伍尔摩人到中年,囊中羞涩,婚姻不顺,事业无成,长得既不英俊,也不潇洒,走起路来一脚高一脚低,更说不上雷厉风行、举止干练。他是哈瓦那的一位吸尘器经销商,对他来说,生活的中心是一位十七岁的女儿,其他的他已经没有想头和盼望了。他的乐趣是每天能和老朋友海斯巴契医生喝上一杯酒,他的梦想是有一天能与他的女儿回到英国,在乡下买一个小房子。然而,女儿是会花钱的主,伍尔摩常常捉襟见肘,也想不出更好的赚钱的办法。然而天上掉馅饼,英国特工霍索尼找上他,要录用他为英国情报局驻哈瓦那的特派员,除了每月的薪资之外,他还能报销所有花费。伍尔摩茅塞顿开,伦敦远在千里之外,谁又能来核实他的账单,这正是赚些额外收入的好办法。他开始释放自己的想象力,发挥无中生有的创造力,编造了一次又一次的假情报,不想竟然获得情报总部的信赖与赞赏,甚至发生了对号入座的效应。然而他所精心制造的假机密情报,却在真实谍对谍的世界中发酵,他的周围仿佛瞬间生出巨大的蜘蛛网,他被夹缠其中无法解脱,甚至累及无辜之人,引宋杀身之祸。为了阻止这种无法控制的局势继续发展,他开始学习间谍的思考方式,甚至也扮演了一回真正的间谍…… 作者简介: 格雷厄姆·格林(1904—1991),英国大师级小说家。他悲观厌世到极点,却又最关注灵魂的挣扎和救赎;他作品中“恶”无处不在,暴力、犯罪、背叛、堕落比比皆是,可最惊心动魄的却是个人内心的道德和精神斗争;他作品中的人物卑琐、绝望至顶点,可是污泥中却能绽放人性的光彩;他称得上是20世纪最严肃最悲观最具宗教意识的作家,可同时又是讲故事的圣于,是20世纪整个西方世界最具明星效应的大师级作家之一、英国20世纪读者最多的小说家之一。吴幸宜,生于台湾省,台湾大学心理研究所硕士,现任模范市场研究顾问公司研究部副总监。业余从事翻译。译有《天使之乡》、《让记忆活起来》、《生活悠游术》、《红拇指印》、《苹果树之歌》等十余种。 “那个走在街上的黑人,”海斯巴契医生站在“惊异酒吧”里,对身旁的人说,“让我想到你,伍尔摩先生。”海斯巴契医生向来如此,虽然两人的交情已有十五年,他还是不忘加上“先生”二字——这份友情进行得戒慎缓稳,字斟句酌,一如他所下的病情诊断。或许要等到站在伍尔摩临终的病床边搜寻着他渐行渐远的脉搏时,海斯巴契医生才会改口叫他一声“吉姆”。那黑人瞎了一只眼,两腿一长一短;他戴着古旧的毛帽,肋骨透过褴褛的衬衫历历可见,有如一艘报废的老船。一月的暖阳拂照,他在红黄交错的廊柱之外沿着人行道沿行走,边走边数着自己的脚步。当他走过惊异酒吧转往瓦杜德街时,正数到“一千三百六十九”。他走得很慢,好让自己有足够的时间吐出这么长的数字:“一千三百七十”。他是国家广场的熟面孔,经常出没在这一带,偶尔他会放下那长串的数字,向游客兜售春宫照片,之后又回到刚才的数字,继续往下数。当一天终了,他就像个搭乘大西洋渡轮的好动游客,清清楚楚知道自己这一天总共走了多少路。“你是说乔伊?”伍尔摩问,“我一点也看不出他哪里像我——当然,除了跛脚之外。”但他还是本能地朝着那面标示着“热带斯凡塞”的镜子觑了自己一眼,仿佛他走在老镇的街道上确实就是那么老弱颓败。可是从镜子里回望着他的那张面容,除了因为蒙上码头吹来的沙尘而略带苍白外,其他还是一样:四十来许,细纹密布,满面愁容。他比海斯巴契医生年轻得多,但陌生人看到这张脸铁定觉得它将更早报销——暗沉已经进驻,那股忧容连镇静剂都抚平不了。黑人蹒跚弯过帕希欧街的街角,迈出他们的视线。这一天来来往往的尽是擦鞋匠。“我指的不是跛脚。你真的看不出相似的地方?”“是啊,看不出。”“他的脑袋里只装了两件事,”海斯巴契医生解释道,“做他的工作和数数儿。还有,他也是英国人。”“我还是不认为……”伍尔摩喝了口鸡尾酒润润喉。从店里到惊异酒吧花了他七分钟,等下再花七分钟走回去,中伺六分钟的空当则留给友谊。他看看表,想起这表慢了一分钟。“他也很可靠,是个可信赖的人。我没别的意思,就是这样。”海斯巴契医生说,语气带着不耐烦。“梅莉好吗?”“非常好。”伍尔摩说。这个回答从来没有变过,但他是说真的。“她十七号就十七岁了,对吧?”“没错。”他匆匆回过头瞄了瞄,仿佛觉得有人在跟踪他,接着又去看表。“梅莉生曰那天,你会过来和我们喝杯酒吧?”“这事我从来没失约过,伍尔摩先生。还有谁呢?”“我想就我们三个了。你知道,古柏回家去了,可怜的马洛还在医院里,而大使馆的那些新人,梅莉好像一个也不喜欢。所以这件事我们知道就好,就当个家庭聚会。”“我很荣幸成为这个家的一分子,伍尔摩先生。”“或许我们会在国家俱乐部订个位子——还是你觉得那里不太——嗯,不太适合?”“伍尔摩先生,这里不是英国,也不是德国。女孩子家在热带地方长得快。”对街一扇百叶窗嘎吱嘎吱地开启,在飘忽的海风地轻轻摇晃下,像个老爷钟滴答作响。伍尔摩说:“我得走了。”“菲氏吸尘器公司少了你照样可以营业,伍尔摩先生。”这一天尽是令人不快的真相。“就像那些病人,没有我照样活得下去。”海斯巴契好心地加上一句。“人一定会生病,但他们不一定会买吸尘器。”“但是你的收费比较高。”“可是我只赚取其中的百分之二十。这样的利润存不了什么钱。”“这不是存钱的年代,伍尔摩先生。”“我必须存钱,为了梅莉。万一我有个三长两短……”“反正这年头没有人对人生怀有高度期望,所以有什么好担心的?”“这些动乱对生意很不好。如果电力中断,光有吸尘器有什么用?”“我可以帮你弄个小额贷款,伍尔摩先生。”“不,不,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担心的不是今年或明年,而是为长远的未来担心。”“那根本不值得你担心。伍尔摩先生,我们生活在原子时代,只要那些人按个钮——砰一声,到时哪里还有我们?麻烦再来一杯威士忌。”“那是另一回事。你知道我那家公司在干什么吗?他们替我寄来一个原子炉吸尘器。”“真的?我不知道现代科技已经这么进步。”“哦,不是,它跟原子扯不上半点关系,光是个名称罢了。去年的噱头是涡轮喷射引擎;今年是这个‘原子炉’。其实根本没什么两样,一样要插电。”“所以有什么好担心的?”海斯巴契医生又说了一遍,像在哼什么主旋律一般,一面啜了口威士忌。“他们不了解,这类名称在美国或许行得通,这里却不行。这里的牧师动不动就高唱反对滥用科学的论调。上星期我和梅莉到教堂去——你知道她对望弥撒的想法,我知道她认为她能感化我——结果梅德兹神父花了半个钟头描述氢弹的作用。他说,那些相信天堂存在于地球的人,创造了一个人间地狱,还说得活灵活现的——这用意太明显了。你想想,星期一早上我就要在橱窗里展示这个新型的原子炉吸尘器,我该作何感想?如果哪天哪个野孩子砸了我的橱窗,我也不会惊讶。‘天主行为’、‘耶稣天主’,到处都是这种东西。海斯巴契,我真不知如何是好。”“卖一个给梅德兹神父,在主教的殿堂里用。”“但他有了涡轮那个就很满意了。那是台好机器。当然这台也很好,能把书架上的灰尘吸得更干净。你知道的,我从来不卖不好的机器。”“我知道,伍尔摩先生。但难道你不能替它改个名字吗?”“他们不让我这么做。他们以它为荣,认为这是打从‘打败灰尘,清洁溜溜’之后的最佳词汇。你知道吗,他们在涡轮那款上放了一种叫做滤净片的零件,那是个挺精巧的设计,只是没人特别注意它。不过昨天有个女人到店里来看这个原子炉吸尘器,问我,那种尺寸的滤净片真的能吸收所有的辐射线吗?锶-90呢?”“我可以给你一份医学证明。”海斯巴契医生说。“你从来不但心任何享吗?”“我有秘密武器,伍尔摩先生。我对生命充满兴趣。”“我也是,可是……”“你是对人有兴趣,不是生命。人会死去,或是离开我们——很抱歉,我并不是在说你太太。可是如果你对生命有兴趣,它绝不会令你失望。我对人生百态有兴趣。你不爱玩填字游戏,对吧,伍尔摩先生?我喜欢玩,而那种游戏就像人,每一局都有尽头,都有玩完的时候。我可以在一小时内解决任何字谜,但我对人生百态却从未有过定论,虽然我会梦想那一天的来临……哪天我带你去看看我的实验室。”“我一定去,海斯巴契。”“你应该多做点梦,伍尔摩先生。在我们这个时代,你大可把现实拋诸脑后。”P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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