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利浦·勒加尔编著的《威尼斯之恋》是发生在第一次世界大战前夕的一次东方与西方不同寻常的会面。呼霹雳,一位聪明早慧、年仅十六岁的大清贵胄,身上却有着大明皇室的血统,痛感报国无门,怀着蹈海之志,自我放逐,投身险象丛生的海洋,向西寻找被元世祖忽必烈称之为“日落之国”的威尼斯城。宝来碧雅·古斯塔维男爵夫人,是一位生性叛逆但又无所寄托的女性。她因为呼霹雳的到来不得不搬出“中国楼”,也因之与呼霹雳建立了时空远隔、充满猜想的联系。缘吝一面,两个人最终也没有会面,但也许,这是最美满的安排。六十年后,当耄耋之年的王子追忆往事的时候,宝来碧雅留给她的仍然是美好温馨的猜想……《威尼斯之恋》画面感极强,充分展示戏剧冲突,给读者带来紧张和唯美的感受。 北京,1913年6月师爷把我拉到一边悄声说道:“呼霹雳大人,老夫有数语进谏,望大人三思。大人富可敌国。从老太爷那一辈起,呼家就总领朝廷的炮药生意,再加上南方各省的关税、盐税收入,更不用说从巴特那、马儿哇和土耳其进口烟土的生意了……大人至今仍是群臣首要,老夫曾问过朝中旧臣,据说忠于朝廷之旧部正在各处集结并伺机在百姓中造势声讨逆党……请大人相信,皇朝复兴指日可待。大人,以您的位望之尊,您可不能离开京城啊!”师爷垂垂老矣,左顾右盼如坐针毡,难掩其发乎心底之忧戚。我寥寥数语便让他寒彻心头:“师傅所虑极是,却不能解我近忧。我主意已定……”他定了定神,说:“那么,敢问大人准备带什么东西上路?”“所有属于我的和别人欠我的东西我都悉数带走!广东的丝绸厂、宁波的皮货店、尧昌府的瓷窑……若有可能,院墙之内我将寸草不留;可惜不能将扬子江的江豚一网打尽!”师爷低头垂臂而立,失望至极。但终难改善变之天性。经此伤痛,今后任何苛责于他而言都不过是死后超度,无可无不可。我素惧流寓他乡,却自幼常在旅途,此次无非是敢将旅途作征途:何惧之有!于是我下了逐客令:“师傅虽然只字未提圣上,但来意无非要我效忠皇上。须知皇上乃是受命于天,所谓天命无非两个字:治国!皇上误国,有史官定论,与我何干?”溥仪才七岁。我与他都有着皇室血统,我的去留岂可由他人置喙。大清王朝近三百年基业一朝断送在他的手里,我不可能置若罔闻!不是夸口,我与他同般年龄时已经颇能持家了。其实,我心里还另有隐衷,我身上有大明皇族的血脉,大明虽为满洲人所废,但我的祖上却逃脱了灭族之灾。先人也着实有大量,万般无奈中他虽然委身于清廷,但这无非是利用清廷,明修栈道,暗渡陈仓,悄无声息中把满人夺去的再拿回来。我知道先人所为常为一众士大夫所不齿,以为我至多不过是只笼中鸟,百无一用。师爷与这班人也时有过从。从他的眼神里我就看得出来。这可能正是他易怒的根由。平常他是个内敛、有条有理和精于计算的人。他是否对我苦心经营之事有所察觉?我无从知晓。或许他只是想我的暴怒有违他行事的规矩。还有,我对他的冲撞可能引起他的警觉,使他认为出于谨慎计应该以迂回之方式另作窥察。此后数日,阖府上下唯以去国一事为大,每有觉察我对皇上不以为然之时,他甚至会主动催促我提前动身。或许我行事过于草率,以我稚龄选择远离吾国吾民实属难当之重。国难当头之际,他人多侧身避祸,而我常以匹夫之勇一马当先。想彼时,之所以逞一时之勇多是出于秉性乖张而非刻意张扬权势。人指我为清廷余孽,非但不听革命党人的指派还敢于公然作对,其实我的大胆部分来自童真的无知和执拗的傲气。我并非不知道革命党终将在这场较量中占上风,堂堂大清皇朝已经病入膏盲不可救药。且革命党之兵勇随时会冲进来折断园丁手中的工具,把用来铺设连接各个宅院甬道的彩砂扬得遍地都是。数日前,最后一次去紫禁城觐见皇帝的路上,一群革命党人要把我从轿子上拉下来。我怒不可遏,仗着胆子冲下轿子厉声呵斥群氓。就是那天,我感到一个人会因一时冲动而冒无谓的危险。我永远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让那些人在最后关头犹豫不前,然后竟然退了回去。肯定有些愚鲁之徒会认为我还会受到一些人的庇护。至于其他对我并不以为然的人,我的举动反而更引起他们的加倍轻蔑,倒显得乱党宽宏大量,毕竟他们本已将手放到了野兽的脖子上。我终于明白,少年之勇较之无知和自负更加荒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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