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准儿，你根本不懂马克思，更别说他的徒子徒孙了

　　每本可以称得上著作的书，都不是孤立的岛屿，都有着自己的谱系。
　　哲学学者赵汀阳爱画漫画，有一幅画了人与书的两种关系，一种是书籍以间错随意的方式垒高，站在上面的人摇摇欲坠；一种是书籍整齐垒成一个孤立的高塔，站在上面的人欲下不能。
　　

　　漫画：赵汀阳
　　漫画大概是想说明：知识是需要有机构筑的，只有如此，才能达成一种人格稳定。
　　所以谱系化的读书某种意义上是“安全”的。以一条线索提溜出一系列书，就像沿着一条藤蔓一点一点导出上面的果子。
　　今天导出的果子，是西马几位哲学家的著作。他们都是当代哲学家，都是社会批判理论的代表者，还有，都是马克思的徒子徒孙。
　　推荐这些书是因为，可以通过他们，回看我们“熟知”的马克思——19世纪大机器生产的隆隆声，“剥削”“压迫”“阶级斗争”和“生产力”。
　　他当然不是这么简单扁窄。
　　事实上，他的政治经济学、实践理论和社会批判理论，滋养了无数继承者，穿透二十世纪以及二十一世纪，形成了有巨大韧力的学术藤蔓。
　　看看这些人和书，更能明白马克思是如何超越了他所生存的时代，继续雕塑着整个二十世纪。
　　

　　马克思
　　还有更重要的原因。
　　在这个时代，当“资本”已经呈现出某种弥散性，渗透入教育、文化生活，进行着对人的主体性的规训，西马学者着眼于日常生活的社会批判，就如同揭开了扣住我们现代生活的无形罩子。你所熟知的那些社会景观、那些日用而不觉的事物，渐次展现出恐怖的一面：博览会背后的拜物教，消费对人生意义的打碎与重构，媒介对“真实”的再造，文化工业带来的统一行为方式和单向审美，无不展现着客体对“人”的挤压和驯化。
　　哲学思维始于哪里？大概，开始于我们不再简单接受既定的存在，而是产生这样的问题：我们所遭遇的现实是如何发生的，到底因何而合理。
　　批判性眼光，换个通俗的说法，就是独立思考。
　　（德）霍克海默、阿多诺 ·《启蒙辩证法》
　　
　　《启蒙辩证法》是法兰克福学派两位大家的合著。有别于马克思批判资本主义的经济学视角，阿多诺和霍克海默将对资本的批判延伸至文化领域：资本主义实际上已经控制了艺术领域，艺术已经和工具理性结合，取得了一种新的形态，也就是“文化工业”。
　　当文化被当作产品批量生产和复制，当艺术作品被商品化、消费化，文化与艺术也就从精神领域蜕化成只有使用价值的器物，从而失去了其本应具有的任何反抗和批判功能。“文化工业”以一种温情脉脉的形式对大众的思想进行管制，只不过这种管制用娱乐和享受性取代了以前强权的强制性。
　　这本书的惊人的敏锐性要结合它的年代看。它写于1940年代，作为现代大众文化代表的电视剧刚刚诞生十年。
　　（德）本雅明：《巴黎，19世纪的首都》
　　
　　这本书是本雅明著名的“拱廊研究计划”的一部分，以第二帝国时代的法国诗人、思想家的作品切入，并进行现代性批判。傅立叶与拱廊，达盖尔与全景画，格兰维尔与博览会，现代化进程中的钢铁逻辑、拜物教、科技主义、波希米亚精神从该时代人对该时代的描摹中清晰地呈现出来。在对商品、阶层的看法上，本雅明深受马克思的影响，但他不迷恋宏观叙事，对社会文化的品鉴丰富绵密，而且深刻。
　　还有，对语言精彩的驾驭能力，使思想的表达丝丝入扣。隔着一层翻译，还是让异国读者迷恋。
　　（德）本雅明：《单向街》
　　
　　本来还有更好的批判理论家可以推荐，也有更体系化的著作，但还是忍不住推荐本雅明的这一作品。原因在于它零碎的意象、自由的阐述，和对欧洲格言哲学（尼采式）写作方式的展示。
　　“气派的十居室住宅”、“中国商品”、“美发沙龙”这些现代景观背后有什么？“转经筒”“古董勺”“旧地图”、“浮雕”有着怎样的隐喻？书籍和妓女有什么相似之处？“用以反击自认为懂艺术者的十三条提纲”是什么？
　　“作品的生命力在于进攻”。纳粹铁钳之下的本雅明自杀了，但马克思主义者本雅明在作品中依旧保持着批判和示威的姿态。
　　（美）马尔库塞：《单向度的人》
　　
　　写于上个世纪六十年代的《单向度的人》，能够明显看到马尔库塞对阿多诺“文化工业”理论的更进一步，以及法兰克福学派内在精神的融贯。
　　“单向度”是指，在现代发达资本社会之下，人被强加以统一的行为方式和审美方式，从而被异化为单面性的人。马尔库塞认为，符合人的主体性设定的正常社会中，人既有和社会现实、现存秩序同向的一面，也应有批判和超越性的向度。
　　但现在，人远离了物质性匮乏，却被填塞以大量统一的物质和精神供给，产生了虚假的幸福感，失去了革命性和批判性的一面。最终被嵌入现存秩序，以奴隶的姿态完成了与现存制度的一体化。
　　（法）列斐伏尔：《空间与政治》
　　
　　列斐伏尔是西马批判理论中承上启下的人物，日常生活批判的代表人。遗憾的是，他的空间批判理论国内翻译的不多，这本是他部分文章的合集。
　　

　　《空间与政治》荐书者阅读标记
　　是的，本书行文晦涩，并不容易产生阅读美感。但重要的是列斐伏尔的主要观点：空间是政治性的，新的压迫和剥削通过等级化的空间呈现出来。他以他生活的七十年代的巴黎为例，如是解读——
　　“这座首都把一切都向自身吸纳：人口、智力、财富。这是一个决策和舆论中心。在巴黎周围，分布着一些从属性的、被等级化的空间；这些空间同时被巴黎统治着、剥削着。帝国主义的法兰西丧失了它的殖民地，却又建立起了一种内部的新殖民主义。”
　　想想中国城镇化当中的景观，想想获得雨果奖的中国作家郝景芳写的故事《北京折叠》（北京空间分为三层，不同阶层的人占据了不同的空间），会明白列斐伏尔的观点有多么强的当下指向。
　　（法）鲍德里亚：《消费社会》
　　
　　鲍德里亚，列斐弗尔和德波的学生，西方马克思主义的当代落脚点，惊世骇俗的哲学家与社会批评者。“海湾战争从未发生过”的评论曾引起世界级的骚动，电影《骇客帝国》系列是在向他的思想致敬。
　　《消费社会》是鲍德里亚早期的代表著作，如果用一句话总结就是：现代社会已经由马克思所在的生产社会进入到消费社会，消费不再单纯是一个经济环节或功能性的活动，而成为了社会生活的价值归宿，成为了主导生活方式的价值体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