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故事讲的是一个地下性工作者的屈辱隐事。一个大学生,因命运的捉弄,走上了一条与夜色为伴的悲剧之路。在令人绝望的境地中,他接受了一切屈辱,并一度陷入真正的绝望迷津,甚至对夜色产生迷恋。然而,人性深处对光明的向往,使他心有不甘,他竭力抗争,矢志不渝地寻找,最终战胜自己内心的黑暗与痛楚,找到一条走进光明的自新之路…… 作者简介: 初雪,自小就有自虐倾向,性格内向、忧郁、孤僻而另类。从事过多种职业,都非自己所愿。现厮混于某机关。一“我跳舞,因为我悲伤。”我不知道这句话对我意味着什么,但它却深深地烙在了我的脑海中,比我身上从娘胎里带来的胎记更深刻,已经透到了我的骨髓里。“我跳舞,因为我悲伤。”读到这句话时,我正在一套公寓里,与一个女人在她那张宽大无比的席梦思床上跳着舞。与我跳舞的女人好像还很年轻。我的意思是说,她其实已经不年轻了。也许是吃多了羊胎素之类的东西,她的肌肤光滑滋润,她的呻吟如河水泛滥般不可遏制,然而她的眼神里长满了岁月的斑痕。我猜她肯定已经“奔四”了,而我四舍五入才能“奔三”。此时此刻,在她那河水泛滥般的狂情里,我的肉体里同样盈满了类似的狂情。天,我的身体快要爆炸了,她的也一样。可是,我的灵魂早已飞出了身体,在太空的某个地方飘荡,飘荡,飘荡……突然间,听见她的一声尖叫:“我的天使!”于是,一切归于死一样的沉静。我感觉到她的身体在渐渐变冷、变硬。于是,我听见她开始用肮脏的语言、猥亵的腔调对我说这说那。可是,我一个字也不想听。我叫不出她的名字,也不必知道她的名字;我记不清她的脸,也不想记住她的脸。和女人在床上跳舞是我的工作。当然,工作,就得拿工资。和女人在床上舞蹈,于我是工作,于她是享受,所以她得付我工资,这是非常公平的。这年头没有免费的午餐。你一定已经猜出了我是干什么的。对了,我是做“先生”的。这是文雅的叫法,那些不文雅的叫法还是省去吧,为自己留点面子。我可以想象出你看我的目光,先是惊奇,然后是鄙夷,再就是憎恨,这个变换过程是短暂的也是永恒的。这样的目光,我见得多了,所以并不介意。我为什么要介意呢?如果让时光倒流几百年,干我这行的可是唐诗宋词的传播者。那时候如果没有这类人,那么美的诗词大概早就湮灭在历史的长河中,连个影子都不剩了。真要是那样,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文化精髓又从何谈起?这样一想,那些惊奇的、鄙夷的、憎恨的目光,一切便都与我无关了,一切都变得纯洁而有诗意了。刚出道那会儿,我曾经接了一个客人。记得我曾承诺她会飘飘欲仙。为了达到这个效果,我花了两个多小时才让她兴奋起来并获得了高峰体验。事后,她告诉我,她已十几年没有性高潮了。我用面纸轻轻擦掉她脸上的泪,激动得喘不过气来。我真想向世界大声宣布:我,欧阳剑,一个从事最古老最卑贱职业的人,拯救了一个女人,唤醒了一个女人的生命。尽管我在大多数人的眼里是那么低贱,那么卑微,那么龌龊,但是我的价值与他们没有本质的区别。那次我没有收她的钱。以后,我每每遇上这种可怜的女人,都是免费服务。在每一次的免费中,无法挥去的羞耻感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胜利者的骄傲。也只有在这个时候,我才感觉到自己的存在,我又变回了自己,一个有血有肉的自己。我承认自己是戴着面具走在阳光下,走在人群中,但这并不代表我是虚伪的。这世上,哪个人不是戴着面具活着?有一回我无意之中打开电视,画面上是一个威严的男人在作报告。一看见这张脸,就觉得眼熟。我打开记忆的闸门,搜索这张脸的信息。终于想起来,这张脸曾经出现在我的小兄弟小姐妹们经常出入的夜总会,在那里,这张脸为了一个“小姐”与一个男人争风吃醋,大动干戈,风度扫地。我看着画面里这张看起来道貌岸然的威严的脸,听着他传教士布道般的慷慨陈词,我狂笑起来,笑得那张脸在我的眼里扭曲成粪坑里蠕动着的蛆,让人恶心想吐。我和他都有两张脸,都只会在特定的时候、特定的地点、特定的情景之中摘下面具,展现最真实的一面。在这一点上,我和他是平等的,如同经过坟墓,所有的人都同样站在上帝面前。当然,面具戴久了,就会觉得闷气,得摘下来透透气,这种摘是主动的,而不是像电视上那张威严的脸被动地摘。主动摘,是为了完完全全地面对一个人,这个人是我想看到的,这个人曾经那么想感化我。一个秋日的下午,天很高很蓝,秋阳在水中洗过了,很明澈。我的那位大学校友张辉映,我只叫他阿辉,他现在的职业是吃公家饭的小官吏。他从良知讲到了道德,从道德讲到了法律,试图让我迷途知返。但在我看来,他讲的那些,与其说是在教育感化我,不如说是在卖弄自己的博学。这么多年了,他的这种喜欢卖弄学识的脾性一点也没变。在他滔滔不绝说了一大堆话后,我告诉他,这些话还是说给他的下属听吧。其实就是他的下属听了,也不过当作是逢场作戏,而且是一场极其无聊的戏,戏散了,就什么都没有了,何况对于一个已经上了“山”下了“海”的人?我回敬他的是这样一句话:最卑贱的妓女往往是最圣洁的贞女。他听了,只是淡然一笑,然后沉默了,看上去像在思考和回味我说的这句话。这句话根本不是我的知识产权,是某本书上写的。其实,他是从不回味和思考别人的话的。他的习惯是,每每在需要作出决断的时候,喜欢用模棱两可的沉默来应对,这就是他油滑的一面。他在官场上是不是这样?但我宁愿把他的沉默权当是默认。后来他问我老了怎么办。我说,到了做不动的那天,我就把自己的经历写出来,拿去出版,不愁卖不掉。因为在这个社会里,大多数人总喜欢偷窥别人的私生活,虽然他们嘴上不承认,其实心里想得都快发疯了。他们太需要偷窃别人的隐私来给平淡无味的生活添加调味剂了。我把我的隐私写出来,不畅销才奇了怪了。其实,我比谁都明白,这一行根本不可能干到老,干个三年五载后,就是心里想干,自己的身体也会说对不起了,因为那时“老二”将不再昂挺,从外到内都成了阳痿者。一想到自己可能彻头彻尾地阳痿,我的心里便涌出空旷的苍凉来,仿佛看见自己猥琐地倚着墙晒太阳,看着人来人往,内心呼喊着自己的“命根子”。但此刻,我别无选择,我无能为力。从那个陌生女人的公寓里出来,正是清晨,太阳刚刚从夜色里探出头来。差点忘了告诉你,不陪客人用早餐是我们的行规。走在行人稀少的路上,睡意像三月的小雨密密地细细地轻轻地绵绵地缓缓而至,我赶紧戴上墨镜。那睡意在墨镜阴郁的色彩里悄然退出。清晨的阳光是没有出尽的汗,一点也不爽利,暧昧的。透过墨镜,我看见了马路两旁蓬头垢面的法国梧桐,看见了空中密织如网的电线,看见了偶然飞过的一群家养的鸽子,看见了这座城市灰蒙蒙的天空。凡夫俗子们从我的身旁走过,行色匆匆。我之所以称他们为凡夫俗子,是因为他们排斥与他们的眼光、与他们的思维方式、与他们的行为艺术不同的人。他们讲究共性,害怕个性。他们以为自己的一切都是正确的,总是以卫道者的姿态指责别人是错误的。其实他们是最脆弱的群体,是最俗陋的瓷器,是最经不起诱惑的亚当和夏娃。他们害怕打破固有的平衡而达到新的平衡。如果让我在凡夫俗子和行尸走肉之间选择,我宁愿做行尸走肉,事实上,很多时候我就是一具行尸走肉。我讨厌在阳光中看到的这一切,那是因为我讨厌阳光。这阳光,总让我想起几年前的情景。那时我在阳光里打着瞌睡,那束阳光是从一个小窗户射进来的。那扇小窗被铁栅栏分成了六块。窗外是高得几乎要压下来的墙,上面的电网如蜘蛛网那么规则而密匝。阳光翻过高墙,再越过枯草和青草混杂着的草丛,又爬上泛着青灰色的光的冰冷的墙,再穿越一道走廊,以坚忍不拔的毅力跃到那扇被分成六块的小窗上,照射进屋内,最终射在了我的身上。我之所以在阳光里打着瞌睡,是因为我的身体正接受一个男人的玩弄。那一时刻我的身体和思维都是麻木的,唯有睡眠才能让我知道自己还存在着。但那时我像一个被驯服的奴隶,心甘情愿地承受着这一切,我需要以自己的身体换取优越的“宫里”生活,那时我是一无所有的无产者,我吃不起20元一盘的青椒肉片,吃不起15元一盘的麻辣豆腐,也吃不起10元一块的走油肉,我只能吃刷锅水般的免费菜和带着异味的免费米饭或馒头。而那个人却有足够的能力支付我所需要的饭菜的费用,于是我顺从了他。从他那里我明白了两个道理:一贫如洗是一种罪!男人的美丽同样是本钱!想起那一幕幕,我就会悲伤。但是,这种悲伤是伴着喜悦的,因为它让我知道了当你什么都没有的时候,起码还有自己的身体和漂亮的面孔,那本身就是赖以生存的本钱。于我,这真是一条颠扑不破的真理。“我跳舞,因为我悲伤。”我与陌生女人在床上跳舞时,虽然没有任何悲伤,但是这句话勾起了我心灵深处的那种悲伤。这一时刻,我把喜悦给了肉体,而把悲伤给了灵魂。但是我没有泪。我从来就不知道眼泪是个什么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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