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里蒂亚为我们预先呈现的未来那诱人的前景同苏格拉底的长篇讲辞一样极其复杂,此外它还带有神秘色彩。为什么一个赞颂雅典的如此神奇的故事一直不为人所知?是因为政治不正确,否则它就会成为在民主时代对雅典贵族政制的颂扬?如今克里蒂亚安然揭示了这个秘密,是否因为他正与两个异邦贵族(也是他家中的客人,20c-d)结成了某种同盟关系,并且因为他刚刚听到苏格拉底这位雅典同胞吐露对最好的统治形式的明显偏爱? 不管是什么原因使这个故事被封存了这么久,故事令我们沉浸于生命的进程中。它的主题包含了青春与暮年、遗忘与记忆、毁灭与重生、科学与神话以及政治秩序与宇宙秩序。一位年迈的埃及祭司给梭伦描述的雅典是这位著名的雅典立法者和诗人不曾梦想到的雅典,一个辉煌的、贵族政制的雅典,她曾经抵抗过一个名为大西岛的不可一世的王国的侵犯,捍卫了整个自由世界。不仅如此,这个古代雅典刚好拥有苏格拉底在前一天展示过的、并且甚至现在还存在于礼法(nomos或者埃及的塞斯地区)中的政治秩序。谁说无法实现最好的政制?怎么会!不仅它能够被实现,而且它在现在的塞斯就实际存在着,并且很久以前在雅典本身的历史上也曾真实存在过!克里蒂亚承认他所讲述的雅典的故事很离谱(atopon字面意思是placeless)。尽管如此,他还是坚称这个故事“完全真实”(20d),坚持它与其说是诗,不如说是历史。他把它称作叙事(Logos),并且从来不称它为故事(mythos)。克里蒂亚在他的长篇讲辞中总是带着否定和贬低的口吻使用故事(mythos)一词。在其中某一处,这种屈尊针对苏格拉底本人,据克里蒂亚说,苏格拉底昨天讲起最好的政制“就好像在讲故事”。克里蒂亚大胆地宣称,他将把苏格拉底那仅是神话般的城邦转变为“真实”(26d)。 在克里蒂亚的长篇讲辞和梭伦在埃及听到的叙述中,哪些是真实的呢?鉴于蒂迈欧的宇宙论,这个问题很值得一问,是他把探询自然法则的渴望局限于简单的信任和可能性上(29c-d),在对话的最开始,柏拉图给我们提供了思考的素材:在蒂迈欧就第四个人为何没到场的解释中有一小段科学性叙述的戏剧情节。这一戏剧情节令我们警惕那些可能是谎言的解释。关于那些自命科学上真实的讲辞,信任和怀疑的主题在柏拉图有关梭伦出游埃及的剧情中被过度渲染了。苏格拉底为了附和克里蒂亚的断言,说最重要的是用来款待他的演说“不是虚构的故事而是真实的叙述”(26e)。就在这个时候,苏格拉底似乎表达了某种讥讽。 在克里蒂亚和埃及人看来(显然梭伦也这么看),真相就是宇宙中已经发生的并且还继续发生着的事情的记录。真相就是没有韵律或原因的事实。梭伦企图用讲述很久以前家族中发生的事情来打动祭司,他讲述起来犹如在历史上都确有其事,其实真相是:它们听起来无非是通过传统或者众人的道听途说流传下来的故事。确实很难想象,人们如何才能不借助于神话就顺着时间追溯回最古老的事件,神话似乎能达到作为真实的编年记载的历史所无法达到之处。这里奇怪的是,这样神话般的叙述被当作确凿而又真实,好像他们是历史记载而不是诗歌。但说到追溯过去,梭伦像所有希腊人一样是个新贵。埃及人才真正了解远古的事件:对于他们来说,智慧就是古生物学。不仅如此,在埃及人们可以用文字记录下真相,那才是其具体性所在。正是由于神圣文本的具体而微,梭伦才得以读到经过美化的、已被遗忘的过去城邦的“真相”。 老祭司所讲的有关法厄同(22-d)的神话恰如其分地展示了真相在埃及意味着什么。太阳神赫利俄斯之子法厄同试图驾驶他父亲的太阳战车,想借此证明,作为神祗的后代,他同样是个神祗。结局却是他自己连同大片的大地毁灭于燃起的熊熊烈火中。这个神话是个警告,针对的是那些野心勃勃、试图为国家之船掌舵以证明他们的智慧和卓越的政治理想主义者(如僭主克里蒂亚那样)。埃及祭司彻底否定了神话对人类的这种启发力量。对于他们来说,神话无非是宇宙事件的通俗再现,其真相只有掌握科学的知识阶层才能了解。神话为大多数人准备,科学的解释则属于少数人。祭司告诉梭伦,法厄同的故事的真相是“环绕地球和沿着天空运行的天体偏离了轨道,猛烈而持久的大火毁坏了地球。”(22d) P18-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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