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人公是一个二十七岁的漂泊者,以翻译和写作谋生;然而将这个人物与所有他者区分开来的是——他自十二岁的某一天便开始失眠,在此后十五年的时间里再未安睡过。他的亲人、他所爱的人随着时间的流逝一个个离开了他,然而,他将此视作一种被预言的宿命。他将那个似乎永远召唤着自己,却又并未真正现身的声音描述为一个大写的“他”——一个匿名的巨大在场。 后来,主人公在偶然中见到了一个同样具有某种波希米亚气质的、却更加年轻的被召唤者,一个似乎同时以“我”和“他”的影子出现的人物;并且,读到了他的一本尚未完成的笔记。然而,故事中的“我”并不知道:这正是那匿名的声音读出自己的开始。“我”只是翻阅着那本笔记,在夜晚写下更多掀动宿命的文字,一步一步,走向那被预言的黑暗入口…… 作者简介: 徐钺,诗人,小说家,酒徒。1983年生,2001年考入北京大学计算机系,然沉迷诗歌与酒精,19岁时因抑郁症被迫休学两年,2003年复学转入中文系。2007级清华大学人文学院硕士,2010级北京大学中文系博士。大一时翻译出版著作《长昼的安魂曲》(尤金·奥尼尔著,东方出版社出 目录: Ⅰ—1·2·3·4·5·6·7 Ⅱ—1·2·3·4·5·6·7 Ⅲ—1·2·3·4·5·6·7·8 Ⅳ—1·2·3·4·5·6·7 Ⅴ—1·2·3·4·5·6·7·8 Ⅵ—1·2·3·4·5·6·7·8·9 信使(代跋)Ⅰ 1 亲爱的叶: 我终于能够在一张属于自己的书桌上、在一个房门紧闭而我竟然自己拥有钥匙的房间里给你写信了,这距离上一个属于我的——真正属于我的——可以写作并且等待(那个人还没有来)的房间已经有五年零四个月;我真的想送给上帝一条绣满合欢花的裙子,他该知道——我是多么想你! 我该会在这里留下来,在这生着许多棕榈和柠檬树的地方,有淡蓝色空气和钟声的地方。不管怎样,这座城市都远比我在旅途中所弃置的那些更像一个可以让人安坐的所在;甚至,我可以听一听十月将尽时淡而慵懒的晨雾,而并不会被六点钟一束陌生的光轻易刺痛……是的,小叶: ——我有一个不太大的房间、一张自己的书桌了! …… 原谅我这些散乱的话语,我甚至还没有向你做哪怕一点点的问候:小叶,你还好吗? 我知道你会想起我;时常地,在早餐后片刻的静憩或是在子夜某个陌生的帘后传来断续歌声的时刻,想起一些温润的颜色,不被挂钟硬而沙哑的声带说出。至少,我是这样……我许久没有给你写信,你怪我了么?小叶,你和家人都好吗?还有学校里的一切?你该知道,就算已经过去五年,你的健康仍然让我不可抑止地挂念。 至于我,我已经把最后一辆还能蠕动的汽车还了回去,在上个周末结清了十五个多月以来的账目。很难相信,一部不到二百页的小说竟支撑了我一年多的生活——还有剩余,足够预付这房间的租金。这让我觉得写作……怎么说呢,它究竟还是有些可用来兑换钥匙和勺子的脸孔的。旅行教我学会了容忍,教我看到并且容忍地看到:作家同牧师或制鞋者有着容易混淆的形象,他们都穿着自己的使命走路。有时他们会穿错鞋,或是说错话,saluentenfrancaislesMauresdchausss;但人们总会叫来警察,尽快地纠正他们。的确如此,有些城市的警察就像面包渣一样可爱,它们会在凌晨敲我车窗的玻璃(我不知是否该辩解自己不是偷运者和诗人:我还没有职业);它们会揉我,烘烤我,把我像熟牛皮一样铺在后备箱上,然后笑笑——一切都很正常。 可是,小叶: 我也的确有些累了。但停在此刻,却不是因为疲劳和穷困。我只是厌倦。 我寻找一间房子,一件还算体面的工作,一个可以将我父亲的旧大衣挂起的、立在门廊里的金属衣架……感谢上帝或者随便谁的保佑,我已经找到了,所有这一切。可很快,我就发现它们遮蔽了一些在我指节处瑟瑟低语的声音:我必须写下去么?我永远不能甚至恍惚地在自己的床上倒下,躺一会儿么?……这不止是悲哀,我想,我是有点厌倦了,为自己。你知道,小叶,我自称为许多名字工作过,死人的名字;但这种自欺欺人的解释只能留在我笔记本厚硬的封皮之中,只能是因为我还不肯承认那些书商点数递出的纸币竟然让我在某些时刻感到快乐——难道食物和一张可以在倦怠时深深坐下的椅子就这样索求着我必须的工作,却从不过问我的十指长久以来在午夜所等待的那个声音么! …… 够了。 不该再想那许多只可能给出隐晦暗示的、把房间歙暗的质责了。我已经接受了另外两家出版商的工作,很快我就可以在这房间里添置一些新的家具,还有更多的书。我会在这里住下来的,我甚至感到了一种在水泥和高压电缆间放牧的幸福——我可以走过许多陌生的街道(它们因为同样的陌生而任由我穿着不甚礼貌的粗旧外衣经过),可以在太平洋最东侧的沙滩上捡起许多发亮的贝壳,装进衣袋,在城南那片太过低哑的田野将它们撒下;然后,我可以带着各种颜色的、富足的疲惫回到家中,在任何一个我所愿意的时刻让钢笔胀满,给你写下一封不必为措辞而游疑的长信……该有足够的理由相信,它们正在拼出“幸福”的某个字母:我拥有了自己的书桌,椅子,灯,甚至一张对我而言太过奢侈的床。但是——一个家,假如我想将现在这个可以啜着热茶给你写信的狭小房间当作“家”的话,总还需要些什么。 我想,该有一把雨伞。这是必须的。对于从事于文字的人(我还不想简单地将自己这样的工作僭称文学)来说,那件黑胶皮的雨衣未免有些寒酸。我应该买一把不太贵的雨伞,伞柄要长一些,在雨后积水的鹅卵石路上它或许还可权作辨识那些凸凹沟洼的手杖。 要有一个更大一点的书柜,至少不能一直用着那个没有隔层的衣橱。其实,这座城市每到周一的上午都会有许多破旧家具被弃置在街道的角落,缄默着,直到有人将它们重新领养,或者待到下午,被收旧的卡车带走。然而四天前我只是在窗口看着它们随着车胎碾过石子的艰涩离去,当真要我从街上捡回……小叶,这并不是因为感到难堪、或是别的什么无谓虚荣,我只是觉得,那未免会让房东怀疑我偿清租金的能力。或许我会自己动手做一个。在南部某个城镇借宿的时候,一个曾在农厂做活的老人教会了我一点最基本的手艺。而我只是想要一个书橱,一个甚至不需要太象样的、能够把我那些可怜的收藏整齐一点放下的木头盒子……盒子;盒子——这应该不会太难。 还有么。 对了,我需要一个准确些的闹钟:我不能记错他有可能叩响房门的时刻……小叶,虽然从未彻底坦诚地向你说起,但你应该知道:我比几乎所有人都有着更多的时间,黑的时间。我可以在整个城市将昨天湮灭的时候背出一首亚历山大体的长诗,不错一字;或是读完塔迪厄某篇乏味的文字游戏然后译作英文——准确,就像许多人在午后的办公桌上才能做到的那样;或者……就到这里吧,我知道你不喜欢这种病态的“自我欣赏”(但愿我能因此对自己有个什么欣赏)。只是别为我担心,好么?我会离开他的,当我们重又能在不被时差分断的夜晚抚过彼此的掌纹,当我们重在一起——不论你来到这里,或者等我回去。 你知道,我会的——我们会的。 不会很远,相信我。 爱你,且想你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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