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斯科白雪皑皑的高尔基公园内,发现了三具无名尸体:两男一女。尸体的脸和指纹都被严重破坏,身份不明。探长阿卡迪伦科奉命调查此案,经过艰难的调查取证,终于确定了三人的身份。一个是美国人,他的哥哥柯威尔是纽约警察,已经来到莫斯科调查弟弟失踪之事。两个西伯利亚人,其中一个还是通缉犯,他们都曾经为皮货商奥斯本工作。随着调查的展开,一个叫伊莉娜的女人浮出水面,皮货商奥斯本、两位西伯利亚死者、检察院、克格勃,都和她有着若有似无的联系。尽管如此,探长阿卡迪却与伊莉娜坠入爱河,他们的感情也被卷入命案背后的密谋之中。同时,克格勃、美国中情局、纽约警察局特别行动组也在一旁蠢蠢欲动。在国内和国外各个势力之间,阿卡迪与伊莉娜两人像风雨飘摇中的小舟,在博弈的夹缝中寻找案件的真相和生存的机会。 附:美国推理作家协会(TheMysteryWritersofAmerica,简称MWA)对“史上最经典的一百部推理小说排行榜”的评选过程极为复杂,首先由推理协会选出本格派、冷硬派、惊悚派、间谍小说等推理小说十个主要流派的十个代表作家,再由这十个作家选出各流派的十部代表作品,然后由协会会员投票排出名次。所以能够跃居这份榜单一百强排行榜的书,都是经典作品。 作者简介: 作者:马丁克鲁兹史密斯(MartinCruzSmith),著名推理小说作家。两届国际犯罪小说作家协会汉密特奖得主,英国金匕首奖获得者。本书是他的阿卡迪伦科系列的第一部,也是最出名的一部。目前,他住在美国加利福尼亚州。译者:刘小霞,文学博士,毕业于中国传媒大学,现任教于西南大学新闻传媒学院。曾合作翻译出版《纪录片创作完全手册》。曾参与央视等各类影视机构策划、制作纪录片、专题片等。精彩!悬念层层解开,让读者在迷雾中慢慢走进真相。 ——《纽约客》 引人入胜,富于浪漫气息而又不失新颖。 ——《世界妇女》 叙事多元,情节跌宕,而更重要的品质在于字里行间流露的智慧。 ——《华盛顿邮报》 真是令人难以置信,写得如此生动,妙笔生花,太吸引人了。 ——《波士顿先驱报》如墨的夜色中,有刺眼的白色灯光射来,仿佛要为这个寒冬增添几分暖意。 灯光来自一辆大篷车,它颠簸着开到一座雪堆前停下。从车上跳下一群人,他们是凶杀案的侦缉队员。不远处还有一群穿羊皮大衣的人也走了过来,他们应该是在附近巡逻的民警,一个个皱着眉,神色凝重。这里似乎有案情发生。两群人中有个人格外显眼,因为他没穿军服。他是探长阿卡迪·伦科,皮肤白皙,身材瘦弱。现在,当事民警开始向伦科探长叙述案情:自己是公园里执勤的民警,半夜想要小解,于是走到偏离人行道的这里——突然,几具尸体出现在他眼前!……他一定被吓得很惨,在这个寒夜既受了惊又受了凉。听完他的叙述,伦科探长指挥侦缉队员们顺着大篷车的灯光继续往前搜寻,想找到有用的线索。 伦科暗自想着,这三具尸体,哦,不,这三个人,原本可以凑在一起买伏特加喝的,可惜现在已经变成尸体了。在这里,伏特加是要被征税的,所以价格不断上涨。性价比较高的办法是一次买三瓶,这样既能喝过瘾,又不算太贵,能够充分展示共产主义的优越性。所以,“三”在当地可以说是个幸运数字。 又有灯光从对面射过来,树影静静地扫过雪地。这次是两辆黑色的伏尔加轿车,从车上下来的是一群克格勃便衣,为首的那个人个子不高,微微发福,他是普里布鲁达少校。雪地里实在太冷了,下了车的克格勃和现场的民警们都跺着脚取暖,他们的帽子和衣领上已经结上了一层薄薄的冰凌,用“呵气成霜”来形容他们的状态正合适。 现场的这些人有他们各自的分工。民警,是归属内政部管理的警察,他们主要负责指挥交通,维护城市治安(如驱赶闹事的醉鬼)以及处理日常死亡者的尸体。克格勃,即国家安全委员会,他们肩负的使命更重要,也更细分化。他们需要对付国内和国际上的阴谋主义者、走私者以及政治反对派。本来克格勃的人有专门的军装,但是他们穿便衣工作更方便——这样不容易被认出。民警和克格勃之间有时会在工作中出现分歧,不过现在普里布鲁达少校一脸微笑,也许这样可以让彼此的关系有所缓和。 “伦科!”他看到了探长。 “是我。”伦科回了一句,然后朝尸体走去,把普里布鲁达抛在身后。 第一个发现尸体的民警在雪地上走了几步,在离尸体还有一段距离的地方停了下来,再次观察尸体的状态。阿卡迪点上了一支廉价的普力玛香烟——按说他作为一名探长应该抽更好的名牌烟,但是他已经习惯了普力玛香烟的味道。在处理命案之前,阿卡迪总会先抽上几口。地上的三具尸体正安静地躺在雪堆下面,他们的姿势甚是巧妙:中间那个人仰卧,双手呈环抱状,像是在参加一个严肃的葬礼;另外两个人各自侧卧,手臂自然伸开,看上去很像两座硬硬的石雕。三具尸体有个共同点——都穿着溜冰鞋。 普里布鲁达把阿卡迪拉到一边说:“我先看看这个案子是否跟国家安全有关,确认了不在我的职责范围之后,你再开始调查吧。” “国家安全?少校,这只不过是醉倒在公园里的三个普通人……” 少校招手叫来一个拍照的克格勃便衣。那人每按下一次快门,雪地连同地上的尸体就会闪过一片蓝光,造成一种尸体被蓝光笼罩的艺术效果。他的相机是进口货,拍下就可以取照片。他得意地抽出一张照片,递给阿卡迪,可惜照片上的尸体几乎看不见,因为雪地反光。 “你怎么看?” “你很快就会知道。”阿卡迪把照片还给他。这群克格勃把尸体周围的雪踩踏得更紧了,阿卡迪心想,真烦人。他一边抽着烟,一边用修长的手指梳理了一下自己浓密的黑发,眼睛正好看到少校和那个拍照的克格勃都没穿长筒靴。这样正好,他想着,让雪地把他们的脚弄湿,这样这群添乱的人就可以快点离开了。按照死者的状况,阿卡迪推断在尸体周围的雪地里可能散落着几个空酒瓶。他身后的顿河修道院方向,遥远的天际,晨光渐渐扩散。民警中的病理学家列文站在空地上,正斜着眼看向这里。 “看上去,这些尸体已经摆在这里很久了。”阿卡迪说,“半小时后,专家会把他们挖出来仔细检查。” “有一天你也是这下场。”普里布鲁达嘟哝着,指了指近处的一具尸体。 阿卡迪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觉得普里布鲁达怎么敢当面这样说!车灯映照下的雪地里,那些亮晶晶的东西是冰块,还有两个一闪一闪的东西,是普里布鲁达的两只眼睛,又小又黑像两颗种子。他的脸在车灯的光线下晃来晃去,一会儿在灯光下,一会儿在黑影中,然后,他突然摘下手套。 “我要怎么做,不用你来告诉我。”普里布鲁达跨过一具尸体,开始动手挖雪,像狗刨一样把挖出的雪垒到尸体两边。 尸体完整的形状渐渐映入大家的视野,人头也显露出来,上面有一副令人百思不得其解的死人面孔。伦科探长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尸体。很多人以为,他对命案已经麻木。曾经有一个这样的案发现场,那是一间淌着血的厨房,血从天花板一直流到地上。那是一个炎热的夏天,房间里充满血腥味,谁都受不了那样的情景,但是他无所谓。现在是凛冽的寒冬,在这样冷的天气遇到命案,他本也无所谓。可是,今天的尸体很奇怪。探长完全想不到,这将成为他后来的人生中一连串转折的开端。 “是谋杀。”阿卡迪判断。 普里布鲁达表现得处变不惊。他继续把另外两具尸体上的雪清理了,这两个人和第一具尸体一样,都有张诡异的面孔。少校骑在尸体上,使劲敲击尸体上的外衣,结了冰的外衣被他砸破了。他撕开死者的外衣,然后继续砸破了尸体上的内衣。 “应该是吧。”他笑道,“你还看出了什么吗,她应该是个女的。” “她是被枪击致死。”阿卡迪说。他看到女死者的两个乳房之间有一个黑色伤口,可以断定是被子弹击穿后留下的。“少校,你这样做是在破坏现场证据。” 普里布鲁达不理会他,把另外两具尸体的衣服也砸破了。他像个盗墓的人一样,兴奋地喊着:“枪击!都是枪击!” 他虽然叫喊着,却没停下手上的动作,一只手拽着死者的头发,另一只手伸进死人的嘴里,抠出一颗子弹。这一幕正好被他的摄影师拍了下来。阿卡迪发现,这几具尸体的特征已经被毁坏得差不多了。脸被切走了,无法辨认长相,除此之外,手指的末节也被切走,这样,连指纹都无法获取了。 “两名男死者的头部也遭到了枪击。”普里布鲁达一边抓雪搓洗双手一边说,“正好三具尸体,凑成了一个幸运数字。探长,最脏最累的活儿我已经替你干完了。”他叫上他的摄影师,“我们也差不多该走了。” “你干的活儿一向很脏。”阿卡迪看着摄影师离开。 “什么意思?” “你能确定雪地就是这三个人被害死的第一现场?少校,这种愚蠢的事情只有你们干得出来,你根本没有把事情的来龙去脉搞清楚就破坏了现场,这是想让我好好调查案子吗?谁知道接下来还会发生什么事?” “接下来还能发生什么事?” “现在已经说不清楚了,少校,你明白吗?现在倒好,你怎么不让你的人继续做这里的工作,让我和我的人离开?” “因为现在没有证据证明此案和国家安全相关,所以这只是一起普通的案子嘛。只不过从现场来看,比一般的案子复杂点而已。” “复杂是因为有人破坏了证据!” “工作人员会把我的报告和照片送到你的办公室,”普里布鲁达细心地戴上手套,“刚才我做了那么多工作,受益的人是你!”他提高声音,以周围人都能听到的分贝继续说,“当然,如果你在调查中发现此案与国家安全相关,请马上让检察官通知我。伦科探长,听清楚了吗?不管你需要多长时间破案,一旦发现与国家安全相关的信息,必须,立刻,通知我!” “听清楚了,”阿卡迪也提高声音,“我会努力跟你合作的!” 普里布鲁达的车开走了,阿卡迪不由得想到一堆总在夜间猖獗活动的动物——猎狗、乌鸦、苍蝇、寄生虫。天快亮了,他几乎能感觉到地球转动的方向。他又抽了支烟,大口吞吐,只为了把普里布鲁达的气息扔出去。在这个国家,烟和酒一样,都算得上是支柱产业。话说回来,这里什么不是国家的产业呢?连他自己都是国家的。现在,雪花开始飘落,清晨即将到来。空地上的尸体静静地躺着,死人的脸随着雪的融化慢慢露出来,民警们还在围观。 “这案子现在成了我们的责任,”阿卡迪说,“我们得做点什么。” 他指挥大家用警戒线把现场围起来,然后用卡车中的电台呼叫人手增援,并让增援的人带上铁锹、探测仪等工具。阿卡迪有信心,自己的这队人马是能够破案的。 “那我们现在……”病理学家列文欲言又止。 “现在我们继续跟进这个案子,除非有新的命令。” “真是个美好的早晨。”列文自嘲地笑了笑。 这位病理学家是个上了点年纪的犹太人,他披着民警队长的大衣,正看到侦缉小组的达尼娅在盯着几具尸体上被挖走的面部。阿卡迪让达尼娅先把空地的情况画成一张图,并标注上尸体的位置。 “被那位伟大的少校破坏之前的位置吗?”列文帮她问了一句。 “没错,”阿卡迪说,“当他没来过。” 现在,侦缉队的生物学家开始在尸体附近的雪地里寻找血液取样。远处,莫斯科河的堤岸上,第一缕阳光正从国防部大楼顶上透出来,为这堵暗褐色的墙增添了一抹亮色。近处,雪地周围的树木也渐渐变得清晰,像一只只清晨觅食的小鹿。现在,飘落的雪花在阳光的照射下闪着彩光,像红蓝交错的缎带。阿卡迪心想,这真是一个好天气,好得可以融化整个冬天。 “真倒霉。”他又看了看尸体。 侦缉队的摄影师到了,他问阿卡迪,克格勃是不是已经来拍了照。 “那当然,他们最擅长的就是给自己做过的工作留下纪念,但是我敢肯定,”阿卡迪说,“他们拍的照绝不是为了让我们更好地破案。” 摄影师谄媚地笑了,以示附和。 很好,阿卡迪心想,你再笑大声些试试。 探长的公务车是一辆已用了五年的旧车,莫斯科维奇牌的,比普里布鲁达的伏尔加差了不少档次。公务车里,一名便衣侦探探出头,他叫帕沙·巴甫洛维奇,体魄健壮,有一半鞑靼人血统,乌黑的头发向斜后方梳起来绑在一处,极富浪漫主义气息。 “发现三具尸体,两男一女,”阿卡迪上了车,“都冻僵了,死了得有一个星期吧,甚至一个月,哦,也可能有五个月。别的什么都没发现,证件财产一应物品都没有。他们的心脏都遭到了枪击,还有两个人头部也被枪击。你可以去看看他们的脸。” 帕沙下了车。今年的气候很奇怪,四月中旬就有了暖意,要是在以往,冬天的寒冷气候至少要持续到六月。如果不是天气热得这么快,如果不是雪被升高的温度融化了,如果不是那个执勤的民警要小解,如果不是他小解的时候雪地被月光照亮了……如果不是这该死的一切,阿卡迪现在应该还在梦乡吧。 帕沙看完尸体回来了,他愤愤不平地说:“什么人这么疯狂,干出这样的杀人案?” 阿卡迪叫他上车,然后说:“普里布鲁达刚才来过。” 他一边说这句话,一边观察帕沙的脸。果然,这句话让帕沙的表情有了微妙变化,他的目光转向空地,看了一眼后又转向阿卡迪,就好像觉得外面那三具尸体不仅仅代表一个犯罪案件,还代表一个复杂的问题。总之,他的表情变得有些害怕,当然,害怕的原因也许是因为眼前尸体的情形让他这个好人感到受不了。 “这个案子也许不该我们管,”阿卡迪继续说道,“我们先做一些调查,就会有人接管的,不要担心。” “但是案子发生在高尔基公园。”帕沙说这句话的时候显得心烦意乱。 “这个案子的确有些蹊跷。现在你得按我说的去做,先开车到公园派出所,让他们提供几张滑雪路线图,然后,我需要所有民警的名单。还有,今年冬天在公园卖小吃的贩子的名单也要。这件事捅得越大越好,这才是最重要的。”阿卡迪下了车,靠在车窗上,“对了,上头有分配新的侦探给我吗?” “有,费特。” “不认识。” 帕沙吐了口痰:“那就是只学舌的鹦鹉,除了重复,啥也不会。” “行,”上头总会安置这种人在案子里,探长已经见惯不惯,“只要大家齐心协力,我们应该很快就能破案的。” 帕沙走了,增援的民警学员带着工具,分别乘坐两辆卡车进了公园。达尼娅在雪地上画了纵横线,形成一个个格子方便大家排查。案发时间离现在已经很久,但是,还是不能放过一丝蛛丝马迹。其实,阿卡迪已经不指望在这里发现什么线索,他只是想把事情捅大,这样,普里布鲁达听到风声就会回来。 即便如此,这种大规模的现场排查还是让民警们摩拳擦掌。他们中的大多数是交警,参与这样的案情调查让他们很兴奋。很多民警入伍前生活在农场,他们一旦退伍,民警机构就会鼓励他们参加民警,因为参加民警可以居住在莫斯科这样的大都市。在当时,这是一项非常优厚的条件,比从事核研究的科学家所能获得的居住条件还好,的确让人有些匪夷所思。所以后来,住在莫斯科的民警越来越多,莫斯科市民们觉得他们是城市入侵者,而民警又觉得市民们是骄奢淫逸的腐败分子,或是精明的奸商,双方的矛盾一度扩大。但是尽管如此,来莫斯科居住的民警还是没有减少,因为没有人愿意再回到农场去住。 越升越高的太阳开始散发出热量,不像冬天的太阳,冷得像个幽灵。民警学员们在暖阳下吹着微风,干活的节奏也懒散起来。这样一个带着暖意的好天气,空地上的尸体实在让他们目不忍视。 凶手选择把尸体藏在高尔基公园,这是一个疑点,毕竟高尔基公园不是莫斯科最大的公园。伊兹梅洛沃公园、捷尔任斯基公园、索科尔尼基公园都比它大。纵观高尔基公园,只有两公里长,最宽的地方不过一公里。不过,这里虽小,却是市民们最喜欢的公园。它是十月革命后修建的第一个公园,南靠大学,北临河流,与克里姆林宫隔河相望。这里有摩天轮、喷泉、儿童剧场,可供市民散步的广场,还有俱乐部大楼,每天有很多人来这个公园:附近工作的职员来这里用餐、奶奶带孙子来玩、男生陪女生来散心……到了冬天,这里可以溜冰、滑雪。 费特到了。他戴着金边眼镜,蓝色眼珠在眼镜下不停地转动,看上去年龄和那些民警学员相差无几。 “你负责让这些雪融化,”阿卡迪指着不断累积上新雪花的雪堆,“看看还有什么线索。” “这些东西在哪里化验呢?”费特问。 “别管这么多,你用热水浇雪就行。”为了让对方听明白,阿卡迪又加重语气说了一句,“记住我的要求,一片雪花都不能放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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