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品介绍

白云剪裁的衣服


作者:毕淑敏     整理日期:2015-05-16 12:21:40

十七岁的女中学生从北京来到西藏,在雪山上学习医学、射击和独立生活。
  她曾背负武器、干粮、行军帐篷独自跋涉在无人区,也曾独自骑马渡过冰河为藏民送药。
  她曾在冰川上席地露营,也曾为牺牲的20岁战友换过尸衣,清理流出腹腔的肠子,偷偷在他的衣兜里塞上几块水果糖。
  她在高寒缺氧的雪山上熬制花生糖,熬出一碗纯净温柔的好时光,她在哨所种植葵花,看着全世界海拔最高的葵花开出五分钱硬币那么大的小小花盘,又被忽如其来的冰雪封存结晶。在西藏的日子被她过得像藏族女孩手工制作的花围裙般色彩斑斓。
  眼因流多泪水而愈益清明,心因饱经忧患而愈益温厚。
  人间最珍贵,莫过少年心,毕淑敏与你分享私家青春记忆,让你看到一个不一样的毕淑敏。愿你所有负担都将变成礼物,你所受的苦将照亮你的路。愿你以梦为马,四海为家。
  世界那么大,咱们一起去看看吧。
  作者简介:
  毕淑敏,华语世界最具影响力女作家,被王蒙称为“文学界的白衣天使”,以精细、平实的文风和春风化雨般的济世情怀著称,多年来一直深受读者喜爱。她是国家一级作家,北京作家协会副主席,著名心理咨询师,内科主治医师,北师大文学硕士,心理学博士方向课程结业。曾获庄重文文学奖,小说月报第四、五、六、七、十届百花奖,当代文学奖,陈伯吹文学大奖,北京文学奖,昆仑文学奖,解放军文艺奖,青年文学奖,台湾第十六届“中国时报”文学奖,台湾第十七届联合报文学奖等各种文学奖三十余次。
  目录:
  为了雪山的庄严和父母的期望
  到西藏去
  绿色皮诺曹
  白云剪裁的衣服
  走,到阿里去
  糖衣氧气压缩片
  黑白拂尘
  回”字形银饰
  灵魂飞翔的地方
  八月里穿棉衣
  胖听
  拉练
  在雪原与星空之间
  冰川上有毒蛇咝咝声
  信使为了雪山的庄严和父母的期望
  到西藏去
  绿色皮诺曹
  白云剪裁的衣服
  走,到阿里去
  糖衣氧气压缩片
  黑白拂尘
  回”字形银饰
  灵魂飞翔的地方
  八月里穿棉衣
  胖听
  拉练
  在雪原与星空之间
  冰川上有毒蛇咝咝声
  信使
  葵花之最
  西藏猪
  制花圈
  三块糖
  最高的花生糖作坊
  碗里的小太阳
  雪线上的蛋花汤
  乘降落伞的西瓜
  第一次打针
  女孩的纸
  藏族的花围裙
  白云剪裁的衣服
  河莲个儿矮,像个敦实的土丘。司务长低估了她的胖,给了一套正二号的军装。河莲勉强把自己装了进去,觉得憋得慌,大叫起来,说上衣的第二颗扣子压迫了心脏,喘不过气来。司务长只好给她去换副号衣服。
  军衣的型号挺奇怪,号数愈大的尺寸愈小。比如正五号衣服,中学生都能穿,但要是正一号,就得一米八以上的个头才撑得起来。当然,这讲的是标准身材,要是你长得比较圆滚,就得穿副号军装。副号的意思,是长度同正号一样,宽窄要肥出许多。女孩子一般都很忌讳副号。你想啊,军装为了行军打仗的方便,本来就宽宽大大,再一“副”,就更没款没型了。但河莲是个敢想敢说的女孩,她才不会为了别人的眼睛,让自己的心肺受委屈。
  正号军装是大路货,后勤部门保证供应。副号属于稀少品种,司务长颇费了一番心思,恨不能跟后勤部门说河莲胖得像个孕妇,才算领来一套副二号的衣服。
  试穿之后,河莲大为满意。不仅她的心脏跳动正常,这套衣服还有许多妙不可言的好处。一般衣服都是军绿色,好像夏天的松树林,这种独特的颜色有一个雄赳赳的名字,叫作“国防绿”。河莲的副号却是安宁的黄绿色,好像秋风扫过的草原,温暖而朴素。普通的衣服都是平纹布,河莲的衣服却是“人字呢”的。虽说它不是真正的呢子,只是布的纹路互相交叉,好像一行行一排排细密的“人”字,故而得了这样一个考究的名字,但看起来要比平纹布挺括得多。最最重要的是,河莲的军装是四个兜的!
  没有当过兵的人,不知道衣兜的重要性。它除了装东西之外,更是一个标志。战士服只在胸前有两个口袋,提升了干部,才能穿有四个口袋的上衣。口袋因此成了某种地位的象征。不过女兵喜欢四个兜的衣服,倒不是势利的缘故。因为胸高,随身又总有些小零碎儿,比如手绢、钢笔什么的要经常带着,若衣服下摆没有兜,只得都塞在胸前,鼓鼓囊囊,像藏了一窝鸽子,显得很不利落。
  副号有这么多优越性,大家都去找司务长要求换军装。司务长火了,说没见过这么难缠的兵!婆婆妈妈的,谁要是不想干了,就向后转,回家去,爱穿什么穿什么!
  话说到如此凶狠的份儿上,我们只好乖乖地穿正号衣服。河莲独自乐了没几天,发现人字呢也有弊病。洗衣的时候,刚把衣服泡在脸盆里,就有浑黄的汤沁出来。刚开始,河莲以为衣服格外脏,就拼命搓,搓得两个手掌像红萝卜一样。洗了几水之后,正号衣服还像葱叶一般绿,河莲的副号军衣已泛出菜心般的黄。
  一天,果平大惊小怪地喊起来,河莲,要是敌机轰炸,第一个阵亡的肯定是你!
  我们大吃一惊,不知果平为何发此恶毒咒语。
  果平说,你们想啊,我们都有绿色伪装,只有河莲的衣服像经了霜的野草,还不一下就被发现了?
  河莲脑子快,立即反驳说,依我看,还不知谁第一个为国捐躯呢!没准儿正是你们这些国防绿。
  所有穿正号军装的都不干了,定要河莲说个清楚。
  河莲不慌不忙地说,要是春夏季节开仗,大地一片翠绿,自然你们的衣服是最好的保护色。可要是秋天呢?丰收在望,落叶满地,到处都是金黄,肯定是我的衣服伪装性更好。
  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得不承认河莲的话有几分道理,只好自我解嘲道,反正我们也不是敌人的参谋长,谁知道仗哪会儿打?要是春夏开战,河莲你就留在后方做饭。要是秋天开战,河莲你就一个人打冲锋。
  河莲也不理我们,只是更起劲地洗军装,盆子里倒进一大堆洗衣粉,激起的泡沫,好像有一百只大螃蟹愤怒地吞云吐雾。她还专拣大太阳当头的日子,在外面晒衣服。这样,没用多长时间,副号不断褪色,最后简直变成白的了。
  古代有句俗话叫:男要俏,一身皂;女要俏,一身孝。
  关于“皂”到底是什么色,我们争论了好长时间,基本上统一了意见,认定是一种近乎月亮和蓝天混合在一起的颜色。关于“孝”,倒是没有什么争论的,就是医院里没有染上血的棉花颜色了。河莲在黎明的晨光里,背对着太阳走向我们的时候,白衣白裤,好像云彩剪裁做成的军装。
  正号们充满嫉妒之心,果平甚至痛下决心,要在一年之内,把自己吃成一个大胖子,明年就可名正言顺地领人字呢副二号了。
  看着果平像北京填鸭似的大吃特吃,小如提醒她,人字呢因为染料不过关,属淘汰产品,已经不生产了。河莲领的是库底子,谁知明年会怎样?若是你辛辛苦苦吃成相扑手模样,明年的副号已变成国防绿,你岂不白胖了一回?
  果平这才放慢了胡吃海塞的速度。
  我问河莲,你把衣服洗得这样白,是否准备冬天打仗的时候,一个人趴在雪地上,狙击敌人?你不要闹个人英雄主义,要知道,冬天的伪装并不难办,只要每个人披上一条白床单,任你火眼金睛也发现不了埋伏。
  河莲说,你以为我是孤胆英雄?你不穿这衣服,不知它的毛病。特别不经脏,刚穿一两天,袖口就黑得像套了一圈猴皮筋,抹了机油似的,所以,我就老得洗。
  练习匍匐前进,连长一个鱼跃,趴到草丛中,泥土四溅。女孩子虽然酷爱干净,但连长这般身先士卒,也就只好奋不顾身地扑过去,手脚并用,在粗糙的草叶上敏捷地爬行。草汁和着汗水涂抹在脸上,人好像流了绿色的血。
  所有的人都趴下了,唯有河莲笔直地站在那里。
  你为什么不卧倒?连长的好奇更大于震怒,在他当兵若干年的历史中,还从未看到过一个面对命令敢于不趴下的士兵。
  我的衣服颜色浅,趴在这样的泥土里,再也洗不干净了。河莲理直气壮。
  是衣服重要还是胜利重要?如果在战场上,你不卧倒,衣服可能始终干净,但你的小命就没有啦!连长声色俱厉。
  我是傻子吗?到了打仗的时候,我自然知道生命比衣服更重要。炮声一响,我就像邱少云一样趴在地上,纹丝不动。河莲才不吃他那一套,有板有眼地回答。我们都忍不住笑起来。
  连长大怒,认为河莲没有战斗观念,目无上级,给了她一个队前警告。看得出,河莲非常不服,但是有什么办法呢?一个小兵,而且是个新兵,哪里有你说话的份儿!我们顿生兔死狐悲之心,希望自己快快地老起来,满脸皱纹,穿破十套军装,就有了倚老卖老的资格。比如我们的班长,都是通信部队来的老兵,她们可以自由自在地打闹和嗑瓜子,连长皱皱眉,一声也不敢吭。
  由于不断地卧倒,草绿色军装很快变成灰黑,勤快的人隔两天洗一回,使它勉强保持着衣服的本色。我是个懒虫,心想反正洗了也是脏,不洗也是脏,索性由它脏着好了。好在也不是我一个人不成嘴脸,大家基本上都是暗无天日。
  一天连长看到我,咧着嘴说,我从来没有看到过像你这么脏的女兵。
  我说,这是节约啊。
  连长很奇怪,说,脏衣服比干净的衣服更耐磨吗?我当了这么多年兵,从没听说过。
  我说,每天都洗衣服,要用掉多少洗衣粉和肥皂?多少时间?多少力气?搭在铁丝上,水珠会让铁丝生锈,日子久了,铁丝还可能会被压断……只要不洗衣服,这些岂不都省了?
  连长第一次听到这种逻辑,气得咻咻喘,可一时也没话好说。但他似乎怀恨在心,在紧接下来的射击训练中,故意不指导我和河莲。别人托着枪练习瞄准,连长会耐心地趴在旁边,从瞄准镜中观察他们的动作是否符合要领,矫正他们有毛病的动作。走到我和河莲身旁,他总是淡淡地说,你们俩还需要辅导啊?都是很见过世面的老兵了,一个知道战斗英雄邱少云,一个是节约模范,到了靶场上,打个优秀是没说的了。
  我和河莲苦着脸。多倒霉啊,刚当新兵,就和顶头上司结下冤仇。我使劲打了一下军衣的下襟,好像它是一个有生命的小动物。所有的麻烦,都是衣服惹出来的。当然啦,结果是除了军衣冒出一股尘土以外,疼的还是我的手和肚子。
  晚饭后,河莲和我坐在葡萄架下商量,连长这么恨我们,怎么办呢?要不然,我从此不洗衣服,尽快把白军装穿成黑的,连长是不是就会笑口常开?河莲手托着腮帮,好像牙疼般地说。
  我没好气地答,做梦吧!我的衣服倒是黑的,可连长还不是耿耿于怀?关键是我们顶撞了他。俗话说,连长连长,半个皇上。咱们再怎么赔笑脸,也没法挽回影响啦。
  河莲倔强地说,你猜,连长现在最希望我们干什么?
  我把葡萄藤卷曲的须子含在嘴里嚼着,苦涩的清水像小水枪一样滋在舌头上,酸得人打寒战。我说,他最巴望着咱俩在射击场上吃鸭蛋吧。
  河莲说,英雄所见略同。我们现在只有用行动证实自己是个好兵。要不,就会被人指着脊梁骨耻笑。
  人们多以为爱可以给人以力量,其实,憋着一口气的劲头更是大得可怕。我和河莲从此抓紧一切时间练习瞄准,每天趴在地上,胳膊肘磨破了皮,脖子上永远淌着几条透明的蚯蚓。口中念念有词,把射击要领背得像父母的名字一样熟,看到任何物体,想的都是“三点成一线”的口诀。至于军装,再不去理它,脏得简直没法提,活似两个卖炭翁。
  连长还是不理我们。好在射击要领也不是他的专利,班长和其他人也可以指导我们。再有什么不明白的,我和河莲就自己揣摩,争取自学成才。
  实弹射击的时候到了。靶场上的气氛很森严,掩体里等待报靶的士兵戴着亮闪闪的钢盔,在远处神出鬼没。二百米开外的半身胸环靶,在阳光下好似幻影。我不由得紧张,手心像攥了两把糨糊,黏黏糊糊。我看看河莲,她倒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我也定了心,心想到了这个关头,你腿肚子发软,只会把事情弄得更糟,索性豁出去拼了。
  枪声响起来。我的第一感觉,是它绝没有想象中的响亮,只相当于一个中等二踢脚崩出的动静。对真枪实弹声音的失望,使我的心很快宁静下来。偷眼看看连长,他似乎比我们还要紧张,目光炯炯地注视着一个个进入射位的女兵。每逢射手扣扳机的时候,他颊上的肌肉就会跳动一下,令人猜到他是牙关紧咬。
  我打了个“良好”。说不上很理想,但我已殚精竭虑。
  河莲平时的眼神不怎么好,没想到九发子弹竟打出了八十六环的优秀成绩,特别是她前八发子弹,居然是发发命中十环,简直是个神枪手。唯一美中不足的是,最后一枪,不知是何差池,江郎才尽,只中了六环。
  不管怎么说,河莲为自己大大地挣回了面子。当连长向她走来的时候,我们就直直地盯着连长,看他对这个自己不喜欢但创造出优异成绩的刺头兵,如何反应。
  连长仿佛什么事也不曾发生过的样子,对河莲说,要是你最后一枪打得再从容些,就能得满环,也许我会为你报个功呢。可惜了。
  河莲刚查完自己的靶纸,不服气地说,我这最后一枪,端端正正地打到了敌人的脑袋瓜上。我看这报靶的环数定得不科学。若打到右胸偏上的位置,按规定就是八环,可谁都知道,那地方离心脏远着呢,并不一定会置人于死地。我的这个六环,正中人的太阳穴,明摆着,一枪就能取了人性命。
  我们一听,都觉得河莲说得有理,且看连长如何答对。
  连长微微一笑说,河莲,没想到,你还有一套打不准的理论。可是我问你,瞄准的时候,你瞄的是敌人的脑袋还是敌人的胸脯?
  河莲说,连长你这个问题难不倒我。瞄准的要领是准星、缺口和胸环靶的下沿正中呈一条直线,当然是胸脯了……
  连长用一个坚决的手势,制止了河莲略带卖弄的背诵。他可不想听一个新兵,把自己烂熟于心的拿手好戏再演练一遍。好了,你既然瞄准的是敌人的肚子,结果子弹却打到了头上,就算敌人躺倒了,也是瞎猫碰到了死耗子,没什么可吹的。很可能下次你瞄的是敌人的天灵盖,打到的却是脚指头。连长说。
  大家笑起来。我真替河莲抱不平,但连长的话驳不倒。可怜河莲本是功高盖世的英豪,此刻倒成了大家的笑料。
  实弹训练结束后,有两天的休整。我和河莲把自己的军衣都洗了,天哪,水黑如墨,沉淀了半盆的泥沙。看见我泼水的人直嚷:快去叫老农!这样的肥水,可以浇两亩好地。
  我们耐心地等着太阳把湿军装晒干。洁净的衣服重新穿在身上的时候,令人有一种脱胎换骨的感觉。我们俩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好像不认识似的。我的军装绿如橄榄,河莲的衣服恢复了白云的颜色。
  连长走过来说,现在这个样子嘛,我这个当连长的面子上也有光。不管怎么说,你俩是我带过的最邋遢最不听话的新兵了。不过,幸好还不算太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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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云剪裁的衣服的作者是毕淑敏,全书语言优美,行文流畅,内容丰富生动引人入胜。为表示对作者的支持,建议在阅读电子书的同时,购买纸质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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