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1291年,巴勒斯坦沿岸的圣乔万尼城,苏丹的军队把基督教势力打得溃不成军,一箱神秘货物被送上驶离围城的最后一艘船。九年后,意大利的佛罗伦萨,刚成为修道院长的但丁正专心写作《神曲》,临危受命调查一起恐怖又处处透出魔鬼气息的凶杀案。案发地点在一座废弃的教堂,建筑工会成员安布洛乔负责该处马赛克壁画的绘制工作,却被人绑在教堂里的巨坑边缘,用生石灰活活烧灼致死。未完成的壁画虽遭刻意破坏,但仍看得出是由多种元素拼组而成的巨像,这切似乎在暗示着佛罗伦萨的政治和宗教动荡。 教宗为何被暗杀? 圣堂武士的秘密海图和传说中的第五大陆到底在哪里? 城内突然出现大量黄金…… 本书结合谋杀、诗学、历史、神话、政治斗争和宗教寓言,为历史惊悚小说开创出前所未有的崭新格局。 作者简介: 朱利欧·莱奥尼,他选择十三世纪的意大利作为故事舞台,以甫成为修道院长的年轻但丁作为主角,写了一系列历史惊悚小说,轰动国际。 “作者精湛的创作手法使惊悚小说与文学精品在本书中成功地融合在了一起。” ——沃尔特·毛罗 “这部小说中创作的但丁形象才是我在学校里应该学习的对象。” ——乔吉奥·法拉蒂1佛罗伦萨,一三○○年六月十五日,夜半时分 他那细密的字体已填满了好几张纸,书桌上的蜡烛也越燃越短。从他落笔开始写这份报告到现在,应该已过去好几个钟头了。他停了下来,重新读了一遍已写好的部分。 他觉得疲惫不堪,偏头痛像鞭子一样抽打着他的太阳穴,令他毫无睡意。 “不错,就是这样!相反的假设能够推翻错误的推理和事实。”他一边喃喃自语,一边用手揉了揉额头。 桌上有一个坛子和两只杯子。他将坛中的水倒入一只杯子中,直到水从杯口溢出,流向地面,形成一洼细流,在砖块铺成的地板上流动。水流绕过那不规则的砖块,渗入到地板上的一条裂缝里。 “向下流,一定是向下流。”他高声说道。他觉得眼前似乎有个身影正点头表示赞同。 外面一阵声响打断了夜晚那完美的寂静,有沉重的脚步声,且那声音越来越近,还伴随着金属撞击的响声,就像是有人在晃动楼板或是在舞刀弄剑。他将手伸向贴身衣服的口袋,那里有一把他随身携带的匕首。 携带兵器的人出现在他门外,而且是在深夜这么晚的时间里。晚问熄灯实行宵禁的钟声响过多久了?他突然觉得自己有些晕头转向。 他搜寻着可以让他重新找回时间感的迹象,然而,透过狭小的窗户向外望去,外面的天空依然漆黑一片,丝毫没有黎明的影子。他悄无声息地站起来,吹灭蜡烛,躲到门后。屏住呼吸,竖起耳朵,他倾听着每一个细小的动静。 门外,金属碰撞的叮当声仍在传来,就好像一些士兵正在惴惴不安地等待着什么。但丁抓住匕首的手柄。此时,他听到了两声低沉的敲门声,接着,一个粗犷的声音在呼唤着他的名字。 “但丁阁下?”但丁动了动嘴唇,犹豫着,不知道该怎么办。圣皮耶罗修道院作为执政官府邸,应该有警卫巡逻,特别是晚上。他就任执政官职位的授职仪式刚刚结束,难道那些混蛋就想捣乱? “但丁阁下,您在里面吗?请您开门。” 他不能再犹豫了,或许,他们是为了公众的利益来向他这位执政官求助的。他迅速戴上有着长纱巾的执政官官帽,将刻有象征佛罗伦萨的百合花图案的印章戒指套到食指上,又仔细抚平了仿古罗马风格的长袍上的皱褶,然后才拉开门的插销。 “你想干什么?混帐!”他语气尖锐地问道。 站在他面前的是一个壮实矮小的男子,身上穿着一件过膝的铁甲衣。铁甲衣的上面,他没有穿常见的印有百合花徽章的战袍,而是加穿了一件盔甲。盔甲由多片金属板做成,金属板之间是靠皮绳连接在一起的。这男子的头藏在一个战盔下面,头盔呈柱形,一如当时流行的十字军头盔的式样。他的肩上挎着一把带鞘的剑,腰带上还赫然别着两把短剑。 “宵禁熄灯之后禁止在城里转悠,只有强盗和扒手敢违反禁令,而他们这样做的后果就是上绞刑架……我希望你已好好地考虑过后果。”诗人用威胁的口吻接着说。 那人无言以对。虽然身着戎装,但他看起来不像个危险人物。即便如此,和他说话的时候,但丁的双眼仍一刻也没有离开对方的双手。此人一只手提着一盏油灯,另一只手则空空的垂放在腰侧。要击倒他并不难,头盔边缘与身上的盔甲之间有一道拇指宽的缝隙;此外,从头盔中露出的一部分脸,即便难以触及,仍然提供了一个足以致命的突破口,如果一刀刺中其眼睛的话。 “我是警长,我到这里来是为了我的公事,也是为了您的公事。他们刚刚选您当执政官,在接下来的两个月,我们都得听您的吩咐。”来人的语气中透出某种抱怨.同时,他竭力挺直了那敦实的身躯。 但丁身体前倾,仔细端详对方藏在头盔中的脸部轮廓。从那十字形的开口中,隐约可见一个高高隆起的大鼻子和两只像老鼠一样挤得很近的小眼睛。 现在,但丁认出他来了,的确是警长,市政厅警卫部队的头,一帮土匪的头。 他松开紧握着匕首的手。“是什么魔法让我们的公事联系到了一起呢?” “在圣犹大教堂,新城墙那边……发生了一桩命案。”面对执政官,来人似乎犹豫不决,“一桩……或许需要市政厅权威人物介入的命案。”他结结巴巴地说。 “谁被杀了?” 警长没有回答,他在费劲地试图解开头盔的系带。最后,他终于将那笨重的头盔从头上取了下来,大汗淋漓的样子。“我们还不清楚。可是,最好您能亲眼看看,您能去吗?” “先告诉我事情的来龙去脉。” “好,有某种……某种超自然的,诡异的东西……” 但丁开始不耐烦起来。“让我来判断什么是,什么不是诡异之事,就像我们的先人说的,如果我们一无所知,一切对于我们而言都是令人惊奇的。”他拍了拍警长的肩膀,“你自然不是最适合辨别什么是符合自然规律发生的,什么则截然相反;只有对事实认真研究,对是非了如指掌,博学者才能区分什么是司空见惯的事,什么是奇特诡异之事——两者之间存在天壤之别,你应该这样想。” “是的……我明白。”对方低声回答。 “好吧,告诉我事实,而不是你所认为的。” 警长抹了一把脸上的汗水。“一个男人,死了,在圣犹大教堂里。被杀死了……我想。” “你为何需要市政厅的最高权威介入此事呢?难道稽查罪案不是你的职责?” “是的,当然……可是……反正,我觉得,您最好亲眼看一下,求求您了。” 这最后的请求似乎让他付出不小的代价。但丁瞪着他,那薄薄的嘴唇因愤怒而变了形。 “不是用眼睛看的,警长,而是用大脑!你需要的是我的大脑。你就像其他的盲人一样!你找我找对人了……你真该谢谢圣乔万尼·巴蒂斯塔——我们所有人的守护神,是他让我当执政官的——如果情况像你所说的那样严重的话。” “那您去喽?”来人又问,他的语调再次暴露了他的焦躁不安。“这儿有水,地上。”他指了指地板,接着说。 但丁没有马上作答,而是陷入了自己的沉思中。他将目光投向在天窗中露出的夜空,看着那些真实的星星和它们被画在屋内蓝色穹顶壁画上的图像。这真是他成为执政官的一种奇怪的开始方式。一种不祥的预感向他袭来,令他倍感不安。 但丁回过神来,猛然抬起头,取过他此前放在屉柜上的镀金权杖。“我们走!”他命令道,领先跨过了门槛。 他们走过拱廊,通往各个房间的门一溜儿排开。但丁在想,其他五名执政官,他们那软弱愚笨的大脑必定还沉浸在浑浊的睡梦中,那梦里可能充斥着纵欲和暴饮暴食的幽灵。他停了下来,拉住警长的手:“什么原因促使你来找我?” 对方清了清嗓子,似乎有些尴尬:“因为,因为人们说您比任何人都有学问。您是诗人,不是吗?您写了一部作品。” “那我,一名诗人,能帮你什么呢?” “在那死亡中有某种不可思议的东西。” 但丁闻言决定不再发火,面对那样一个蠢人他又能说什么呢? “他们说,执政官当中,您最适合……”警长继续说。 “适合干什么?” “适合……适合追查神秘的事情。”警长用一种特别的语调吐出这几个字,里面夹杂着崇拜和怀疑。在此人简单的头脑里,神秘的事情是罪行的前厅,诗人想,或许,此人把他也看作一个潜在的罪犯。看来等执攻官任期一到,他就得开始提防此人。不过现在看来,此人确实需要他的帮助。可不是吗?只见警长一边烦躁地搓着双手,一边有节奏地将身体的重量从一只脚挪到另一只脚。 于是但丁举步继续走起来,警长默默地跟上他。 他们首先穿越那土质路面的大广场,一轮圆月的光辉洒落在广场上,地面上堆满了乌贝尔蒂家族房屋的断壁残垣——它们是吉柏林派在贝内文托惨遭兵败之后被破坏的。该战役之后的三十多年里,这座废墟便成了这座城市建造新建筑的采石场。老桥上油灯的微弱光亮为这一大片黑暗带来了些许光芒。借着灯光,可以隐约看见矗立在前方的乌贝尔蒂家族的领袖法里纳塔家残存的塔楼侧面扶垛。 这些建筑残存的部分就像一颗颗从地上冒出来的残缺不全的巨大牙齿。在道路规划师的设计图中,那片混乱的、几被夷为平地的建筑物所在地将成为城市真正的中心。从那往前,隐约可见将成为市政厅新大楼的建筑那庞大的黑色身躯。工程已接近尾声,高大的塔楼赫然可见。一个睡梦中的巨人,犹如被宙斯的闪电击中的泰坦,正伸出一只手抓向天空。无人知道那围墙里堆砌了多少块沾染了吉柏林派鲜血的石头。 巴别塔不也是以同样的荣耀而建造的吗?整座城市陷入了一种狂热之中。破坏和建没。打败高高在上者,然后用一种新的不可一世的傲慢来替代他,与此同时,妒恨已如同毒蛇一般在人们心中悄然萌生。 但丁转向警长:“你说的是圣犹大教堂?……它可不是在第一圈城墙之内的一座堂区教堂,而是在城墙之外啊。”如果他没有记错,这座教堂非常远,建在城门之外通往罗马的大道上。“许多年前,它是一座属于奥古斯丁隐修教派的修道院。在圣十字教堂,在关于方济各会修士的一堂课上,有人提到过它……”关于那些求学日子的甜美回忆在一刹那间浮现在他的脑海里。“我原以为它已经被遗弃了。”他总结道。 “它是被遗弃了,确切地说,它曾经被遗弃过。奥古斯丁隐修会的人多年前弃之不顾,从那以后它就日趋破败,直到红衣主教会议决定重新修复它。我听说,它将成为佛罗伦萨大学的所在地。” “一所大学?” “对……正是。” “可佛罗伦萨没有大学。”诗人疑惑地说。 警长耸耸肩,“反正,他们想在那里建一所大学。您请.咱们乘我的马车去。” 靠近染布商人云集的廷多里路街角,停着一辆结实的四轮马车。他们俩登上前方的位子,座位上方覆盖着用麻布织成的篷布,随从的警卫们则坐到后头。待在那帐篷里,诗人觉得又闷又热,不过,至少,他可以不必与警卫们胳膊肘紧挨着胳膊肘地挤在一起。 马车沿着石头砌成的路面轰隆隆地跑了起来。拉车的马对这不同寻常的夜间赶路似乎也不太乐意,不断地发生偏离方向的错误。马车在青条石地面上颠簸前进,绑在马上的皮缰绳也无法减轻那阵阵颠簸。 在那跌宕起伏的晃动的折磨下,但丁的偏头痛加剧了。他从身旁的车窗望出去,只看见冷峻的旧城墙朝后掠倒。随后马车拐向阿尔诺河,奔向欢乐三女神之挢。在这里,他们被看守出入行人的区域警卫拦住。借着火把的光亮,警卫们认出了警长。在警长的命令下,他们撤去了拦住拱门的链条。 马车渐渐驶离了市中心。阿尔诺河的对岸.空气似乎越发稠密,人工铺设的路面突然消失了,车轮开始行驶在被踩平的土路上,发出沙沙的响声。先前有着石砌围墙的建筑物也被成片破破烂烂的木屋所代替。这些房屋位于通往罗马的路边,就像一大群衣衫褴褛的乞丐,只有不时出现的一两座小教堂那较为高大的身影,以及开阔的田野和葡萄园才能打破这着实令人乏味的风景。老桥的灯光早已成为回忆,四处漆黑一片,只有微弱的月光才带来了些许光亮。 他们在黑暗中前进着。但丁觉得某种东西似乎出现在他们身边。它危险、令人窒息,如同那层覆盖在葱茏的草地上方的浓厚的黄色烟雾,当他们越来越接近郊区的时候,它似乎溜到马车旁边,幻化成形。那是罪恶,一种外来的罪恶,它先在城市的四周不断变得稠密起来,然后,紧紧地将这座城市包裹起来。 “死者是谁?”他突然问道。只有在那一刻,他才发觉警长还没有把死者的身份告诉他。有人幻化在了虚无中,却连名字也不被人用一句惋惜的话记起。但丁暗暗做了个赶妖除魔的手势。 “不……我们还不知道。您等会亲眼看看吧。” 但丁本想坚持再问,随后,他无奈地耸了耸肩,不再做声。归根到底,这样做是最好的,本来嘛,他就是被请来对此事做出解释的,他宁愿自己直接对事实做出判断而不是依赖于别人并不肯定的感觉。他的思绪重新回到了圣皮耶岁修道院自己的房间里,回到他那被中断的写作中,他听凭自己的身体随着马车上下晃动,力图让自己疲惫的身体得到片刻放松。 那座教堂位于阿尔诺河南边约摸一英里的地方,处于一片开阔的乡村地区中,现在已被新的第三重城墙圈入其中。最初,它应该是这条通往罗马的道路上的一个堂区教堂。它的外面堆满了建筑材料、木工用的工具和轴线板。 教堂原来后殿的一部分被纳入了新防御堡垒的壁墙之中,旧钟楼的底部被人用扶垛加固了,被改建为一座嘹望塔。这座建筑在几个世纪的风风雨雨中经受诸多变迁的痕迹仍依稀可辨。这些变迁使它成为一座集宗教与军事特征为一体的建筑,却又令它显得颇为怪异。教堂的正面,是一座有着尖拱的正门与两扇狭小的十字形窗户,那是某种海外古老建筑风格的典型特征。从海外归来的朝圣者曾向但丁讲述过类似的建筑构造。 过去一定有人曾试图将入口用栅栏围起来,现在,栅栏的多处都被拆除或连根拔去了。那洞开的大门里透出移动中的火把摇曳的光。 “尸体就是在那里头被发现的……”警长说,他像嗅到某种突如其来的危险的动物一样张大了鼻孔。 但丁在街边屠夫那里的牲畜身上看到过类似表情,但他不认为警长是个懦夫。十一年前,在坎巴迪诺战役中,当敌军骑兵进攻他们那已经溃不成军的部队时,但丁曾看到警长奋力抵抗阿雷佐骑兵的进攻。为何他现在会在一座教堂门前感到如此恐惧呢? 太阳穴的绞痛再次强烈地向但丁袭来。他强忍住呕吐,急躁地离开这个尚在犹豫中的人。他想尽快处理这件事,然后躲到他自己的屋里,重获安宁。但丁穿过昏暗的中殿,径直朝底部那群手持火把的人走去。 “大人……等等!停下!” 背后传来警长焦虑的声音。那声音听起来就像来自一个遥远的地方。毫无疑问,是疼痛扰乱了他的感知能力。用美德与知识武装起来的精神不可能永远都能够战胜脆弱的肉体,他痛苦地想。他走了二十几步之后,声音再次响起。 “等等,停下!”这次,声音听起来不一样,伴随着回声。 阵阵眩晕令诗人失去了平衡,他踉踉跄跄地又走了几步。就像刚才几个小时前在自己的屋里一样,他感到自己不是单独一人。“什么……”他困惑不解地喃喃问道。此时,一束光笼罩在他周围,他感到一只手抓住了他的胳膊。 “停下!死亡就在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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