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州市海湾区城管执法大队大队长贺之祥带领队员清理整治夜间烧烤档,被名叫楚湘杰的卖烧烤小贩用切鱿鱼香肠的裁纸刀插入脖颈。因用力过猛,薄脆易折的刀片从刀柄处断开,插入部分遗留在贺之祥左侧脖腔,刀尖穿破喉管,刀锋划开颈项大动脉,血线从颈部急喷而出,如洪水暗流鼓破河堤。 楚湘杰刺完这刀迅速消失在人流里。 十几分钟后,贺之祥在送去医院途中死亡…… 作者简介: 李季彬,笔名海岸,祖藉江苏,现居深圳,广东省作家协会会员,已出版长篇小说《水乡船歌》。作品道出了改革开放时期,面对社会变革,在新的矛盾冲突中,人们在迷惘,在趔趄,在思考,在痛苦。小说最大长处是贴近底层人群,内容丰富,情节跌宕,语言细腻。掩卷,顿感心情沉重与无奈。——彭名燕著名作家季彬写自己熟悉的生活,倾注了情感与思考。我们能从他交织着欢喜、哀怨与叹息的人物画廊里,感受到命运的跌宕与人性的乖张。——南翔深圳大学文学院教授李季彬的作品富有奇崛的想象力,情节生动曲折,高潮迭起,环境氛围营造诡谲迷人,画面感强。圈内有作家戏称他为“深圳的海岩”。——于爱成著名学者一 楚湘杰在成都城郊当了两年武警,受到过营级嘉奖,退伍前还被连里评为优秀士兵。 当兵一年后他开始热切盼望回家,那种心情用女友赖丽萍写在信里的话说,“我盼望你快点退伍,我明天睡醒睁眼,希望你出现在我面前。” 滋生退伍念头是赖丽萍这番温软的语言造成的。确切地说,就是这封信让他无法静心待在部队。 其实,赢得赖丽萍的爱情是从当兵开始的,之前一直是楚湘杰在暗恋她,而她从没用正眼瞧过他。 从过去村里青年外出当兵的历史看,个个都混出了名堂。还有一个当上军官,成了村里的名人,最不济的回村也当上村长村支书。楚湘杰入伍第一天已经把自己的未来前途描摹了一番。将来在外面混好了,就在城里生活,混不好回村当个村长也不错。别小看村官,村官也是官,管着不少人呢。赖丽萍似乎也正是看到了楚湘杰未来前程的美好,答应跟他谈恋爱。去部队前两人确定关系,两家父母为此请来亲朋和村官一起热热闹闹吃了一顿饭。虽没有交换定亲信物,但在湘西农村,这样一顿饭与城里的定亲仪式具有同等意义,似乎还带有某种法定意义。因为全村大大小小的官都到场了,经过他们作证,这样的婚姻十有八九都能成的。楚家多年没这么风光过,儿子当兵还与全村最漂亮的姑娘定亲,楚湘杰父母脸上有光。 第一年部队生活是楚湘杰人生中最快乐也是最幸福的事。 他在快乐中等待退伍那一天的到来,那一天的到来将预示他与丽萍婚期不远了。 接到赖丽萍要他早点退伍的信,有较长一段时间迷惑不解茫然无措。既然赢得她的爱情是从当兵开始,为何刚到部队一年她又急着催自己回乡?思来想去归结为她想早点结婚,想到结婚,他的心终日蠢蠢欲动,毛毛躁躁地乱。 之后不久她在信里又加了一句话,“不能按时回来就不和你处朋友了,从你入伍离村第三天大洋子就来追我,再不回来我就扛不住了,要和他好了。” 为此,他写信回家问父母是不是有这回事。半个月后父亲来信说,是听说大洋子三天两头往丽萍家跑。不过,大洋子不敢对丽萍怎样的。你要相信丽萍,她不是水性杨花的人,她一直安心在家等你,你俩的亲事是经村长作证的。 父亲的来信让楚湘杰吃了颗定心丸,工作热情又高涨起来。 楚湘杰对赖丽萍的积极态度表现在写信上,基本保持一天一封,有时一天两封。兵营生活让他开了眼界,他对赖丽萍的爱也发生了不小的变化,如今写信是“亲爱的”开头,“我爱你”结尾。这六个字变化让丽萍在回信中笑了他好一阵子。她说你当了一年兵酸不拉叽土不土洋不洋满嘴红薯辣椒味还没清洗干净就学会说我爱你了。 丽萍这样笑他,他反而很高兴,一点也不生气。 赖丽萍生日的时候,他去商厦买了一只玫瑰红的手机寄给她,是用他积攒了一年的生活津贴加上写信向父亲要的五百块钱买的。信中他给父亲说想给丽萍买件生日礼物,没多久父亲便寄钱来了。 丽萍收到手机当晚便给他打电话,俩人把第一次充的话费给打光了。 楚湘杰能感觉出丽萍收到手机时心里那股子高兴劲儿,他也很高兴。 他想尽办法讨丽萍开心,可越是如此,越是放心不下。大洋子的出现,使他余下的兵营生活有一种度日如年的感觉,他的所有目标归结为如何按时退伍。为了能顺利达到目的,他去找指导员谈心。他说,“如果不能按时退伍,女朋友要跟别人跑了。”指导员笑着说,“你小子真没出息,本来想留你当班长的,擒拿格斗你是全连第一,又得过营级嘉奖。当一年班长你就够格写申请入党,如果你是高中毕业还可以送你去考军校。”楚一湘杰愣住了,指导员的话仿佛把他带进一片开满鲜花的园子。可是,他在这片鲜花盛开的园子里仅呆了三秒钟,便走出来了。他望着指导员坚定地摇着头说,“就我学的那点文化,仅够我点票子和写名字了,还敢考军校?这事我肯定不行。我不能留,别啥事没干成把老婆弄丢了。” 指导员愣了几秒钟。之后拍拍他的肩说,“你小子不是没出息,是很没出息。” 楚湘杰从指导员的话里听出自己准时退役的信息,他便打电话给丽萍,让她放心,安心等自己回来。 两年兵役转眼结束了,昨晚最后一次在兵营给她打电话。楚湘杰心想,她听到明天回家,准会去火车站接的。这次见到了怎么也要亲热一番,如果在火车站见到她,当着众人也要抱着她亲一口。 然而,电话通了之后,他却听到一个意想不到的消息。赖丽萍告诉他,已经随父母和二叔他们一家到海州打工,让他到家后抓紧时间去海州,在海州见。 楚湘杰手握公用电话发了一会儿呆,他想不明白事情变化咋这么快?上次与她通电话没听说她要出去打工的事,怎么转眼就到了海州?他把电话打到村头小卖部,让人叫来老父听电话,意外听到老父说不知道她们一家去海州的事。 楚湘杰立在电话亭里呆若木鸡,他觉得事情来得猝不及防,让人生疑。 第二天全连欢送老战士的聚餐会没让他生出丝毫兴奋。战友们还以为他是舍不得部队,指导员拍着他的肩说,“你小子回家娶媳妇,别忘了给战友们寄点喜糖。”他们哪里知道楚湘杰的心已经飞向陌生的海州。 楚湘杰拿定主意,不管情况怎么变化,得先回家,要看看父母,弄清事实真相再作打算。 楚湘杰从成都坐火车到县城下车,上街买了一只最便宜的手机,再搭一辆顺风车,在乡政府门前下了车。此地离家还有十余里山路,他没有急着去乡政府报到,独自背着行囊怀揣满腹心事往村里走。 他很奇怪,回村路上竟没看到一个年轻人。整条村子仅余头发花白的老人和在小学读书的孩子。甚至有的关门闭户,门上挂着大铁锁。在成都他知道现在农村青年蜂拥去城里打工的事,可万没想到自己生活过的村里年轻人也已经走光了。他这才明白一路上看到大部分田地荒芜的原因所在。 村里的另一个变化是多了几幢二层小楼,还有不少崭新的砖瓦房。 当他走到自家门前看到的场景更让他大吃一惊。 原本正三间偏两问的茅屋塌了两问,院墙也垮了一半,孤零零的门楼像立在麦田里的稻草人。两扇破旧的柳编藤条门象征性地挂在门框上。过年贴的一副对联经风蚀雨淋,仅剩半联,且已褪色破损。 走的时候家里光景还没那么惨的,怎么仅仅两年就破败成这个样子?两边邻居原本都是和自家一样的土坯茅草顶房子,黄土垒成的院墙,如今都变成了砖瓦到顶的新房,院墙一水的红砖垒砌。 此时看自家破败坍塌的房子夹在其间,仿佛两个衣冠楚楚的富人夹着一个衣裳褴楼蓬头垢面的乞丐。他由吃惊到震惊,冰凉的心口有一根细小的银针慢慢往里捻,一阵阵的刺痛,渗透到每一根神经末梢,连接到发根。 楚湘杰在自家门楼下无语呆立,大脑里滑稽地想到在部队礼堂看过的抗美援朝电影《奇袭》里的片段,志愿军指导员走进被美军轰炸过的村子寻找救命恩人阿妈妮。 楚湘杰恍惚觉得自己就是那个志愿军站在断壁残垣前推开一扇藤条门,那种场景与眼前情景竟然如此相似和吻合,唯一缺少的是没有炮火之后随风飘拂的袅袅余烟。 院落里不是朝鲜族阿妈妮,而是满头白发的老父,他正在收拾一只破箩筐。 刺眼灼热的阳光下,老父竟然一星汗水也没有。 他一时没想明白也没转过弯来。离家时红红火火的院子,如今变得如此破败,还有老父瘦削的身躯与愈显苍老的面容。 “爸!你……”楚湘杰声音哽咽地叫了一声。他本想说你怎么在毒日头下干活?怎么不到树荫下避避?却堵在喉咙口说不出来。 楚父专注于编箩筐的眼神抬起来,望向门口,苍老垂软的眼神渐渐明亮起来。 他万万想不到,短短两年,曾经健壮的父亲风蚀成一个弱不禁风的老,人,如此迅速。 “湘杰,你回来了呀!你妈昨晚还说你天黑才会到家的。” “爸,你怎么了?头发怎么白得这么厉害?”楚湘杰借揩汗之机用衣袖抹去流到脸上的泪水。 “春后病了一场,刚刚好起来。”楚父见到儿子归来,高兴得合不拢嘴,说话时也是咧着,有些漏风,含糊不清。 “爸,你坐到这边来吧!别在毒日头下暴晒。” 楚湘杰从他手中接过缺了一条腿的凳子,扶着父亲来到树荫下,让他坐下。他看着苍老的父亲,极力掩饰几欲流出的眼泪。男人面对男人,即便伤心到极处,也会控制住不让泪水流出来的。 “爸,咱家的房子怎么破成这样?怎么也不修的?”楚湘杰问完这句话立刻后悔了,刚才明明听到父亲说病了一场。再者,谁家有钱会不修好房子?俗语说有头发谁要装瘌痢。 “我身体不好,不能下地,指望你妈一人,地里收上来的粮食勉强够我和你妈一年口粮,养的猪鸡卖点钱也仅够亲戚朋友家红白喜事小孩满月的份子钱了,哪还能节余了修房子。你在外当兵,也没有收入。我和你妈都在等你回来,你回来咱家就有希望了。” 看着眼前光景,楚湘杰突然想起给丽萍买手机伸手向家里要了五百块钱的事,顿时胸口如塞了一团棉花,无法呼吸。 五百块钱,对这个贫困的家来说那是一个什么数字,不知要积攒多久?是节衣缩食才节余了五百块钱,却被自己要去买手机送给丽萍。当时写信回来要钱时,父亲回信中对家中现状只字未提,平时在电话里他没说起过。从来都说家里挺好的,你妈身体也好。原来这一切是在瞒自己呀!此时,楚湘杰眼望满头白发的父亲,顿时有一种无法言喻的羞愧劈头盖脸砸下来,他第一次体会到什么叫无地自容。 “爸,妈呢?”他捏着喉咙问,担心让父亲听出哽音。 “湘杰,你坐吧!你累了,爸坐一晌了,不累。”楚父把凳子从屁股下抽出来还给儿子。 “爸,你坐……”他手上用力,强行将父亲按坐在凳子上。 “你妈赶集了,她说去集上割两斤新鲜肉。她说你在部队上吃惯了新鲜肉,怕你吃不惯熏制的腊肉。” “我做梦都想吃腊肉呐,想着都流口水了。”楚湘杰强装笑容说。 P2-6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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