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上绝大多数人都生活于恐惧或痛苦中(精神或身体等)并渴望从中解脱出来。而这些恐惧或痛苦产生于欲求,随着欲求对象的不断变化,人会变得越来越贪婪、虚荣和肤浅。但是当你理智上知道自己对欲求不该汲汲于追求,思想上又控制不了对占有的渴望并在行动中表现出来时,你就陷入了无尽的矛盾和冲突中。 于是你又急忙寻求一种慰藉——对真理、永恒、神的追求。但是,这些精神层面的追求只是另一种形式的欲求。通过这种方式,人可能会暂时得到心理安慰,暂时得到的心理安慰的方法不是解药,而是会使人产生强烈依赖性的毒药。 如果要想摆脱痛苦而达到幸福,需要人们全然地察觉,完满地行动,一切问题的解决应从根源着手,而不是缝缝补补。这不是一堆空洞的话,而是需要听(读)者进行仔细思考、完全理解并采取行动的过程。 作者简介: 克里希那穆提(krishnamurti,1895-1986) 印度著名哲人,20世纪最伟大的心灵导师,被誉为“慈悲和智慧化身的人类导师”,在全世界有着广泛而深远的影响。他的谈话、讲演、著作不是关于某种宗教的,也不是针对西方或东方的,而是关于整个世界的。他一生都在拒绝别人强加给他的导师地位,亲手解散了为他成立的世界明星社,并退出通神学会。他反对胶条主义和偶像崇拜,不自封权威,不收弟子。他一生的教诲皆在帮助人类用自己的光照亮自己,从恐惧和无明中彻底解脱出来。 目录: 引言 壹/生活即是行动 贰/探究行动 叁/全然的行动与不完整的行动 肆/全然行动的障碍 伍/倾听、寂静和清明头脑 陆/启发式的方式 柒/让头脑自由的智慧行动 捌/真正的行动源自清明 玖/总结 请用你的整个存在,心怀热情地全身心倾听,就如倾听你所爱的东西一样。 通过一系列的指导是无法了解生活的。接受指示和指导的琐碎头脑只是在加强记忆而已。 生活并非机器,生活是生生不息,不断更新的东西。因此,不存在任何指导——而这就是学习之美。 生活即是行动,我们把“行动”划分为已经完成的事、正在做的事和将要做的事。 我们都是普通人,不是很聪明。我们有时候会驻足凝望一棵树或者一次落日,会心地笑,但对大多数人来说,行动都源自于意志力,我们都是心怀抗拒的。 我们为了达成某个结果,我们就锻炼自己的意志力,这就是我们所知道的——要么屈服,要么对抗,而屈服就会制造出它自己的痛苦,这种痛苦演变成了随即的对抗。因此,我们内在总是处于无休止的斗争之中。 当你看着生活里的行动——成长的书木,展翅飞翔的鸟儿,潺潺流动的河流,以及云朵、闪电、机器的活动,还有沿岸浪花的活动等等——那么,你就会看到,生活本身就是行动,无始无终、永无止尽,它是永恒运动着的东西,它就是宇宙、上帝、喜乐和真实。 生活是要投入其中,然后将之抛却脑后——因为不存在“我”要记住这活生生的生活。只有当头脑处在完全谦卑的状态之中,不为自身渺小的生活做打算,也不再辗转于各种观点、经验和知识时——只有全然、彻底、完整、不再追寻的头脑才会了知生活是无始无终的、无限的。 对我们大多数人而言,生活即是行动,我们把“行动”划分为已经完成的事、正在做的事和将要做的事。不行动你就无法生活。行动不仅仅指身体上的活动,从这儿到那儿,也包括思想的活动、观念的活动、感觉的活动以及环境、观点、野心的活动,还有食物以及心理作用的活动——我们大多数人都对这些活动毫无知觉。有意识的活动,也有无意识的活动;有大地上一颗种子的活动,也有谋得一份工作并在余生里都为之奋斗的人的活动;有波浪拍打岸边的活动,有风和日丽天气的活动以及雨天的活动;还有大地和天空的各种活动。因此,行动是无限的,它是种既在时间领域之内又在时间领域之外的活动。我正在把我所思考的东西告诉你们,我是在作探讨,带着一个想法——行动,来到这里。我想和你们一起缓慢、温和而安静地对它作深入的讨论和探究,这样你们就能和我一起对它有所了解。 但是,当你只是把行动归纳为:“我要做什么?我是否应该这么做或者不该那么做?这样对还是那样对?”那么行动就成了件非常渺小的事。很自然地,我们确实必须在时间领域里行动——我的确必须在一小时之后结束讲话,一个人必须在某个时间点去办公室、工厂上班,吃饭。行动肯定是在时间领域里的,这是我们所知的,不是吗?你和我确实不知道除了可辨识的、时间领域里的行动以外的事。我们把时间划分为昨日、今日和明日,明日是无限的将来,昨日是无穷的过去,而今日就是现在。未来和过去之间的冲突造就了我们称为“行动”的这件事,我们因此总是在询问,在时间和认知的领域里要如何行动,我们总是在问要怎么做——要结婚还是不结婚,要屈从于诱惑还是与之对抗,要努力致富还是追寻上帝。环境,其实真的和时间一样——迫使我接受了一份工作,因为,我有家庭,我必须赚钱养家,因此就有了所有的冲突、混乱和辛劳。我的头脑也因此陷入了“在时间领域里行动”这个范畴。这就是我所了解的,而每个行动又在时间领域里制造了它自己的结果和产物。这是一步,不是吗?先看到我们的行动都陷入时间领域里了。 然后就有了冲突的行动,请紧跟着,因为我们是在一起对它作审视。有些行动源自于两个对立面之间的张力,处在自我矛盾的状态之中——想这么做的,却做得完全相反,你们都知道这些,不是吗?一个欲望说,这么做,而另外一个欲望却说,不要这么做。你感觉到自己很生气、很暴力、很冷酷,但你的另一部分却说:要友好、和气和友善。对于大多数人来说,行动都源自于张力、源自于自我矛盾。如果你对自己作观察,就会看到这点:越挣扎,越矛盾,行动就会越激烈和暴力。由这种张力,有野心的人就会卖命地工作——以上帝的名义、以和平的名义或者以政治的名义、国家的名义等等。这种张力制造出了壮举——处在自我矛盾挣扎中的人很有可能会创作出一首诗、一本书或者一幅画,他内在的矛盾越大,行动力和创造力也就越惊人。 然后,如果你观察自己的内在,就会发现还有意志力的行动——我必须这么做,必须不那么做,我必须规范自己,我必须不那么思考,我必须拒绝,我必须计划。因此,有积极的意志力行为和消极的意志力行为,我只是在做描述,如果你真的在听,就会看到一种真正了解的行动发生了——这正是我马上会讲到的。无论正面还是负面,意志力的行动即是反抗的行动。因此有各式各样的行动,但为大多数人所熟知的是意志力的行动,因为大多数人都没有那种巨大的张力感,因为我们都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人物,我们不是所谓的大作家、大政客或者伟大的圣人——其实他们根本不是真正的圣者,因为他们只是把自己投身于某种形式的生活而已,也因此停止了学习。我们都是普通人,不是很聪明。我们有时候会驻足凝望一棵树或者一次落日,会心地笑,但对大多数人来说,行动都源自于意志力,我们都是心怀抗拒的。意志力是诸多欲望的产物,不是吗?你知道,意志力的行动——我觉得很懒,想在床上多躺一会儿,但是我必须要求自己赶紧起床;我感到有性欲,但我不可以,我必须与之对抗。因此,为了达成某个结果,我们就锻炼自己的意志力,这就是我们所知道的——要么屈服,要么对抗,而屈服就会制造出它自己的痛苦,这种痛苦演变成了随即的对抗。因此,我们内在总是处在无休止的斗争之中。 意志力就是欲望——也即想和不想的产物。就是这么简单,我们不要把它复杂化了——把这些留给哲学家们和思想家们吧。你和我都知道,意志力就是源自于两个对立的欲望领域的行动,而我们对美德的培养也就培养了对抗。你称对抗嫉妒为美德,但其实嫉妒却一直与我们如影随形——欲望制造了它的对立面,由这个对立面产生了对抗,而这种对抗就是意志力。如果你观察自己的头脑,就会看到这点。当我们在这个世界里必须有所行动时,我们就培养这种意志力,这就是我们所熟知的。我们带着这种意志力,宣称我们必须要弄清楚是否有超越其上的东西存在。我们用这种意志力来规范自己、折磨自己和克制自己——你越有能力克制你自己,你就越被认为是神圣的。所有的圣者、古鲁和上帝都是这种克制和对抗的产物。热衷于追随的人,他对一切都有所克制,并追求他自己所投射出的理想,你们称这样的人为伟人。 因此,当你看着生活里的行动——成长的树木,展翅飞翔的鸟儿,潺潺流动的河流,以及云朵、闪电、机器的活动,还有沿岸浪花的活动等等——那么,你就会看到,生活本身就是行动,无始无终、永无止尽,它是永恒运动着的东西,它就是宇宙、上帝、喜乐和真实。但是,我们却把这种生活中广袤无垠的行动缩减成了我们自身琐碎而渺小的行动,然后问自己该怎么办,或者去参照某本书,或者追随某种体系。我们的行为是多么的琐碎、渺小、狭隘、丑陋和冷酷。请务必听听这些!我和你们一样都很清楚,我们都必须在这个世界上生活,必须在时间领域里行动,我们也知道,“生活如此浩瀚,让它自行运作,它自会告诉我如何做”——这种说法毫无益处,它不会告诉我们该怎么做的。因此,你们必须和我一起看看我们头脑的这种特别的现象,即把这个原本是无限的、无尽的深远行动缩减为我们如何谋得一份工作、如何成为部长、是否要有性生活或者不要性生活这样的琐碎事情——你们都很清楚生活中所有这些琐碎而渺小的挣扎。因此,我们一直都将生活的浩瀚运动简化成了这种可辨识的、受到社会尊崇的行动。你们看到了这点,先生们,难道你们没有看到——这个可辨识的时间领域里的行动,以及那个无法辨识的、无止尽生命运动的行动? 现在,这就是我们所要提的问题:在这个世界上,我能否活在这种无尽深远的行动感之中,干我的活等等,还是经由自己琐碎的头脑,我必定会把行动简化成只在可辨识的时间领域里的某种运作呢?我说清楚了吗? 让我以不同的方式提出这个问题。就行动这个角度来讲,爱是不可度量的,不是吗?我不知道你们是否曾经思考过这个问题。现在你们和我一起面对面地在讨论,我们对此也都很感兴趣,并且想发现真相。我们都知道这种美好的感觉、这种爱的感觉是什么。我们正在谈论爱本身,而并非对爱的解释,并非口头上的表达。“爱”这个词并非爱,尽管头脑将它划分成世俗的爱和高尚神圣的爱,但这毫无意义。这种美好的感觉无法言传,也无法经由头脑来识别——这种事我们都知道。爱真是件最了不起的事,其中不存在“另外的”感觉,不存在观察者,只有这感觉。这并非是我感觉到爱,然后抓住你的手把它表达出来,或者采取这个或者那个行动。它就是爱。如果你曾经有过这感受,如果你曾经体验过它,如果你已然了解了它、表达过它、滋养过它,如果你全身心地感受过它,那么你就会看到,一个人是能够怀抱这份感受活在这个世界上的。然后你就能以最杰出的方式教育你的孩子,因为这种感受就是行动的核心,尽管它是在时间领域里的。然而,如果没有这种巨大的活力和热情的感受,我们就会把爱简化成只说“我爱你”,只在时间的领域里运作,并只是试图吸引对方的眼球而已。 因此,你看到了问题。爱是无法度量的东西,无法经由头脑拼凑,也无法培养。爱不是多愁善感,和情感主义无关,无论怎样也都和善行——农村改革等等这些无关。当你有那种感受时,那么,生活里的一切都很重要、很有意义,你因此就会做有益的事。但是,如果你不了解它的美、它的深度和活力,那么,我们就会试图把爱简化成一种头脑可以占有的、受人推崇的东西。而同样的一套应用到了行动中去,这正是我们现在尝试弄清楚的。 行动就是无止尽的运动,无始也无终,也不受任何因果的控制。行动蕴于一切事物之中——大海的运动、芒果种子发育成树的运动等等。但是,人的头脑可不是一颗种子,也因此,经由头脑的行动都只是变成了它“过去如何”的一种改良复制品而已。我们的生活总是受环境的影响,尽管环境一直都在变化,但它们永远都在塑造着我们的生活,“曾经如何”,无法改变,而“现在如何”,可以有所突破。因此,我们对生活里的这些浩瀚行动——从地球上小虫子的活动及至广袤天空的活动可能没有任何感知、没有任何感觉吗?如果你真想知道这非凡的东西是什么,这个行动是什么,那么你就必须审视它,你就必须打破在时间领域里行动的障碍,然后你就会知道它是什么,然后你就能带着这种感受而行动——你可以去上班,可以做在时间领域里可辨识的所有的事。但是,你无法经由这个可辨识的时间领域,去发现那“另外的”东西。无论你做什么,你永远都无法经由琐碎渺小的事去发现那不可度量的东西。 一旦你真正地看到这个真相——在时间领域里运作的头脑绝无可能了解那永恒的、时间领域以外的东西——如果你真的看到这点,感受到它,你就会看到对爱有所惴测的头脑,把爱划分成肉欲的、世俗的、高尚的、神圣的,这样的头脑绝无可能发现那“另外的”事物。但是,如果你能感受这些令人惊叹的行动——星星的活动,森林的、河流的、海洋的活动,动物的活动方式以及人类的活动方式——如果你能了知春日里一片嫩叶的美,能了知自天空飘下雨滴的感受,那么,伴随着这种巨大的感受,你就能在可辨识的领域、在时间的领域里行动。但是,在时间领域内的行动却绝无可能通往那“另外的”事物。如果你真的对此了解了,并非是言语上、智力上的了解,而是如果你真的感受到它的意义,对它有所领会,看到它的这种非凡的爱和美,那么,你就会看到其中根本没有意志力的一席之地。源自于意志力的一切行动本质上都是自我中心,都是利己主义,而当你对此有了彻底的了解,当你真正感受到自己随之而动,当你的身心全然处于其中时,意志力的行动就会完全消失。然后,你就会看到根本无需意志力,你就会有一种截然不同的活动,然后意志力就如同一条被打了结的绳索,可以被解开了。意志力可以消失,但是那“另外的”事物不会消失,它是不增也不减的。 因此,如果你是在全身心地倾听,全身心地学习,这意味着很深刻地感受,不仅仅只是在理智上倾听言语,那么,你就会感受到这种非凡的学习运动、这种上帝的运动——并非是由双手和头脑制造出来的上帝,也并非是在寺庙、清真寺或者教堂里的上帝,而是这种不可度量的、无止境的永恒之物。然后你就会看到,我们是能够活在这种惊人的宁静之中的,也就不存在诸如诱惑、美德之类的东西,因为美德是社会之物。了解所有这些的人,用这种方式生活的人,内在就处于有序的宁静状态,他的行动就是截然不同的,要有效、简洁和清晰得多,因为他的内在不存在混乱和矛盾。 因此,持有各种结论的头脑从来都不谦卑。学会了的人会背负着他所学知识的重担,而学习之中的人却不会,他也因此能登至顶峰。你和我一起讨论了很难言传的东西,而通过互相倾听、共同探讨和了解,我们发现了极其非凡的东西,它是不朽的,而将生活简化成以“我”为中心并执着于这样的生活是极易枯萎的。但是,如果你能完整地看到那种非凡的生活,一旦你深入探究过它、感受过它、汲取了它的清泉,那么,你就可以完全崭新地过着平常的日子,你就可以真正地生活。受人景仰的人并未在生活,他早已死去,生活可不是僵死之物能邀请得来的东西。生活是要去投入其中,然后将之抛却脑后——因为不存在“我”要记住这活生生的生活。只有当头脑处在完全谦卑的状态之中,不为自身渺小的生活做打算,也不再辗转于各种观点、经验和知识时——只有如此全然、彻底、完整、不再追寻的头脑才会了知生活是无始无终的、无限的。 孟买,第一次公开讲话,1958年11月30日 《克里希那穆提作品集》,第十一卷,第109至113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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