抖。今天又是这样,也许这正是我现在发冷的原因,从我睁开眼睛起,寒气就浸透了我的全身,梦境仍在头脑中萦绕,迟迟不肯散去。
  一切都是这样开始的:有一天,我在宽敞的房间站在窗前凝望正在缓缓向大洋水面落下的夕阳,晚霞令人陶醉,吸引着我的目光,可是不知为什么我猛然回了一下头,看见在门口站着斯蒂夫,他随随便便地靠在门框上。从他特意表现出的放松姿态和嘲讽的微笑我一眼认出来是他,我迎着他那任性的笑眯眯的眼睛向他走去,这时他的肩膀突然离开门框,这一动作再次显示出他的轻松、甚至懒洋洋的,他向我走来,站在我眼前,近的能够感觉到他的呼吸,我的脸暖烘烘的。
  ——你怎么样?——他问。我点了点头,尽力看清楚他的脸。——是啊,洁姬,我们很久没有到这个房子里来了,很多年了。
  ——是啊,很多年了,——我附和说。
  ——记得吗?我们当时是多么幸福啊!——他向我走近了一步。
  ——不要这样,——我说,躲闪着。
  一只手挡住他,可是他抓住这只手,用力握着,我甚至感到疼痛,他把我的身子转向他,面对面,呼吸对着呼吸。
  ——为什么不要这样?——他的话断断续续,似乎很激动。但是我知道这是装出来的,心里不知在捣什么鬼。——我想吻你。你喜欢吻你。一直喜欢,不是吗?
  他在戏弄我,我明白,他很清楚我不能拒绝他,因此,他问,因此,他笑。那一时刻我的两条腿不听使唤,我站不稳,他抱住了我。紧接着我感觉到他的嘴唇、他的气味同时袭来。我等待着,他的双唇贴到我的嘴上,我感觉到这种接触,轻轻的,挑逗性的。
  ——我们进屋去吧,——我喘了一口气,拉着他的手说,——是啊,我再也不能等待了。
  可是,他站着不动,看着我,嘴角挤出微笑。
  ——当然,——他同意我的说法,——你很长时间没有男人了,当然,你再也不能等了,是这样吧?——
  ——是的,很长时间没有过男人,很长时间了,不过时间最长的莫过于等你。
  我本不应该说这句话,我也不知道自己那发麻的嘴唇怎么会冒出了这句话。听了之后,他开始大笑。我知道这笑并非善意,我不相信他,笑声中嘲讽多于快乐。我想挣脱他,可斯蒂夫把我搂得很紧。
  ——当然,——他干脆对着我的脸大声嘲笑,他说,——最近一个时间,我想说的是,相当长的时间里我似乎不在人世,我怎么可能和你在一起呢!是啊,如果你杀死了我,我怎么还能到你这儿来呢!说说看,我至今也不明白为什么?为什么你要杀死我?
  ——不,——我喊着,想从他的笑声、他的话语中挣脱、从他的怀抱中挣脱。
  ——当然,是你,——他很镇静、很高兴,像活人似的。他说:——当然,是你杀死我的,你不要挣脱,反正我不会放过你,永远不会放过。
  一瞬间,我安静了下来。他也片刻停顿。
  ——好,算了,把我杀死了,——现在,他不再笑了,声音开始严肃、干巴,讥笑隐退到目光中,——算了,杀死我也就罢了,因为,我反正也想死,可是为什么你要杀死那个美男子呢?他叫什么名字?好像是叫迪诺。要知道他爱你,他的爱是最忠实的,毫无自卫能力的,在任何方面他没有任何过错……
  ——放开我!——我再次挣扎,大声喊叫,眼泪顺脸流淌,浑身发抖。——放开我吧!我没有杀死任何人,这个你知道,我没有杀过人。
  ——你,当然,杀过人!凡是你爱过的人,所有的,无一例外。还有他,那个,我忘了他的名字,就是那个有点野蛮的小子,他也没有什么过错,——他再次大声狂笑。——他,可能很难对付,可是你却干得很漂亮,很内行,你简直是个能手,我在某种意义上甚至为你骄傲。——斯蒂夫的眼里流露出笑意,闪出快乐的光芒。
  ——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我呻吟了一会儿,——你明明知道事情不是这样的,你什么都知道!——我的身体不光是颤抖,而且还抽搐。我暗想:“这好像惊厥、好像癫痫。” 
  ——我当然知道,所以我才这么说呢!
  ——不,不对,这一切都不对。你快走吧,我什么都不想。现在,我什么都做不了……
  ——我再次抽搐——……你知道;事情完全不是这样……
  ——让我再吻你一次,最后一次。——他声音中暗含着嘲讽。
  ——不行,我不愿意!我不想,快放开我!你听着,我没有杀人,我没有杀过任何人!
  ——你,算了吧,杀过没杀过,现在这有什么意义吗?反正谁也不知道,除了你和我,别人谁也不知道,我不向任何人说,——斯蒂夫又露出笑容,他再次贴近我,悄悄地说,——因为,我已经是死人了,你把我也杀死了。——紧接着迅速地、毫无停顿地说,——好了,好了,让我吻你一下,你刚才不是很想让我吻你吗!
  ——不!——我喊着,——我不想!
  后来我喘不上气来,开始窒息,看来是由于泪水,我睁开眼睛。躺在床上,浑身湿透了,打着寒战,我需要时间弄明白这一切只不过是梦,又做了一场梦。我需要清晨的阳光,室内的寂静,这种气氛使我安宁,尽可能地驱散夜间那令人毛骨悚然的噩梦。
  
  也许我不应该到这里来,我用目光搜寻被杂草覆盖的通向我住处的小路时这样想着。在这里我已经住了三周,那些噩梦尽管少了一些,可是依然困扰着我,心绪不宁。医生们劝我离开让我陷入痛苦的环境,随便到什么僻静的地方,到没有人使我烦恼不安的天地,他们把这个叫做康复阶段,医生们说:为了尽快恢复健康这对我至关重要。
  恰恰在那个时候我回想起了这座林中小房,说实在的我从来也没有忘记过它,从前,很多年以前,我和斯蒂夫曾来过这里,小房里各种悦耳的沙沙、簌簌声响使我迷恋,它仿佛充满爱心的老爷爷呵护和爱抚着我,使我温暖、舒适和惬意。这栋小房如同与其毗连的苍郁森林一样古老,如同它俯临的大洋一样坚不可摧,这栋小房喜欢无忧无虑、快乐活泼的小姑娘,也许她让它开心,让它变得年轻。我知道甚至现在经过这么多年,它还记得我,欢迎我。起初,我查询资料担心有人居住,然而我很走运,小房仍旧空着,于是我租了下来。
  就这样我飞到了缅因,有汽车接我,司机在漫长的途中总想与我搭讪,后来到了住处时我从后背箱里取出我的皮箱时,他打算帮我送进小房,我谢绝了:我希望他尽快离开,我想独自一人呆着。
  小房正如我期待的那样欢迎我,我顿时觉得安宁,非同寻常地恬静。这种感觉很久都未曾有过。我一觉醒来已是黎明,略带幽香的晨光洒满卧室,照射到深黄色原木搭的墙壁上,在那里溶化,使墙壁和周围的空气闪出柔和的琥珀色。我立刻起床,心里乐滋滋的,披上暖和的长睡衣,冲了一杯茶,急忙来到悬垂在大洋上的凉台。
  一把藤摇椅正在恭候着我。秋天晨雾缭绕的太阳从我的背后冉冉升起,把既不是铁灰色也不是灰白色的大洋表面罩上一层轻纱。我能够这样坐许久许久,尽管我的身体早已摆脱掉被窝的温暖气息和似醒非醒的困倦。摇椅均匀地在我身下摇晃,我的听觉、我的视觉,我的意识完全放松,心头舒爽。
  后来,我的睡衣开始透进秋天早晨的凉气,于是我回到房内吃早饭。来到这里的第二天我惊奇的是竟然比较容易地找到了通向农场的道路,记得很久以前曾经去过那里。我在那里与主人谈妥每隔三天给我送一次食品:牛奶、奶酪、西红柿、面包和其他食品。一些普通的、好吃的东西。
  早饭以后不情愿地穿上不习惯穿的厚厚的长裤,同样厚的靴子,到森林里去散步。这是秋天的森林,这是根据气味判断的,确切地说很多不同的气味,最主要是潮湿的气味。就连太阳高照的晴日里潮湿的味道也不减弱。气味中最突出的是蘑菇,又浓重,又粘腻。我本想找到通常所说的既“不辣”又“不苦”的,可没能如愿,我也不再找了,开始琢磨蘑菇的味道,不过这也无关紧要,因为它的味道已经让我的头开始发晕了。
  像喝醉了似的我回到了家,一头扎到长沙发上睡着了。隐约听到挂钟滴答的响声,不久就醒了,不慵懒也不乏力,像平时午睡醒来时一样。后来做了简单的午饭,香甜地吃着,午饭以后又去凉台。通常这个时间太阳已接近大洋,我知道再过两个小时太阳的下边缘将触到水面,然后,融入大洋,沉入深处,大洋征服太阳并且吞没太阳,尽管仅仅只在夜里,但是,总归是吞没。
  我随身只带了一本书,在这里又找到了几本,体裁、内容各不相同,找到什么书就看什么,消遣而已,书摆放在一个旧书柜里,柜门没有锁,不知道为什么却塞着一把钥匙,锁已生锈。
  看书一直看到黄昏开始笼罩凉台,紧接着照在我的身上,再后来最后一抹落日余晖落入大洋,沉浸在黑暗之中。此后我依然一动不动地坐在那里,试图根据声音猜测大洋波涛的形状,直到我确信万籁俱静,黑暗没有改变任何东西,我才站起来回到温暖的房间,凉台上留下孤独的藤摇椅,在晚风吹动之下微微摇荡。
  我躺下睡觉较早,随身带来的被褥柔软清爽,贴在身上非常舒服,关上电灯,一段时间还能听到窗外树木枝叶相互絮语,后来黑暗吞噬了它们。
  每天从容不迫的生活,安逸、静谧,渐渐地觉得康复了许多,假如没有这些噩梦该有多好!梦中充满可怕的,尽管是被歪曲的事实,夜间,梦境侵袭着我,我很脆弱,容易被刺激,因此,醒来时浑身颤抖,脸上泪水纵横。我睁着眼睛躺着,什么也不想看着天花板,此刻,我觉得,在这个世界上什么也没有,甚至这个小房也不存在。我没有力量从令我窒息的往事深渊中解脱。
  
  通常我按一定的作息时间安排生活,尽管这里也没有什么规则,只是按照生理需要,美美地睡上一觉,然后醒来,起床,走到书柜前,书柜的玻璃门是暗色的(我觉得由于时间很久玻璃与木头一起变黑了),在这块玻璃中照出我消瘦而略微变长了的脸,宽宽的前额,高高的颧骨,没有精心梳理的带有波浪的长发。书柜上玻璃不是真正的镜子,反照出的影像是模糊的、不真实的、走了样的,它只能照出轮廓,好像在水中的倒影一样,你用手在玻璃上一抹,影像就被抹掉了、消失了,也许我自己将当真地被抹掉,消失得无影无踪。
  昨天,我读完了最后一本书,现在我必须找到可以阅读的东西。无所谓,没有什么偏爱。现在,对我来说看书是为了调整自己,阅读仅仅是一种礼仪,每天必须遵循。阅读如同大洋、森林、小房一样已列入到我这三周生活中的必需。
  我惊奇地仔细看着书柜中紧密排列的书,难道这些书我读过了吗?很难相信这一点,我已经不相信自己的眼睛,我只有用手摸一摸每一本书才能知道。
  “啊!真扫兴——我自言自语,——要知道,我不能没有书读。在偌大的房子里不可能只有这么一点书。”
  我一边自言自语、一边打开所有能打开的抽屉、床头柜、各种柜门,结果没有找到任何东西,甚至连杂志、旧报纸都一概没有。我站在房子中间,“还有什么地方可以找到书呢?”——我想,甚至开始急躁、慌乱。——“也许到地下室去看一看?”——我想着并且决定:“当然,应该到地下室找一找啊!”
  地下室和所有的地下室一样,装满了破烂儿及无用的杂物,乱七八糟地堆放着。此刻我需要的是书,在废旧的家具堆中翻找,陈年累月编织的蜘蛛网已经变硬,久不通风的空气发出呛人的霉味,我在一个旧的斜歪的书架上找到了书。功夫不负有心人,我兴奋地跑回房间,匆忙把磨损了的书脊上的灰尘擦了下去。
  显然找书的时间不短,夕阳已经西下,仅仅给我留下两个小时能够在阳光下看书,我急忙跑到摇椅前,在凉台上它孤单单地,一动不动地等我很久了。我坐了下来,开始有节奏地摇动起来。从侧面看,可能这很像情节剧中的一个场景:一个神秘的美女看着正在沉入大洋的夕阳,望眼欲穿地期待着难以预料的,但是按照游戏规则,必然是充满浪漫激情的约会。
  那么,怎么样,一切都很吻合——我是神秘的,不谦逊地说,我也是美女。落日晚霞恰在眼前,只是约会将不会发生,剧本中没有这个情节,没有塑造男主角。
  别胡思乱想了。我中断自己的思路,强迫自己着了魔的目光离开一望无际的大洋。我一面翻开书页,一面继续琢磨“一望无际”这个词的同根词——“一望无际,伸出双臂,沮丧。”
  我刚刚发现这是一本很奇怪的书,是用手工装订的,细棉布书皮,不知道是在打字机上打出来的,还是用电脑打印机打印出来的。在翻开的这一页上有两章,每章标有数字符号。我翻了几页,同样是标有数字符号的章,甚至不是章,我猜想,是内容毫无联系的节。可是对我来说没有区别,节也好、章也好都无所谓。况且我的目光此刻已经盯在偶然翻到的数字符号上了。
  
  193
  “我来到了古董店,把我从前使用很久的一个床罩递给店主,他本人活像被虫子蛀过的床罩。
  ——哎呀呀……哎,——他叹息着,轻轻地吧嗒着嘴,说,——您的古物损坏的太厉害了。您瞧,这还有烧坏的地方,怎么,您抽烟吗?
  他用异常尖锐的目光盯着我,目光犀利。好像眼镜从他那凹凸不平的鼻梁上掉在地上玻璃镜片破碎之后发出的寒光。我默不作声。
  ——再看这里,——他没有等我回答又说,他的动作再次表现出执著的商业精神,——您看,虽然拿来之前曾经熨过,可是还是很不平整,瞧,这些褶皱,再看这里,——他用粗糙的手指抚摸着薄薄的表面,说:——您自己看一看,磨损的特别厉害。
  他又谈了些什么,我没有听,我知道,他等着我提出主要之点。
  ——这件东西不值钱,——他终于提到要害。
  ——是的,——我同意,我不想争论,我拿来的古物的确不怎么好,本来应该更好一些。而且我也不知道,店主想如何与我讨价还价。
  ——不,——老古董商急匆匆地表示反对,看来,他对我这么快表示赞同感到惊奇,甚至失望,似乎按照惯例得反复说服我,——我不会给您好价钱的,如果您的古物能够像这位先生的古物那样就好了。
  他指着正在一堆闲置旧物中仔细淘宝的那个男人,我转过脸去,那个男人边翻边极力保护手上带着的橡胶手套,他的脸苍白、清瘦,脸刮得很干净,嘴唇很薄,身穿黑色斗篷,带花边的白色衬衫,头戴礼帽,他发现我在看他,彬彬有礼地略微抬起头。
  ——如果您的古物像这样,——老店主接着说,——平平整整,一尘不染,好像几乎没有动过似的。那时候……可现在这样,很抱歉!
  我还是不明白老店主想说什么,我对自己的无知有点不好意思,可是终究还是得问:
  ——请原谅,究竟什么价?——店主不明白地看着我。
  ——什么价?将得到新的古物——他看我还是没懂,又耐心地像对小孩子一样解释:——给您换成新的古物。
  ——对不起,——为了缓和我的窘境我微笑着,问:——您指的是什么?‘新的古物’是什么意思?
  ——怎么,
  ——我还是不明白。您是第一次来这里吧?您的新的古物指的是您将来拿到的。
  ——这是古董店啊!您从哪里弄到新的古物?
  老人眯缝起眼睛笑了,皱了皱本来已堆满皱纹的额头,吁了一口气,说:
  ——我说的是‘您的新的古物’,但是这不意味着它是一般的,绝对新的,它完全可能是某个人的旧的。您看,某种旧的东西对另外一个人来说可以是新的或者相反。——这样说也许还不明白,他又补充说——因为我们将对古物进行修复,因此,看样子它将像新的一样,您根本看不出差别……”
  我的眼睛离开书本,转向大洋。“我读的这是什么呀?是些什么空洞、荒唐、自作聪明的东西?——我觉得开始有点烦躁,——这是一个病态的人写的,正常的人打字印出甚至装订的,怎么会有人干这事呢?总归有人干呗,不是吗?真想不到,竟然有这样的人!这是什么稀奇古怪的书啊!莫非全书都是这样一些枯燥乏味、空洞无物的废话吗?”我重又随便翻几页,看样子到处都是那样的节和那样的数字符号。
  我看着大洋,它可不像这本书:大洋不琐碎,它没有章章节节,没有数字符号,没有杂七杂八的思想。大洋是一个不可分割的,勿须用数字符号标出的整体,它不企图探究什么,不想支配什么,它完整而统一。大洋也有思想,但是是浑然一体,无所不包,广博深邃,不需要浓缩。它无任何索求,它是永恒的,波涛滚滚,浪峰层叠,永不停息。
  我心里开始滋生对这本书的反感,也许它与大洋相比是如此逊色。不过,其他很多也无法与大洋相比,我不明白,可是立刻找到了答案:其他很多也不企图与大洋争奇斗艳,这本书可好,总在眼前闪动,打算炫耀自己,这种徒劳无益的彰显达到了可笑的地步。我看着大洋,久久地凝视着,眼睛一动不动,大洋渐渐地抚平了我的烦躁心绪。我又坐了一些时间望着它,后来可能是习惯动作,重又低下头,出自惯性,目光又停留在标有数字符号的另一节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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