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假劫文天祥的奇案,蒙元朝廷大军血腥鎮压少林,藏經閣被焚,七十二绝技失传,少林寺从此墮落,成了官宦子弟的武学夏令营。 一个怀抱英雄梦的乡下穷小子,酒肉聲色的少林寺中,全身塗滿金漆,被強編入銅人陣,擔任藉藉無名的NO.8把关人,受尽欺压。 他的一生,难道只是为了认可別人的英雄梦而存在? 黑夜里的大雨。 山洪爆发,湍急的土石流将半片山林摧毁淹没,夹带的巨石轻易地碾过破败的残树。震耳欲聋的滚石摩擦声有如万虎齐啸,不知名的混沌里的黑色怪兽似的。 大地发出愤怒的悲声。 骤然,青白色的闪雷破出云际,大地白昼一瞬。 闪雷朝高大的榉树劈落。 冷不防,一道有如兀鹰的黑影,快速绝伦冲向地面上一个小小灰点。 轰然一响,榉树断裂处冒出灰色的浓烟,杂着毕剥叭响的红色火焰。 “师弟,为什么?” 一名和尚样的人物,语气没有怨怼。 距离和尚十尺之处,一条鲜血淋漓的断臂躺在焦黑的土地上,兀自嗒嗒跳动着。 和尚瞳孔中所映射的,穿着黑色苦行寺服的僧人。 黑衣僧的双颊如枯木般深陷,眼睛看似魔鬼般坚毅,眸子里却极其无神。 灰衣和尚叹了一口气,根本没有伸手封住断臂处的血穴,略一提神,经脉自然悄悄自体内挪移换位,创口立刻止血。 这样玄奇的凝神控穴,普天之下只有一种武功能办得到。 沉默不言的黑色僧衣被大雨湿透,更显里头包藏的清瘦骨架。 却见黑衣僧缓缓踏出一步,看似平淡无奇的脚印踏在柔软的湿土上,周遭一丈内的无数雨滴愕然悬滞在半空;另一脚跟上,无数静止在空中的雨滴,骤然往四处激荡开来。 内力到了这样的境界,已经不是人类的范畴。 黑衣僧大袖鼓荡,露出五指成箕。 雨更大了。 又是一道落雷。 乳家村村口,七八张板凳围着一个说书老人。 老人摇着扇子,讲述着这二十年来不断重复的老故事,从历史性的三国到江湖性的大唐奇侠虬髯客,从遥远的东周刺客列传到前朝的杨家将,村子里的孩子听得津津有味。就跟昨天、前天、过去的每一天一样。 一条干瘦老狗摇着尾巴坐在老人脚边,舔着老人的断脚处。 一个约莫十六岁的赤脚男孩抚摸着老狗黄毛稀疏的颈子,趁着老人喝水歇息嗑瓜子的时候,为老人补充几句故事里没说清楚的精彩处,例如杨五郎如何在少林寺木人巷中领悟出伏魔棍法,关羽的青龙偃月刀最后终究流落何方等野史,让老人的故事更加扣人心弦。 赤脚男孩打五岁起就喜欢听老人说故事,对所有故事的每个环节、忠孝节义的精神了若指掌,也是老人的好朋友。男孩有个奇特的名字:七索。 老人十五岁就中了秀才,也是乳家村百年来惟一进过临安城的读书人,见多识广,是村里备受敬重的长者。但读太多书却没为老人带来官位与财富,六十多年前蒙古人灭了南宋,易朝为元,在私塾教书的老人被侵村的蒙古军将斩断了腿警告,此后只得在村口说说故事,不准再教人念书写字。时局不稳,对元政权最没有威胁的莫过于无知无识的乡愚。 “字可以不会写,书可以当柴烧掉,可是那忠孝节义、为国为民的侠心是定要代代相传的。咳,有句话说,时势造英雄,七索,你说是也不是?”老人看着小孩们,露出残缺不齐的断齿笑着。 每次老人问七索这个问题时,就代表今天的故事已经到了尾声。 “非也,真正的英雄在任何时代都能突围而出,绽放光芒,正所谓百无一用是书生,就是这个意思。”七索拍拍老狗的背,与老人一搭一唱。 “为什么呢七索?”老人摇着扇子,此刻的他好想吸口旱烟,可惜烟草大都被征进京城了,得省着点抽。 小孩们眼睛骨碌碌转动看着七索,等待着七索每天都会讲的一个答案。 “因为英雄无所畏惧,即使时不我与,英雄也能逆天而行。”七索说得慷慨激昂,“当黑暗笼罩大地,一切了无希望,所有人都慑服在有所不为时,英雄已随时准备好领导那些只能被领导的人,强横地与历史背道而驰。” “简单说,顺风吹不出真正的强帆,所有美好的事都是勇气所致,无关巧合啊。”老人笑眯眯地说,看看两只断腿,看看七索。 老人的故事说完了,孩子们也散了。 只剩下七索与老狗,还有殷红叹息的夕阳。 “老师傅,赶明儿我就要上少林寺啦。”七索怜惜地看着半盲的老狗。 这条老狗可说是老人相伴十三载的亲人,同样在这个时代苟延残喘着。 “这时节,我瞧少林寺也不会是什么好地方,七索,你还有爹娘要奉养。”老人还是不赞同七索一直以来的向往:到少林寺习武求艺,练得一身好功夫行侠仗义。 “老师傅,难道你说的那些故事都是假的吗?”七索在夕阳下随意挥舞着拳脚,那是他想像中的少林伏虎拳。 七索从小就干惯农家粗活,虽然外表略瘦了些,但身子骨很健壮,胡乱打起拳来还算赫赫生风。 “真的英雄,哪里假得了?”老人叹道。 这孩子听他故事长大的,还常常巴着他扯些荒诞不经的江湖传说,全村子就属他跟自己最有缘分,因此老人也偷偷教七索习了几个汉字,只是不让人知道惹上无谓麻烦。而今天这个孩子终于下定决心要上少林寺习艺,自己难道能阻止得了他? “我的爹娘有我五个弟弟照顾,行了,以后我闯过少林寺十八铜人阵下山,劫富济贫时自然会给我们村子多一点银子,光宗耀祖一番。”七索单手倒立,笑嘻嘻地说。 一个女孩气冲冲地跑来,对着倒立的七索一阵痛骂。 “七索!我刚刚去你家听你爹说,你明天就要去河南那什么鬼少林寺拜师学艺,是或不是?”女孩气得全身发抖。 “是!”七索觉得女孩言语乏味。这不是早就说了又说、提了又提的事吗? 女孩是与七索相同年纪的青梅竹马,叫红中,两人从小一块玩到大,整天打打闹闹,一会吵一会和的,就跟村子里每一对将来要成婚的男女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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