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品介绍

东北虎1


作者:华山     整理日期:2014-08-24 10:46:34

  东北虎,中国一级保护动物,世界濒危野生物种,是世界上体形最大、体重最大、战斗力最强的虎种和猫科动物。它们体魄雄健,行动敏捷,不怒而威;它们毛色绝美,生性内向,形单影只;它们行踪不定,昼伏夜出,神秘莫测。它们处于食物链的顶端,贵为丛林之王。
    本书是世界第一部正面描写东北虎的长篇小说,也是中国当代继《狼图腾》、《藏獒》系列之后又一部动物小说巅峰力作。与前二者不同的是,本书将人类社会、动物社会作为一个有机整体,在一个大的自然环境中,从自然变迁与社会变革的视觉,抒写东北虎作为“丛林之王”与人类作为“万物之灵”的命运跌宕。作者力图脱离主题先行的俗套,回归长篇小说讲述故事的本位,其丰富的想象力,高超的叙事技巧,悲天悯人的情怀,使本书充满了不可思议的文学魅力,给读者以无与伦比的阅读快感和精神享受。 
  作者简介:
   华山,1952年出生于完达山边陲某镇。70年代初参军,多次立功受奖。复员后从事过多种职业。后成为东北某地方党报记者,90年代初调入南方某晚报工作至今。“东北虎”盘踞作者内心20年,凝聚作者无数心血,历经10年写作,终于迎来“放虎归山”的日子。 
  目录:
  01金达莱
  02老虎与狗
  03不速之客
  04谢辽沙与东北虎小姐
  05殉情
  06小虎妞急了
  07兔子的血
  08调教
  09六亲不认
  10森林法则
  11初返丛林
  12熊虎战
  13兄弟虎与夫妻虎
  14黄昏的枪声
  15死于非命01 金达莱
  02 老虎与狗
  03 不速之客
  04 谢辽沙与东北虎小姐
  05 殉情
  06 小虎妞急了
  07 兔子的血
  08 调教
  09六亲不认
  10森林法则
  11初返丛林
  12熊虎战
  13兄弟虎与夫妻虎
  14黄昏的枪声
  15死于非命
  16陷阱
  17 仇人的气味
  18 绝命套
  19  家在何方
  20  得而复失
  21  报恩
  22  复仇
  23  情网
  24  分娩危情
  25  进山
  26  化险为夷
  27  弑恶
  28  茅草房的秘密
  29  狍子
  30  还我孩子
  31  虎王
  32  聆听
  33  老虎简史
  34  部落危机
  35  泪别索额吉
  36  冲喜
  37  野心家
  38  侦察虎
  39  神奇的琥珀
  40  基因突变
  41  相煎何急
  42  基因衰变
  43  围剿
  44  暴乱
  45  迷失
  46  内讧
  47  护主
  48  两败俱伤
  49  猎猪
  50  尽释前嫌
  51  母与子
  52  血的教训
  53  避难所
  54  打虎队
  55  山规
  56  十二个猎人
  57  通信虎的哀鸣 
  58  索额吉与关德培
  59  谢辽沙的主人 
  60  乳黄色的油
  61  虎王宫
  62  虎口救人
  63  虎王的眼泪
  64  搂草打兔子
  65  交易 
  66  老虎专家的愤怒
  67  人祸
  68  鲶鱼 
  69  流浪的小老虎 
  70  虎王之死后记●林海雪原,神奇瑰丽;人虎大战,令人惊骇。书中对东北虎亦真亦幻的描述,为整个故事平添一种神秘色彩。
  ——张柠(著名文学评论家,北京)
  ●莽莽长白山深处,东北虎勇敢,威猛,且疾恶如仇。它们生命中残酷竞争、顽强生存和追求辉煌的精神内核,毫无遮掩地表现出原生态生命的美丽与伟大。然而,没有人能够想象得到,一只东北虎对一个人的感情,竟如此深不可测……
  ——邱华栋(著名小说家,北京)
  ●天生的王者,却与牛为伍,与狗同眠。是什么改变了它的命运?又是谁最终唤醒了它身上潜伏的全部野性与勇气?已然失去的尊严、光荣与梦想,该如何一一找回?●林海雪原,神奇瑰丽;人虎大战,令人惊骇。书中对东北虎亦真亦幻的描述,为整个故事平添一种神秘色彩。
                              ——张柠(著名文学评论家,北京)
  ●莽莽长白山深处,东北虎勇敢,威猛,且疾恶如仇。它们生命中残酷竞争、顽强生存和追求辉煌的精神内核,毫无遮掩地表现出原生态生命的美丽与伟大。然而,没有人能够想象得到,一只东北虎对一个人的感情,竟如此深不可测……
                               ——邱华栋(著名小说家,北京)
  ●天生的王者,却与牛为伍,与狗同眠。是什么改变了它的命运?又是谁最终唤醒了它身上潜伏的全部野性与勇气?已然失去的尊严、光荣与梦想,该如何一一找回?
                                 ——须一瓜(知名作家,福建)
  作者以细腻而不动声色的笔触,精彩呈现了东北虎与人类之间不可调和的战争和难以割舍的情感,场面恢弘,气势磅礴,读后有酣畅淋漓之感。
                                    ——张岱(记者,北京)
  王者何曾喜欢孤独?无奈孤独选择了王者。由此,我也想到了人生的孤独。这是我阅读这部描写东北虎的长篇小说的收获之一。
                                  ——李悠(青年作家,湖南)
  读完此书,才知道森林之王其实并非冷血动物,它们有情有义,知恩图报,有爱有恨,时常爱恨交织。它们貌似野性不羁,却时刻遵守着种族的道德规范,和大自然制定的丛林法则。
                                ——姜晓彤(留英青年作家,辽宁01 金达莱
  
  那只怀孕的东北虎,在经历了几天几夜逃亡之后,穿过冰封的图们江,从遥远的完达山森林,辗转来到了朝鲜北部山区一片茂密森林里。
  她确信,这里是安全的。黄昏时,当母虎看见那片混交林朝阳处,隐约开着一片迷人的金达莱时,她更坚定了这个想法。这时,小老虎又在她肚子里猛烈地动了一下。于是,母虎猜想,一定是小老虎也看好了这个地方,想在这红色海洋里降生!让母虎更加惊喜的是,当她爬到山坡儿上时,竟意外地发现一个岩石洞穴,十分秘密地隐藏在那片榆树和柞树混杂的林子里。
  半小时后,母虎在洞穴里生下一只虎妞,随即便听到洞穴外传来一阵阵爆炸声。她怎么也不会想到,人类战争的火焰,这么快就燃烧到了这里。洞穴里很快便硝烟弥漫,母虎想看看孩子长什么样,都看不清了,于是,她只好赶紧嗅了嗅孩子的气味。
  突然,一声爆炸,岩石被炮弹震落下来,将母虎砸在了下面。
  那一瞬间,多年前发生在千里之外的卧虎山森林里的悲惨故事,在母虎眼前一闪即失。
  那年,她还不到两岁,一天,卧虎山下忽然传来一阵战马嘶鸣。妈妈出于保护孩子的本能,向那匹拴在白桦树上的白色战马扑了过去,结果,妈妈被一个山东大汉一枪打死。
  当时,她就躲在大石砬子后面,眼看着妈妈的尸体被土匪抬上了山上,成为那位山东大汉打入匪穴的见面礼。
  多亏她那时已经跟妈妈学会了一点捕猎技巧,并懂得一点森林法则。妈妈一死,她觉得卧虎山一带很不安全,大大小小的土匪窝,龟缩在各个山头上,他们畏惧解放军剿匪部队,轻易不敢下山,这样一来,大森林里的各种动物,便成了土匪们的口粮,动物皮毛则成为土匪们的御寒品。
  她决定到南面的长白山一带寻找平静生活。于是,她穿过冰封的图们江,穿越一片茂密森林,来到长白山角下。但她在这里仅仅过了几个平静日子,又听到山下传来阵阵炮声。
  一只雄性领地虎告诉她,人类正在四平一带展开一场正义与非正义的内战,仗打得十分惨烈。于是她调头向东南,穿越地形复杂的乌苏里森林和数不清大小峡谷以及地貌特殊的山地,最后,她来到海参崴一片原始森林里,一头闯入一只西伯利亚雄性虎领地内。
  那天,她在一棵松树下,无意间嗅到西伯利亚雄性虎的尿液味儿。雄性老虎尿味儿很冲,尿性中透出一股股的霸气,让擅入者感到神圣不可侵犯。
  其实,只要严格遵循森林法则,就不会发生什么。擅入者离开那里时,即便尿急也最好先憋着,千万别撒在那里,否则,将被视为蔑视领地虎。要么,除非你有本事,干脆站在那里,等领地虎出现时,把他打败,然后你拥有那片领地。
  结果,这两种预想都没有发生。擅入者见领地虎原来是只健壮英俊的西伯利亚雄性虎,突然感到浑身一阵酥软,竟然情不自尽地倒在灌木丛里,四仰八叉地打起了滚儿。雄性虎明白,这是雌性虎情窦初开时的普遍表现,她们往往表现出单纯、自然、毫不掩饰的样子,不像经验老道的雌性虎那样故作矜持、拿捏。
  好像所有过早失去母爱的生命,都会提前进入恋爱季节。
  毫无疑问,提前到来的爱情,让来自卧虎山大森林里的雌性老虎,意外地获得了生存保障。那只健壮的西伯利亚雄性虎,他的主人乌里扬诺夫曾给他起个好听的名字——谢辽沙。这样,东北虎小姐和西伯利亚大帅哥,便有了一夜无数情。在短短的日子里,他们频繁交配,耳鬓厮磨,爱得如胶似漆,难解难分。
  按照老虎的普遍特性,东北虎小姐推测,一旦她的发情期过去,得不到宣泄的西伯利亚大帅哥,肯定会翻脸不认人,并将她赶出那片食物丰富的领地。
  一天夜里,东北虎小姐见好就收,不辞而别,连夜潜回中国东北境内。之后,她躲过中国猎人们的层层陷阱和数不清的钢丝套,跨过图们江和鸭绿江,穿越森林中的古老秘密通道,辗转来到美丽的朝鲜半岛。
  其实,东北虎小姐并不知道,她是完达山山脉多尔部落的纯正后裔,身上有着部落首领的纯正血统。在她的潜意识里,似乎总有一股子不安分的劲头儿,让她想入非非。她甚至想有朝一日,沿着祖先没有走完的迁徙之路,纵横亚洲,最后,越过高加索山脉,步入人烟稀少的非洲大地,从此远离密集的人类。
  但是现在,一切都晚了,弥留之际,东北虎小姐想最后看小虎妞一眼,却只闻到了孩子的体味儿,她甚至连脐带都没来得及咬断,便永远地闭上了眼睛。
  这个悲惨故事,就发生在“38线”以北五公里志愿军某营固守的高地上。
  这时,美军飞机又投下几枚燃烧弹,阵地早已经是一片火海。山洞四周的灌木丛已被烧烬,洞口完全暴露出来,满山遍野的金达莱,在烈火中流淌着红色的眼泪。
  小虎妞见妈妈一动不动,本能地感到了危险,竟然拖着长长的脐带,从火海中爬出山洞,肚脐带上,沾满了红色的金达莱花朵。
  战斗还在继续,炮声、枪声、厮杀声,十分激烈。
  志愿军某营长一条腿被炸断,警卫员牺牲在他身边。
  “小索!小索!你给俺醒醒!卫生员!卫生员!”
  卫生员都牺牲了。警卫员后背被炸开一个洞。刚才,一颗炮弹飞来,他不顾一切地扑在营长身上。营长将胳膊上的毛巾解下来,系在警卫员头上。
  一张被鲜血染红的全家福,从警卫员上衣口袋里掉下来。借着火光,营长隐约看到一位身穿粗布长袍的老人,端坐在中间。营长猛然想起那位地道的满族老人。
  又一颗炮弹在附近爆炸,营长抱起小索,忍着伤痛滚到一个炮弹坑里面。突然,他感觉身下软绵绵的,随着“喵”似的一声叫,营长似乎看到一只猫,正瞪着恐惧的眼睛,趴在那里。小东西浑身上下,都沾满了红色的金达莱花朵。
  “糟糕,这是谁家的猫!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后续部队从侧面接应上来,营长和警卫员被分别抬到担架上。小老虎在炮弹坑里,可怜巴巴地看着营长。
  担架被抬起时,一只大手伸出来,将小虎妞一把抓了过去。到了战地救护所,营长才知道,原来这是一只小老虎妞。
  小虎妞和营长被安置在野战医院里治疗。医生见小虎妞并没有受伤,就把她寄养在医院附近一位老阿妈妮家里。
  那时,老阿妈妮家里的狗,刚刚生了一窝崽儿,于是,小虎妞被塞进狗窝里,和小狗们抢奶吃。开始时候,狗妈妈说什么也不让虎头虎脑的小家伙碰奶头。老阿妈妮女儿金达莱想出一个好办法,她把小狗们的尿抹到小虎妞身上,再把她塞进狗窝里。狗妈妈这才勉强接受了小虎妞。
  一个月后,营长伤势得到控制,医生说他必需尽快回祖国治疗,不然整条腿恐怕保不住。营长知道他这一走,将永远离开战场,永远离开部队,十分痛苦。
  那天,营长亲自去老阿妈妮家,抱起一身狗尿味儿的小虎妞,坐上那辆军用吉普车,在朝鲜母女俩的目送下,消失在“38线”茫茫林海中。
  营长住进哈尔滨伍连德博士创建的医院里。多少年后,这所医院成为著名的哈尔滨医科大学。虽然得到苏联专家的治疗,营长还是留下了终身残疾,走路一瘸一拐的。
  看来,营长真的不能回部队去了。他的脾气由此变得越来越坏,常常让护士给他买酒喝,不然就骂人。
  有一天,营长在人民日报上看到一条消息,志愿军收复了“38线”以南的瓮津半岛及延安半岛,从而扭转了朝鲜战局。这条新闻让营长找到喝酒的理由。于是,他在高级病房里,一个人为胜利干杯,喝着喝着,他哭了。他想起部队,想起失去的战友们,想起埋在距“38线”仅一公里处的东北籍战士小索,进而想起他这条该死的瘸腿。
  一个小护士进来送药,闻到浓烈的酒味,小声嘀咕道:
  “还是志愿军呢,整天喝大酒!”
  营长听到了,破口打骂。没想到小护士又嘟哝了一句:
  “啊呀,还耍军阀作风哪!”
  这一回,营长抬起手,一巴掌把药打翻在地。小护士哭着跑出去。
  很快闯进一个没穿白大褂却很像医生的姑娘。她上身穿一件大翻领列宁式女装,别着一只派克钢笔,两条又黑又粗的大辫子,从左右肩背后长长地垂下去,加上她那双又黑又亮的大眼睛,让所有初次见到她的人,都会得出这样一种印象:这是一个漂亮、聪明、干练的女人。
  “你凭什么骂护士,摔东西?”她目光咄咄逼人。
  “……你在跟俺说话?”营长回头看了她一眼,但马上愣了一下。接着,他继续往小虎妞嘴里塞一截香肠,“吃吧,金达莱,别害怕,她不是母老虎,你才是!”
  两个月大的小虎妞仍习惯吸允奶咀,她把香肠都吐了出来。
  这是他刚刚给小虎妞起的名字。朝鲜战场上的胜利消息给了他灵感,而这个季节,又让他想起,那满山遍野的金达莱,还有那位善良美丽的金达莱姑娘。
  这时,营长已有所清醒,似乎意识到打骂护士是错误的。但他还不想认错,尤其不想向一个漂亮女人认错。好像人家的漂亮,影响了他认错的勇气。不过他似乎也感觉到,他遇上了一个勇敢的女性。他一向喜欢勇敢的人,尤其喜欢平时敢和领导顶嘴,关键时刻又能冲上去的人。在他看来,这样的人,在战场上,也肯定不是孬种。
  “我在问你!”那姑娘目光如炽。
  他感觉到一道寒光,从背后袭来。
  “有你这样的老革命吗?受了点挫折,革命意志就衰退到如此地步,动不动就打骂护士……”她看到那只小虎妞,“护士们见到你,就像见到老虎一样!”
  短短几句话,对营长震动很大。
  事后,他对这个女人进行了调查。原来,她是横流市密山县的妇联主席。别看她年纪轻轻,却是一个老抗联战士,八女投江中的冷云等姐妹,当年都曾是她的战友。为了彻底摆脱萨满对农村医疗的封建影响,她带头来这里进行为期三个月的助产士培训。回去后,她还要把接生技术,亲手传授给全县农村广大女青年,让跳大神儿的巫婆们,统统靠边儿站。
  营长忽然觉得,她好像有点面熟,却想不起在什么地方见过?从那天以后,营长虽然没有戒酒,却不再打骂护士了,并且向那位护士道了歉。但同时,他也开始关注起妇产科来了。
  营长安静了,小虎妞却一天天地不安分起来,她越来越锋利的爪子,常常抓伤护士,撕咬她们的白大褂,甚至弄翻医疗器械。
  有一天,营长听说妇联主席拿到了助产士结业证书,明天就要离开这里。于是,他鼓起勇气,在医院单身宿舍里找到了她。她在整理行李。
  “郭桂英同志,俺有件事儿,想请你帮忙。”营长用从未有过的诚恳态度,对漂亮女人说道。
  “首长有什么事儿,只管说。”她一旦恢复了常态,女人的魅力更加凸显。
  她已经对这个老革命有了好感。尤其听说他曾在东北茂密的森林里出生入死地围剿土匪,而松骨峰战役上的英雄们,又恰恰是他所在的113师时,她对这位营长的所有不良印象,都一笔勾销了。
  “俺有个战友,牺牲在了‘38线’,”他停了停说,“他生前曾托付俺一件事,说他一旦牺牲了,让俺把他的遗物带给家人。另外,还有这个小家伙,”他指了指躲在病床底下的小虎妞,“她长得太快,不能再呆在俺这里了,也想请你帮助一起带给战友爸爸,请他老人家在适当时候,放虎归山。……详细内容,俺都写在信上了。”
  营长说着,把通讯员小索的遗物和那张全家福照片,连同小虎妞,都交给了郭桂英。
  “今后……你打算怎么办?”她说出这句话,脸上现出一片红晕。
  “等俺养好伤再说吧。也许……俺还会再回到横流镇工作的。”他停了停,接着说道,“总之,俺不想回山东老家去了。也不知道组织上能不能同意?”
  “你只要提出要求,上级会同意的。我们也欢迎!”郭桂英笑得十分灿烂。
  “你怎么知道,上级会同意,你又不是省军区组织部长!”
  “我当然知道了。依目前形势看,像你这样的部队干部,最适合留在东北。你看呀,被你们到处追赶的国民党顽固分子,一大股流窜到大西南,躲在一个个山洞里;一小股流窜到大东北,躲在茂密的森林里。这些匪徒,虽然大部分被你们剿匪部队消灭了,但仍然有漏网之鱼,一有风吹草动,他们就蠢蠢欲动。前些日子,美国鬼子在朝鲜战场上吃了你们38军的大败仗后,杜鲁门一度想给中国投下原子弹,台湾那边就蠢蠢欲动。东北这边还出现了反动传单哪。所以我说,东北地方上就缺少像你这样的老革命,既能领导我们搞建设,还能带兵打仗。有你们在,就能把那些人镇住,他们就不敢捣乱。”
  “听你这么说,俺回横流镇的希望很大呀!”江营长被她的爽朗热情所感染。
  “首先,是你自己要有信心!好了,我会把你的事情办好的。如果有一天,你真的成了横流市领导,可别忘了去看看我。”
  “那是一定的!”
  第二天,营长向院方要了一辆大卡车,请人帮助把郭桂英的行李抬上车,直接送到火车站。小虎妞被装进柳条筐里,上面蒙着被单。当她发现主人的气味离她越来越远时,立刻变得焦躁起来,并且在柳条筐里,发出猫一样的叫声。
  开往牡丹江方向的列车启动了,郭桂英的两只大辫子,在列车门前闪动着,给营长留下极深印象。
  “记住,俺叫江必成。”
  “早就知道啦,你还给梁兴初当过警卫员哪!”
  半年后的一天,江必成整理完衣物,坐上那辆黑龙江省军区组织部长派来的吉普车。他手中的拐杖,在俄罗斯索菲亚教堂走廊里发出清脆的回声。组织部长热情地接待了他。寒喧过后,部长郑重其事地将一封组织关系介绍信递给他。江必成打开一看,脸上立刻露出了笑容。原来,组织上批准了他去横流镇工作的请求。
  “组织上原打算,是要派你到黑河地区的。那里,似乎更需要你这样有斗争经验的老同志。”
  “可是,为什么又同意俺去横流镇了呢?”
  “是因为梁兴初。”
  一听到老首长的名字,江必成一下子瞪大了眼睛。
  “是这样的。不久前,省军区首长收到梁将军在北京开会期间打过来的电话。对了,他现在是西海岸指挥部副总指挥。他希望省军区在你今后的工作安排上,尽量满足你的个人选择。他好像知道你想留在东北的打算。就这样,我们把你的组织关系重新调到了牡丹江地委组织部。现在,你带上组织关系介绍信,直接去报到,具体工作,他们会告诉你的。”
  
     04谢辽沙与东北虎小姐
  那一年,生活在海参崴的西伯利亚虎谢辽沙,找遍了锡霍特山脉所有森林,也没有寻到那位东北虎小姐芳影。于是,他踏入中国境内,先在老爷岭茂密的完达山森林里徘徊了一阵,最后才辗转来到张广财岭一带。
  其实,他是完达山忽烈部落的后代,母亲死在二战炮火中。那时,他刚刚出生,幸亏被乌里扬诺夫先生抱到家里收养,直到两岁左右,他才离开主人,回到海参崴大森林里。
  自从收养了虎仔谢辽沙,乌里扬诺夫渐渐对老虎产生了兴趣,多少年后,他竟成为一位老虎专家。
  那天晚上,乌里扬诺夫家邀请了小镇上的好朋友,为他5岁的儿子庆贺生日。此时,谢辽沙正远远地站在那片灌木丛里,透过小木屋后面那片杂草,他似乎看见主人在房子里与客人们喝酒跳舞。其实,他什么也没看到,只是听到卡秋莎的优美旋律,在晚风中飘荡。
  最后,谢辽沙悄然离开了海参崴。他是出于对爱情的追求,才与主人不辞而别的。
  他知道主人会找他,于是,谢辽沙每隔一段路程,便在显眼的松树上,留下他特有的爪痕。那时候,东北虎部落种群数量非常大,成年虎的领地面积相对较小,一般只有二三公里左右,这其中,雌性虎的领地还在雄性虎的覆盖内,因此,东北虎之间为守护家园而引发的战争也就十分频繁。
  谢辽沙的闯入,几乎让所有领地虎都误会了他,由此惹出许多麻烦。尽管谢辽沙一再说明,他只是一个过客,去寻找昔日的爱情,他在树上留下路标,那完全是为了主人着想。但尽管他这样说明,仍免不了多次与领地虎发生肢体动作。当他在卧虎山五福岭终于寻到情人的气味儿时,谢辽沙已是伤痕累累了。
  那股熟悉的气味儿,一度曾出现在大石砬子附近的一棵红松树下面。
  谢辽沙感到很纳闷,设想一只成年雌性虎,当她将尿液喷洒在树上时,应该有一定高度,而不是将尿喷在树根下面。只有雄性虎,才能很尿性地把尿撒在树根下。他再次将鼻子伸进草丛里,确定那就是情人的体味儿。于是,他决定守株待兔,因为按照东北虎部落的规矩,凡被老虎撒过或喷过尿液的树木,别人是不可以随便再往上面撒尿或者喷尿的。
  半夜里,谢辽沙捕获了一只青羊,把吃剩下的半只丢在一边。要是在海参崴森林里,他会用树叶或厚雪将吃剩的猎物伪装起来,第二天接着吃。但他觉得在人家地盘上,大方一点是明智的。他就睡在那棵树下,让那气味儿陪伴着他,这样的感觉,就像是在搂着情人睡觉。
  半夜里,他被一阵猫似的叫声吵醒。抬起头静静地听了一下,觉得那声音是从不远处森林后面的半山腰上传来的。于是,他又睡着了。到了后半夜,他再次被猫叫声惊醒。这时,他忽然想起,为何不循着猫叫声寻找过去看个究竟?这样一想,他就离开了那棵树,沿着猫叫声,一直找到南山坡。
  小木屋周围的树林里突然静了下来,好像所有动物都摒住了呼吸。谢辽沙厚垫一样的脚掌,落地时一点声音都没有。他跳进栅栏里,从两个小木笼的缝隙中窥见,一个里面睡着一条黄色的大狗,看来他很失职,居然还发出轻微的鼾声;一个里面睡着一只小老虎。他将鼻子凑过去,认真地嗅了嗅,立刻得出结论,小老虎身上的气味,竟然与那些尿味儿有些相似。
  “难道,这是她的孩子?那么她妈妈在哪里?”谢辽沙在想。
  小老虎刚刚梦见了妈妈。这时,她翻了一下身,嘟嘟囔囔地哼了两声。谢辽沙这才看清楚,原来她是一只小虎妞。他干脆蹲在木笼前,认真地观察起来,想从小虎妞脸上找出她妈妈的影子。当他看到小虎妞的鼻子上,有一个白点儿时,他确定这就是他们的孩子。因为他情人的鼻子上,就有一个小白点儿。
  “现在怎么办?马上把孩子叫醒,带她一起走?”谢辽沙又一想,“不行,她才三个月大,不如等长大了再找机会把她带回到海参崴。”
  于是,谢辽沙又悄悄地返回那棵红松树下,竟然看到一只成年虎,趴在那棵树下面,正大快朵颐地在享用他剩下的战利品。谢辽沙只是象征性地吼叫了一声,那只老虎用斜眼看了他一眼,半天才从牙缝里挤出一声吼叫,算是回敬。但那只老虎始终没有停止吃肉。谢辽沙这才看得清楚,原来那是一只雌性虎,于是,他甩了甩尾巴,向她靠过去。
  那只雌性虎正处在发情期。几小时前,两只兄弟虎为了争得和她的交配权,结果反目成仇,杀得不可开交,说不定现在已是两败俱伤。她不愿意兄弟间你死我活,便趁机离开那里。现在她吃饱喝足了,怕雄性虎兄弟俩追上来死缠,干脆主动向这位俄罗斯大帅哥发出了求媾信号。
  在和这位老虎小姐交配时,谢辽沙始终没有找到初恋时的感觉。好在这位小姐是过来人,懂得怎样讨雄性虎的欢心。这样,他们每隔一个小时便进行一次交配,当进行到第五次时,他们已如胶似漆,不可分离。
  黎明时分,两只老虎停止交配。此时雪地上,反射着太阳温暖的光辉。老虎小姐仰卧在灌木丛里情意缱绻,打算睡个好觉。谢辽沙则神情呆滞地望着前方,他刚刚听到小虎妞清晨发出的第一声猫叫,以及那条黄狗没完没了的吠声。老虎小姐从谢辽沙的神情中,似乎看出他心有千千结。
  一连几个白天,两只老虎睡醒了接着交配,交配累了接着睡觉,别的什么也不做。捕猎任务只要谢辽沙做就够了,他不费吹灰之力就捕获一只傻狍子,吃到一半时,远远过来一群马鹿。但他并没有再去捕猎,因为那样做是浪费。
  每天黎明时分,当所有小动物都还在睡眠中,谢辽沙便和他的新伙伴悄悄来到小木屋,蹲在木笼跟前,静静地观察熟睡在里面的小虎妞。他想把爪子伸进去,摸一摸小虎妞。但是木笼缝隙很小,爪子伸不进去。最初几次,他们刚一接近木笼,小虎妞便机灵地睁开眼睛,随后发出恐惧的吼叫。
  这是小虎妞除妈妈之外,第一次见过长得跟她如此相像的大家伙。听见主人的脚步声,两只老虎立刻跑回森林里。
  索额吉蹲在地上,在老虎脚印跟前仔细查看着。后来,两只老虎又来了,这一回小虎妞不再吼叫了。于是,两只老虎围着木笼,认真地端祥起小虎妞。
  曾经有过几次,小虎妞在散放时头也不回地朝森林里跑去。大黄狗立刻发出警报,索额吉和大男孩儿及时地将她抱了回来,重新关在木笼里。
  小虎妞恨大黄狗多事。
  那天下午,谢辽沙他们来到森林边上,俯卧在茂密的灌木丛里,静静地观察着远处的小木屋。
  他只能这样,远远地看着小虎妞和大黄狗,在小院子里玩耍打闹。
  小虎妞好像还记大黄狗的仇,她用一只不算锋利的爪子,使劲儿地抓挠大黄狗。大黄狗非常机灵,一次次地躲过小虎妞的袭击,他好像并不跟她一般见识,仍然在逗她玩。大男孩儿站在院子边上,对着小虎妞发呆。
  突然,小虎妞两只耳朵支愣起来,扬起她短短的脖子,向四处张望。鉴于上次经验,谢辽沙他们马上将头埋藏在灌木丛里,以免被多事的大黄狗发现。
  森林尽处传来一声爆炸,紧接着又是几声枪响。谢辽沙和老虎小姐都本能地跳起来,转身向森林里奔跑。由于情况来得太突然,他们有点慌不择路,没有从来时的熟路往回跑,而是进入到了一片陌生地带。
  他们一前一后地奔跑着,将厚厚的积雪,践得四处飞扬。当他们跑进一片松树林时,跑在前面的谢辽沙,被隐藏在灌木丛里的一条细钢丝绳套勒住脖子。由于惯性,他整个身体在雪地上高高地翻了起来,随后又重重地摔下去。这一摔不要紧,他的后腿又陷入另一个连环套子里。更加糟糕的是,在这个套子的另一头,却拴在一棵风倒木上。谢辽沙被风倒木牢牢的限制住,他只好用力甩动脖子,想把钢丝套挣断。结果,钢丝套非但没被挣断,反而深深地勒进皮肉里。他感到一阵麻木、火辣,随后一点知觉也没有了,仿佛脖子已经断了。
  老虎脊椎肌肉是最发达的部位,这样,他们在撕咬猎物时,才会有足够的扯力。但现在,西伯利亚虎谢辽沙,完全没有了用武之地。他搞不明白,为什么竟连一条像老虎胡须那么细的钢丝绳都挣脱不断?跑在后面的东北虎小姐,当她意识到谢辽沙被什么东西拴住,想回去帮他时,却看见一群猎人朝这边奔跑。于是,她只好躲在大石砬子后面,等待时机。
  谢辽沙通过钢丝绳套的气味,认定其中一个戴狗皮帽的家伙就是凶手。他用吼叫声,把这个信息,告诉给东北虎小姐。几乎在同时,东北虎小姐看到戴狗皮帽的家伙举起猎枪,瞄向谢辽沙。于是,她纵身一跳,扑了过去,随后,那个人的枪也响了。
  
  12熊虎战
  两天前的早上,索额吉带上大黄狗和金达莱向卧虎山北麓进军。大男孩儿站在门口,眼睛不停地眨巴着,看着他们的身影,渐渐消失在山脚下。因为要走很远的路,索额吉特意将多年不用的狗爬犁拴在大黄狗身上,那上面装着足够人、虎、狗两天食用的干粮和半只冻狍子肉,还有一只铝制小锅和野外露营用的毛毡等。当他从墙上摘下步骑枪时,无意中发现大男孩儿正用奇怪的目光看着他们。
  刚刚钻出地平线的太阳,温暖的阳光在寒冷的气温下,也显得苍白无力。大黄狗拉着爬犁,很卖力地跑进森林中,但速度很快就慢了下来,因为随着纬度的增高,气温越来越低。现在,他们大约步行在北纬42度线上。索额吉见大黄狗越来越吃力,就快步过去帮他一把。金达莱也紧跟过去,却帮不上什么忙,将粗大的尾巴,拖在地上。森林中低矮的杂草及干枯的灌木,被爬犁一片一片压倒。一群沙斑鸟扑打着翅膀,整队飞向别处。立刻有大片大片的积雪,从落叶松树枝上垂落下来,在雪地上发出“扑扑”的闷响。突然,大黄狗在一棵树洞跟前停住,并拼命地冲黑古隆冬的树洞里狂吠。
  金达莱也闻到了野生动物特有的气味,她下意识地做好战斗准备。
  “我知道里面有东西,赶快闭上你的嘴!”
  索额吉赶紧制止住大黄狗,让他不要没完没了地狂吠。他刚刚制止住大黄狗,又看见金达莱匍匐着身体,两眼放出火焰,鼻孔中发出低沉的吼叫声,粗大的尾巴在后面慢慢地扫动着。看样子,她随时都会向树洞口发起进攻。索额吉上前一步,在距树洞一米远的地方,用身体挡住金达莱的去路。
  “金达莱,我不能让你过去,没看见人家黑熊正在睡觉吗!”
  金达莱本来不饿,刚刚吃过十多斤重的狍子肉,她现在的反应仅仅出于本能。既然主人不让她动,但看一看总该可以吧?因为她也不知道里面藏着什么家伙。于是,她走到洞口,打算往里面看一看,那家伙长得啥样?就在这时,只听“呼”地一声叫,一个黑乎乎的大家伙,从里面窜出来。金达莱被吓了一大跳,纵身跳到十几米之外。
  那是一只黑熊,站起来足足有两米多高,像一堵黑墙,正一步一步逼向索额吉。看似蛮笨的黑熊,知道这个时候,人类才是最危险的敌人。大黄狗一看主人要受到伤害,不顾一切地向黑熊冲过去,忘了身上还绑着爬犁绳套。黑熊见狗向他冲来,一巴掌扇过去,结果,大黄狗整个身体便从爬犁辕上飞了出去。这样一来,大黄狗反而自由了,于是,他再次向黑熊发起进攻,一下子跳到黑熊背后,咬住他的短尾巴。黑熊痛得“嗷嗷”大叫,照准大黄狗的头,后手一巴掌扇过去。这一下,大黄狗被扇出十多米远,撞在一棵树下面,半天没动一下。索额吉马上跑过去,将大黄狗抱起来。
  最初,金达莱站在那里不知所措,因为她从未见过这么大的黑熊。但当她看见大黄狗不顾一切地冲向黑家伙,并且咬住黑熊尾巴时,她立刻改变了对他的一贯不良看法。接着,他看见大黄狗被黑熊一巴掌远远地扇了出去,这才觉得,她应该做点什么了。于是,金达莱“嗷”地大吼一声,随之腾空跳起,就在她即将扑到黑熊时,那个看似蛮笨的黑家伙,突然一个转身,躲过金达莱致命的一扑。金达莱扑了个空,整个身体在雪地上滑出很远,最后撞到一棵大树上。
  黑熊趁势向她扑过来,速度之快,让人无法相信。金达莱刚刚站起来,黑熊已经到了跟前。就在金达莱打算再次扑过去时,黑熊将巨大的巴掌扇过来。金达莱纵身一跳,躲过黑熊重重一击,只听“咔喳”一声,那棵粗壮的大树,被他抓掉一块树皮。金达莱已经跳到黑熊身后,她不给黑熊再次出手的机会,照准黑熊的后背,一口咬过去。
  当金达莱锋利的牙齿,深深扎入黑熊厚厚皮肉的一刹那,她产生出一种从未有过的快感,感到内心深处,有种无穷的力量,正在释放出来。但那毕竟不是致命处,黑熊只是掉了一块皮肉而已。现在,他更加疯狂地向金达莱采取报复。只见黑熊瞪着血红的眼睛,吐着沾满白沫的舌头,一阵怪叫,第三次向金达莱扑过来。
  几次狩猎使金达莱渐渐懂得,猎物之所以总是与她死缠烂打而不能将其置于死地,都因为没有击中要害,还无谓地消耗掉许多体力。于是金达莱不动声色地站在那里,直等黑熊靠近。这时她听到了黑熊急促而粗莽的喘气声,随着而来又感觉到耳边一阵风起。金达莱突然腾空跳起,刚好躲过黑熊粗壮的利爪,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骑在黑熊后背上,一下子咬住其颈椎,并顺势往地一倒。只见黑熊笨重的身体,摇晃了半天才随之倒下来。接下去,两只猛兽在雪地上滚成一团,大约过去半个小时,黑熊流尽了血才彻底不动弹了。
  假如这是一场动物间的自发狩猎行为,那么现在,胜利者会在最短时间内将猎物吃掉。因为他们的狩猎,总是与饥饿联系在一起的。如果一次吃不完,就会找个地方安全地方,将剩下的食物隐藏起来,等饿的时候再来吃,而绝不会饿着肚子,趴在雪地上先休息,那样的话,食物随时都会被强大的对手抢走。问题是,金达莱现在根本不饿。她显然不是为饥饿而战,而纯粹是为了学习。很显然,她受到了人类的不良影响性。
  好在索额吉也意识到了这一点。他在为金达莱的野性回归感到欣慰的同时,却也隐约感到某种忧虑,担心她那并非为饥饿而展开的杀戮,会在胜利的刺激下,在大森林中滥杀无辜。
  金达莱果然以一个胜利者的姿态,一边慢慢地将黑熊皮一点一点地扒下来,一边十分自豪地看着主人。大森林里弥漫着的非正常下的血腥气氛,显然不是索额吉所期望的。在金达莱和黑熊搏斗时,索额吉默默祈祷,希望她获胜。一旦金达莱获胜了,并以一个杀戮者姿态在那里庆幸时,他又为黑熊的无辜死亡,感到冤枉。
  在他看来,动物间的搏杀,应该只有一个目的,那就是为了生存而战。而刚才那场搏杀,显然不是这种需要。既然是这样,这场搏杀就变得毫无意义可言,而毫无意义的搏杀,那不就是杀戮吗!
  一片乌云在森林上空掠过,随后从西伯利亚吹来一股凛烈寒风。这是完达山初冬时节的气候特征,而到了春天,则被日本海的湿暖气温所取代,气候将变得湿润。凛烈的寒风,将浓重的血腥味儿,吹到天空中,与雪片一起飞扬。没过多久,血腥味儿引来两只兄弟虎。金达莱早知道这块地盘被人占有,在她被黑熊一巴掌扇到大树下时,就已经闻到两只雄性虎尿的气味。但那时情况紧急,不容她多想,当她将黑熊杀死后,便蹲在那里想,肯定会有人找上门来。
  两只雄性虎显然是冲黑熊肉来的,但他们必须先要将入侵者赶走。
  兄弟虎并肩站在一百米开外的地方,一齐昂首向金达莱发出凶猛的吼叫。但金达莱却听得出,那是两只刚刚离开母亲怀抱的少年虎,在他们看似凶猛的吼叫声中,仍然还保留着明显的稚气。不过,他们的言词却是严厉的,虽然对她的入侵行为表示谴责,但对黑熊肉只字不提。即使是一个过路者,金达莱也要保持应有的尊严,于是,她也用吼叫回敬他们,说她并无意入侵,只是路过而已。言语中,丝毫没有怯意。
  即便是这样,兄弟虎仍然不依不饶,继续向金达莱吼叫,而且逐渐向她逼近,看那样子,金达莱再不马上离开,他们就要动手了。
  就在这时,人类出面斡旋。索额吉从黑熊身上割下一块鲜肉朝兄弟虎扔过去,然后走到金达莱跟前,抓住她脖子上厚厚的皮毛,使劲儿地拉她走。金达莱原本也有离开的意思,经主人这么一拉,便跟他走过去。大黄狗早已恢复知觉,看主人要离开这里,马上跑到爬犁跟前等待主人帮他套好。
  他们刚刚离开那里,兄弟虎便向黑熊肉扑过去。他们张开血盆大口,几乎同时咬住黑熊肉,企图将整个尸体占为己有。刚才他们还同仇敌忾,一致对外,现在却为食物翻脸。兄弟虎很快把黑熊撕得七零八落,狼吞虎咽地抢吃起来。即便这样,兄弟虎仍然没忘时不时地从牙缝里发出低沉的吼叫,警告对方不要吃得太快。
  直到索额吉他们走出几百米远,还能听到兄弟虎在牙缝里发出的吼叫声。
   70虎王之死
  值得庆幸的是,完达山中部还保留着一片原始森林。疏密相间的针、阔叶树种杂居其间,共同拥有那片森林。斑驳的阳光透过茂密的枝叶,在灌木丛里摇曳着。于是,阴暗的大森林,凝聚着古老沧桑的气氛。这正是动物们躲避人类的好地方,他们的足迹,毫无掩盖地暴露在灌木丛的各个角落里。各种粪便,散落得到处都是。
  由于不放心小老虎的健康情况,索额吉和老虎专家一直尾随在他后面,彼此保持着一定的距离,在大森林里走了三天三夜。乌鸦在大树上飞起落下,为另外一些人类肩负着神圣的使命。
  小老虎不习惯有人跟随在后面,曾几次想把他们甩掉,却因伤口疼痛,最终还是没有成功。
  老虎专家不停地用望远镜寻找小老虎的踪影。索额吉也时不时地接过望远镜搜索着。大黑的嗅觉能力得到很好发挥,他一直没有丢掉目标。
  但是跟随小老虎显然还有另外一个目的,或许这样就能找到金达莱,小老虎的母亲。从小老虎的样子上看,他也一直是在寻找着母亲。
  老虎专家被索额吉的故事感动着。但他更希望早一天见到那位军人出身的镇长。他必需全力以赴地帮助索额吉找到金达莱。也许,这是最好的见面礼。
  原先带来的食物全都吃光了。大森林里可以裹腹的小动物很多,不时有野兔或者山羊什么的,突然从他们身边跑过去。他们完全可以开枪打几只,然后架起篝火烤肉吃。但那会把小老虎吓坏了,她会拼命地跑起来,不顾伤口挣裂,最后因感染而死去。
  现在,他们需要马上解决口渴问题。已经走了三天三夜,却连一条小溪,也没有找到。老虎专家口渴得说不出话来。这时,一片茂密的白桦林,出现在面前。
  索额吉脸上露出了笑容。他走到一颗粗壮的白桦树跟前,从靴子下面拔出匕手,在树皮上斜着划出一道沟。然后让老虎专家将他那只搪瓷缸,紧紧地贴到划沟上面。老虎专家弄不懂老人家在干什么。但是,他两眼很快便冒出希望的光芒。只见一股清淅晶莹的水珠,从树皮划痕中慢慢流了出来。最后,水流越来越快,水珠也越来越大,统统流进搪瓷缸里。这棵粗壮的白桦树,身上蕴藏了大量的水份,却从来没有被人这样欣赏和利用过。于是,白桦树随风摆动着树枝,发出吱吱的声音,好像高兴地问着人类,它的浆汁,一定很甜美吧。
  老虎专家手中的搪瓷缸,很快就满了。他忍不住,自己先喝了一口,立刻感到一股清甜,流遍全身。索额吉接过搪瓷缸,将剩下的白桦树浆液喝光。大黑在白桦树的划痕上拼命地舔着,嘴巴里发出“吧嗒”“吧嗒”的声音,尾巴在后面一个劲儿地摇摆。
  喝过白桦树浆液后,他们很快走出这片森林,却在峡谷边上,看见一条不宽的小河。河水泛出深绿色的光,大森林茂密的身影,在水面上荡漾着。小河默默地流着,最终将汇入乌苏里江。小老虎躲在一块巨大的岩石后面,目光朝东方遥望着。他渴望在乌苏里的莽林里,发现母亲的身影。大黑朝小老虎方向,不停地吠着。
  刚刚解决了口渴问题,一经看到小河,他们又联想到肥美的鱼。现在,他们的肚子,同时产生了饥饿感。索额吉看小老虎很平静地躲在岩石后面,知道她暂时不会游到对面去,便将大黑喝住,不让他乱叫。他来到河边,割下许多细细的柳条,编成一个入口大,出口小的鱼篓,然后找到一处浅流,将鱼篓放在那里。
  没过一会儿功夫,两条大鲤鱼一前一后钻进鱼篓里。索额吉十拿九稳地将鱼篓提上来。他感觉里面沉甸甸的。两人一齐动手,把鱼剖开洗净,然后,架起一堆火,将鱼烤熟吃了起来。一只老鹰闻到了鱼腥,在他们头上盘旋。
  忽然,从对面的森林里,传来一声老虎吼叫声。接着,又从很远很远的森林里,传来另外一只老虎的吼叫。听到吼叫声,一直躲在岩石后面的小老虎,立刻钻了出来。只见他不顾一切地跳到岩石上,向着远方,接二连三地吼叫着。
  小老虎从吼叫声中,辨别出那是母亲的声音。但是他现在却失望地卧倒在岩石上面,一动也不动。原来他从母亲的吼叫声中,听到的不是召唤,而是责备。母亲不让他游过来,说他现在已经是一只可以独立的老虎了。他对母亲说,他的捕猎技巧还不成熟,要付出很大代价,才能将猎物擒获住。母亲说,就算他游过去,伤口也会感染,到时候恐怕连性命都保不住。
  小老虎只好老老实实地卧倒在岩石上,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前方。忽然,小老虎想起一件事,他猛地一下子从岩石上站了起来,使足了劲儿向母亲再次吼叫着。他说他嗅到南山坡主人的气味了。
  这时,恰好一阵大风从森林里刮过来。小河两岸一老一少两只老虎顿时都嗅到了记忆中的那股气味。老虎从不怀疑他们特有的气味记忆能力。凡经他们记忆过的气味,无论过了多久,到了何地,都会被辨别出来。
  “……嗷……嗷……”
  随着对面森林里一声较长而宏亮的吼叫,小老虎知道,母亲很快就会过来了。对面森林里一阵骚动,一些较小的动物如松鸡、雪兔开始拼命奔跑,灌木丛里发出“唰唰”的声响,却没有听到老虎奔走的声音。
  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在小河边上。在那条较长的河堤上,一大片看麦娘长势茂盛,沉甸甸的草穗上,飞满了花蝴蝶。突然,随着一声低吼,一只斑斓大虎,从森林的阴影里跳跃出来。
  小老虎立刻发出一声吼叫,就像人类走散的孩子,突然见到娘一样,吼叫声里充满了忧伤。
  在阳光照耀下,那只斑阑大虎的棕黄色皮毛,闪耀着夺目亮色。只见她纵身一跃,扑通一声跳进河里。那一瞬间,索额吉眼睛一亮,认出那确是金达莱。
  小老虎跑到河水里等待妈妈。老虎专家有些紧张,下意识地将步枪提在手上,索额吉示意他,赶快把枪放下来。河水发出“哗啦”“哗啦”的声响。金达莱拍打水花很快游上岸。
  随着一声娇滴的吼叫,小老虎一下子扑向妈妈。
  尽管已经认出对方都是亲人,但她们仍然要履行严格的部落规定,必需先确认气味。毫无疑问,一个是儿子,一个是母亲,于是他们相互亲热起来,身体挨得紧紧的,两条尾巴在后面甩动着,嘴里不间断地发出低沉的吼叫。
  骨肉相见的场面,让站在不远处的两个人类,联想到亲人相见时的情景,眼眶都湿润了。
  又一阵山风森林里吹过来,金达莱这才想起主人。于是,她猛地转过身,与主人炯炯有神的目光相遇。
  索额吉丢下手中的东西,向对面招着手。金达莱丢下孩子,纵身向索额吉奔跑过去。但是,当金达莱快跑到索额吉跟前时,却突然迟疑地站在那里。老虎们一次次不幸的遭遇,让金达莱对人类有了更大的戒备,谁知道像主人这样的人类,是否也会变成残害老虎的恶魔。还有,他后面那个从乌苏里江对岸过来的人,手上明明端着残害老虎的武器。
  索额吉从金达莱的目光中看到了怀疑,看到了人类的行为在老虎心中投下的一道道阴影。但他相信金达莱终究会信任他的,于是,他热情地伸出双臂,一如往日那样准备拥抱金达莱。
  那个拥抱的动作,立刻让金达莱感到一股暖流传遍全身,于是,无数个美好记忆,汇成一条小溪,滋润着那片干涸的心田。金达莱不再犹豫,像孩子似的扑到主人身上,竟将主人扑倒在河水里。
  金达莱忘记了孩子的存在,像人类的小孩子,在爷爷面前撒起了娇。站在后面的小老虎,看到母亲这个样子,开始有点妒忌。过了好一会儿,他见母亲仍然没完没了地跟人类老人亲热,就在后面发出一声声的吼叫。
  孩子的吼叫声,让金达莱回到现在中来。现在,两只老虎和两个人类,都分别坐在小河边上。当乌里扬诺夫确信金达莱对他已没有戒备时,他打算以老虎专家的身份,开始对这只曾经接受过人类哺育的老虎,进行一次学术考察。于是,他一点点地靠近金达莱,先让她慢慢地习惯他,最后接受他。这时候,金达莱和小老虎正一左一右地卧倒在主人身边,扬起头看着老人家,尾巴在后面甩动着。
  老虎专家感觉到金达莱开始对他的信任,就小心翼翼地将手向老虎背上伸过去。他感到一种从未感受过的滑润和流畅。这是世界上最美丽的皮毛,光滑得让所有尘杂都无法停留。他知道这样漂亮的皮毛,对于老虎来说,绝不仅仅是用来炫耀的资本。于是,那只满是粗茧的大手,便在松软的虎背上慢慢滑动着,不时地感觉到下面所隐藏的一块块坚硬的疤痕。
  金达莱用低沉的吼叫,与主人交谈着,全然不理会从乌苏里江对岸过来的人有什么感觉。她似乎在向主人述说着自上次分手后的一切磨难与遭遇,诉说着她和虎王在怎样情况下分手各自逃命,诉说着她在完达山东部那片还算茂密的森林里,多少次与完达山猎人巧妙周旋,又多少次险些死在他们的枪口下,以及从钢丝套里挣脱出去,从陷阱里爬上来的种种经历。
  这时,老虎专家的手,已经得寸进尺地触摸到了金达莱的屁股上,他明显感觉到隐藏在厚厚皮毛下的累累伤痕。这是老虎最为敏感的部位,金达莱终于下意识地甩动了一下尾巴,却没有作出过激反应。当老虎专家想用同样的方式,打算接触小老虎那个敏感部位时,他得到了凶狠的警告,以及一张血盆大口。
  乌里扬诺夫赶紧将手缩了回来,吓出一身冷汗。金达莱及时地转过头,从牙缝里,发出一声低沉的吼叫。小老虎听到母亲的警告,顺从地摇了摇尾巴,但他还是不习惯让人类摸他的屁股,于是他干脆站起来,到小河边上自己玩耍。
  若不是看见儿子和两个猎人模样的人站在那里,金达莱是不会游过来的。对那片养育过她的光秃秃的大森林,金达莱已经不怎么留恋了。而那时她和虎王也分散很久,生活早已变得一团糟,他们多次在大森林里听到对方的吼叫声,居然都无心相见。但他们彼此谁也不怪谁,这一点从双方的吼叫声里就能听得出。后来,他们连对方的吼叫声都听不到了。因为他们的吼叫声,每次都会吸引来更多的猎杀者。
  人类的阴谋诡计不断花样翻新,完达山大森林的各个角落里到处都是陷阱,贪婪者的目光无处不在。金达莱和虎王被人类分隔在千山万水山之间。
  索额吉开始对金达莱讲述老主人的故事。他说老主人现在活得很艰难,刚刚从看守所解押到监狱里。他现在的罪名,已经升级为叛党投敌。一说到这里,索额吉就愤愤地骂了一声。
  虽然,金达莱什么也没听懂,却对江必成三个字非常敏感,尾巴突然甩动了起来,两眼冒出兴奋的光芒,好像江必成三个字带着老主人的酒味儿。她虽然听不懂主人所说的那些事,但从主人的表情上,似乎猜到了老主人也许跟她一样活得很不开心。不知怎么,多少年前朝鲜战场上的硝烟战火场面,突然复现在她眼前。
  大黑在一旁毫无由头地叫了两声。这倒提醒了索额吉,他突然想起,衣兜里还装着两只哈尔滨大香肠。他离开监狱时,江必成让替他买几只哈尔滨大香肠带给金达莱。他马上将香肠从衣兜里拿出来,摆到金达莱眼前。
  小老虎和大黑一闻到香肠味道,便同时将耳朵支愣起来。但是他们谁也没有跑过去。
  金达莱虽然没有从香肠上嗅到老主人的气味,却无法阻止她快速回想起在哈尔滨医院里的那段日子,以及助产士用竹筐装将她带到卧虎山时的情景。她现在仿佛听到了小火车的颠簸声音。
  那些渐渐远去的往事,被眼前的几只香肠,一下子拉近了距离。
  突然,从背后的森林里,传来一声清脆的枪声。紧接着就听到一只老虎发出的吼叫声。
  金达莱从虎王的吼叫声中,猜到他遇到了麻烦,于是,她纵身一跃跳入河中。小老虎现出惊慌神色,连他自己都搞不清楚,为什么在母亲身边,他反而变得胆怯了呢?但随后也跟着跳入河中。
  大黑向对面森林狂吠着,一回头发现主人已和苏联人跳进河中向对岸游去,于是他二话不说,跟着也跳了进去。
  金达莱和小老虎上岸后,又听到虎王发出一声吼叫。金达莱丢下小老虎,不顾一切地,向茂密的灌木丛奔跑而去。小老虎紧紧跟在母亲后面。就在这时,两声清脆的枪响,再次打破宁静的大森林。听到枪声,索额吉高声喊着金达莱的名字,快步跑向枪声发出的地方。
  在一片灌木丛里,索额吉发现金达莱倒在血泊中。鲜血正从她的肩头上往外流,棕黄色的漂亮皮毛,已被鲜血染成一片,并且打着卷。小老虎也不知哪儿中弹,老老实实地躺在母亲的背上,就像睡着了一样。就在他们倒下不远的地方,一个深深的陷阱,正凶险地裸露着黑色的洞口。
  索额吉猜测,虎王已经深陷囹圄,他必需赶快确认,金达莱是否还活着。他把手放在金达莱胸口上,感觉那颗坚强的心脏还在跳动。然后,他又摸了摸小老虎的鼻孔,一股强有力的呼吸,在他手背上流动着。索额吉将小老虎轻轻地抱起来,想仔细看他伤到了哪里,却什么也没发现。看来,小家伙是被吓昏了。
  当索额吉查看金达莱伤口时,他似乎看到了死神的嘴脸。
  可怜的金达莱,肩胛中了两枪,鲜血正带着气泡,从两个黑洞里往外冒。索额吉马上解下腿绷,将伤口包扎起来。然后,他慢慢地向陷阱口靠近,顿时有种不祥预感。他完全有理由怀疑,陷阱里的虎王已经结束了生命。这时,一束强烈的阳光,从阔叶林茂密的树缝中穿透过来,正好照进深深的陷阱里。索额吉果然看到虎王那雄伟的身躯,像一座小山似的躺在那里,一动也不动。
  完达山叱吒风云的一代虎王,就这样死在了卑鄙者的陷阱里!索额吉不敢相信这是事实。他揉了揉眼睛,重新往陷阱里看了看,看到的仍然是一座毫无生命迹象的小山。设陷阱的人,显然是为了要一张完好的虎皮,所以特意将木桩削得很尖,这样,老虎掉进陷阱里,虽然会立刻被尖尖的穿透身体致死,却不至于对虎皮造成太大的创面。
  小老虎被索额吉搬动后醒了过来,他以为妈妈死了,突然发出强烈的吼叫。听到孩子的吼叫声,金达莱的爪子动了一下。老虎专家这时从后面跑过来。
  索额吉马上离开陷阱口,他不想让老虎专家看到虎王死后的惨状。
  “陷阱里有老虎吗?”按照惯例,老虎专家先给金达莱注射了一支麻醉剂,然后,再往她眼里涂摸一点润滑剂。“她们母子真是不幸啊,你看,我刚刚给她的孩子做过手术,现在,却又为母亲做手术!”
  老虎专家打开脏兮兮的腿绷,从金达莱的伤口里取出两颗子弹头,清洗过伤口后,再一针一针地将伤口缝好,最后用洁白的纱布重新包扎了一下。
  索额吉拣起沾满鲜血的腿绷,一圈一圈地缠了起来。半天才说道:
  “照这样下去,用不了多久,老虎就被他们杀光啦!”
  “这是毫无疑问的!”老虎专家不等索额吉接话,继续说道,“依我看,她们应该呆在苏联,永远别再回来!”
  “除非我和江必成都死绝了!”索额吉十分痛苦的样子,“不过,我活着也没用,照样不能保护她们!”
  “不要太自责了,老人家,这不是你一个人的事情!”老虎专家开始检查小老虎的身体,结果一处伤口也没发现,“要想保护好老虎,要有政府支持才行。人类为了那么一点点虚荣,为了那么一点点卢布和美元,全都把枪口对准了老虎。看样子,他们真想将老虎斩尽杀绝!”
  “好了,你不要说了,我肺都要气炸了。”索额吉说着,抱着小老虎。
  索额吉忽然想起什么。“对啊,要是先把金达莱和小老虎送进动物园,等他们长大了,大森林也许会恢复了原样,那时,再把他们放回大森林里,不是很好吗?”
  “你是说,把他们送进动物园?”老虎专家立刻摇了摇头,“动物园终究不是老虎的家,再说,剩下那些老虎怎么办,让猎人们随便屠杀吗?这还是没有解决根本问题!”
  索额吉突然想起江必成筹建的朝鲜孤儿院。
  “你没听懂我的话,我的意思是,给他们专门建个孤儿院!等把他们养大,再放回大森林。”
  “建一座老虎孤儿院?”乌里扬诺夫眼睛一亮,“这倒是个好主意。不过,据我所了解,中国政府,目前恐怕还不具备这样的条件。”
  “那还要啥条件,不就是建个孤儿院吗,有啥难的?”
  “老人家,我知道你对江镇长抱着希望。可他现在连自己的自由,都被剥夺了,没有人会像你们那样关心老虎。”他停了停说道,“就算有人想干这件事,也是非常困难的,因为建老虎孤儿院,起码要有老虎专家才行。”
  “那,我就去当这个专家,你看行不?”
  “老人家,”老虎专家被索额吉的一片真情深深打动,“你对老虎的感情,那是没说的。可是养老虎,那是需要更多的专业知识。在这一点上,连我也不合格!”
  “怎么,连你都不够格?”
  “从科学意义上讲,是这样的!”
  他们的谈话,被金达莱发出的痛苦的吼叫声打断。小老虎看到母亲醒过来,高兴地在她脸上蹭。金达莱睁开眼睛,看见小老虎还躲在她身边,用鼻孔发出一声低沉的吼叫。小老虎吓得直往后退,差一点掉进陷阱里。大黑及时地向她发出警报。
  突然,一个影子,在不远处的一棵挂满松果的红松树上,一闪不见了。那时,索额吉和老虎专家正围在金达莱身边,查看伤口是不是在那一声吼叫声中被挣裂,因此,那个影子谁都没看见。但却没有逃出大黑的眼睛,他不但看见了影子,并且认出那人是谁。他对着那个影子拼命地吠着,不惜喊破嗓子。
  太阳恋恋不舍地落下了山。大森林被黑暗替代。大森林中的各个角落里,无数只小动物们的眼睛,在黑暗的阴影里闪着星星一样的光亮,同时也在警惕中,期待那个悲惨的故事,能有个良好结局。
  金达莱默默地来到陷阱边儿,在黑暗中找到终身伴侣。忽然,一只闪亮的萤火虫,从黑暗的陷阱中,跳跃着飞出来,一直飞向天空。最后,那丝光亮,融入到浩繁的星云中。金达莱确信,虎王的灵魂,已经升天。于是,她仰望西天,终于在虎星座上,看到虎王怒目圆睁地俯视着东方大地。金达莱顿时不再感到孤单,她相信在今后的日子里,虎王将时刻保佑着他们。
  小老虎这时也悄悄地走过来,低下头小心地向陷阱里看,目光中充满了恐惧。索额吉和老虎专家站在一旁,等金达莱和小老虎离开那里后,他们将树枝和杂草扔进陷阱里。
  索额吉知道,那个影子并没有走远,甚至猜到那是谁。老虎专家凭直觉也感觉到,那个影子像是年轻猎人。
  现在怎么办?金达莱受了重伤,不能就这样让她带伤在大森林里独闯下去。她必需接受治疗,否则伤口还会发炎、化脓,甚至死掉。再说她已经丧失与另外老虎争夺地盘或争抢猎物的能力了,她随时都会死在同类手里。可是任索额吉怎样劝说、使劲儿地拉扯,金达莱仍然带着小老虎,向远方走去。
  “这不行,伤口一旦感染,她会死的!”
  “你不要大喊大叫,这我知道!”
  索额吉说完,紧紧跟在金达莱母子后面,几乎寸步不离。乌里扬诺夫理解索额吉此时的心情,也不再说什么,默默地跟在老人身后。大黑早已看出主人十分焦虑的样子,他很知趣儿地跟在苏联人后面。忽然,大黑感觉身后那个影子离他们越来越近了。
  几天后,他们尾随在金达莱母子身后,这时索额吉才意识到,他们竟不知不觉地踏入虎林县境内。
  站在虎头山上极目眺望,索额吉终于看到山脚下被炮火摧毁的旧工事,在一片茂密森林中若隐若现。原来,这就是著名的虎林要塞。
  关于那段往事,索额吉一点都不想回首。但站在身边的苏联老虎专家,却让他回忆起那段难忘往事的某些片段。当年所有参加要塞建筑的中国劳工,后来统统被秘密害死了,而索额吉能够侥幸活下来,那是因为日本人不知从哪里获悉,他能在茂密的草丛里认出珍贵的人参。后来满山遍野都挖不到人参了,日本人竟然想出人工培植的鬼主意,于是,索额吉被关在要塞内,一个人侍弄起人参园,直到有一天,他亲眼看见要塞被苏联红军大炮彻底炸毁。
  索额吉一开始就对苏联老虎专家表示友好,或许跟那段往事不无瓜葛。世事真是难料,几年前中苏关系好得像亲兄弟一般,现在却不断磨擦,边境线上时常响起枪声。
  老虎专家真想下到要塞旧址去看一下,索额吉也有这个意思。这时,他们发现金达莱母子俩朝东南方向一片低矮密林里走去。前面就是辽阔的乌苏里江,珍宝岛笼罩在江心的薄雾中。金达莱母子俩在小岛上稍做休息,然后一鼓作气游上岸,赶紧躲进茂密的森林里。过一会儿,金达莱母子俩再翻过几座山头,涉过一条小河,就可以进入锡霍特西麓山脉茂密的大森林里了。
  这正是乌里扬诺夫所希望看到的,因为这样一来,他很快就可以回到海参崴了。
  种种迹象表明,金达莱有意想甩掉主人和苏联人,而她真正目的是想带着儿子,永远离开完达山那片伤心地。因此,在几天的长途跋涉中,金达莱始终没让主人和苏联人靠近她。
  但是,金达莱不会想到,那片看似宁静的低矮灌木丛,实际却暗藏着杀机,中苏两军对峙的秘密火力点,一旦遇上风吹草动,立刻会射出无数颗无情的子弹。金达莱母子俩,一前一后涉入湍急的江水中,向对岸慢慢游过去。
  果然不出所料,索额吉和老虎专家刚刚出现在江边的灌木丛里,就被中方岗哨抓获,并被带进值班室里。
  当索额吉听士兵向上级汇报他们抓获两个越境者时,他才意识到,可能是他害了老虎专家。
  这时,大黑在江边上猛烈地叫了起来。索额吉和老虎专家闻声将头伸出窗外,朝江边上看过去,结果让他们目瞪口呆。
  一直跟踪在后面的那个影子,现在,居然变成一只老虎潜入乌苏里江中,远远地游在金达莱母子俩后面,向岸边慢慢靠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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