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个女人心中都有一首不停息的史诗……著名女作家严歌苓长篇力作! 本书是红色历史中的浪漫情史! 本书是令人凄婉心酸的怀旧佳作! 本书同名电视连续剧全国热播赵薇刘烨。 “严歌苓的作品是近年来艺术性比较讲究的作品,她叙述的魅力在于‘瞬间的容量和浓度’,小说有一种扩张力,充满了嗅觉、听觉、视觉和高度的敏感。” ——著名评论家雷达 “与我们的一些作家经验式的写作不同,严歌苓的语言里有一种‘脱口秀’,是对语言的天生的灵气。” ——著名作家梁晓声 “这是一部从新的视角开掘红色资源的小说。重点写情感,特别是写田苏菲的个人情感,但并不单薄。它以另外一种方式去回望历史。” ——著名评论家贺绍俊 这是一部让人感到怀旧和凄婉的作品。本书对于感情的演绎酣畅淋漓。严歌苓为人物设计了基调,后来他们有了自己的生命和意志,走了自己的路,这种未知是阅读中*有魅力的。 ——中华读书报 本书简介: 作品讲述了中原地区一个叫王葡萄的寡妇在土改时期藏匿其地主公爹的传奇故事,时间跨越二十世纪四十至八十年代。宏大的历史叙事与个人的传奇经历相结合,深远的济世情怀与浓郁的生活气息相结合。王葡萄是严歌苓笔下最光彩照人的女性角色之一,强大而嚣张、坚忍而娇媚,其浑然不分的仁爱与包容一切的宽厚使其超越了人世间一切利害之争。小说的情节从葡萄以童养媳身份掩护公爹尽孝与作为寡妇以强烈情欲与不同男人偷欢之间的落差展开,写出了人性的灿烂,体现了民间大地的真正的能量和本原。 作者简介: 严歌苓,著名旅美作家、好莱坞专业编剧。1986年加入中国作家协会,2006年入美国芝加哥哥伦比亚艺术学院,攻读写作硕士学位。严歌苓二十岁时开始发表作品,先后创作了《少女小渔》《天浴》《扶桑》《人寰》《白蛇》《一个女人的史诗》《第九个寡妇》《小姨多鹤》《赴宴者》《霜降》等一系列优秀的文学作品。她的作品充满鲜活的生命力,具有强烈的故事性、画面性,其生动流畅的语言,细腻准确的描写,引起了海内外读者的广泛关注,深受各界好评。 田苏菲要去革命了。从三牌楼大街走下来,她对这座小城市实在看不上眼。假如你去过那类长江淮河之间的小城,你就知道田苏菲对它的感觉了。就是那种永远勃发着脏兮兮的活力,永远富足不起来,也永远有得吃,有得喝,有它自己一套藏污纳垢、生生不息道理的城郭。如今有了高速公路,你会惊异地发现,车每开半小时就是一种新方言,一种比一种更难懂。 田苏菲在街沿上走,白衣黑裙地走得轻盈跳跃。两个黄包车夫蹲在马路牙子上啃甘蔗,一大口一大口的白色甘蔗渣子从他们嘴里出来,给失修的街面铺了路。一个女人在井台上给自己四五岁的女儿洗澡,口里不绝地喊着滚铁环跑近跑远的儿子“小死人!”油炸臭豆腐干的摊子三步一个五步一个,油腻的秋风穿行在欠缺修剪的法国梧桐树梢上。 总是会碰到相骂的男人或女人。田苏菲反正是要革命去,今晚就走,翻窗子走,和巷子口伍老板的女儿一道。谁也没把革命这个事情给田苏菲讲透。街口那一对相骂的男人在早些年会把“革命”拿来骂人。一九二七年之后这座小城的人骂街添了个毒词:“你个革命的!”比“你个挨枪冲的”、“你个杀千刀的”要时尚。小城的人特别怕大地方的人误认为他们不摩登。大地方的人物事物他们倒很不以为然:大地方的旗袍开衩高,他们觉得不登样,就来个改良,在旗袍里穿条裙子。他们的城市常有大地方人,日本飞机炸公路了,火车道上有******破坏了,大地方的人都会逗留在小城。小城的人就对北方人撇撇嘴,叫他们:“侉子!”,也对南方人白白眼,叫他们:“蛮子!”田苏菲从此以后再不用跟他们一般见识了。她今晚要革命去。她得把什么话都瞒得紧紧的。尤其不能对她妈有一点流露。至于明天一早,妈从街上买菜回来,手里拿着糯米团子滚着才炒的芝麻来叫她起床,发现人去床空会怎样反应,田苏菲一点没去想。她不像伍老板的女儿伍善贞做事有头有脑,该偷的钱偷好,该要的账要回,该灭迹的日记情书灭掉。伍善贞十七岁,比田苏菲大一岁,大人面前懂事体贴,背地是天大的胆,什么书都看,就是看书看革命的。伍善贞前天在学校门口等人,天快黑了,看见田苏菲没心没肺地走出来,她等她走到跟前,嘀咕一声:“走,革命去。”田苏菲说:“去哪?”“皖南,革命去。”田苏菲是后来才听说,假如那天伍善贞等到了她等的那个人,革命伴侣就不是她田苏菲了,一九四九年霍霍然随解放大军进城,四面八方向人挥手,接受人们夹道欢迎的队伍里,也就没她田苏菲了。“你要不要革命?”伍善贞在一九四七年九月这天黄昏问田苏菲。“要。”她就是这么个人,从来不说“不”。她紧接着问:“孙小妹去不去?”她坚信人多的地方不会太错;人去得多,闯祸大家闯。“不叫她,叫她干什么?!”伍善贞说。这又给了田苏菲一点“友情特别招待”的感觉。伍善贞不是谁都瞧得上的。也是后来田苏菲才发现,伍善贞等的就是孙小妹。孙小妹一个小时前败露了,此时正在家里挨审,很快就要一把鼻涕一把泪地把她们革命的预谋出卖给她父母。只是她父母是那种市井中的市井,从不多人家的嘴,问他们小事大事,不是枪杆子抵在脊梁上,坚决不知道。 伍善贞布置了行动方针,接头暗号,紧急联络手段,完全是个老革命。这已经让田苏菲觉得够快活了,游戏可是玩大了。伍善贞说她的代号叫“小伍”,田苏菲呢?“小菲”。一切要绝对保密。小菲庄严地点点头,两手的汗。 这时走向关帝祠街的不再是田苏菲,是有代号的革命者小菲。她突然认为对她妈不公,这不就是“离家出走”吗?为此天下死过多少妈?急病过多少爸?虽然小菲她妈把她浑身皮子都揍熟了,小菲还是不愿她妈去死。妈的疼爱在每天早上滚烫的糯米团子和每天晚上的热水袋里。妈的疼爱还在替她剪发为她量衣的软乎乎的手上。小菲想,要是妈不在了,几年前和爸一块去了,现在就省得她心里如针扎了。还是去告诉伍善贞不去了?可是总得向妈自首毛衣的事。要去革命,就不必自首了。小菲三天前从学校回家,一进门她妈就大声说:“要死了——你毛衣呢?” “给一个同学借去了。”小菲那时还是和革命边也不沾的田苏菲。她不清楚拿走她毛衣的那个女生是不是她们学校的同学。她看上去比她和伍善贞大些,人很活络,也大方美丽。虽然一样的白衣黑裙,穿在人家身上就是画报女郎的风范。女生说:“哎哟,你是高一的同学吧,我是高三的。好远就看见你这件毛衣!多洋气呀!我们马上上家政课,借我到课堂上做做样子吧?” 田苏菲说:“你教室在哪里?” 高三女生指指操场西边:“不就在那儿嘛!这么好看的毛衣我头一次看见,这种花样是上海来的吧?穿在你身上漂亮死了!” 田苏菲晕头晕脑地笑了。清早母亲说秋凉了,套件毛衣吧,就像知道女儿心思似的拿出这件果绿色领口结黑绒球的毛衣。毛衣给晒得很松,一股樟木的香气。田苏菲她妈是最肯让肚皮吃苦的人,一斤黄豆芽吃三顿。但她和女儿走出去,穿着都不让富家女压一头。田苏菲一人拥有五件毛衣,让家境不错的伍善贞也眼红。 高三女生从毛衣夸到人,把田苏菲夸得头也抬不起来。打上课钟了,高三女生说下了课她们还在双杠下碰头。下课后田苏菲发现双杠下鬼也没一个。又等一阵,她跑到高三的几个教室,人家已经放学了。 第二天上学她一个个教室找,仍是没找到那位女生。回到家她妈调门高了八度:“要死了!你们这是什么女同学?借走穿就长身上了?揭不下来了?!她家住哪里?” 田苏菲说不晓得。 “哪会不晓得?!你又在搞什么花脑筋了吧?”母亲搁下手里拣的豆子,四处张望。 是找条帚苗。那根条帚苗抽起来带劲,直吹哨。田苏菲想,自己这身皮子给熟得差不多了,还往哪抽。母亲掂着条帚苗走来,一杆老枪了,又光又亮,弹力十足。“你跟妈说实话妈不打你。” “是给一个女同学借去穿了。” “撒谎!”条帚苗子吹了两声哨,空吹的。 “没撒谎!” 田苏菲是不撒谎的人。她学撒谎学得比较晚。能够撒好谎差不多是老年了。 “你肯定又让人拍了花子!”母亲说。这座小城里身怀异技的人特多。你常常纳闷一城人不见谁干正事,怎么会不缺吃不缺喝。稍一研究就明白来路不正的各种收入到处都是,歪门邪道的各行各业里都出精英,无论再短暂的事由,干的人都本分敬业。拍花子就是一种行当。常常还是面目祥好的妇人。走上来问个路,你就迷了,跟她去什么墙根下,尽她掏走你的钱包,摘走你的眼镜,脱掉你的皮鞋衣服,取走你的金溜子、金怀表,兑走你的银票。有个富富态态的老妇人,看上了一位年轻男人的两颗金牙,把他拐到拔牙摊子上,把两个金牙拔走。田苏菲八岁那年,母亲带她去庙里看灯,跟她说不准跟生人搭一个字的腔。等母亲从茅厕回来,女儿身上的新棉袄没了,口袋里的压岁钱也没了。连贴身的长命锁也拽断,但没来得及拿走,从裤脚管漏进了棉鞋。每次田苏菲出门上学,母亲的喊声都送她到巷口:“不要跟生人搭讪!不要喝生水!过马路先看看右边,再看看左边!……” 田苏菲一路响亮地答应:“哎!哎!哎!”但出了巷口碰见个穿烂长衫打破扇的,招呼她:“小妹上学去呀?”“哎,上学去!”“给你算一卦吧?”“没钱!”“把你中饭分一口给我吃吃吧。”假如她不急,她会站下来教育他两句:“你这么大个个子,好意思呀?要我我就拉平板车去。” 田苏菲第三次来到高三教室,把事情跟先生说了。先生说有几位女生请假,问她是否记住了那个借毛衣的女生叫什么。 她连问也没问。 田苏菲的一生都是这样:一颗好心,满脑糊涂。 那天她挨到很晚都没敢回家,挨在学校不是个事,她也明白这点,条帚苗子会找到学校来。这就是她碰见伍善贞的时候。现在多好,连人都不是一个人了,是小菲。让妈逼去吧,让条帚苗子抽去吧。昨天晚上妈倒是破例的客气,一听她说那位女同学请病假,她只哼出几声冷笑,意思是:看你还能编几天瞎话,揍可以攒一块揍。妈不揍她还因为她腾不出手,她刚从当铺买了些碎羊皮,正在报纸上大块小块地拼一件皮坎肩,比拼七巧板还仔细,生怕手一松眼一转就拼不上。 今天晚上无论如何躲不过去了。小菲不恨自己大意,也不恨那女生下作,她只恨这座没出息的小城,专出这些低贱之辈。不就是一件毛衣吗?也得花言巧语半天,多贱!她越发觉得革命好,革命一了百了。 巷口的杂货烟酒店是小伍爸开的。伍老板开了三家店,一家在三牌楼闹市,生意很好,这一家是开了给小伍她妈散心的。店里有各种零打白酒、黄酒,也卖下酒小菜。焦炸咸鱼头是小菲母亲最欣赏的。小伍没事也坐在木柜台后面看书、做功课,眼不离书本,钱一分也不收错。 小伍这时正坐在柜台后,但面前没有书本。她一见小菲就咬牙切齿:“你怎么到现在才回来?!” “有事啊?”小菲说着,把她带荷叶边的绣花书包从肩上卸下来。里面有双套鞋,是她上礼拜送去补的。 “噢,没事啊?”小伍给她个大白眼。然后扭脖子向店堂后面看一眼,“我拿了些东西,搁你家去。”她小声说。 “你晓得我妈那个人。家里东西出去她要管,外头东西进来,她也要管。” 小伍朝店堂后面叫一声:“妈,我去田苏菲家对功课!”同时就把一个大包裹砸到小菲怀里。 小菲人顿时一矮。小伍成了个家贼,偷这么多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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