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身名门的小涵随丈夫赵七月赴美留学。十五年后七月为加快攀上一线科学家的地位,被国内的发展机会所吸引,决定回国搞药物研究,其间与他的女助手发生性关系,造成夫妻情感危机。小涵在委曲求全还是离婚之间矛盾着,频向曾初恋她的老同学楚和平诉说心曲。而生性冲淡的和平也与他那热心于事业的美国妻子南希矛盾不断。 作者简介: 东方少,本名姚茵,女,上海人。毕业于美国哥伦比亚大学医学遗传学,获博士学位。长期从事精神病发病机制的研究,目前在美国国立精神卫生研究所任独立研究员。曾于哥伦比亚大学学习小说和电影剧本的创作。发表过长篇小说《归梦》、中篇小说《忧郁男手记》及英文短篇小说数篇。Defection被选入DoubleDay出版的美国亚裔性文化小说专辑OnaBedofRice,并被加利福尼亚大学作为写作课教材。 目录: 自序 新留守女士 过把瘾记忆中的上海要柔美些 吃晚饭的时候,老公说他要正式回国发展了。这消息太不是个意外了。看到他眼睛里的得意,心里感到一阵绵痛。用手去摸这块痛,无意中触到心,搅乱了心弦。 外公是七月在国内的博士生导师。七月决定不去外公的研究院,而是去北京的一个二流学校当院长。我知道他一直都想拿最好的职位。他说的话我都能背了:要攀上一线科学家的层次,就要烧大钱。他说做抗老年痴呆症药物他已经很有经验了,最后要得到厂商的支持才能把科研成果转化为产品。他吃了口花生咸鱼,说:“我是个耐心的猎人,要等想象中猎物的出现时才举枪射击。今年,这猎物的形状和尺寸总算看清了。” 外公在国内算个名人。他早就想退了,但不太愿意把院长的位置放给外人。可七月就是不想回母校。他说:“小涵,我在那儿有冤家对头你不是不知道。除非校方搞大换血,那些冤家们不会让我把一个研究院搞成我想要的样子。”我当然懂他的意思,却忍不住替外公感到悲哀。我心里存了很久的话终于窜了出来:“你真是被妈说中了。以前外公对你那么好。现在他需要你的帮助,你连考虑都不考虑。你不是一直都说外公是你的恩人吗?” 七月说:“小涵,这话可不像你说的。人和人之间不是个简单的恩恩相报的过程。北京那学校可是要啥给啥。除了给一大笔启动经费,还承诺让我挑一批优秀生来帮忙,上海这帮人有这气派?再说,老人总要被新人取代,新陈代谢嘛。”我正喝着冰水,听了他的辩护,不小心把一个冰块吞到肠子里了。 他那种吸引人的激情此刻又闪烁出来。他说:“跟你说件大事,我在美国做出来的成果,国内的一个大款很有兴趣。他说只要我能把配方拿回去,让药管局一批,一投产,他会给我公司一半的股份。”他停了一下说:“我苦熬这么多年,也就挣个二十万。刨去税后才剩下十三四万。这种水准在大陆根本不算啥。我以前的那些哥们都家产上亿了。今天的成功标志就是致富,光会搞科研不行。你现在明白了?你外公那儿我绝对会给个交代的。” 原来七月做上了发财梦。看着他意气风发的样子,我的心软了下来。 七月走近我,温柔地说:“小涵,咱俩能走到一起,是因为你特能理解别人,和别的名人后完全不一样。这些年为我吃了不少苦,还放弃了念博士。这些我领情。我考虑好了。如果你一个人带楠楠太累,可以请保姆。等我把国内的事情搞定了,你回去享福,不要上班了。常去逛逛街,买点时髦的衣服,适应那里的潮流。再过几年,楠楠也该回去接接中国的地气了。” 逛街?我不是个爱逛街的女人,倒很喜欢逛书店。小时候,爸爸给我不少的零用钱。离我们家不远的一个书店总让我流连忘返。当我从那里买了一本书,看完后,可以把书再卖给书店,能拿回百分之九十的钱来。这样,我又可以买一本小说。小学里的我满脑子是小说。老师在课堂上提问时,我常常答非所问。 七月追我的时候,他找到了我同寝室的一个女同学,搞到一张“知涵必读”的书单。我们聊起《红楼梦》的时候,他还能评论几句。后来才知道,他当年看的是小人书版的《红楼梦》。不过,七月对那些红色经典书籍还知道一些。他是第一个和我谈起小说《红旗谱》的人。我在学校的图书馆找到了这本旧书,一口气读了下来,竟然一下子把江涛的形象和七月联系起来。江涛是个农民的孩子,爱读书,身上有着一种激情。七月也是个农民的孩子,是靠自己的天赋和努力闯荡出来的。和当时身边的那些男生比,七月有着北方人的豪气,而且很知道自己要什么。不过,后来才知道他并不知道也并不在乎我想要什么。 七月曾经在我心头种下一棵树,那棵树也长过,还没长大却已经老了,树上的枝叶开始荒凉。我不想说出伤感情的话,只想快点躲到楼上。我说:“不用多说了。这事你也没瞒着。你担心什么?反正你不在时都是我带楠楠,不会有问题的。”他笑了笑,转身去找他的“烟台古酿”,戏称“烟台姑娘”,说是他未来的搭档,国内一个药物公司的老总给的,口感特别好。 能够静静想事情的总是在晚上九点左右,当楠楠忙着独自玩她的电脑游戏,当我用小拖把把厨房的地板上的油垢洗净,当七月开始办公,楼下办公室的电话铃声开始不停地响。我一边躺在床上翻着小说,一边想,刚才我对七月说的话是不是太苛刻了?七月就是七月。他想干什么,你能拦住吗? 早就知道这件事要寻来的,我一直都在躲着它。我躲的是上海吗?上海,很熟悉,又很陌生。记忆中的上海,是宽宽的柏油马路,空气里飘着的大饼,、油条和粢饭团的香味,自行车的铃声,小虎队的歌声,街头的书报摊,还有我曾经很迷恋的黄昏时外滩的钟声。虽然很多的时候都在做复习考试题中度过,那种可以在嘴里将一个话梅含个半天,让话梅里的奶味完全渗到舌头深处的日子依旧值得怀恋。 五年前,我回过一次上海。第一个感觉是,她像个整过容的美女。我原先记得的上海要更柔美些。那时楠楠两岁半了,不像出生时那么爱哭。七月刚好去上海出差,我们带了她一起去。她在飞机上哭了好几次,哭到脸色发紫。我注意到周围乘客脸上露出不耐烦的,甚至愤怒的表情。七月道:“这孩子有个性,懂得释放情绪。那是健康的表现。别理会那些没素质的人。” 那时七月飞鱼般在北京和上海之间来回穿梭,进行着他的科学乒乓外交。我住在爸爸和妈妈的自己买下的新家。爸爸还是不爱说话,好像妈把他一辈子想说的话都说完了。他一看见楠楠就笑得合不拢嘴,捏着她的小手不肯放。他在我们抵达上海前,已经给她买了一盒日本产的小火车。爸爸就蹲在地上把火车和桥梁搭好,让楠楠坐在椭圆形的火车轨道里面,教她按电钮。看见火车过桥梁,楠楠笑了。玩得久了,楠楠就不耐烦起来,嘴里嚷着:“出去,我要出去。“爸建议妈带我出去看看新上海,不要老在家里“孵空调”。 我和妈在浦东新区宽大的马路上走着。那里很绿,空气清新,风也爽朗,没有其他地方那么拥挤。楠楠被放在一个蓝色的童车里。她只要我推,绝对不让她外婆碰。楠楠时不时地回头查看,如果妈妈的手搭到了坐车上,她就大哭。妈很恼火。她厉声说:“看你把孩子惯成什么样子?你俩到底谁是主宰?” 妈是女强人当惯了,对孩子也甩出“主宰”这样的字眼。想起小时候那种完全没有个人空间的感觉,我想对妈说,也许是她当年把我管太严了,才让我觉得对孩子要宽松。滚到了嘴边的话又无奈地改了腔调:“她是第一次来,怕生。除了我,她谁也不要的。” “小孩现在不乖,将来不孝,你将来老来苦,懂不懂?”妈用着我听惯了的语音语调。 我们一起登上了“东方明珠”的顶层。往上面看下去,浦东美得像旧金山的湾区。妈说朋友们都说新建的上海水族馆好得不得了,她还没去过,一定要去看看的。我们去了才发现水族馆的门票居然跟美国的差不多,刚过两岁的楠楠也要买半票。我很吃惊,说这个和国内的收入不匹配。妈说,“你出国十多年,两眼一抹黑。如今贫富差异巨大,有的人什么都花得起,经常周游列国,在清明节烧车祭祖。也有的每个月靠几百块人民币过日子,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总的来说,一部分人先富起来了,还有一部分过的比以前好,其他人民还在等待中。”妈的话让我感到震惊。 穿过夏日的阳光,幢幢高楼把城市摊开,散发在高楼之间的空气有点可怖。有的时候,我好像能看见微颗粒在游动,带着一种威能,在我们的心肺周围找寻入口。在街上走,我常常用手绢把楠楠的嘴和鼻子捂起来,好像那样就可以保护她不受大气污染。七月笑我在北美过得与世隔绝,好像是玻璃房里走出来的。可我知道气体污染对人的心肺功能有害的,致癌因素随时可以潜入人的身体。七月总是说他们家几代人都没有得过癌症,楠楠在各方面都像他,基因好,健康不会有问题的。他这么一分析,我倒担忧起来。外婆是得肺癌过世的,外公一直吸烟,所以外婆吸过不少二手烟。楠楠不会只遗传赵家的基因吧?她如果遗传了外婆的“易感基因”,也许会增高得病的风险度。 在上海小住的感觉颇像乡下人进上海。我对过马路已经很不习惯。上海的出租车司机开车很有本事的。他们突然从一条线斜插到另一条线,好像一刻值千金。那满街的车和车旁那些灵活的人让我害怕,我走路时,不知不觉就把妈的胳膊拉住,像小辰光跟她过马路一样。小时候在山东长大的妈嘴巴闲不住。她说如今国内有点乱,传统颠覆。体面一点的男人暗中有三妻四妾。不少女人老想着傍大款,做二奶或三奶都无所谓。像七月那样的成功男人回国,不知道有多少女人会打他的主意。这两年上了中文网站后,我留意到一些海归人士的新闻。妈妈说的现象是存在的。如果我回上海,别说去适应职场的游戏规则,可能连份工作也找不到。难道让七月养着?妈提过好几次了,七月在国内已经是学生心中的明星教授。她还说,七月在国内带教的女孩子们大都长相清秀。七月在国内已经有个外号“他在丛中笑”。看来我回不回国都已是危机四伏。 我琢磨着,如若我选择的是降,那就让它静静地发生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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