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品介绍

我们家


作者:颜歌      整理日期:2015-11-23 15:23:16

·颜歌迄今*令人惊喜的长篇杰作
  ·《收获》2012年第五期以《段逸兴的一家》之名压轴刊发
  ·写给一个喜感与尴尬、家丑与私情没有距离的国度
  ·有望获得比笛安《西决》更多的好评
本书简介:
  《我们家》是颜歌迄今最令读者惊喜的长篇小说力作,2012年9月在《收获》杂志以《段逸兴的一家》之名压轴刊发时即引发强烈关注。这是一个疯病病人康复后讲述的故事,具有着异乎寻常的阅读快感。在这部从第一页就让人发笑、笑到最后禁不住酸楚的小说中,围绕着给奶奶过八十大寿,颜歌以“我爸爸”为主角,以现在时和过去时交缠的叙述方式,对“我们家”三代人六十年不宜为外人道的奇葩家事轻巧“曝光”,与此同时,“平乐镇人”在时代变迁中活色生香的麻辣生活也被连皮带骨地定格下来,而这恰恰是一个发展中的国度必被留下的存照……
  作者简介:
  颜歌
  青年小说家。
  本名戴月行,1984年生于四川郫县。1994年开始发表作品,曾在《收获》《人民文学》《作家》等杂志发表小说、散文多篇,至今出版有《我们家》《五月女王》等十一部作品(集),深受文坛肯定与读者追捧,享有“未来文学大家”等声誉。
  2011-2012年在美国杜克大学做访问学者时完成个人第五部长篇小说《我们家》。小说在《收获》杂志2012年第五期发表后受到广泛好评,并因此于2013年4月获得第十一届华语文学传媒大奖年度新人奖。
  现居成都,一边写作,一边攻读四川大学比较文学博士学位。
  微博:http://weibo.com/yangemay
  豆瓣小站:http://site.douban.com/110350/
  颜歌作品颜歌
  青年小说家。
  本名戴月行,1984年生于四川郫县。1994年开始发表作品,曾在《收获》《人民文学》《作家》等杂志发表小说、散文多篇,至今出版有《我们家》《五月女王》等十一部作品(集),深受文坛肯定与读者追捧,享有“未来文学大家”等声誉。
  2011-2012年在美国杜克大学做访问学者时完成个人第五部长篇小说《我们家》。小说在《收获》杂志2012年第五期发表后受到广泛好评,并因此于2013年4月获得第十一届华语文学传媒大奖年度新人奖。
  现居成都,一边写作,一边攻读四川大学比较文学博士学位。
  微博:http://weibo.com/yangemay
  豆瓣小站:http://site.douban.com/110350/
  颜歌作品
  《我们家》(长篇小说)
  《云的见证者》(散文集)
  《声音乐团》(长篇小说)
  《五月女王》(长篇小说)
  《桃乐镇的春天》(自选集)
  《异兽志》(长篇小说)
  《妖孽派秘笈》(小说集)
  《良辰》(小说集)
  《十七月葬》(小说集)
  《关河》(长篇小说)
  《马尔马拉的璎朵》(小说集)
  所获奖项
  2013年第11届华语文学传媒大奖年度新人奖
  2012年人民文学杂志社“未来大家TOP20”
  2012年首届中国南方艺术奖
  2010年第十三届巴金文学奖长篇小说奖
  2006年青年文学奖新人奖
  2004年羊城晚报“十大八零后作家”
  2003年中国青年作家小说十佳奖
  2002年第四届新概念作文大赛一等奖
  目录:
  第一章
  第二章
  第三章
  第四章
  第五章
  第六章
  第七章
  第八章
  第九章
  第十章颜歌的写作是80后作家中具有先锋气质的部分,她对语言和结构的敏感在80后作家中表现出独立单数的气象。——何平读颜歌《段逸兴的一家》,常常会忍俊不禁。小说语言的缝隙里和整体气息中都飘荡着麻辣火锅的味道,刺激和兴奋,还有在充分汲取这厚重的味道后猛然的清明和通透。这是一部“泼辣辣”的小说。泼辣的世俗生活,幽默、俏皮,不是那种优雅的反讽和调侃,而是俗世的幽默和俏皮。——梁鸿这是2012年度最令人惊喜的新锐长篇小说。在这部小说中,颜歌找到了独属于她的语感,整部作品一气呵成,饱满、丰盈。虽以晚辈视角切入爸爸、妈妈、姑姑、大伯、奶奶的生活,但小说家也把他们视为普通人,叙述父辈、祖辈的性与情感时,她荤腥不讳,坦然自在。金钱是这部小说的潜在推动力,但小说家无意表现它的“罪大恶极”,在颜歌那里,金钱并不是恶的,重要的是人如何理解、使用和对待金钱。有俏皮、幽默,也有从容、豁达及泼辣,颜歌冲破了某种道德趣味和写作成规,她的自我突破令人称道和赞赏。它的发表使颜歌一跃成为80后最值得期待的小说家。——华语文学传媒奖提名词饶是美酒加咖啡,洗了伊的香水味,还有什么往事不要再提,一切已随风去——这些爸爸都是知道的。但他走进两层高的豆瓣厂办公楼了,办公室主任小曾伸着脑袋跟他说“段老师在你办公室等你”了,他还是心头一紧,他几步跨进总经理办公室了,端端看见段知明这张旧船票方方正正地坐在了他四五平方大的办公桌后面,手里翻着桌子上他的台历,他简直就气不打一处来了:“老子搅碎了几肝肺的豆瓣,操烂了多鸡巴的心肠,兢兢业业才坐到这个位子上,你倒好,一来就给我下了个屁股!”
  “胜强,来了啊!”大伯倒是热情地站起来。
  “哥,来得早啊!”爸爸笑嘻嘻地迎过去,“吃饭没的啊?”
  “吃了吃了,早上去七仙桥吃了碗肥肠粉,还是那个味道啊!”大伯叹了口气,又重新坐回椅子上。
  没奈何,爸爸只得在他对面的椅子上坐下来,两个人楚河汉界隔着一个大方桌,以往,他就坐在大伯的位子上,张开嘴巴来训坐在自己现在位子上的随便哪个倒了霉的。
  “哎呀!”爸爸拍了拍桌子,“那个肥肠粉有什么吃头嘛,晚上我们去吃好的!飘香会馆嘛,那的生蚝可以!”
  “胜强啊,”大伯倒是笑了,“你是喝着故乡水,不知故乡美,我这样一年到头都在外面飘的,想来想去的就是七仙桥肥肠粉的味道啊,你还记得不,以前逢场的时候早出门,走到七仙桥头去要一碗肥肠粉,泡一个刚打好的千层锅盔,不摆了!”
  不摆了嘛,爸爸反正吃饱了一肚皮的软钉子,只有转头对着外面叫他的办公室主任小曾:“小曾,给我们泡两杯茶进来!”
  “花毛峰!”他又补充。
  两兄弟等着喝上一口热茶,总算可以说点正事了,趁着倒茶进来的时候,爸爸把办公室曾主任介绍给大伯,庄而重之地说了给奶奶办八十大寿的事,让他一定配合大伯的工作——就把段知明这个山芋丢给了不怕烫的。
  热气腾腾的花毛峰倒是烫嘴,不过这个爸爸就习惯了。半青不黄的毛峰叶子搭着半黄不白的菊花,飘在烟不拉沙拉几的玻璃杯子里,那是一个沁人心脾。三块钱一包的青花牌花毛峰,从爷爷喝到了爸爸嘴里,童叟无欺,绝不二价。这点倒是和幺五一条街上的幺妹们一样,来的就是客,喝的就是爷,图的不过是一个安心。爸爸飘飘荡荡地吹开茶叶子,咂了一口茶水,总算把心定下来了。
  大伯倒也不说什么了,和曾主任说的那一嘴客气话还像鸡毛一样沾在他脸上,一时半会还冲不下去。
  “哥,”爸爸倒是先开了口,他也懒得在心里骂人了,客客气气地,“难为你了,那么忙还想起回来给妈过生。”
  “八十大寿嘛。”大伯说,“妈这一辈子也不容易,八十岁了啊,我们儿女肯定要尽点孝心的。”
  “好快啊,”爸爸说,“一下子妈都八十了。”
  “是啊。”大伯也不得不感叹,“要是爸还在,也都八十六还是八十七了?”
  “八十六,”爸爸说,“要过了中秋才是八十七。”
  过了中秋节,爷爷就是八十七了。爸爸想起这件事,竟然是满肚子的心酸。眼见着奶奶活到了八十,爷爷却再也活不到八十七了,以及八十六,八十五。
  上一次见到大伯还是爷爷下葬的时候,一大家子人稀稀拉拉就去了三个:爸爸,大伯,还有刘星辰。姑姑倒是也回了镇上,不过在庆丰园陪奶奶,妈妈也是。姑爹本来说要回来,又临时有事没来成,小赵是个孕妇,自然更是惊动不得,按照奶奶的指示,一切从简,三个人还是戴了孝,由大伯捧着骨灰盒,被殡仪馆的人牵鸭子一样领着到清溪河边葬爷爷。那天是不是在下雨?肯定是在下雨,爸爸记得他皮鞋边上一圈都是稀泥,他们在棋盘一样的墓园里转到了一块方桌大的地上,满打满算也不可能有一个平方,立着一个偏偏倒倒的石头碑。爸爸当时就皱了眉毛,问大伯:“哥,这坟怎么就这么点大?”——当时爷爷出了事,两兄弟是兵分了两路,爸爸料理医院和火葬场殡仪馆的烂摊子,大伯自告奋勇要去定坟冢,就让钟师忠带着他去了。
  “胜强啊,”大伯的口气倒是和奶奶像了个十足十,“人死了就是灰,现在城里面都是直接买骨灰位,也就是这平乐镇还开地出来做墓园了,爸生前也不是个铺张的人,老人家死是喜丧,也就是个入土为安嘛,你说是不是,啊?”
  刘星辰也昏头昏脑出来帮腔:“小舅,还干干净净的,大家以后来上坟也方便。”
  的确是干干净净的,三块大理石板子砌了一个屁股大的凼凼,把爷爷的骨灰盒往里面一放,上面再盖一块板子,还没等爸爸看清楚到底放平了没殡仪馆的人就把水泥糊上去了,几铲子就糊好了,糊起灰面来煎个锅贴也就不过如此。也是大伯还想得起来,给这个师傅那个师傅点头哈腰地道了谢递了烟。
  他们点了一个炮仗,热热闹闹绽了一地的红纸,然后点蜡烛烧香。
  第一个磕头的也是大伯,那天天气的确是不好,地上雨水和着鞋子上的稀泥,还有那些炮渣渣,灰一坨红一坨的。大伯问殡仪馆的人:“师傅,有没什么拿来垫一下啊?裤子弄脏了。”殡仪馆的人有备而来,拿出塑料布来垫了,大伯跪下去,规规矩矩磕了三个头。
  然后轮到了爸爸。他走过去一脚把那张塑料布踢开,两个膝盖咚咚两响落到地上,脑门子往泥水里轰轰轰扎了三声。大伯说:“哎呀胜强,你好好磕头嘛!你衣服不要啦!”
  爸爸一句话不说爬起来,退了一步半,他屁股挨着隔壁邻居哪个鬼的碑,躬下身子把塑料布捡回来铺好了,给刘星辰说:“来,星辰,给爷爷磕头。”
  于是刘星辰也磕了头,本来这就算完事了。这个时候墓园的人走了过来,问他们收管理费。
  “管理费?”大伯皱了眉毛,“你们怎么这样?国家单位可以乱收费吗?当时买坟地打碑的时候不是说得清清楚楚,没有别的钱了?”
  殡仪馆的人解释:“段哥,这个规矩是这样的,现在都要收管理费,按年份收的,每家都要交。”
  “奇了怪了你们!”大伯也有了两分愠色,“我这辈子也算见识多了,这坟地还要收物管费真没听过!我当时交钱的时候你们怎么不说清楚呢!你们说清楚我们还不一定葬在你们这呢!”
  “不是,段哥,”又是殡仪馆的人在说,“这哪家坟地都要收的。”
  “好多钱嘛!”爸爸炸雷一样问了出来。
  “一年五十元,交十年可以优惠一年。”墓园的人拿出一个收费单来,上面盖着方方正正的公章。
  “你们怎么这样?”刘星辰拿过单子来看,“那这得交多久啊?”
  “交交交!”爸爸一把把单子扯过来,“给你交一百年够不够!一万年!先给你交一百年,不够了来找我收!西门上春娟豆瓣厂来找我薛胜强收!”
  “胜强!”大伯伸出左手来,稳稳地扒在爸爸的手膀子上,真是一只油光水滑的玉手啊,“这不是钱的问题,没这个道理的!”
  “屁的道理!”爸爸第一回对着大伯发出了火,“交钱嘛!老子最喜欢交钱了!钱嘛,纸嘛!来来来,先交一百年!”
  他真的去交了一百年的坟地管理费,优惠十年算九十年,每年五十,一共是四千五百元。清溪墓园管理处的人那天也算是开了眼界,他问爸爸:“老板,你刷卡嘛?”
  “我给现钱!”爸爸说,他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炸弹样的皮包来,活生生数出来四十五张红票子拍在桌子上,“现在老子给了钱,你们把坟给老子收拾好!”
  “哎呀老板,那是肯定的嘛,肯定的!”管理处的人一边数钱,一边让手边的人给爸爸开收据。
  于是爸爸拿着轻飘飘一张收据出来门来,大伯和刘星辰正在奥迪车边上等他,那天朱成没有来,爸爸自己开的车。
  “胜强啊!你怎么回事啊!有钱也不能这样浪费啊!”大伯叹了口气。
  爸爸没说话,钻进驾驶座,开着车一路转回了庆丰园。
  回了奶奶家,自然是一团和气,没人敢提这一百年管理费的事,全忙着拍着老太太的背宽她的心。唐三姐整备了一桌子的菜,鸡鸭鱼肉,一样不少。本来高高兴兴地吃了饭,大家散了也就是了,谁知道那天奶奶也不知道吃错了什么药,从鸡肉炖得不烂数落到筷子没洗干净,接着说姑姑不求上进,电视台节目不让她再主持也没争取争取就算了,“莉珊啊,你说你这个小清高有什么意思?”然后说大伯这么多年也不娶个老婆,一个人晃晃荡荡到底要到什么时候啊——“知明,你这么混下去怎么对得起我,对得起你爸?我们全家为了培养你这个大学生,用了好多心啊,你读了那么多书的人,这还用我说吗,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啊!你说?你难道这点道理都不懂了?”——自然而然地,奶奶下一个就要说到爸爸身上了,大伯却发了火——反正那天是阴风邪气地,全家人挨个发火,排排坐吃果果——他把筷子往桌子上一放,昂着声音,一张白脸通红通红:“妈!我知道爸走了你心情不好,可是你有火不要对着我跟姐发啊!这么多年我们在外面,哪个容易了!爸走了我们都不好过,但你干啥把气拿给我们受呢!你也不想想你这脾气,爸他这辈子受了你好多的冤枉气,现在你不要又跑来我们身上发!”
  妈妈倒还想打两句圆场,爸爸低头继续啃鸭子,头都没有抬。奶奶呢,大概是从来没想到居然还有人敢这么跟她说话,吓得一口饭没咽下去,鼓着眼睛盯着大伯,她哆哆嗦嗦地,张了张嘴皮:“疯了疯了!这家头已经疯了一个还不够!现在都疯了!”——就哭了起来。
  奶奶一哭,满屋子人都乱了套,拿毛巾的拿毛巾,骂人的骂人,站起来走到客厅的得再走回来,一堂子人挤成了两堂子。
  爸爸自顾自吃饱了饭,听着奶奶一边哭一边骂,骂爷爷,骂大伯,骂姑姑,也顺道骂了他几句,不痛不痒,从小到大,屁股都被打玉了,什么时候怕两句骂了。
  这顿饭就这样散了,妈妈被留下来陪奶奶,爸爸下楼去送大伯和姑姑他们,也是刘星辰开车,姑姑坐在副驾驶座,大伯一个人孤孤单单坐在后面,低着头,把两只手都揣在衣服兜里面。
  爸爸想了想,还是把皮包拿出来,把里面的钱扯出来递给大伯:“哥,我问了老钟,买坟地和打碑的钱一共是两万,刚刚给了四千五,我身上也没带那么多钱,这里加上一万八,你先拿了,剩下两千我哪天到市里拿给你,或者你回来我拿给你。”
  大伯抬起头来看着爸爸,爸爸这才看见他眼睛红了,他说:“胜强,你把哥看成什么了,哥是个穷教书的,不像你老板有钱,但这点钱我还出得起!”
  姑姑从前面回头过来,也不知道是在看爸爸还是在看大伯,刘星辰两只手都稳稳当当放在方向盘上,生怕一丢手车就垮了一样。
  “哎呀哥,”爸爸不管三七二十一,把一摞钱从窗子里塞进去,钱掉到座位上,又乱翻翻地滚了几张下去,“我不是这个意思,我的钱你的钱还不都是家里的钱,你拿去,剩下两千下回我还给你!”
  他们开着车走了,这一走就是两年多。这两年里,姑姑倒还回来了两次,大伯就打死都不回来了:电话还是打的,今天去电视台讲座,明天去爪哇国开会,热闹得很——人就没了踪影。
  奶奶可能也明白了,那天是得罪了大伯,老是跟爸爸说:“胜强啊,你想个什么办法劝劝你哥,让他好歹回来看看我啊。”
  爸爸说:“他是我哥,我怎么劝得动他啊。”
  他心里就真是开骂了:“龟儿子段知明你个卖屁儿的,有好大的脾气嘛,跟我发嘛!跟老太太怄气算个逑!”
  那真是两年前的事了。爸爸忐忑了几天都没给大伯打电话,怕自己在心里骂顺了一张嘴出来就是骂人的话,谁知道他居然自己回来了,还滴溜溜开了辆越野车,人模人样地提了一手的礼。
  “是哪个给你打的电话,你怎么想着要回来了?”爸爸最想问大伯的就是这句话,而不是什么岁月啊,人生啊,孝顺父母啊,礼敬邻里啊。
  但是两弟兄谁也没把这话说出口,那两千元的旧账更是一笔勾销了,他们喝着一口花茶,抽着闲烟,摆着废话,等着墙壁上的钟走到十二点,好去吃中午饭。
  还是奶奶说得好,全家人听她苦口婆心念了几十年,总算把真道理听进去了。
  “逢人且说三分话,未可全抛一片心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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