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九世纪的中国,女性被完全隔绝在闺房里,唯有依靠裹出形状美好的三寸金莲,来获得一生的幸福。在湖南省一个偏远地区,她们发展出只有女性才懂的文字:女书。一些女孩从小结为“老同”,如同精神上的婚配,情谊延续一生。她们在扇子及巾帕上绣写女书,唱和往来,互通心迹,从封闭的世界中暂时走出,分享彼此的希望、梦想以及成就。 “悉闻家有一女,性情温良,精通女学。你我有幸同年同日生。可否就此结为老同?”百合与雪花的关系,起始于一把扇子上的邀约。她们年仅七岁便结为老同。随着时光流转,历经饥荒与叛乱,她们一同省思婚姻、寂寞,以及为人母亲的欢喜和悲伤,在彼此身上找寻慰藉,延续成一种支持彼此生存的情感连结。然而一场误解的产生,让她们终生的友谊分崩离析……《雪花秘扇》这部优美而缠绵的小说,召唤出中国历史上一个令人好奇且伤感的年代。作者以打动心灵的文字,探索人际中极为奥妙的一种关系:女性之间的纯净无瑕的友谊。 《雪花秘扇》由邝丽莎编著。 作者简介: 邝丽莎(LisaSee),出生于巴黎,却在洛杉矶的华人街长大。著作包括《花网》(FlowerNet)、《本质》(TheInterior)、《龙骨》(DragonBone)以及备受赞誉的回忆录《在金山上》(OnGoldMountain)。二〇〇五年出版小说《雪花秘扇》,使她获得国际声誉,随后出版了同样关注中国女性题材的小说《恋爱中的牡丹》(PeonyinLove))。二〇〇九年出版的《上海女孩》(ShanghaiGirls),一举成为《纽约时报》排行榜畅销书。《花网》一书曾获推理文学爱伦坡奖提名。华裔美国妇女联盟推举她为二〇〇一年度全国杰出女性。邝丽莎目前生活在洛杉矶。 目录: 作者自速静坐儿时缠足扇子雪花爱女学欢凉节美月花嫁真相古坡庙儿子悲与喜上山斥责信入云霄悔恨后记及致谢 静坐在这个村子里,照他们的话说,我是“惟一还未死去的人”,一个八十岁的寡妇。丈夫去世后,日子变得异常的冗长。我不再关心牡丹或是其他人为我准备了什么样的拿手小菜,也不再期待着发生在这个屋檐下的稀忪平常的快乐。现在惟一能让我感兴趣的便是对过往的回忆。时过境迁,我终于可以说出一切了。过去我得依靠我的娘家来养育我成人,之后靠夫家来养家胡口,所以我不能说。而现在,我可有一生的故事要倾诉。我再没有什么可失去的了,也不会冒犯到任何人了。 这么多年后,我对自己的优缺点一清二楚,而事实上它们往往是同一个。我的整个一生都在渴望爱。我知道这样是不对的,不管是作为女孩还是后来为人妻,但是我却依然执著地坚持着这份对于爱不合情理的渴望,而它却成了我一生中种种遭遇的根源。我曾梦想得到母亲的关注,得到家人的爱。 为了获得他们的这种情感,我学着去顺从,虽说这是理想中+女人所应具备的,可是我似乎显得过分顺从了。我可以为了他们一丝一毫的亲切感,努力去实现他们所有的期望。我的那双脚是全县最小的,为此我脚上的骨头被生生折断。只为了裹成一个更姣好的样子。 每当我感到自己无法再去忍受那种刻骨的疼痛,每当泪水一次次滴落在沾满鲜血的裹脚布上,我的耳边总会传来母亲的柔声细语与一次次的鼓励,再多坚持一个小时,再多坚持一天,再多坚持一个星期。母亲还不时提醒着我,如果能多坚持一会儿,我将会得到的回报。母亲就用这种特殊的方式教会我如何去忍受——不仅是缠足或身怀六甲时那种肉体上的纯粹煎熬,还有那些历数不尽的刺人心扉、渗入灵魂的痛楚。我的母亲总是指出我身上的不足,教导我如何将劣势化为优势。在县里,母亲对我的这种爱被称为“疼爱”。我的儿子后来告诉我,在男人的文字里“疼爱”是由两个汉字组成。“疼爱”的“疼”就是疼痛的意思。这就是对母亲所给予我的爱的最好注释啊。 缠足改变了我的双足,也改变了我的性格,我总是有种奇怪的感觉,曾经的那段经历似乎贯穿了我整个人生,把我从一个温顺的小孩蜕变成一个意志坚定的女孩,又从一个对婆家提出的任何要求都千依百顺的少妇蜕变成一个本县地位最高的女人,村里法规习俗的执行者。在我步入不惑之年之际,缠足的严酷已经从我的三寸金莲注入了我的心田,使我一味固守着这座导致了所有不合理和悲痛的堡垒。我再也无法去原谅那些爱我的和我爱的人了。 我惟一可以用来反叛的方式来自女书,我们女性独有的神秘文字。它第一次进入我的生活是因为我收到雪花——我的老同——送来的一把折扇,它现在就放在桌上,第二次便是我和雪花见面的时候。与和雪花交往时的我截然不同,现实生活中的我一直努力做一个值得尊敬的妻子,一个值得称赞的媳妇,一个对子女关怀备至的母亲。在最艰难的日子里。我的心也如同玉石般坚硬。我曾用自己内心巨大的毅力来忍受种种悲痛。可是现在的我,只是一个孤寡老妪,像传统所要求的那样,一个人静静地坐在这里。我明白,长期以来我对外面的世界已经一无所知。 我一生中的大多数时间是在阁楼上属于女人们的屋子里度过的,除了咸丰五年那可怕的三个月外。我去过庙里,回过娘家,甚至还去见了雪花,但对外面的世界却知之甚少。我听到男人们在讨论着税收问题、干旱的困扰和起义的事,而这一切离我的生活却显得有些遥不可及。我所知道的只是刺绣、编织、做菜、烧饭,还有就是我的婆家人、我的孩子们、我的孙儿们、我的曾孙们以及我的女书。我的人生和别人的毫无异样——从闺中少女到为人妻母,到子孙满堂,再到如今的这般静坐度日。 我一个人孤孤单单地坐在这里,而陪伴着我的只有无尽的回忆和眼前的这把折扇。当我拿起这把扇子,多么奇怪啊,我总是感受不到它所应承载的重量,要知道它曾记录了太多太多的喜悦和悲伤。我迫不及待地将折扇打开,每一片折页在面前徐徐展开时所发出的声响,都拨动我的心弦,仿佛能感受到当初那颗驿动的心。种种回忆顿时如潮水般涌来,一一浮现眼前。这段经历延续了整整四十年,在记忆中反复地温习回首,往事早已铭刻心间,熟如儿时吟唱的童谣。 我至今仍清晰地记着那一天,是那一天折扇送到了我的手中。当我打开折扇时,我深切地感到了指间的颤动。打那以后,扇子的上缘总是点缀着简单的树叶花环,而扇子首片折页上自上而下流淌着雪花隽秀的文字。因为当时的我还不认得几个女书里的字,所以婶婶便一一读给我听:“悉闻家有一女,性情温良,精通女学。你我有幸同年同日生。可否就此结为老同?”如今当这一行行秀丽的字体再次映入我的眼帘,我仿佛透过它看见了少女时代的雪花,还看见了她将会长成的模样——一个坚忍不拔、真诚坦率、眼界开阔的女人。 我顺着折扇一一细看下去,字里行间透露着我们昔日性格中的乐观,共同分享的喜悦,相互间的欣赏,彼此间的承诺。我仿佛看见了那个简单的花环演变成了一簇簇峥蝾交错的雪花和百合,它象征了我们不败的友谊,永远的老同;仿佛看见了右手上方那一抹皎洁的月光。洒落在我俩身上。曾经的我们就像两株盘根错节的连理枝,像厮守千年的苍木,又像永结同心的一对鸳鸯。雪花曾在扇上这样写道:“我俩这般真挚的情谊要延续到永远。”可是转眼间在另一片折页上我看到了我们之间的误解、失信以及最终的决裂。 对我而言,爱是至高无上的感情,我无法与任何人去分享,这最终导致了我和老同雪花间关系的破裂。 我依然在学习着爱,我以为我已经懂了——什么是爱——那不仅仅是母爱,还有子女对父母的爱,妻子对丈夫的爱,以及老同之爱。我的一生中饱尝过多种爱——怜悯的爱、尊崇的爱和感激的爱。现如今望着雪花和我多年通信遗留在扇子上的字字句句,我终于明白了我从未真正去珍惜那份最珍贵的爱——发乎于内心深处的爱。 这些年来我一直在为那些从未学过女书的女人们抄写自述。我听说过无数人或悲伤、或怨哀、或不公的境遇。我把我所听过的故事都记录在案。惟一不足的是,尽管我知道很多关于女人们的故事,但我对男人却几乎一无所知,除了他们总是置身于一场场战争之中,与大自然的抗衡,与同类的争斗,或是沉醉于对内在世界孤独的探求之中。回顾我的一生,它是由无数男人与女人的故事提炼而成的。表面上,我是个极为谦卑的妇人,偶尔会抱怨上几句,可内心却总是汹涌如浩海,潮起潮落问掀起一场场如同男人间猛烈的战争,那是—个真实的我和—个众,期望的我之间的对决。 我之所以写下这些话,是为了留给我的后世子孙。牡丹,我的孙媳答应过我,在我离世后,将它们付之一炬,这样我的故事便可先于我的灵魂找到他们。我希望在我到另一个世界与他们团聚之前,用我的文字来向我的祖先们、我的丈夫解释我的所作所为。尤其是雪花。P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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