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中无处不在的母亲,有一天却突然失踪了。丈夫和子女开始散发寻人启事,刊登广告,想方设法寻找她。他们追寻她的踪迹,复原有关她的记忆……小说中的母亲也是我们每个人的母亲,她们为家庭生活贡献了一切,湮没了自我。而子女长大成人、独自走上人生之路后,她们的存在似乎可有可无。母亲的消失让家人获得了重新走近她的契机,亦会引发读者的思考。作家的深意即在于此:通过生命中的深情回望,重新寻找和发现母亲,并且在被社会生活填塞已满的心灵深处重新为母亲留出位置。 《妈妈,你在哪里?》曾以《寻找母亲》为名出版过。现应读者要求,稍作修订,以《妈妈,你在哪里?》重新与读者见面。 作者简介: 申京淑,曾被誉为韩国上世纪九十年代的文学神话,至今仍笔耕不辍,佳作频出,是韩国当红的女作家。1963年生于全罗北道井邑郡,毕业于汉城艺术大学文艺创作系。1985年,以中篇小说《冬季寓言》入选《文艺中央》新人文学奖,从此开始文学创作活动。主要作品有小说集《直到江水流淌》《风琴的位置》《吃土豆的人》《钟声》《草莓地》等,长篇小说有《深深的忧伤》《单人房》《火车七点出发》《紫罗兰》《李真》《妈妈,你在哪里?》《哪里传来找我的电话铃声》等,散文集有《美丽的树荫》《睡吧,我的忧伤》等。曾获韩国日报文学奖、当代青年艺术家奖、现代文学奖、万海文学奖、东仁文学奖、21世纪文学奖、李箱文学奖、吴永寿文学奖等。2012年,凭借《妈妈,你在哪里?》获得第五届英仕曼亚洲文学奖。 目录: 读者评论 第一章没有人知道 第二章对不起,亨哲 第三章我,回来了 第四章另一个女人 尾声蔷薇念珠 作家的话我从美国回来去妈妈家的时候,妈妈送给我一棵刚刚有膝盖那么高的小柿子树。我去妈妈家收拾自己的东西。妈妈倒在仓库里,那里堆放着我的煤气灶、冰箱和餐桌。妈妈伸展四肢躺在那里。平时喂养的小猫围坐在妈妈身边。我慌忙摇晃妈妈,妈妈似乎清醒过来了,艰难地睁开眼睛,冲我笑了。我的小女儿回来了!妈妈说她没事。现在回想起来,当时妈妈已经昏迷不醒,却仍然坚持说自己没事。她说她走进仓库,想找点儿东西喂小猫。我放在家里的东西,妈妈保存得完好无损。就连去美国之前留给妈妈用的橡胶手套也原封不动地放在仓库里。祭祀的时候需要用便携式煤气灶,妈妈犹豫了很久,最后还是没有用。为什么不用呢?我问。妈妈说,我想等你回来的时候,原封不动地交给你。 东西都装上车的时候,妈妈从酱缸台上拿来一棵柿子树,神情歉疚地递给我。树根还带着泥土,包在塑料袋里。看过我新家的院子之后,妈妈特意给我买了这棵柿子树。说实话,我本不想带。那么小,什么时候能结柿子啊。虽然家里有院子,但那毕竟不是自己的房子,我担心有人会干涉种树的事,甚至觉得有些麻烦。妈妈看透了我的心思,说道: ——很快就会结柿子的。七十年也只在转眼间。 我还是不想带,妈妈又对我说: ——等我死了,你在摘柿子的时候可以想起我。 妈妈动不动就说等我死了……从很久以前,这句话就是妈妈的武器。每当子女不顺她心意的时候,这句话就成为妈妈唯一的武器。不知从何时开始,只要稍不如意,妈妈就说,那就等我死了再做。我带着不知是死是活的柿子树回了家,就像妈妈嘱咐的那样,按照妈妈做的标记埋下了树根。后来,妈妈来首尔的时候,说柿子树和围墙贴得太紧了,让我等到春天再挪个地方。春天刚到,妈妈就问我有没有给柿子树挪挪位置。明明没挪,我却告诉妈妈说,是的,已经挪了。秋天妈妈再来的时候,骂我太懒,叮嘱我明年春天务必要挪柿子树。妈妈所指的正是我打算有钱以后买下这座房子用来种大树的位置。我从来没想过要把这棵只有三四根树枝,高不及腰的小树种在那儿。我还是回答说,好的。春天到了,妈妈隔三差五就打电话问我,挪了没有。我说,等天气再暖和点儿。姐姐,我昨天才背着孩子,坐出租车到西五陵买了肥料。我在妈妈说的地方挖了坑,把柿子树挪了过去。妈妈送我的柿子树被我紧贴围墙种下了,却从来没有反省,昨天挪柿子树的时候才恍然大悟。刚拿来时,柿子树根别提有多轻了,我甚至怀疑它能不能在地下扎根。但是昨天挪动柿子树的时候,我发现它的根已经深深扎进了地里。即使土壤贫瘠,它也努力扎根,顽强存活,这样的生命力让我为之惊叹。妈妈送给我那么小的柿子树,是不是想让我看它的根深叶茂?若想收获果实,就要精心照料。也许只是因为妈妈没钱买大树吧。我第一次对那棵柿子树产生了感情。这棵树真的能结出丰硕的果实吗?现在,怀疑消失了。我想起妈妈说过的话,等我死了,你在摘柿子的时候可以想起我。姐姐上次让我说说只有我自己知道的关于妈妈的事情。我说我不了解妈妈,只知道妈妈失踪了。现在也还是这样,尤其是不了解妈妈的力量究竟来自何方。你想想,妈妈做过的事情恐怕普通人做不了。那些看似无能为力的事情,妈妈全都做到了。然而在这个过程中,妈妈被彻底掏空了,最后变成了连自己孩子的家都找不到的人。妈妈丢了,而我每天还是要给孩子们做饭、喂饭、梳头,送他们上学,不能到处寻找妈妈。我感觉自己好陌生。姐姐说我不同于当今的年轻妈妈,很特别。姐姐,尽管我不能全盘否认,然而我确实做不到像妈妈那样。自从妈妈失踪以后,我常常这样想。我在妈妈眼里是个好女儿吗?我对自己的孩子能像妈妈对我那样吗?我只知道,我不能像妈妈那样。我做不到。我给孩子喂饭的时候常常不耐烦,感觉是孩子束缚住了我的脚步。有时甚至会产生被拖累的想法。我很爱我的孩子,也为此感慨,常常感到无比新奇,这些孩子真是我生的吗?但是,我不可能像妈妈那样把自己的全部人生奉献给子女。看似我也可以为孩子们付出全部,然而我绝对做不到像妈妈那样。我希望老三快点儿长大。我常常觉得人生因为孩子而停滞了。等老三再长大些,我想把他送到托儿所,或者请人帮忙照顾,而我去做我的事业。是的,我也有我的人生。每当意识到自己有这种念头的时候,我就会想起妈妈。妈妈是怎么做到的呢?我真的感觉自己不了解妈妈。假如妈妈一心只为我们是迫不得已,可是我们怎么也会觉得妈妈从出生就注定是当妈妈的人呢?我也做了妈妈,却依然有那么多梦想。我记得自己的童年时光,记得我的少女时代和青春年华,然而为什么会觉得妈妈天生就该做妈妈呢?妈妈没有机会去实现自己的梦想,手里握着时代交给她的最糟糕的牌,她不得不独自对抗贫穷、悲伤,而且必须取胜。尽管这样,妈妈还是尽其所能地全身心奉献自己。我为什么从来没有考虑过妈妈的梦想呢?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