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年以后,到了美国,我听说纳瓦霍印第安人相信宇宙大爆炸的起源,是因土狼的歌唱。它们站在虚无的边缘,在时间之前,将尖嘴探向空中,嚎叫着,把世界从自己的脚下给叫了出来。印第安人叫它们歌犬。 五年来,“我”带着幼时的记忆和几张照片,沿着父母亲年轻时的足迹,辗转多国,从爱尔兰到西班牙、墨西哥、美国,只为寻找失踪的母亲。现在,“我”不得不返回爱尔兰,在家停留七天。这本小说就讲述了这七天“我”与父亲的故事。它以一天为一章,宛若一部“七日谈”,但现实和回忆交错重叠,结果七天的故事,成了漫长的“追忆似水年华”。 《歌犬》是科伦·麦凯恩的首部长篇小说,他在小说中融合了自己的亲身经历,将对身份与归属、故乡与他乡、漂泊与归宿等问题的所思所想,化为诗一般的语言,甚至探讨了爱情与背叛、疯狂与艺术等话题。 作者简介: 科伦·麦凯恩,1965年生于爱尔兰都柏林,受其当记者的父亲影响,自小喜欢说故事,立志成为一名记者。从都柏林理工学院新闻系毕业后,科伦·麦凯恩成为《爱尔兰新闻》记者。1986年,麦凯恩为写一本小说来到美国,花费一年半时间骑车穿越北美,累积了大量小说素材。1988年至1991年,科伦·麦凯恩在得克萨斯大学获得文学学士学位,1992年与妻子艾莉森结婚后移居日本,一年半之后搬到纽约,至今与妻子和三孩子生活在那里。 从1994年出版短篇小说集《黑河钓事》至今,科伦·麦凯恩已出版六部长篇小说、两部中短篇小说集,其中,2009年出版的《转吧,这伟大的世界》获得2009年度美国国家图书奖、2011年IMPAC都柏林国际文学奖和许多国际奖项。其作品被翻译成了三十多种语言文字。 科伦·麦凯恩善于讲述人们在黑暗中探寻光明的故事,以宽阔的视野和诗意的描写著称,被称为“诗意的现实主义者”。他的写作题材宽泛,从纽约地铁隧道中的无家可归者,到北爱尔兰地区冲突,从“9·11事件”带来的创伤到欧洲吉卜赛人的生活与文化…… 目前,科伦·麦凯恩在纽约市立大学亨特学院教授创意写作课。 目录: 星期二河有河规 星期三野狗的良辰 星期四渴求奇迹 星期五上帝啊,真是不错 星期六缤纷蓝苍鹭 星期天主啊,我记得 星期一留下平安 逼真的强烈情感……充满激情的人物塑造……对时间、空间和地点有种神奇的感觉……读完《歌犬》,就仿佛参加了一次庆典。 ——《纽约客》 《歌犬》极具感染力……作者对细节非常敏感;他的语言充满诗意,形象生动。 ——《纽约时报书评》 麦凯恩对素材的掌控能力非同寻常……他向读者呈现了一个新奇而令人着迷的新世界,但人们印象最深的,是他的辛辣。 ——《洛杉矶时报》 逼真的强烈情感……充满激情的人物塑造……对时间、空间和地点有种神奇的感觉……读完《歌犬》,就仿佛参加了一次庆典。 ——《纽约客》 《歌犬》极具感染力……作者对细节非常敏感;他的语言充满诗意,形象生动。 ——《纽约时报书评》 麦凯恩对素材的掌控能力非同寻常……他向读者呈现了一个新奇而令人着迷的新世界,但人们印象最深的,是他的辛辣。 ——《洛杉矶时报》 来自爱尔兰的引人注意的新声音,既深沉,又令人晕眩。 ——艾德娜·奥布莱恩 回故乡爱尔兰之前,我第一次看到了土狼。在怀俄明杰克逊洞(JacksonHole)附近,它们被一连串吊在篱笆桩上。在融化的雪地衬托下,那褐色的皮毛格外夺目。它们全都头朝下,被橙色的绳子绑在篱笆的柱子上,在腹侧那褐色和白色交界处有两个清晰的弹孔。土狼的脚是干的,但浑身腐烂发臭。它们的口鼻和脚爪低垂下来,嘴张开着,仿佛是要嚎叫。 这么将它们挂住,是牧场主在警告其他土狼切莫闯进地里来。如果它们在附近小跑,把脚爪抬到胸前,竖起耳朵聆听,晃动着尾巴,牧场主就会用子弹,将其打回老家。不过土狼不像我们这么笨——死者去的地方,它们是不会去冒犯的。它们会继续前进,换个地方,继续歌唱。 星期二河有河规 我坐在背包上,在树篱边,老头子看不到我,我看着缓缓流动的河,看着他。 连河自己都不知道它是条河了。河面开阔,颜色黄褐,几只塑料袋子歪在芦苇荡里。就连在河湾处,河水的声音都已经不复存在。一片聚苯乙烯泡沫,绕在步行桥的桥墩上。有一层油,懒洋洋地漂在河面,在下午的阳光下,折射出斑斓的色彩来。 可是老头子还是在钓着。渔线甩了出去,划出一道亮光,飞蝇钩轻轻落到水里。他用腕部甩动了一下,每次甩竿后,头便低垂下去,将散线绕回,揉揉自己的前臂。过了一会儿,他就走到一棵老白杨树枝条下,坐进一把红白双色条纹的休闲椅子。他的头向树篱这边转过来,没看到我。他往椅子背上靠了靠,开始收拾渔线末端的钩子,将钩子和羽毛放到嘴巴里,吹了吹,想把装饰羽毛吹起来。他身上的外套,乱七八糟地披着,裤腿吊得老高,现出了脚踝处绿色的威灵顿靴子来。他起身把外套脱掉时,看到那身形我大吃一惊——简直瘦削得跟原来寒冬二月我用来做十字架的芦苇一样了。 下午慢吞吞地继续着,他让软木手柄随意地支在裆部,斜下身子,向地上啐了一口,把下巴上的一点口水擦掉。有时候他把帽子推一下,向剪刀一般划过天空的雨燕致意,然后就看着躺在垃圾当中的渔线了。 很久以前,在七十年代——那时候还没有肉联厂——他早晨会带我过来,让我下到激流里,逆流游泳。他是游泳好手,身子结实,肩膀宽阔,脖子粗实如牛。即便在冬天,他也会穿着红泳衣下到水里,犁一般往前划着,双臂划动如风车。一绺绺湿润的头发,贴在他渐秃的头皮上。水流很急,他能原地不动地游着。有时候,他能在同一个地方待上一两个小时,只是在那里划啊划。有时候,一边游着,嘴里还会大声喊着。母亲站在岸上看。她皮肤黝黑,几乎是沼泽的色彩,土地的模样。蓝色的劳动手套一直套到肘部。眼睛下方有眼袋。她会在那里站着,看着,有时候挥挥手,偶尔理一理银发上系着的五彩缤纷的松紧带。 我抓住白杨树的根,身子在水里。我那时候七岁,在水里的时候,胳肢窝会感到水流的拉力。水从我的脸上掠过,我的身子在水下摆动。老头子则仍逆流划着。划够了,他便停住,让水流将他往下游冲一冲,冲到河湾处。我便松开抓着白杨根部的手,随着他,一起顺流而下。他会伸手过来,抓住我,抓过我泳衣上的系带,将我拉过去。然后我们开始穿衣服,一起在泥泞的河岸上发抖。妈妈会来叫我们吃早饭。老头子的头向河里点着。河有河的王法,他告诉我说。河注定是要携裹着一切,滔滔向前。 可是,今天下午看着他,我在想,而今他要是再来游的话,他会跟芦苇荡里那些臭狗屎和垃圾一样,漂来漂去的。 夜幕降临的时候,东方的天空现出尼古丁一般的色彩,渐渐融入西边的红霞。几朵淡淡的云,在其间刀削一般穿插而过。老头子拿出香烟来,用掌心拍了拍烟盒子底,将盖子打开,用拇指向上弹起,那动作带着一种久经磨炼的耐心。他把手伸进外套口袋里,拿出几根厨房用的火柴来。从远处,我都能看到他的手在发抖。他连擦两根火柴,才把烟给点着。 他向雨燕吐了吐烟雾,将渔竿又拿起来,充满爱抚地摸摸那玻璃杆,举到身后,作最后一次甩竿。一团渔线哗啦啦跌到水里,河水飞溅起来。那一刻,一切都凝聚到了一起:水滴溅起来,照在阳光下,五光十色。此刻我突然意识到,在这一切当中,老头子与河水难舍难分——老头子和这河流,一辈子的身份互为交换,过去他们狂放不羁,变动不息,总在折腾,总在求新求变,总在往前冲,现在他们慢下来了,在奔向一片终极的、静止不变的大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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