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必定是带着他(她)全部的经历、幻想、梦、眷恋、疼痛、疲倦、兴奋、失眠的夜……去阅读一首诗的;所以,和一首诗最好的相遇方式是邂逅。但吊诡之处是,你若没有充分的准备和大量的阅读准备,就不会有那样的“邂逅”出现。
因此,我断定自己没有资格向年轻人们推荐诗歌读本——我只能尽量就我阅读过的诗歌做稍许的引荐,记住:当我们在阅读诗歌之时,诗歌也在阅读我们(“诗是被交到我们手上的”)——这就仿佛有人试图去触碰一段命运,之前任何的劝谕或古训都是无效的,触碰一段命运的的最好方式就是去把脸贴近它;而读一首诗,就是试图把脸贴近一段命运(多多:我怕我的心啊,会由于快乐而变得无用)。
特朗斯特罗姆:
《特朗斯特罗姆诗歌全集》
推荐译者,李笠。董继平的译本也可以找来(对照)阅读。任何有过唐诗阅读经验的朋友都能很顺畅地进入特朗斯特罗姆的诗歌。在很多方面,特朗斯特罗姆都是那种具有“典范”意义的诗人,比如他在诗歌中所创造出的比例、空间、质量等等都达到了几何般的精致,在美学上是没有“破绽”的大师。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这也是某种人性上的完整。特朗斯特罗姆这样的诗人很自然地会让我们想到中国诗人杜甫和王维。他们都属于“基本”的诗人,长时段地阅读他们的诗歌,也会很好的领会我们自己的生存之“基本”。
弗罗斯特:
弗罗斯特:《林间空地》
杨铁军翻译的一个弗罗斯特的诗选集。翻译过弗罗斯特的译者有很多,但对比阅读下来,我们基本可以信任杨铁军的译本,当然,曹明伦的译本也可对照阅读;阅读弗罗斯特的诗歌是对我们日常之“平庸”的一种慰藉。这里的“平庸”你也可以理解成“苟且”,这个词不算坏,坏的是我们总没空去“远方”和“田野”。
所以,你与其想摆脱“苟且”,不如就把它视为“远方”和开满鲜花的“田野”。如何做到?读弗罗斯特的诗。先读读《雪尘》《割草》《幸福用高度弥补长度的短缺》,接受“诗始于愉悦,终于智慧(弗罗斯特)”的震撼。
庞培:
庞培:《与身体相疏远》
任何卓越的诗人除了试图发明独属于他的“词”“语气”和“天气”之外,他还会发明一种独属于他的“诗意”。诗人庞培无疑完成了这项工作。
在他的诗歌里,我们看到的是一名少年眼睛里的“清晨”“傍晚”“露水”“街巷”“田野”“爱情”“春天”“运河”……这并非是我们日常所见,而是一位持重的诗人创造出的最有质感的“日常所见”,并且他把那双眼睛稳妥地放在了“16岁”之上——多么干净的世界,让人惆怅、让人想到美丽的死亡的世界。
杨键:
杨键:《古桥头》
杨键固执地把自己的诗歌写作放在一个“老朽”的伦理框架内。说杨键是当代挽歌式的诗人,我想他本人也会同意。
在这个时代还有什么比总体性的伦理崩坏更让人震惊的事实呢?雾霾,这个单独的现象足以说明这种深刻的崩坏——人与自然的伦理崩坏,人与社会的伦理崩坏,人与人的伦理崩坏;我列举这个说明,并不是说杨键就是一个“批判性”的诗人。
或者说,他的诗歌不是停止于“批判”,一种复古并且崭新的美学创造才是他的最终旨趣,或者说这也不是他的最终旨趣,用诗人庞培的话说杨键的诗“超越文学”。
杨键诗歌里所穿透出的“悲悯”“同情”“深刻的理解”是这个时代中国诗人所普遍缺乏的。杨键的诗歌文本也是这个时代的一个最佳纪录者。
推荐阅读:《古桥头》,杨键/著,上海文华出版社2007年版。
曼德尔施塔姆:
《曼德尔施塔姆诗选》
一个“圣洁”的诗人如何面对来自“国家”的“恶”;读曼德施塔姆,我们总能联想到我们自己所处的“困境”,可惜的是,我们对这样的困境还没有表达的能力。
面对现实的“困境”和“恶”,有的诗人试图回到过去寻找拯救的“意志”,有的诗人会直面它,挑战它,并且试图在文学层面上战胜它。这样的诗人以俄罗斯诗人居多,比如曼德尔斯塔姆、茨维塔耶娃、布罗茨基等等。
沃尔科特:
沃尔科特的短诗:《白鹭》
他的诗没有看到好的译本,黄灿然和西川翻译过一些他的短诗,很棒;程一身翻译的《白鹭》大多属于沃尔科特的晚期诗歌,长度大多超过20行,对没有诗歌阅读基础的朋友来说,读这本诗集可能还读不出沃尔科特的魅力。
沃尔科特很多短诗都有美丽炫丽和出人意料的意象,推荐大家去读一首黄灿然翻译的《“飞翔”号纵帆船》。在黄灿然的公众号里有一组他整理的各个译本的沃尔科特的诗歌,每一首都很经典,可以找来阅读。
米沃什:
《米沃什诗选》
推荐台湾译者杜国清的译本。不推荐睡前读米沃什,否则你会失眠。米沃什,是一生都读不完的诗人,你每增长一岁再读,仿佛就在读一个陌生的诗人了。
我想大家都多少听过他的一首经典之作《礼物》,但是,当你们不能带着整个20世纪的人类苦难去读这首诗,你又能接受到多少这首诗的“能量”呢?一种真正的“解放”在诗人身上发生,是“解放”,而不是弗罗斯特意义上的“救赎”。
保罗·策兰:
《保罗·策兰诗选》
推荐孟明的译本。策兰的诗是石头做成的梦。凝固成冻血般的梦。让奥斯维辛之后写诗成为可能的诗人。阅读策兰,需要的不是耐心和理智,而是意志。诗歌可以融化幽暗的人性吗?
给孩子的诗:
《给孩子的诗》
这本诗集被大把大把地宣传过,我该对出镜率太高的人和事保持警惕,包括书籍在内。这本诗选集之所以被推广的很多,在一定程度上不是因为这本选集里的诗歌选的有多么的出色(诗歌选集的“功夫”在选的眼力上),而是因为“缺”。
对,我们很多有相当阅读视野的诗人不屑于做这种编选的工作(他们觉得创作是一个更高级的工作)。所以,到目前为止,市面上还没有一本让人信得过的现代汉语诗歌的精选本,这在某种程度上也阻碍了现代诗歌向大众推广。
北岛做了一件很好的工作,让现代诗歌先走向孩子。但,我们成年读者依然可以从这本诗选集里读到很多诗歌“启蒙”意义上的东西。同时,你们可以循着这本诗选集里所列的诗人,去找更多的关于这个诗人的作品来读。我想这本书对成年读者最大意义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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