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封信,几十个故事,信手的随笔,有心的无主情话。 《别闹,少年》将情绪缝在了故事之中,你会发现这些故事里,那些讨厌的,勇敢的,倔强的,爱作的,人们不是别人,正是另一个你。 那些年,你甩开伸来的手一万次。有一个人给你的台阶连起来能接成天梯。 那些年。你不疲倦,以为这就是永远。你不知道,永远两个字,十二画就写完了。 记忆,被时光卷得行色匆匆,心满意足。你驻足不前,退后也不是,前行也不是。回望过去,查无此人。努力,就像用圆珠笔在本子上写心里人的名字一样。一百遍,笔芯写完,又能怎样。感动常在,只为自己。 少年。 你可知道。 比光速还快的,是物是人非。 目录: 给小安的信 第一封:我们之间的美 第二封:是一个无法实现的愿望 第三封:你最终没有跟我在一起 第四封:因此我的爱死了 第五封:这样才能留下永远 回望过去,查无此人 两小无猜 于心有愧 半副笑容 有你天堂,非则洪荒 人尽可妻 没事有我给小安的信 第一封:我们之间的美 第二封:是一个无法实现的愿望 第三封:你最终没有跟我在一起 第四封:因此我的爱死了 第五封:这样才能留下永远 回望过去,查无此人 两小无猜 于心有愧 半副笑容 有你天堂,非则洪荒 人尽可妻 没事有我 万死不辞 赤脚走路,一停就疼 浪漫轴人 白色马路 备胎英雄 我爱红尘,红尘爱我 哭 烟 念 郁 唱 感动常在,都为自己 精神寄生 孤独也好 没有冥冥 作死爱情 为己刻奇 自以为爱 耳边有风,以风为向 铁杵或刀 白忙之中 为本能活 我们中的我们 Findathing 若你爱我,承蒙眷顾 情而易举 分不了情 惑乱时期的爱情 白日落定,锦衣夜行 那些没上的路 不靠谱青年 有趣的潜规则 关心则乱 迷茫侠客 后记 让我再看你一遍,从后往前 第一封:我们之间的美 小安,你好。 那天你说,如果我们在美国相遇,就一起去阿拉斯加看极光。我说好的。可是你知道吗小安,我已经长大了,已经学会如何看待约定了。约定这种东西,成立于氛围,结束于现实。它们作用于很久以后,不经意间被想起会觉得很美。它们的美不在于最终实现,而在于使人铭记。 五年前,你我约定去外地的寄宿学校念书。在那所学校等待你的日子里,我脑袋里想的全是跟你相遇的那一刻。如果在教学楼前跟你相遇,你一定会站在窗外,用口型唤我偷偷告诉过你的小名,我一定会慢慢悠悠走出教室,却不小心撞歪一两张桌子,忍着疼走到你面前,一手插兜,另一只手弄乱你的头发,绷着脸问,怎么这么晚;如果在宿舍楼前跟你相遇,你一定会先打电话让我往窗外看,我一定不会开窗,只是隔着玻璃偷瞄你一眼,然后用我独创的三步下楼法蹦完每一层楼梯,却在二楼停下来喘几口气,然后挠着脑袋走出宿舍大门,为了忍住不咧嘴而使劲往其他地方看;如果在操场跟你相遇…… 你真正出现的那一刻,我却忘了所有设计过的动作,傻了一般就知道笑。其实我不是真傻,我只是在忙其他的事,我用那一刻把将要和你一起度过的几百天都过了一遍。 那一刻多美啊。你直接溜到我宿舍门口,推开门,探进你挂着笑的小脑袋。我腾地坐起身,先是一愣,然后就乐个没完,边笑边暗自感谢上帝让宿舍没有其他人。你走过来坐在我怀里,我闻着你的头发,正想说“才两周没见又变沉了”之类的话来讨打。你先我一步开口了,说你一会儿就走了,你父母又改变主意了,你只是来看看我。 你瞧,多美啊。 我不是在说反话,我已经不说反话了。说反话很奢侈,我只敢在不会离我而去的人面前奢侈,就跟你在我面前一样。我们即使很久不联系,只要你愿意怀念,我都会笑着陪你怀念,一如既往。不不不,一点儿也不勉强,我自己也喜欢这样。 某天你突然打电话问,如果毕业时答应跟我在一起,我们现在会过着怎样的生活。那是一个仲夏夜,我正在海边散心,喝了点儿酒。你说出这句话,风忽然就停了,就这么神奇。到底是气流撞击所产生的幻觉,还是我喝醉了呢?这是《国产凌凌漆》里的台词,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一直记得,可能我时常产生幻觉,也时常喝醉吧。可我喝醉以后是不会说傻话的,我要说的都是早该说的。 我找了一片干净的沙滩坐下来,我说我们应该很快会分手吧,我们的个性太不合适了。我说的是实话。你说对,你也这么觉得。但是你瞧,我曾不顾一切地希望我们能在一起,现在得知你也曾考虑过这个问题,这是不是说明,或许某个平行世界里的我们真就在一起过呢?能有机会这样想,这多美啊。 实际上,我们之间的美不止这些。我全都记得。 比方说窝在你家沙发上看电影那次。可能太好看了,我竟忘记牵你的手。其实也没忘记,说老实话,虽然你的手我牵过不少次,但每次再牵都需要鼓足勇气。那次我没鼓起来,是因为许久未见,怕你尴尬。没想到你虽然眼睛盯着屏幕,手却不老实了,不偏不倚塞到我汗津津的手心里。我长舒一口气,似乎听到了“啪嗒”一声,像是安全带卡进插槽里的声音。 比方说爬到你家楼顶看风景那次。你隔着围栏往外看。三,二,一,我心一横,猛地从背后抱住了你。那是我第一次抱你。可你继续往外看,看天看地看空中,看云看风看飞虫,就是不看我。好像这一切是多么自然,又好像为了不伤害我而忍着。接着你说,如果恰好被卫星拍到,会不会出现在谷歌地图上。后来我还真上网查了。有点儿可惜,并没有。 比方说你刚从老家回来那次,第二天清早就把我叫到公园。有雾。我们在公园里看晨练的老人,我根据那些老人的动作给你编笑话。可能是因为雾,我们的胆子都变大了。你贴得很近,掰过我的胳膊搭在你身上。我有点儿发憷,下意识挪远了一些。你把我拽回你身边说,别装,其实你也喜欢这样是吧。我没说话,手依然搭在你的身上,却扭过头看别的地方。别的地方,对,别的地方有一片竹林,晨雾中像一头毛发松散的怪物。 …… 但我印象最深的,是我转学以后给你打电话的那晚。那晚灯光很暗,影子很凉。我们谁都没说话,接起电话就哭,像提前商量好了一样。我忘了谁先开始的,可能是你,可能是我,可能是我的影子。为了听清楚你每一声喘息,我拼命把听筒往耳朵眼上摁,连鼻涕都不敢擤,怕把哭吓跑了。我们就这样,你一句我一句地哭着,怎么都哭不累,好像很幸福似的。在我的鼻涕流进嘴里之前,你说了句我爱你,这辈子唯一的一次我爱你。你知道吗小安,那一刻我很想死,就死在那一刻。 那一刻多美啊。 美得我竟有些失落,就像《食神》里薛家燕饰演的裁判,吃到那碗蛋炒饭时的内心独白——这么好吃的蛋炒饭,以后吃不到该怎么办。我甚至有些惋惜,这么重要的三个字竟被你脱口而出,这对我即将离去这件小事来说未免过于隆重了。 我这样解释,不知道你听不听得懂。如果用在代表你对我的感情上,这三个字确实重了。就好比我只得了安慰奖,你却发给我一等奖的奖品;如果用在代表我对你的重要程度上,这三个字则刚刚好。是的,我有这个自信。以我的努力程度,足以在另一场叫作“谁是小安最重要的人”的比赛中获得一等奖。虽然那场比赛我没打算参加。 你曾说过,对你来说我是一个不能被任何人替代的人。我也明白,对你来说我只能是一个不能被任何人替代的人。这就是我在你这条道上可以获得的最高荣誉。像一个终身被软禁的国王。只不过这个国王当年不服,埋头做着希望能感动他的天地的事,却奢望他的天地不只是被感动。 对不起小安,怪我,是我想要的太多了。 意识到这一点是在多年以后。在此之前,我曾在最无助的时候希望能有台时光机,让我回到过去,阻止最初的我遇见你。我真这么想过,我很惭愧。而我能写下这些文字,证明那个最无助的我并没有做到。我猜想,一定是未来的某个我提前回去了,他悄悄在那个无助的我面前放了一百块香蕉皮,然后在暗中保护着最初的我,让他有机会经历这美好的一切。 想想吧,以我后来的性格,未来的我一定会搂着最初的我的肩膀,边敲他的脑壳边告诉他,你想要的太多啦,傻小子。而以我过去的性格,最初的我一定会弹开他的手答道,我要是不傻,你还会觉得这些美吗。 是呀,小安你瞧,这些多美啊。 两小无猜 比光速还快的应该是物是人非吧。 就像睡着了坐过站,一个恍惚,前排座位就换了人,窗外景色就变了样。可怕的是除你之外,揽着你肩膀的哥们儿,口沫横飞的老师,甚至连院门口的大梧桐树都浑然不觉,他们被时光的洪流卷得行色匆匆,心满意足。你驻足不前,回望也不是,前行也不是,就这样孤零零地看着大地,怀疑自己被全世界蒙在鼓里。 我第一次产生这种可怕的感觉是因为娜娜。 娜娜是我的小学同桌,典型的三好生:守规矩、有眼色、爱端着。她喊起立时字正腔圆,收作业时鼻孔朝天。但娜娜生得好看,马尾辫扎得又紧又滑,皮肤会发光。娜娜听我讲数学题时,脸颊几乎能碰到我的鼻子。印象中她是奶油蛋糕味儿的。娜娜眼里并没有我,只有课本和桌子。即使这样,我还是会不由自主捏紧领口,怕自己身上臭。 两小无猜是个有趣的词,比喻幼时男女亲密无间。但我总觉得亲密无间不足以解释这份亲密。两小无猜应该是,俩人对亲密与否竟毫不知情,像一对停落在树梢上的小黄鹂,并不知道自己胡闹般的叽叽喳喳,在世人眼中是一幅尚好的鸣柳啼春。那时的我跟娜娜一样,什么都不懂,以为橡皮尺子之类的才是头等大事。我们在桌上画过三八线,桌下悄悄掐过手。我在她背后贴过条,她在我腕上画过表。 有一次上语文课,她从书包里拿出一个好大的桃子让我看。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看那么长时间,可能是因为那个桃子真的好大。终于我们被老师发现了:“你们俩在做什么?”娜娜抬起头,气定神闲地说,我让他看我的桃子——因此我成为了全班同学的笑柄,并被罚到教室外面站一节课。站在空无一人的走道里的感觉很难受,很冰,就像快要拉肚子。为此,我发誓不再跟娜娜说话。这可能是我人生当中最短的一个誓言吧,只维持了两节课。 年少时容易把一切都看得很重,更容易把看得很重的东西瞬间推翻。就像哭闹的孩子看到新玩具的那一刻,嘴角在眼泪干之前就已经上扬。对那时的我们来说,一个升学前的暑假就是一次对人生的洗牌。洗得有些人被连起来,有些人被打散,还有些人成了对子。 我跟娜娜就被打散了,初中被分到了不同的班级。这三年里,我们俩说过的话几乎不超过十句,即使狭路相逢都视而不见。好像抹上啫喱水,穿上牛仔裤,曾经的“两小无猜”就会成了一件令人尴尬的事情。 倒也不会怅然若失,即使怅然若失,那个年纪也难以名状,还以为是天气的原因。上初中以后,娜娜一下子从好看变成了漂亮。好看和漂亮不一样:好看是透明的,漂亮是花花绿绿的。我偶尔会从身边的哥们儿口中听到她的名字和她的事情。听说她是他们班的班花,她身边的男生经常换,有些还是混帮派的。有时候我会在操场看见她,永远会有一个姑娘挽着她的胳膊,从操场这头晃到操场那头。每隔一段时间,姑娘的脸孔就会换一张,但她们谁都比不上娜娜,无论是长相还是气质。娜娜走路的步伐很稳,有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架势,就像她当年说“我让他看我的桃子”一样气定神闲。 临近毕业,同学录悄然流行。大家多数都会买可拆卸式的,在每一页上面用铅笔写下自己的名字,然后分发给同学,既能提高效率,又能保护隐私。收到一沓子同学录的人会用抱怨的方式表达满足,占用上课的时间奋笔疾书,周围的人则用认真听讲的方式表达不屑。某天,一个不怎么熟的同学递给我一张同学录,我接过一看,淡绿色的纸上用铅笔写着娜娜的名字。 如今,我已经记不得在那张纸上具体写过什么,只记得大意是“希望你能过上真正想要的生活”。没错,从那时起我就开始学说这类矫情的话了。大概就是因为这张同学录,我跟娜娜在即将毕业的日子里说话了。 娜娜告诉我她很感动,她的确想要过不一样的生活。 但我不知道她想要的生活是怎样的,也不知道她现在的生活是怎样的。她没具体说,我也没具体问。从那以后,娜娜经常拿着练习册来问问题。她的学习真的不怎么好。看她听得很认真却一脸茫然的样子,我既心疼又心酸。有时候,我会故意想很长时间,只是为了让她觉得那些题目其实并不简单。 距离中考已经没剩几天了。虽然在那个小城市里,不管考得如何都可以上高中,凭借一些关系也可以分到重点班;但我还是会怕,怕听到她假装明白时那一声迟来半拍的“哦”,怕跟她说“你一定行,有志者事竟成”之类的保证,最怕的是想象中娜娜拿到成绩单时的表情。 中考结束后,我一直想打电话问娜娜考得怎么样,却始终因为害怕没有问,娜娜也没再找过我。就这样,我跟娜娜又一次被负责洗牌的时光打散了。 等到再一次说话是在上高二的某一天,上学路上。 娜娜从后面叫住了我。我回过头,差点儿没认出来。 她把头发染黄了,发根有一寸左右是黑色的。外套上全是孔,跟街道上的太妹一模一样。等确定那是娜娜之后,我好难过好难过,难过之余竟有些生气,心想你怎么敢变成这样。娜娜看到我的眼神也有些尴尬。我赶紧笑着跟她打招呼,寒暄起来。 娜娜说她在十四班,我这才知道我们在同一所高中。她问我在哪个班,我答二班。她说哦,不错嘛,是重点班。然后,我们就没话说了,就这样在路上走着,走得很慢。我记得那天天气不好,娜娜脸色很苍白。她突然问我还记得那个桃子吗。我大笑不止,笑着笑着,觉得可以停了,却还是继续在笑,我觉得我很假。我说,你们班主任真好,都让你们染头发。她没说话。快到学校时她问我,你觉得黑发好看吗。我说嗯,还是换成黑色吧,黑色好看。 她的语气还是那样气定神闲,她说:换不回去了。 这是她跟我说的最后一句话。自此,我们没有了任何联系。刚开始撞见还会相视一笑,后来就彻底视而不见了。这次的我们仿佛都心知肚明,那段时光再也换不回去了,我没有再为她担心,她也没有再说“我想要过不一样的生活”。 我不知道我们的那段时光给娜娜留下了什么,不知道她听到《同桌的你》会不会想到我,也不知道她还记不记得那个大桃子,我甚至连娜娜口中的“不一样的生活”是怎样的都不知道。 对娜娜,我仿佛什么都不知道,她就像我一个人走在路上时突然出现的小姑娘,牵着我的手跟我蹦蹦跳跳一阵,又突然毫无征兆地撒开我的手,一个人朝拐角那头跑去。她在拐角那边会继续蹦蹦跳跳,还是会掩面痛哭,这些我都无从知晓。 不知道你有没有过这种体验:上体育课时崴了脚,坐在树荫下休息,全班同学四人一行,在烈日下绕着操场跑步,一圈又一圈。天气很热,蝉鸣很凉,同学们欢快的口号声,带着回音在操场上回荡。 一,二,三,四。 一二三,四。 那个世界刹那间就跟你没有了任何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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