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空之恋”系列讲述了一对时间旅行者恋人的惊险时空之旅和生死不渝的爱情传奇。两个世系绵长的家族,12块宝石与12种音律对应着宿命中的12名时间旅行者;一名长生不老的伯爵,掌控着古老家族的终极秘密。 《G调的玛瑙红》 以出生日期推算,最后一名时间旅行者是十六岁的夏洛特。她为时间旅行做足了功课:剑术,骑马,历史常识……可当整个家族都眼睁睁地等待着她的首度穿越时,表妹格温却离奇地回到了百年前的伦敦。G调红宝石竟然是胆小谨慎的格温,这震惊了整个时间旅行者家族。毫无准备的格温慌张错乱地在不同时空间往来穿梭,苦不堪言的她,竟然还要与英俊傲慢的基德搭档,借助时光仪回到过去,完成家族的神秘使命。 格温的母亲为何隐瞒格温的生日,千方百计让她远离家族秘密?时光仪为何遗失在过去的时间里? 《F调的宝石蓝》 一个意外之吻让格温彻底沦陷在对基德的爱恋中。自从格温发现自己是家族最后一位时间旅行者后,她的生活每天都跌宕起伏。基德一时热情如火,一时冷酷如冰,在爱情中煎熬的格温既要忙着学习各种古典礼仪,又要按照伯爵的指示,回到不同时间收集历代时间旅行者的血液。 她在时光穿越中巧遇了偷走时光仪的保罗和露西,邂逅了少年时代的外公,破解了“绿绮士”的数字密码……九死一生的惊险和越来越多的疑团,让她逐渐意识到,似乎自己的生死才是时间旅行者家族数百年终极秘密的破解关键。 《C调的翡翠绿》 “我们还是做朋友吧。”行为无常的基德深深伤害了格温的心。心碎、无助的格温穿越回过去与外公相见,寻求温暖。外公送给她一部隐藏着绝密信息的旧书。伴随着另一只时光仪的出现,格温明白了基德的苦衷,两人重归于好。而格温却在一场伯爵召集的舞会中遭到刺杀。 12名时间旅行者的血液收集完毕,智慧石的秘密也随之揭开。在爱情与生命的取舍间,与伯爵的最终决战一触即发。 “时空之恋”系列用当代青年人诙谐幽默、轻松俏皮的语言风格,讲述了一段扣人心弦的时空探险故事。其变幻莫测的穿越场景、伏线千里的故事架构、惊心动魄的动作情节和荡气回肠的浪漫爱情轻易屡获了无数读者的心,为当代奇幻爱情文学注入一缕清新、迷人的风。 作者简介: 科斯汀·吉尔 德国畅销书作家,擅长女性情感小说创作。1996年推出长篇处女作《男人和其它灾难》,被改编成好莱坞电影。从此一发不可收,新作不断,本本畅销。2005年获得德国爱情小说作家联盟的德语最佳爱情小说奖,2007年起她成为该奖的评委。 科斯汀?吉尔创作的情感小说在德国总销量超4,000,000册,版权转授28国。“时空之恋”系列三部曲在德国一上市,就登上了《明镜周刊》畅销书榜,并获得了全球范围青年读者的广泛追捧。 目录: 《C调的翡翠绿》 序幕 第一章杏仁糖果心 第二章只是朋友 第三章另一台时光仪 第四章神秘箱子 第五章保卫时光仪 第六章《安娜?卡列尼娜》 第七章质问 第八章化装舞会 第九章死亡降临 第十章重归于好 第十一章智慧石的秘密 第十二章异人圈闭合 第十三章真相《C调的翡翠绿》 序幕 第一章杏仁糖果心 第二章只是朋友 第三章另一台时光仪 第四章神秘箱子 第五章保卫时光仪 第六章《安娜?卡列尼娜》 第七章质问 第八章化装舞会 第九章死亡降临 第十章重归于好 第十一章智慧石的秘密 第十二章异人圈闭合 第十三章真相 第十四章拯救幽灵 第十五章决战 尾声 本套书还有: 《G调的玛瑙红》 《F调的宝石蓝》如果有任何小说像巧克力松饼一样松软、香甜、诱人,那一定是德国畅销书作家吉尔的“时空之恋”。她将神秘、惊悚、科幻、浪漫、爱情和探险元素融合在一起,相信你会忍不住一口气读完的。——奥格斯堡日报 这是一部可与“暮光之城”相媲美的作品。然而,本书讲述的不仅仅是爱情故事而已。 ——威斯特法伦评论报 情节惊心动魄,语言诙谐幽默,你立刻就会发现自己置身于另一个时代。——德国不莱梅电台 这是一部极不寻常的小说。故事读起来很顺畅,轻松诙谐,还有很多好玩的情节。 ——莱茵报 这本书实在是太搞笑了,情节扣人心弦,进展很快,让我读到一半就再无法释手了。 ——德国读者第一章真假眩晕 星期一中午,我在学校自助食堂里第一回察觉。有一阵子,我腹中感觉像在过山车上从最高处飞冲下来,这感觉仅仅持续了两秒,却足以让我将一盘土豆泥连同酱汁倒在了校服上。刀叉叮叮当当地掉在地上,幸好我还能抓牢盘子。 所有人都向我望过来。“这东西本来就像从地面扫起来的一样难吃。”在我清理污秽时,我的好朋友莱斯莉说道,“你要是愿意,可以将我的也倒在你衬衫上。” “不用,谢谢。”虽然圣?伦诺克斯校服衬衫的颜色碰巧跟土豆泥的颜色一样,可污渍还是很刺眼,我说着扣上深蓝色外套的纽扣。 “哟,小格温又在玩她的食物了?”辛迪娅?戴利说,“别坐我旁边,邋遢鬼。” “好像我愿意坐你旁边似的,辛妮。”可惜学校饭菜常给我惹点小祸。就在上周,我的一只绿色果冻从铝制模子里蹦出,落到两米外一个五年级学生的意大利肉酱面上。上上周,我的樱桃汁打翻了,一桌人的神情都像患上了麻疹似的。至于校服中那条讨厌的领带,它被我拖进酱汁、果汁以及牛奶里的次数,真是数不胜数。 但我还从未眩晕过。 当然,这也可能仅仅是我的想象。最近这段时间我们家对眩晕感谈论得太多了。 不过谈论的对象不是我,而是我的表姐夏洛特。此刻,她像往常一样美若天仙,坐在辛迪娅的旁边,正用汤匙舀着她的土豆泥。 全家都在等夏洛特眩晕。有些日子,阿丽斯塔夫人——我的祖母——每隔十分钟就问她有没有点感觉。夏洛特的母亲、我姨妈格伦达则利用其他的空隙时间提同样的问题。 夏洛特每次回答还没感觉时,阿丽斯塔夫人就紧闭双唇,而格伦达姨妈则唉声叹气。有时是反过来。 我们其他人——我妈妈、我妹妹卡罗琳、我弟弟尼克和玛迪姑婆直翻白眼。家族中有人携带时间旅行基因当然令人兴奋,可随着时间的推迟,兴奋感锐减。有时我们实在厌倦围绕夏洛特进行的各种表演。 夏洛特习惯用神秘的蒙娜丽莎式微笑隐藏她的感受。如果我处在她的位置,我也不知道没有眩晕我该不该高兴。好吧,说实话,我估计我会高兴。我生性胆怯,只想安宁。 “迟早会到这一步的。”阿丽斯塔夫人天天念叨,“我们必须预先做好准备。” 果然,午后惠特曼先生的历史课上就发生了。我饿着肚子离开了学校食堂,因为饭后甜点醋栗蜜饯加香草布丁里有一根黑发,但我不能确定这头发是我自己的还是厨房工人的。反正我没有了食欲。 惠特曼先生将上礼拜的历史试卷发给我们。“看来你们都认真准备过。尤其是夏洛特,你得了A+。” 夏洛特捋了捋脸上一绺闪亮的红发,“哦”了一声,好像这成绩让她吃惊似的,实际上她每回考试都得最高分。 不过我和莱斯莉这次也很满意,我俩都得到了A-,尽管我们的“认真准备”就是嚼着薯片喝着冷饮,观看凯特?布兰切特主演的电影《伊丽莎白》。但我们在历史课上总是专心致志地听讲,可惜上其他课时却很少这样。 惠特曼先生讲课生动有趣,让你不得不认真聆听。惠特曼先生本人也很风趣,大部分女生都偷偷或公开地迷恋着他。我们的地理老师康特小姐也暗恋着他。每当惠特曼先生走过她身边,她都会满脸绯红。惠特曼先生英俊潇洒,这是大家公认的。在这里,“大家”不包括莱斯莉。她觉得惠特曼先生长得像一部动画片里的小松鼠,她说:“每当他的棕色大眼睛望着我,我就想喂他松果。”她甚至不再将公园里烦人的小松鼠叫做小松鼠,而只叫它们“惠特曼先生”。但不知怎么回事,这还具有传染性。如今,每当一只小松鼠跳过来,我也总是说:“哎呀,快看,那儿有只胖胖的小惠特曼,好可爱噢!” 因为小松鼠这事,我和莱斯莉成了班上少有的不崇拜惠特曼先生的女生。我一次次试图崇拜他(因为我们班的男生全都幼稚得要命),但没有用,小松鼠的比喻不容更改地在我的大脑里筑巢了。没有人会对一只小松鼠产生罗曼蒂克的感情的! 辛迪娅散布谣言,说惠特曼先生上大学时做过模特儿。她的证据来自一本时尚杂志的广告,广告上一个长相酷似惠特曼先生的男子正在往身上抹沐浴露。不过,除了辛迪娅没有人相信那个沐浴露男子就是惠特曼先生。因为他下巴上有个小窝,而惠特曼先生没有。 我们班男生都觉得惠特曼先生没什么了不起。尤其是戈登?格德尔曼最受不了他。因为在惠特曼先生来我们班之前,我们班的女生全都暗恋戈登。我不得不承认,我也是,可当时我才十一岁,那时的戈登某种程度上还非常可爱。现在,十六岁了,他一脸傻相。 两年来一直处在变声期。交织的嘎嘎声和嗡嗡声仍阻止不了他不停地讲些傻事。他历史测试得了个F,让他暴跳如雷。“这是歧视,惠特曼先生。我至少应该得个B的。您不能只因为我是个男生,就给我一个差分数。” 惠特曼先生从戈登手里拿走试卷,翻开一页,朗读道:“伊丽莎白一世丑得要命,没有得到男人。因此她被所有人叫做丑处女。” 全班哄堂大笑。 “哎,怎么了?这是事实啊。”戈登辩护道,“伊丽,金鱼眼,瘪嘴,发型难看死了。”我们仔细研究过民族肖像画廊里都铎王朝的肖像,画上的伊丽莎白一世果然与凯特?布兰切特很少有相似的地方。不过,首先,也许当时的人觉得细嘴唇大鼻子特别美丽,其次,服装非常漂亮。还有,伊丽莎白一世虽然没有丈夫,但有许多桃色事件——其中有一桩是跟男爵……他叫什么来着?影片里是由克利弗?欧文扮演的。 “她自称处女女王。”惠特曼先生对戈登说道,“因为……”他没讲完就停下了,“你不舒服吗,夏洛特?你头痛吗?” 众人的目光齐刷刷地望向夏洛特。夏洛特抱着头。“我只是……有点晕。”她说道,看着我,“所有的东西都在旋转。” 我深吸气。果然到这一步了。外婆会很兴奋的。格伦达姨妈会更加兴奋。 “噢,真酷。”我身旁的莱斯莉低声问,“她现在会变透明吗?”虽然阿丽斯塔夫人从小就叮嘱我们,任何情况下都不可以跟任何人谈论我们家族里的事件,可我自己决定,在莱斯莉面前不顾这个禁令。毕竟她是我最好的朋友,最好的朋友之间就没有秘密。 夏洛特手足无措,这是我认识她以来头一回见到(准确地说,是我平生头一回),可我知道应该怎么做。格伦达姨妈向我叮嘱过无数次了。 “我送夏洛特回家。”我对惠特曼先生说着,站起身,“如果可以的话。” 惠特曼先生的目光还盯着夏洛特。“我认为这是个好主意,格温多琳。”他说道,“祝你早日康复,夏洛特。” “谢谢。”夏洛特说道,走向门口的途中她有点踉跄,“你走吗,格温?” 我赶紧扶住她的胳膊。我头一回感觉自己在夏洛特面前有点重要了。偶尔被需要,这感觉真好。 “你一定要给我电话,告诉我一切。”莱斯莉对我低声说道。 一出门夏洛特的手足无措顿时消失了。她还想去衣柜里取她的东西。我抓紧她的衣袖。“算了吧,夏洛特!我们必须尽快回家。阿丽斯塔夫人说过……” “已经过去了。”夏洛特说道。 “那又怎么样?还是随时随地都会再发生的。”夏洛特听任我将她拉向另一个方向。“我将粉笔放哪儿了?”我边走边在上衣口袋里摸,“哎呀,找到了。还有手机。我是不是该给家里打个电话?你害怕吗?噢,这问题好蠢,对不起。我太激动了。” “没事。我不害怕。” 我从侧面望着她,检查她是否说的实话。她脸上又浮现出她那小小的傲慢的蒙娜丽莎微笑,无法辨认她将什么感情掩藏在那后面。 “我该给家里打个电话吗?” “有什么用呢?”夏洛特反问道。 “我只是想……” “你就放心地让我来想好了。”夏洛特说道。我们并肩跑下石阶,跑向詹姆斯总是坐在里面的壁龛。他一见我们马上站了起来,而我只是笑嘻嘻地望着他。詹姆斯的问题是,除了我,没有谁能看到他、听见他。. 詹姆斯是个幽灵。因此我避免有别人在场时跟他讲话。只有莱斯莉例外。她从未怀疑过詹姆斯的存在。我说什么莱斯莉都相信,这也是她为什么是我最好的朋友的原因之一。她看不到詹姆斯也听不到他的声音,这让她深感遗憾。 而我其实对此很高兴,因为詹姆斯见到莱斯莉后说的第一句话就是:“我的天哪!这个可怜孩子脸上的雀斑比天空的星星还多! 她要是不赶紧搽漂白露,她会永远找不到男人的!” 当我介绍他俩认识时,莱斯莉说的第一句话就是:“问问他,哪儿埋了宝藏。” 可惜詹姆斯没在哪儿埋宝藏。莱斯莉这样的想法让他相当生气。每当我装作看不见他时,他也会生气。他真的很容易生气。 “他是透明的吗?”第一次见面时莱斯莉问道,“或者是黑白的?” 不,詹姆斯看上去很正常,当然,除了服装。 “你可以从它身上穿过吗?” “我不知道,我还从没有试过。” “那你现在就试试。”莱斯莉建议道。 可詹姆斯不允许我这么做。 “幽灵——这是什么意思?詹姆斯?奥古斯特?佩里格林?平布勒巴滕,十四世哈茨戴利伯爵的继承人,是不接受侮辱的,包括小女孩的侮辱。” 跟许多幽灵一样,他就是不肯接受他不再是人的事实。他怎么也想不起自己已经死了。如今我们相识已经五年了,从我就读圣?伦诺克斯高中的第一天起开始。可对詹姆斯来说,似乎几天前他还在俱乐部里跟朋友们打牌,谈论马匹、贴美容痣、戴假发套。(贴美容痣、戴假发套,他两个都做,看上去要比现在听起来好。)打我们相识之后我长高了二十厘米,戴起了牙套,长出了胸脯,后来又取掉了牙套,但他故意不理会。他父亲的城市宫殿早就成了一所私立学校,安装了水、电和中央取暖器,他也不理会。他偶尔注意到的唯一一件事情就是我们校服裙子的长度。很显然,在他的时代是极少看得到女人的小腿肚和脚踝的。 “一位夫人见到一位地位更高的先生而不问候,这是很不礼貌的,格温多琳小姐。”现在他嚷道,对我不重视他大光其火。 “对不起。我们有急事。”我说道。 “假如有什么我能帮上忙的,我自然听从差遣。”詹姆斯拉正他袖管上的镶边。 “不用,多谢了。我们得赶紧回家。”好像詹姆斯能帮上什么忙似的!他连一扇门都开不了。“夏洛特感觉不舒服。” “噢,我很抱歉。”詹姆斯说道,他喜欢夏洛特。他习惯叫莱斯莉“没有教养的雀斑女生”,可他觉得我的表姐特别“讨人喜欢,妩媚迷人”。今天他又说起谄媚的奉承话:“请向她转达我最美好的祝愿。告诉她,她今天看上去很迷人。有点苍白,但像女精灵一样动人。” “我会转告她的。” “别再跟你幻想中的朋友讲话了。”夏洛特说道,“不然的话,你总有一天会进疯人院的。” 好吧,我不会转告她。反正她已经够自以为是了。 “詹姆斯不是幻想,他是隐身。有很大区别!” “随你吧。”夏洛特说道。她和格伦达姨妈认为,我虚构出詹姆斯和其他幽灵,只为了装模作样。我后悔给她们讲了这事。不管 怎样,身为小孩子,我不可能对有生命的滴水嘴保持沉默,我眼见它正在墙上翻跟头,向我扮鬼脸。滴水嘴还是很有趣的,尽管也有形象恐怖、让人害怕的黑暗幽灵。过了好几年我才明白,幽灵根本不能伤害谁。幽灵唯一能做的事情就是让人害怕。 詹姆斯是个例外。他绝对不会伤害人。 “莱斯莉认为,詹姆斯年纪轻轻就死了,未必不是件好事。靠平布贝特姆①这个姓,他肯定娶不到老婆。”在断定詹姆斯再也听不到我们讲话之后,我说道,“我是说,谁会主动接近‘丘疹泡’呢?” 夏洛特眼睛一翻。 “不过他长相不错。”我接着说,“如果他的话可信,他也富得流油。但他不停地拿块洒有香水的花边手帕捂住鼻子,这习惯有点不像男人。” “可惜除了你,没人能欣赏他。”夏洛特说道。 我也这么认为。 “在家庭之外谈论你的古怪,太愚蠢了。”夏洛特补充道。这又是一个典型的夏洛特式挖苦,旨在伤害我,可惜它确实伤害了我。 “我不古怪!” “你当然古怪!” “你没资格这么说,基因承载者!” “可我不到处张扬。”夏洛特说道,“而你就像疯玛迪姑婆一样,她甚至跟送奶工都讲她的幻象。” “你无耻。” “你幼稚。” 我们争吵着穿过前厅,经过我们的大楼管理员小小的玻璃储藏室,来到外面的校园里。起风了。天空随时会下雨的样子。我后悔没从衣柜里取出我们的东西。现在要是有件外套就好了。 “对不起,我不该拿你跟玛迪姑婆比。”夏洛特后悔地说道,“我有点太紧张了。” 我很意外,她平时从不道歉的。 “我能理解。”我迅速说道。我要让她记住,我会重视她的道歉。事实上当然谈不上理解。换成我是她,我会害怕得直哆嗦的。我虽然也会紧张,但那紧张差不多就跟看牙医时一样。“另外我喜欢玛迪姑婆。”这是真话。玛迪姑婆也许有点唠叨,什么都说四遍,但我更喜欢这样,而不喜欢其他人的装腔作势。另外姑婆总是大方地分给我们柠檬糖吃。 不过,夏洛特当然不会在乎糖的。我们横穿马路,行色匆匆地走在人行道上。 “别从侧面盯着我。”夏洛特说,“我消失时,你会发觉的。到时候你就拿你的粉笔画个愚蠢的十字,继续跑回家。可这事根本不会发生,今天不会。” “这你根本没法知道。你想知道你会穿越到哪儿吗?我是指,什么时间?” “当然。”夏洛特说道。 “但愿不是穿越到一六六四年的大火中。” “伦敦大火发生在一六六六年。”夏洛特说道,“这真的很容易记住的。另外,伦敦城当时根本没有大型建筑,因此这里也没烧掉什么。” 我有没有说过,夏洛特的其他绰号是“扫兴鬼”和“自以为聪明的家伙”。 .可我不放弃。这样做也许卑鄙,但我想看到那愚蠢的微笑从她脸上消失,几秒钟也好。“说不定这校服烧起来像火绒。”我热切地议论说。 “我知道我该做什么。”夏洛特简洁地说道,微笑并没有消失。 我没有办法,只能钦佩她的冷静。对我来说,想到突然回到过去,只会让我害怕。 不管是哪个时间,从前一直就很可怕。老是有战争、天花和瘟疫,说错一个字,就会被作为女巫烧死。另外只有茅坑,所有人身上都长虱子,早晨他们将夜壶里的便溺倒出窗外,也不管下面是否正有人走过。 夏洛特的一生都时刻准备着,适应过去。她从来没有时间玩耍,陪朋友,购物,看电视或和男生们交往。她要上各种课程,舞蹈课、剑术课、骑马课、语言课和历史课。自去年至今,她每个星期三下午还跟阿丽斯塔夫人和格伦达姨妈一道坐车离开,晚上很晚才回来。 她们称之为“玄学课”。不过,谁也不肯告诉我们是哪种玄学,夏洛特本人更是不肯。 “这是秘密。”这一般是她们流利讲出的第一句话,紧跟着是“不关你们的事”。 莱斯莉总是说,我们家的秘密估计比联邦经济情报局和英国情报局秘密情报部的秘密加起来还多。她很可能说得没错。 我们平时是坐公共汽车从学校回家,8路车停靠贝克利广场,从那儿到我们家就不远了。今天我们按照格伦达姨妈的吩咐,徒步走了四站路。我一路上都将粉笔准备好了,可夏洛特一直留在我身边。 当我们登上门外台阶时,我几乎失望了。因为我在故事里的戏份到此又结束了。从现在起我外婆将接手此事。我扯扯夏洛特的衣袖。“你看!黑衣人又来了。” “那又怎么样?”夏洛特连头都没回。那人站在对面的18号门洞里,跟平时一样身穿黑大衣,帽子深深地罩在脸上。我一直将他当成个幽灵,直到我发现我的弟弟妹妹和莱斯莉也能看见他。 几个月来他几乎每天二十四小时监视着我们家。也可能是几个长得一模一样的人轮流换岗。我们争论是不是小偷在侦察,或者是私人侦探或邪恶巫师。我九岁的妹妹卡罗琳坚信是巫师,因为她喜欢邪恶巫师和善良仙女的故事。我十二岁的弟弟尼克认为巫师和仙女的故事太荒唐,因此他猜是正在侦察的小偷。我和莱斯莉则认为是私人侦探。 可是,每当我们走去马路对面,想更仔细地打量那人时,他要么钻进屋子里,要么就钻进停在马路牙子旁的一辆黑色宾利车,开走了。 “这是一辆魔法汽车。”卡罗琳认为,“没人看的时候,它就变成一只乌鸦。巫师变成一个极小的小人儿,骑在它的背上飞行。” 为防万一,尼克记下了宾利车的车牌号。“虽然他们行窃后肯定会给汽车重新喷漆,换块新车牌。”他说。大人们表现得好像不觉得日夜受到一个戴帽黑衣人监视有什么可疑似的。 夏洛特也一样。“你们都在瞎猜那个可怜的人什么呀!他不过是站在那儿吸支烟,仅此而已。” “那当然罗!”我宁可相信被施了魔法乌鸦的说法。天空恰在此时下起雨来。 “你是不是又眩晕了?”我问道,一边等待着有人为我们开门。我们没有家门钥匙。 “别烦我。”夏洛特说道,“该发生的时候自然会发生的。” 伯恩哈德先生为我们打开门。莱斯莉认为,伯恩哈德先生是我们的管家,这是我们几乎像女王或麦当娜一样高贵的有效证明。我不清楚伯恩哈德先生是谁或者是什么。我妈妈说他是“外婆的总管”,外婆本人叫他“家族的一位老友”。我和我的弟弟妹妹干脆称他是“阿丽斯塔夫人的神秘仆人”。 一见到我们,他扬起眉毛。“你好,伯恩哈德先生。”我说道,“天气真糟糕,对不对?” “糟糕透了。”伯恩哈德先生的鹰钩鼻和他的金色圆眼镜后面的褐色眼睛总让我想起一只猫头鹰,准确地说是想到一只雕枭。 “出门时务必穿上外套。” “嗯,是的,是应该这样。”我说道。 “阿丽斯塔夫人在哪儿?”夏洛特问道。她对伯恩哈德先生向来不是很礼貌。也许是因为她跟我们其他人不同,从小就没有尊敬过他。而他拥有真正令人起敬的能力,在屋内会忽然钻出来,动作轻得像一只猫。好像什么都逃不过他的眼睛,不管是在什么时辰,伯恩哈德先生始终在场。 我出生之前伯恩哈德就在这个家庭里了,我妈妈说,当她还是个小女孩时,他就在了。因此伯恩哈德先生估计跟阿丽斯塔夫人差不多年龄,即使他看上去不像。他住在三楼的一套房子里,有个单独走廊,有楼梯可以从二楼上去。我们不能走进那个走廊。 我弟弟说伯恩哈德先生在那里安装了吊门之类的东西,阻止不受欢迎的客人,可他无法证明此事。我们谁也没敢进入那条走廊过。 “伯恩哈德先生需要一些私人空间。”阿丽斯塔夫人经常说。 “对,对。”我妈妈听后就说,“我们这里的所有人恐怕都需要。” 可她说得很轻,阿丽斯塔夫人听不到。 “你们的外婆在音乐室。”伯恩哈德先生告诉夏洛特。 “谢谢。”夏洛特沿台阶跑上去,把我们留在门口。音乐室在二楼,没有人知道它为什么会叫做音乐室,因为里面连架钢琴都没有。 这房间是阿丽斯塔夫人和玛迪姑婆最喜欢的房间。里面的空气散发出堇菜香水味和阿丽斯塔夫人的雪茄味。这里通风不好,在里面待久了会让人迷迷糊糊。 伯恩哈德先生关上大门。我又从他身旁迅速瞥了一眼马路另一侧。戴帽子的那人还在。是我搞错了还是他正抬起手,像是向谁挥手?也许是向伯恩哈德,或者难道是向我? 门锁上了,我还没有想完,之前犹如坐过山车的感觉骤然又回到了我的胃里。我眼前的一切迷离起来。我膝盖发软,不得不扶住墙,才不至于跌倒。 转眼又结束了。 我的心狂跳不已。有点不对头。没有那种坐过山车的感觉,谁也不会两小时内两次眩晕的。 除非……哎呀废话!有可能是我长太快了。或者我……呃……患有脑肿瘤?也可能只是饿了。 是的,一定是这样。我从早饭到现在什么都没吃。午饭被倒在了我的衬衣上。我如释重负,舒出一口气。 直到现在我才发觉,伯恩哈德先生的猫头鹰眼睛专注地打量着我。 他“哎哟”一声,迟了很多。 我感觉我脸红了。“我去……做家庭作业了。”我嘟囔道。 伯恩哈德先生神情冷淡地点点头。可当我沿楼梯上去时,我感觉他的目光在背后盯着我。 第二章神秘家族 莱斯莉说我们家是“一座高档宫殿”,因为有许多房间、油画、木墙裙和古董。她估计每堵墙后都有条秘道,每张橱里至少有个秘密抽屉。当我们还小时,她每次来我们都在房子里寻宝。大人不允许我们到处窥探,而这却让我们更加好奇。我们制定出越来越缜密的策略,以防被逮住。慢慢地我们真发现了几个秘密抽屉,甚至发现了一道暗门。它位于楼梯间一幅油画背后,画上是个留胡子的胖男人,拔剑坐在一匹骏马上,愤怒地张望着。 据玛迪姑婆讲,这位愤怒的男人是我的曾曾曾曾曾外公,名叫休,他的骏马名叫胖安妮。画后的小门虽然只向下几步就通进一间浴室,但还是有点神秘。 “你真是个幸运儿,可以住在这儿!”莱斯莉总是说。 我反而觉得莱斯莉是个幸运儿。她跟她母亲、她父亲和一条名叫贝蒂的毛发蓬乱的狗住在北肯辛顿一套舒适的住宅里。那里没有秘密,没有神秘的仆人,没有烦人的亲戚。 从前我们也住在这么一套房子里,我妈妈、我爸爸、我的弟弟妹妹和我,住在英格兰北部达勒姆的一座小房子里。后来我爸爸去世了。妹妹才一岁,妈妈就带着我们搬来伦敦,可能是因为她感觉孤单,也可能是因为她的钱不够维持生活。 妈妈是在这座房子里长大的,跟她的姐姐格伦达和哥哥哈利一起。哈利舅舅是唯一不住在伦敦的,跟他妻子一起住在格洛斯特郡。 一开始我也和莱斯莉一样,感觉这房子像座宫殿。可是,如果你必须跟一个大家庭一起分享这座宫殿,一段时间后你就不会再觉得它有多大。再加上有许多多余的房间,比如底楼的舞厅,有整个房屋的宽度那么大。这儿很适合溜旱冰,可这样做是不允许的。房间窗户很大,有石膏吊顶和枝形吊灯,可在我的有生之年这里没有举办过一场舞会,没有举办过大型宴会,也没有举办过派对。 舞厅里唯一进行的活动是夏洛特的舞蹈课和剑术课。从前厅经过台阶可以到达乐池,乐池却像个肿块一样多余。也许只对卡罗琳和她的女友们除外,她们在这儿玩捉迷藏,从这儿去二楼。 二楼是已经提到过的音乐室,另有阿丽斯塔夫人和玛迪姑婆的房间,一个楼层卫生间(有暗门的那个)及餐厅,全家每晚七点半聚在里面用晚餐。餐厅和它下面的厨房间有架老式的送餐电梯,尼克和卡罗琳有时相互吊上吊下玩儿,这当然也是严格禁止的。我和莱斯莉从前也总是这么做,可惜现在我们进不去了。 三楼是伯恩哈德先生的住房,我的已故外公——蒙特罗斯勋爵的工作室和一个大图书室。夏洛特的房间也在这一层,它位于拐角,有个挑楼,夏洛特喜欢拿它吹牛。她母亲住在大厅有个窗户朝街的卧室。 格伦达姨妈跟夏洛特的父亲离婚了,他跟一位新妻子住在不知肯特的什么地方。因此家里除了伯恩哈德先生没有别的男人,除非算上我弟弟。家里也没有家畜,不管我们怎么恳求。阿丽斯塔夫人不喜欢动物,格伦达姨妈对一切有毛的东西都过敏。 我和我妈妈、弟弟妹妹住在四楼,就在屋顶下面,那里有许多倾斜的墙壁,还有两个小阳台。我们每人都有自己的房间,夏洛特妒忌我们的大浴室,因为三楼的浴室没有窗户,而我们的有两个。 我喜欢我们的楼层,因为这一层只住着妈妈、尼克、卡罗琳和我,在这座疯人院里这有时可能是个福音。 坏处就是,我们离厨房很远,当我现在来到楼上时,就注意到了这个不方便的地方。我应该至少带上一只苹果的。现在我不得不满足于我妈妈存放在橱里的黄油饼干了。 我一口气吃下十一片黄油饼干,纯粹因为害怕眩晕感又会回来。我脱去鞋和上衣,扑通坐到缝纫室的沙发上,伸展四肢。 今天一切都有点怪怪的。我是说,比平时更怪。 现在才两点,至少还要两个半小时,我才可以给莱斯莉打电话、跟她讨论我的问题。我的弟弟妹妹四点前不会回来,我妈妈总是要到五点左右才下班。通常我喜欢独自待在房间里。我可以好好洗个澡,因为没有人会急着想上厕所敲门。我可以打开音乐,大声跟唱,而没有人会笑话。我可以想看什么电视就看什么,没人会发牢骚,说“马上就到海绵宝宝”了。 可今天我对这一切都没兴趣。我都不想打个盹儿。相反,沙发——平时这是个特别安全的位置——让我觉得像一条激流里左摇右晃的筏子。我害怕,我一闭眼它就会载着我漂走。为了转移注意力,我站起来,开始整理缝纫室。它就像我们的非正式客厅,幸运的是无论姨妈还是我的外婆都不缝纫,因此她们极少来四楼。这儿也没有缝纫机,只有一个通向屋顶的逼仄楼梯。楼梯只供扫烟筒工使用,可我和莱斯莉将屋顶选作了我们最心爱的位置之一。那上面景色优美,没有什么地方比这里更适合女孩子聊天了。(比如谈论男孩子,谈我们不认识的有谁值得爱恋的。) 当然也存在一点点危险,因为这里没有栏杆,只有一个齐膝高的电镀铁的屋脊装饰。反正也不必练习跳远或一直跳舞跳到深渊边缘。通向屋顶的门的钥匙放在橱里一只镶有玫瑰图案的糖盒里。我家没人知道我晓得这个藏放处,要不然肯定会闹得天翻地覆。因此,当我悄悄溜去屋顶时,我总是非常留意,不让谁发现。还可以在那里晒太阳、野炊,或者干脆只是在想要安静的时候藏起来。我已经说过,这是我经常想做的事情,只不过现在不想。 我叠起我的羊毛毯,扫去沙发上的饼干屑子,拍正枕头,将飞滚了满地的棋子放回盒子里。我又给屋角写字柜上的一盆兰花浇水,用湿布擦茶几。然后我在焕然一新的房间里环顾四周。刚刚过去十分钟,我比刚才更渴望有个伴了。 夏洛特在下面的音乐室里是不是又眩晕了?如果从二十一世纪的伦敦上流住宅区一座房屋的二楼跳进十五世纪的伦敦上流住宅区,也就是在这一带还根本没有或只有少量房子的时候,到底会发生什么事呢?会来到空中,扑通一声从七米的高空掉到地面上吗? 还是会掉进一个蚂蚁堆里?可怜的夏洛特。可她神秘的玄学课上兴许会教她飞行呢。 顺便说一下玄学,我蓦然想起样能让我分心的东西。我走去妈妈的房间,低头俯视下面的马路。黑衣人还站在18号的大门口。 我可以看到他的双腿和他的外套的一部分。我从没有觉得四层楼有今天这么高过。我半开玩笑地算出,从这上面到地面到底有多高。 从十四米的高空跌下去还能活下来吗?好吧,也许,如果运气好,落在泥泞的沼泽地里的话。据说整个伦敦都曾经是泥泞的沼泽地,至少我们的地理老师康特夫人这么说。沼泽很好,至少跌在软的地方。不过,随后会痛苦地淹死在淤泥里。我一愣,想到这里,毛骨悚然。为了不必再独自待下去,我决定去音乐室拜访我的亲戚,即使可能又会因为他们的私密谈话被打发出来。 我走进去时,玛迪姑婆坐在窗前她心爱的沙发椅上,夏洛特站在另一扇窗前,屁股抵着路易斯-夸托斯写字台,我们都被严禁碰触它的彩漆镀金的桌面,不管是用身体的哪部分。(这张写字台丑得要命,阿丽斯塔夫人却一直表示它十分珍贵,真让人无法理解。我和莱斯莉几年前就发现,它连秘密抽屉都没有。)夏洛特换衣服了,她换下校服,穿着件深蓝色服装,看上去像睡衣、浴袍和修女服的混合体。 “你看,我还在。”她说道。 “这……太好了。”我说,一边盯着那身衣服,尽量不露出太惊诧的神情。 “真是忍无可忍。”格伦达姨妈说道,在两扇窗户之间徘徊着。 她跟夏洛特一样个子高挑,身材苗条,鬈发红红的。我妈妈也有同样的鬈发,我外婆也曾经是红头发。卡罗琳和尼克也继承了这一发色。只有我随我父亲,是黑色直发。 从前我也非要红头发,但莱斯莉说服了我,我的黑发与我的蓝眼睛白皮肤构成了迷人的组合。同时也让我相信,我太阳穴上的半月形胎记——格伦达姨妈总叫它“滑稽的香蕉”——看上去非常神秘、别致。如今我也觉得自己很漂亮,尤其是因为牙套束住了我前突的门牙,让我不再像只小兔子。尽管我当然远远不及夏洛特那么“可爱,充满迷人的妩媚”,这是詹姆斯说的。哈,我希望他能看到她穿这身布袋状衣服的样子。 “格温多琳,小天使,你要吃块柠檬糖吗?”玛迪姑婆拍拍她身旁的小板凳,“到我身边来,坐这里。格伦达跑来跑去,让我心神不宁。” “你不懂一个母亲的感受,玛迪姑妈。”格伦达姨妈说道。 “是,这我可能不懂。”玛迪姑婆叹息说。她是我外公的妹妹,从未结过婚。她身材矮胖,长着带笑的蓝色儿童眼睛,头发染成了金黄色,常将一只卷发夹落在里面。 “阿丽斯塔夫人哪儿去了?”我边问边拿了一块柠檬糖。 “她在隔壁打电话。”玛迪姑婆说,“可惜声音轻得让人一句也听不到。对了,这盒糖是最后一盒了。你会不会碰巧有时间去塞尔福里奇再买一盒呢?” “当然。”我说道。 夏洛特将她的重心从一条腿倒腾到另一条腿上,格伦达姨妈立即转过身来。 “夏洛特?” “没事。”夏洛特说道。 格伦达姨妈抿紧嘴唇。 “你是不是最好在底层楼等呢?”我问夏洛特,“那你就不会跌得那么深。” “在你还没弄清原委时,你是不是最好闭上嘴呢?”夏洛特反问道。 “真的,夏洛特眼下最不需要的就是愚蠢的议论。”格伦达姨妈说。 我开始后悔下楼来了。 “基因承载者第一次往回跳绝不会远过一百五十年。”玛迪姑婆亲切地解释道。“这房子竣工于一七八一年,因此在这音乐室里夏洛特是绝对安全的。她顶多会吓坏几个弹奏音乐的夫人。” “穿着这衣服肯定会。”我说得很低声,只有我的姑婆能听到。 她咯咯笑了。门被推开了,阿丽斯塔夫人走了进来。她的样子始终像是吞下了一根棍子似的,也可能是好几根:一根给她的胳膊,一根给她的腿,还有一根在中间,维系住一切。白发被一丝不苟地从脸上梳开,在颈部绾成一个结,就像一位难以相处的芭蕾舞女教师一样。“有位司机正在赶来。德-维利尔们在圣殿里等我们。夏洛特一返回就可以被输进时光仪。” 我只听懂了司机。 “要是今天根本不发生呢?”夏洛特问道。 “夏洛特,宝贝,你已经眩晕三回了。”格伦达姨妈说道。 “早晚都要发生的。”阿丽斯塔夫人说,“快走吧,司机随时会赶到。” 格伦达姨妈拉起夏洛特的胳膊,同阿丽斯塔夫人一道离开了房间。当门在她们身后锁上时,我和玛迪姑婆对望一眼。 “有时候你会以为自己是隐身的,是不是?”玛迪姑婆说道,“至少也该说声再见或拜拜啊,或者聪明点问声‘亲爱的玛迪,你有没有什么办法继续帮助我们?’” “你有吗?” “没有。”玛迪姑婆说,“谢天谢地没有。我出现幻象过后总是饥肠辘辘,我已经太胖了。” “德-维利尔们是谁呀?”我问道。 “要我说的话,一群傲慢的花花公子。”玛迪姑婆说,“全是律师和银行家。他们在城里有德-维利尔私人银行。我们的户头开在那儿。”这听起来不是很神秘。 “这些人跟夏洛特有什么关系呢?” “我们这样说吧,他们跟我们有类似的麻烦。” “什么麻烦?”难道他们也必须跟一个暴君似的外婆、一个令人讨厌的姨妈和一个自负的表姐同住一个屋顶下吗? “时间旅行基因。”玛迪姑婆说道,“在德-维利尔家是遗传给男性后代。” “这么说他们家里也有一个夏洛特?” “她的男性对称物。据我所知,他叫基德。” “他也在等着眩晕?” “他已经眩晕过了。他比夏洛特大两岁。” “这就是说,两年来他就快活地在时间里来回跳跃吗?” “可以这么认为。” 我试图将这些新消息跟我已经知道的少量信息合并到一起。由于玛迪姑婆今天特别爱讲,我只花了几秒钟时间。“这是一种时……时……” “时光仪!”玛迪一翻蓝色的金鱼眼,“这是一种仪器,可以用它将基因承载者——只能是他们!——派去一个特定的时间。跟血液有点关系。” “一台时间机器?”还有血?我的天哪!玛迪姑婆耸耸肩。“不清楚这东西是怎么运行的。你忘了,我也只是坐在这儿偶然听到那么多。这一切都很神秘。” “对,还很复杂。”我说道,“究竟怎么知道夏洛特有这个基因的呢?为什么是她而不是,比如说……呃……你呢?” “谢天谢地,我不可能有。”她回答,“我们蒙特罗斯家的人虽然一直很滑稽,可这基因是由你外婆带来到我们家族的。我哥哥不得不娶她。”玛迪姑婆冷笑一声。她是我的已故外公卢卡斯的妹妹。 由于她自己没有男人,年轻时就搬到他家,帮他管理家务。“卢卡斯和阿丽斯塔夫人结婚后我头一回听说了这个基因。夏洛特的遗传线上前一位基因承载者名叫玛格蕾特?蒂尔妮,而她又是你的阿丽斯塔外婆的外婆。” “所以夏洛特从这位玛格蕾特那儿继承了基因?” “哎呀不是的,中间还有露茜遗传到了它。可怜的露茜。” “谁是露茜啊?” “你表姐露茜。哈利的大女儿。” “噢!那个露茜啊。”我舅舅哈利来自格洛斯特郡,要比格伦达和我妈妈年龄大得多。他的三个孩子均早已成人。最小的大卫二十八岁,是英国航空公司的飞行员。可惜这并不等于我们能买到更便宜的飞机票。 老二简妮特都有孩子了,两个名叫帕比和戴西的小烦人精。最大的露茜我从没见过。有关她的事情我知道的也不多。 全家对露茜三缄其口,避而不谈。她就像是蒙特罗斯家的异己分子。十七岁那年她从家里逃走了,从此再没有她的消息。 “原来露茜是个基因承载者?” “那当然。”玛迪姑婆说道,“她失踪时,这里闹翻了天。你外婆差点心肌梗死。好可怕的一场丑闻。” 她摇着头,那么使劲,摇得她的金色鬈发乱成一团。 “这我可以想象到。”我设想,假如夏洛特就这么收拾她的箱子逃走,可能会发生什么事。 “不,不,你想象不到。你根本不知道她是在多么戏剧性的情况下失踪的,这一切与那个少年有什么联系……格温多琳!别将手指塞嘴里!这是个坏毛病!” “对不起。”我根本没察觉,又开始啃起指甲,“我太激动了。好多不懂的东西……” “我也一样。”玛迪姑婆说,“而我从十五岁起就听说这些杂事了。我对神秘事件具有某种像是天生的本能。所有蒙特罗斯家的人都喜欢秘密,一直如此。要我说的话,正因为这样我不幸的哥哥才娶你外婆的。 绝不可能是因为她的迷人魅力,因为她没有魅力。”她将手塞进糖果盒,抓了个空,她叹口气,“哎呀,我的天哪,我担心,我对这东西有瘾了。” “我马上跑去塞尔福里奇,给你重买一盒。”我说。 “你一直是我最心爱的小天使。亲我一下,穿件外套,外面下雨了。千万别再啃指甲了,听到没有?” 由于我的外套还挂在学校的橱里,我穿上妈妈的花雨衣,出门时将风帽拉到头上。18号门外的男人正在点一支香烟。我突发灵感,向他挥挥手,同时跳下台阶。 他没有挥手回答我,当然没有。 “蠢货。”我朝着牛津大街的方向奔跑起来。雨很大,我不仅应该穿上雨衣,应该穿上长筒胶鞋。街角我心爱的玉兰树悲伤地垂着它的花朵。我还没到那里,就已经踩了三回水洼了。正当我想绕过第四个时,我意外地摔倒了。我的胃上下翻滚,街道在我眼前模糊成一条灰色河流。第三章意外穿越 当我又能够看清楚时,一辆老赛车从街角拐过来,我跪在人行道上,吓得直哆嗦。不知这街道哪不对头。它看起来跟平时不一样。 最后一秒钟一切都变样了。雨停了,一阵凛洌的风刮来,天色比先前暗了许多,几乎成了黑夜。白玉兰树上既没有花朵也没有树叶。我都不肯定,那到底还是不是一棵白玉兰树。 围着它的篱笆尖尖被涂成了金色。我可以发誓,它们昨天还是黑色的。 又一辆老赛车从街角拐过来。一辆古怪的车,高轮子,浅色轮辐。我顺着人行道张望——水洼消失了,还有交通指示牌。石子路面弯曲起伏,路灯形状各异,淡黄色的灯光几乎只能射到下一个门洞。 我内心深处预感到了不祥,但没敢继续想下去。 于是我先是强迫自己深呼吸,然后再次环顾四周,这回更彻底。 好吧,准确地说根本没有多少区别。大多数房屋其实跟平时一样。尽管如此——那后面的茶叶店不见了,妈妈在那里买过可口的威尔士王子饼干,对面巨柱的转角房屋我之前从没见过。一名头戴帽子、身穿黑外套的男子在经过时有点生气地打量我,但没有跟我讲话甚至扶我起来的意思。我爬起来,拍掉膝盖上的脏东西。 但我预感到的不祥慢慢被证实为可怕的事实。 这是想愚弄谁呢? 我既没有撞见一场老赛车拉力赛,玉兰树也没有突然甩掉它的树叶。虽然,如果妮可?基德曼突然从街角拐进来,我会付出一切,可惜这也不是一场亨利?詹姆斯影片的布景。 我很清楚发生了什么事,我就是知道。我也知道,这里一定有个错误。 我来到了另一个时间。 不是夏洛特,而是我。某人犯了一个大错。 我的牙齿顿时打起架来,不仅因为不安,也因为寒冷,冰冷彻骨。 “我知道我该怎么做。”我耳朵里又响起夏洛特的话。 当然了,夏洛特知道她必须做什么。可谁也没有向我透露过啊。 于是我浑身哆嗦,牙齿打架,站在街角,任由人们盯着我。跑过这里的人不多。一位年轻女子穿着齐脚踝的大衣,胳膊上挎着一只篮子,从我身旁走过,她身后跟着一个头戴帽子、衣领高竖的男子。 “对不起。”我说道,“您能不能告诉我,我们这是在哪一年?”女子假装没有听到我的问话,加快了脚步。 男子摇摇头。“不要脸。”他嘟囔着。我叹口气。反正这信息对我也没什么用。我们是处在一八九九年还是一九二三年,原则上无关紧要。 至少我知道我在哪里。我住在离这儿不到百米的地方。还有什么比直接回家更好的呢? 我总得做点什么。 暮色中,街道显得安静恬淡,我慢慢往回走,一边向四面张望。 有什么不同,有什么相同?仔细观看,那些房子也很像我那时的房子。虽然在许多细节上我感觉是头一回见到,但也可能只是我一直没有注意。我机械地瞟了一眼18号,门外是空的,周围不见黑衣人。 我停下脚步。 我们的房子就跟我自己时间里的一模一样。底层和二楼的窗户灯火通明,屋顶下妈妈的房间里也亮着灯。当我抬头看时,我真的想家了。屋檐上有冰凌挂下来。 “我知道我该怎么做。” 是啊,夏洛特会怎么做呢?天色快暗了,很冷。为防冻坏,夏洛特会去哪儿呢?回家吗? 我抬头盯着窗户。或许我的外公又活了。兴许他还会认出我来。毕竟我小时候,他让我在他的膝盖上骑过马……哎呀,荒唐。 即使他已经出生了,也很难回忆起,他年老时会让我坐在他的膝盖上摇晃。 寒意在雨衣下爬行。那好吧,我现在直接去按门铃,请求给我一个住处过夜。问题是我应该怎么说。 “你好,我叫格温多琳,我是卢卡斯?蒙特罗斯勋爵的外孙女,他很可能还没有出生呢。” 我总不能认为我这么讲人家会相信我。有可能我很快就会被送进一家精神病院。这个时间的精神病院肯定没有什么人,一旦进去,就再也出不来了。 另一方面,我的选择不多。不用多久,天色就会黑漆漆的,而我总得有个地方过夜,不被冻死,不被开膛手杰克发现。我的天哪! 他究竟是什么时候犯的罪?在哪儿?但愿不是在这个安全可靠的上层社会住宅区! 要是我能成功地跟我的一位祖先讲话,我也许能说服他相信,我对家族和房子的了解要多过一个普通外人。比如,除了我谁能一下子说出,曾曾曾曾曾外公休的马叫做胖安妮呢?这绝对属于家庭秘密啊。 一阵风吹得我抖擞了一下,好冷。如果现在下起雪来,我不会奇怪的。“你好,我叫格温多琳,我来自未来。作为证据,我给您看这个拉链。我打赌,它还没有发明出来,对不对,就像喷气式飞机、电视和冰箱一样……” 我至少可以这么试试。我深吸一口气,向屋门走去。 奇怪的台阶让人感觉既熟悉又陌生。我机械地摸索门铃按钮,但没摸到。电铃显然也还没有发明出来。可惜这也不能向我说明准确的年代。我都不知道他们到底是什么时候发明出电来的。是在蒸汽船之前还是之后呢?我们在学校里学过吗?如果学过,可惜我也回想不起来。 我找到一个用一根链子系住的球形把手,类似于莱斯莉家的老式厕所冲水器。我使劲一拉,听到门后有只铃响起来。 我的天哪! 可能会有个仆人前来开门。我要说什么才能让他将我介绍给一位家庭成员呢?也许曾曾曾曾曾外公休还活着,或者已经活着,或者竟然活着。我直接打听他,要么就打听胖安妮。 脚步声走近来。我鼓起我全部的勇气。可我再也看不到是谁为我打开门的,因为我再次摔倒了,再次被穿过时空抛出去,又被吐出来。 我发现自己站在我们家门外的擦脚垫上,跳起来,环顾四周。 一切都跟先前我出发为玛迪姑婆买柠檬糖时一样,房屋,停放的汽车,还有那雨。 18号门外的黑衣人盯着我。 “是啊,吃惊的不光是你。”我嘀咕说。 我离开多久了?黑衣人目睹了我在街角消失,又在擦脚垫上重新钻出的过程吗?他肯定不敢相信他的眼睛。这是他自作自受。现在他可以知道,别人让你摸不着头脑是什么感受了。 我使劲按铃,伯恩哈德先生打开门。 “有什么急事吗?”他问。 “您大概没有,但我有!”伯恩哈德先生眉毛一扬。 “对不起,我忘了样重要的东西。”我从他身旁挤过去,两步并作一步地跑上楼梯。 我冲向门,玛迪姑婆吃惊地抬起头来。“我还以为你已经走了呢,小天使。” 我上气不接下气地望着壁钟。我从这个房间出去到现在刚好过去二十分钟。 “幸好你又来了。我忘了告诉你,塞尔福里奇也有同样不含糖的糖果,包装一模一样!可你绝对不能买它们,因为吃了那些不含糖的……会——会拉肚子!” “玛迪姑婆,为什么大家都这么肯定夏洛特有那基因呢?” “因为……你就不能问我点简单点的问题吗?”玛迪姑婆的样子有点糊涂。 “检查过她的血液吗?可不可能别的谁有这基因呢?”我的呼吸渐渐平静下来。 “夏洛特肯定是个基因承载者。” “DNA鉴定有吗?” “小天使,你真的问错人了。我对生物学可是一窍不通,我都不知道DNA是什么东西。我相信,这一切跟生物学的关系不及跟高等数学的关系大。可惜我的数学也一直很差。当涉及数字和公式时,我原则上都是左耳进右耳出。我只能告诉你,夏洛特刚好是在数百年来计算出的那一天出生的。” “这么说,是出生日期决定是否带有基因?”我咬住下唇。夏洛特生于十月七号,我生于八号。我们之间只有一天之隔。 “应该是反过来。”玛迪姑婆说道,“基因决定出生时辰。他们全都准确计算过。” “万一他们算错了呢?” 相差一天!这很简单。肯定是搞混了。有这该死的基因的不是夏洛特,而是我。或者我俩都有。或者……我在小板凳上坐下来。 玛迪姑婆摇摇头。“他们没算错,小天使。我相信,如果这些人真正精通什么的话,那就是计算。” 谁是“这些人”,到底是谁呢? “谁都有可能算错的。”我说道。 玛迪姑婆笑了。“我想,艾萨克?牛顿不会算错的。” “是牛顿算出了夏洛特的出生日期?” “我可爱的孩子,我理解你的好奇。我像你这么年轻时也一样好奇。可是,有时不知情更好,还有,我非常非常想要我的柠檬糖。” “这一切都很不合逻辑。”我说道。 “不能只看表面。”玛迪姑婆轻轻抚摩我的手,“即使你现在跟先前一样聪明,请别将这席谈话告诉别人。要是你外婆知道了我告诉你的一切,她会发火的。她一旦发火,会比平时还可怕。” “我不会告发你的,玛迪姑婆。我马上给你买糖果去。” “真是个好孩子。” “我只剩一个问题了:第一次时间跳跃之后要过多久才会再发生呢?”玛迪姑婆叹息一声。 “告诉我吧!”我说道。 “我认为这是没有规律的。”玛迪姑婆说,“每个基因承载者都不同。可没有谁能自己操纵时间旅行。它每天都会发生,完全不受控制,甚至一天多次。因此这个时光仪十分重要。就我所知,有它的帮助夏洛特就不用手足无措地在时间里被抛来抛去了。她可以被目的明确地送去不危险的时间,以确保在那里她不会出什么事。因此,你别担心她了。” 老实说,我更多是在担心我自己。“当一个人在过去逗留时,他会在现在消失多久呢?”我紧张地问道,“第二次有没有可能一直跳到恐龙时代,当这里的一切还是沼泽时?” 玛迪姑婆用一个手势打断了我的话,“够了,格温多琳。这一切我也不知道!”我振作起精神。“但还是谢谢你的回答。”我说道,“你已经帮了我很多。” “这我不太相信。我的良心很不安。本来我都不该满足你的好奇心,何况我自己都不可以知道这一切。当我从前就所有这些秘密问我哥哥——你亲爱的外公时,他总是给我同样的答复。他说,知道得越少越好。你现在快去给我买糖果好吗?别忘了:要含糖的!”玛迪姑婆在我身后向我挥手。秘密怎么会不利呢?我外公曾经对这一切了解多少? “艾萨克?牛顿?”莱斯莉惊愕地重复道,“不就是地心引力的那位吗?” “是的,就是他。显然也是他算出了夏洛特的出生日期。”我在塞尔福里奇食品部站在酸奶前,右手将手机举在一只耳朵旁,左手捂着另一只耳朵。“愚蠢的是,谁也不相信他会算错。是啊——谁会相信呢,牛顿啊!可他肯定是算错了,莱斯莉。我比夏洛特晚出生一天,在时间里跳跃的是我,不是她。” “这确实太神秘了。哎呀,这该死的东西又需要好几个小时才能启动。快点了,你这坏蛋!”莱斯莉骂她的电脑。 “噢,莱斯莉,真是太——奇怪了!我差点就跟我的一位祖先讲话了!你知道吗,也许是暗门前肖像画上的那个胖子,曾曾曾曾曾外公休。这就是说,假如那是他的时间而不是其他的话。不过他们也可能会将我关进一家疯人院的。” “天知道你会出什么事。”莱斯莉说道,“我还是不理解!这么多年来他们因为夏洛特兴师动众,然后又发生这种事!你必须立即告诉你妈妈。你必须赶紧回家!随时都还会再发生的!” “可怕吧,是不是?” “确实。好吧,现在我上线了。我先搜索一下牛顿。你回家,快!你知道塞尔福里奇百货公司已经存在多久了吗?有可能那里从前是个坑,你一下子掉下去十二米深!” “外婆要是知道了这事,肯定会发脾气。”我说道。 “是的,可怜的夏洛特才……你想想,这些年来她必须放弃一切,现在她一点好处都得不到。好了,我找到了。牛顿,一六四三年生于沃尔素浦——这是在哪儿?一七二七年在伦敦去世……这里没有时间旅行的内容,只有什么微积分,从没听说过,你呢?所有螺旋线的超验……二次平方、光学、天体力学,等等。啊,这里还有万有引力定律……好吧,螺旋线的超验听起来多少更像时间旅行,你说对吗?” “老实说……不。”我说。 一对小夫妻在我身旁大声讨论他们想购买的酸奶品种。 “你是不是还在塞尔福里奇?”莱斯莉叫道,“你快回家去啊!” “已经在路上了。”我说,朝着出口方向挥动装有玛迪姑婆的糖果的黄色纸袋子,“可是,莱斯莉,这事我在家里不能讲。他们会认为我疯了。” 莱斯莉对着电话里发出呼哧呼哧声。“格温!也许其他任何一个家庭都会将你送进疯人院,可你的家庭不会!他们可是张口闭口都谈时间旅行、时光钟和玄学课啊。” “时光仪。”我纠正道,“这东西有血才管用!真让人恶心,不是吗?” “时——光——仪!好,我在谷歌里搜索到了。” 我在牛津大街的熙攘人群中挤向下一个交通灯。“格伦达姨妈会说,我虚构出这一切,只是为了装腔作势,让夏洛特相形见绌。” “那又怎么样?最迟当你下次跳跃时,她就会发觉,她错了。” “如果我从此不再跳了呢?如果这只是一次性的事呢?像一场感冒。” “这你恐怕自己都不信。好吧,一个时光仪就像一只极其普通的手表。你在eBay可以大批量地购买,十磅起售。垃圾……等一下,我在谷歌搜索一下艾萨克?牛顿+时光仪+时间旅行+血液。” “怎么样?” “搜索结果为零。”莱斯莉叹口气,“现在我真遗憾我们白天没有研究这一切。我先找点文学作品。我能找到的有关时间旅行的一切。我要这愚蠢的图书馆证件有什么用呢?你现在在哪儿?” “我正在横穿牛津大街,然后拐进公爵大街。”我突然忍不住咯咯笑,“你这么问,是因为一旦通话突然断了,你想来这儿、用粉笔画个十字吗?如今我也在想,这愚蠢的粉笔十字对夏洛特到底有什么好处。” “嗯,也许他们会给她派去另一位时间旅行小子。他叫什么来着?” “基德?德-维利尔。” “重要的名字。我也搜索一下。基德?德-维利尔。怎么写的?” “我怎么知道?再回过头来说说粉笔十字:他们应该将这个基德送去哪个方向呢?我是指,什么时间?夏洛特可能是在任何地方,在任一分钟,任一时辰,任一年,任一世纪。不,粉笔十字没有意义。” 莱斯莉对着我耳朵那么大声地尖叫,我差点把手机扔掉。“基德?德-维利尔。我找到一个。” “真的?” “太好了。这里写着:格伦威治文森特寄宿学校马球队今年再次赢得了全英学校马球比赛。大家为奖杯高兴,从左往右为威廉?亨德森经理,约翰?卡彭特教练,基德?德-维利尔队长……哇,他还是队长。可惜这图很小,无法区分哪是马哪是男生们。你现在哪儿,格温?” “还在公爵大街。这正好合适:格伦威治寄宿学校,马球——肯定是他。那里是不是也写着他时不时地会直接消失呢?也许突然从马上消失?” “哎呀,我正在看,这文章是三年前的了。现在他或许已经上完学了。你又眩晕了吗?” “到目前为止没有。” “你在哪里?” “莱斯莉!还在公爵大街。我在赶路。” “很好,我们打电话一直打到你站在家门外,你一回到家,就马上跟你妈妈谈。” 我看着我的手表,“她还没有下班回家呢。” “那你就一直等到她回家,可你要跟她谈,明白吗?她知道必须做什么,你才不会出事。格温?你还在听吗?你听清楚我的话了吗?” “是的,我听清楚了。莱斯莉?” “嗯?” “我很高兴有你这个朋友。你是世上最好的朋友。” “你这个朋友也不错。”莱斯莉说道,“我是说,你可以从过去给我带回很好的东西。哪个朋友能这样做呢?我们下次不得不为一场愚蠢的历史测试学习时,而你能直接在现场调查全部内容。” “要是没有你,我根本不知道我该怎么办。”我自己知道,我的话听上去多少有点可怜兮兮。可是天哪,我也感觉自己可怜。 “到底能不能从过去带回东西?”莱斯莉问。 “我不清楚,真的一点儿不清楚。我下回先不管三七二十一试试。顺便说一下,我现在在格洛斯维诺尔广场。” “那你快到家了。”莱斯莉松了口气说道,“除了马球这件事,谷歌再没找到什么有关基德?德-维利尔的内容。但有许多关于一家德-维利尔私人银行和圣殿里的一家德-维利尔律师事务所的。” “对,一定是他们。” “有眩晕感吗?” “没有,不过谢谢你的询问。” 莱斯莉轻咳一声,“我知道你害怕,可某种程度上这一切都相当酷。我是指,这是一场真正的冒险。格温,而你亲临其境。” 是的,我亲临其境。 真是走了狗屎运! 莱斯莉说得对,没有理由认为妈妈会不信我。我的“幽灵故事”,她也一直听得很认真。每当有什么让我害怕时,我都可以找她。 当我们还住在达勒姆时,我连续数月受到一个魔鬼幽灵的迫害,它实际上是主教教堂屋檐上的石制滴水嘴。他名叫阿斯莱尔,看上去像人、猫和雕的混合体。当他发觉我能看见它时,他特别兴奋,他终于可以跟某个人讲话了。他寸步不离地跟在我身后奔跑或飞行,对我废话连篇,甚至夜里想睡在我的床上。在战胜了最初的恐惧之后——阿斯莱尔跟所有滴水嘴一样有张相当恐怖的嘴脸——我们渐渐成了朋友。只可惜阿斯莱尔不能从达勒姆迁往伦敦,我还在想念他。我在伦敦这里见到的少数滴水嘴魔鬼,都是不讨人喜欢的生物,反正直到现在我都没遇到一个能与阿斯莱尔匹敌的。 既然妈妈相信我说的阿斯莱尔,她大概也会相信时间旅行的。我要等个有利的时机跟她谈。可不知怎么回事,这个有利时机总不肯到来。她刚下班回家,就不得不跟我的妹妹卡罗琳讨论,因为卡罗琳报名暑假里负责照看班级饲育箱,包括班级的小吉祥物,一条名叫憨豆先生的变色龙。虽然离暑假还有好几个月,这讨论显然无法推迟。 “你不能照料憨豆先生,卡罗琳!你一清二楚,你外婆不允许家里有动物。”妈妈说道,“格伦达姨妈还过敏。” “可憨豆先生身上根本没毛。”卡罗琳说道,“它一直待在它的饲育箱里,不会妨碍谁。” “它妨碍你外婆!” “那就是我外婆愚蠢!” “卡罗琳——这不行!这里也没人了解变色龙。你想想,一旦我们做错什么,憨豆先生就会生病死去!” “它不会的。我知道怎么照顾它。求求你,妈咪!让我带它回家吧!我要不带它回家,苔丝又要带它,她老吹牛,说她是憨豆先生心爱的孩子。” “卡罗琳,不行!” 一刻钟后她们还在讨论,甚至是在妈妈走进浴室在身后锁上门之后。卡罗琳站在门外,叫道:“不会让阿丽斯塔夫人发现的。我们可以趁她不在家时将饲育箱偷拿回来。反正她几乎从不进我的房间。” “这儿连上厕所都不得安宁吗?”妈妈叫道。 “是的。”卡罗琳说道。真是一个可怕的烦人精。直到妈妈答应,亲自去向阿丽斯塔夫人请求允许憨豆先生在我们的房子里过暑假,她才停止抱怨。 我利用卡罗琳和妈妈讨论所浪费的时间帮我弟弟尼克清除掉头发里的口香糖。 我们坐在缝纫室里。他头上粘了差不多有半磅这东西,却想不起是怎么粘上的。 “你应该会发觉的!”我说道,“可惜我得剪掉你几撮头发。” “没关系。”尼克说道,“你可以连其他的一道剪下来。阿丽斯塔夫人说过,我长得像个女孩。” “在阿丽斯塔夫人眼里所有头发长过一火柴梗的人看上去都像女孩。你的鬈发这么漂亮,将它们剪那么短,真是可惜。” “还会长出来的。将它们全剪掉,好吗?” “用指甲剪是剪不了的。你得去理发店。” “你能够做到的。”尼克信心满满地说。他显然彻底忘记了,我曾经用指甲剪给她剪过一回头发,他当时看上去就像一只刚出壳的小兀鹫。当时我七岁,他四岁。我需要他的鬈发,因为我想用它编个假发套。只可惜没有成功,而我因此被罚一天不许出门。 “你敢!”妈妈说道。她走进了房间,为安全起见,从我手里夺走了剪刀。“如果非剪不可,那也得由一位理发师来剪。明天吧。现在我们得下楼吃晚饭。”尼克长叹一声。 “别担心,阿丽斯塔夫人今天不在!”我笑望着他,“没人会因为口香糖,或者你汗衫上的污渍埋怨你。” “什么污渍?”尼克低下头看自己,“哎呀,该死,这一定是石榴汁。我压根儿没发觉。”可怜的小家伙,他完全依赖我。 “我说过了,没人会骂的。” “可今天不是礼拜三啊!”尼克说。 “但她们还是坐车走了。” “太好了。” 如果阿丽斯塔夫人、夏洛特和格伦达姨妈在场,晚饭总是一桩累人的事情。阿丽斯塔夫人(有时还有玛迪姑婆)主要批评卡罗琳和尼克的用餐举止,格伦达姨妈不停地打听他在学校里的成绩,然后拿来跟夏洛特的比较。夏洛特像蒙娜丽莎一样地微笑,如果别人想问她什么,她总是说:“这不关你们的事。”因此,总的说来,我们宁愿不参加晚上的团聚,可我们的外婆坚持要人人参加。 除非谁患了传染病,才可以被赦免。饭菜是布朗普顿夫人做的,她礼拜一到礼拜五来家里,除了做饭还负责洗衣服。(周末是格伦达姨妈或者妈妈做饭。令尼克和我伤心的是从来没有比萨或者中国菜外卖。) 每当礼拜三晚上,阿丽斯塔夫人、格伦达姨妈和夏洛特从事她们的神秘活动时,晚餐要轻松得多。今天虽然才礼拜一,却已经出现礼拜三的情形,我们大家都觉得很美妙。不是因为我们那时候就大声吮吸、咂舌和打嗝,而是我们敢于七嘴八舌,臂肘搁在桌上,讨论阿丽斯塔夫人认为不合适的话题。 比如,变色龙。 “你喜欢变色龙吗,玛迪姑婆?你是不是很想要一条?一条很温驯的?” “这个……嗯……本来……可是……你现在这么一说,我发觉,我真的一直就想有一条变色龙,”玛迪姑婆说道,将迷迭香土豆堆到盘子里,“一定要。” 卡罗琳乐坏了,“或许你的愿望很快就会实现。” “阿丽斯塔夫人和格伦达有什么消息吗?”妈妈打听道。 “你妈妈下午打回电话,说她们不回来吃晚饭。”玛迪姑婆说道, “我代表我们大家表示了遗憾。我希望你们没意见。” “当然没有。”尼克窃笑道。 “夏洛特呢?她……”妈妈问道。 “直到现在恐怕还没有。”玛迪姑婆耸耸肩,“但她们预料随时都可能发生。可怜的姑娘眩晕个不停,现在又患上了偏头痛。” “她真可怜。”妈妈说道,放下她的叉子,心不在焉地盯着我家餐厅的深色墙裙,看上去就像有人不小心将墙壁和地面搞混了,镶木地板铺在那儿了。 “如果夏洛特根本不在时间里跳跃,会发生什么事呢?”我问道。 “早晚会发生的!”尼克模仿我们外婆一本正经的声音。 除了我和妈妈,大家都笑了。 “可如何才能不发生呢?会不会她们搞错了,夏洛特根本没有这个基因呢?”我问。 这回尼克模仿起格伦达姨妈说:“从小就能看出来,夏洛特是天赋使命的。根本不能拿她跟你们这些普通孩子比。” 所有人又笑了,除了妈妈。“你怎么会这么想的,格温多琳?” “随便问问……”我犹豫不决。 “我跟你解释过,绝不可能出错的。”玛迪姑婆说道。 “是的,我知道,因为艾萨克?牛顿是个天才,不会算错。”我说道,“牛顿到底为什么要计算出夏洛特的出生日期呢?” “玛迪姑妈!”妈妈满含责备地望着玛迪姑婆。 她咂巴着舌头,“她对我刨根问底,你要我怎么做呢?她跟你小时候一样,格蕾丝。撇开这个不谈,她答应过对我们的谈话绝对保密。” “只对外婆保密。”我说,“艾萨克?牛顿是不是也发明了这个时光仪?” “告密者。”玛迪姑婆说道,“我什么也不对你讲了。” “什么时光仪?”尼克问道。 “这是一个时间机器,用它将夏洛特送回过去。”我向他解释说,“而夏洛特的血可以说是这台机器的燃料。” “真可怕。”尼克说。 卡罗琳尖叫道:“咦——血!” “使用时光仪也可以去未来吗?”尼克问道。 妈妈叹息一声:“看看你都干了什么事,玛迪姑妈。” “他们是你的孩子,格蕾丝。”玛迪姑婆微笑着说,“他们想知道情况,这很正常。” “是的,看来是这样。”妈妈逐一打量我们,“可你们绝不可以向你们的外婆提这种问题,听到没有?” “可她当然是唯一知道答案的人。”我说。 “可她不会将答案告诉你们。” “这一切你知道多少,妈妈?” “比我想知道的多。”妈妈说这句话时虽然面带笑容,但我觉得那是一种伤感的微笑,“另外,不可以前往未来旅行,尼克。而且,之所以不能,是因为未来还根本没有发生。” 尼克“啊”了一声。“这是什么逻辑呀?” 有人敲门,伯恩哈德先生走进来,拿着电话。要是莱斯莉看到电话放在一只银盘子里,估计会六神无主的。伯恩哈德先生有时真有点夸张。 “格蕾丝小姐的电话。”他说道。 妈妈从盘子里拿起电话,伯恩哈德先生转身,又离开了餐厅。只有在阿丽斯塔夫人特意邀请时,他才跟我们一道用晚餐,而这种情况一年里只发生几次。我和尼克怀疑他暗地里让意大利人或中国人送菜上门,独自享受。 “喂?哎呀,妈妈,是你啊。” 玛迪姑婆冲我们挤挤眼睛。“你们的外婆能够阅读意念!”她低语说,“她预感到了我们在这儿谈论违禁话题。你们谁清理餐具? 我们需要地方吃布朗普顿夫人的苹果蛋糕。” “还有香草奶油甜点!”虽然我吃了一大堆迷迭香土豆加胡萝卜糖浆和猪肉片,我还是没饱。我站起来,开始将脏餐具清理进送餐电梯。 “如果夏洛特去恐龙那个年代,她可以帮我带一只小恐龙回来吗?”卡罗琳问道。 玛迪姑婆摇摇头。“没有时间旅行基因的动物和人不能在时间里运输,也不能往回旅行这么远。” “真遗憾。”卡罗琳说道。 “嗯,可我觉得这样很好。”我说道,“你设想一下,如果时间旅行者不断地带回恐龙和剑齿虎或者匈奴国王阿提拉或阿道夫?希特勒,这里会乱成什么样!” 妈妈的通话结束了。“她们在那儿过夜。”她说,“为安全起见。” “在哪儿呀?”尼克问道。 妈妈没有回答,“玛迪姑妈?你没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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