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的价值观里,崇高一向是排第一的。比如我曾经一心想解放全世界。这事儿无比崇高,但我完全没有考虑自己有没有这个能力,以及世界究竟接不接受我去解放等问题,结果这个失了理性之基的崇高,至今还没着没落,它也就只能在我的心里越埋越深。如果不暂时忘却这个崇高,我就会沉浸在永久的痛苦里。现在我终于不崇高了,这虽然不可喜,但它锻炼了我的判断能力,比如当发现大家一般认为痛苦比快乐深刻时,我立刻发现它是一个假命题。 崇高,简单说来就是愿意为别人做出牺牲,可惜知道是一回事,做到往往又是另外一回事。虽然高喊崇高的人很多,但其中大部分人很难达到这种高度,崇高也就变成了他们的口头税————嘴上交过了完事。有鉴于此,我尊重崇高,但希望大伙们还是先做好遵纪守法什么的,然后一个台阶一个台阶地走向崇高。 崇高是为别人做牺牲。为别人的什么呢?很大程度上是为了让别人快活。挑剔说来,自己不快活让别人快活,这有低估别人觉悟的嫌疑。既然大家都快活更好,那么快活可以被看作是崇高的一项基层工作、群众工作。那就想办法让大家都快活起来,这个“大家”里有别人,也有自己。雷锋能让别人快乐,他自己也很快乐。我们学了五十年雷锋,雷锋总数还是不够多。难道大家都希望别人是雷锋而自己被雷锋吗?我看还是自己先成为雷锋好。让自己成为雷锋的标准太高,那就先让自己快乐点儿,大家都快乐了,有雷锋固然好,没有雷锋问题也不大。 现在我不够崇高,也没当上雷锋,我并不以此为荣,但也并不以此为耻,所以我只能说说我自己。事实上我不愿意别人为我做牺牲,那样我会很痛苦。从小我就遭遇过各种各样的“老师”,假如老师已经崇高了,他要求我崇高,那么我会努力争取,争取不上去,我只能红着脸说“请假以时日”。假如老师不崇高而要求我崇高,我则连交口头税的愿望也没有。曾经有一位“老师”发现我比他快乐而怒火中烧,虽然没有明说,但他想方设法整理我,明摆着原因就是“你凭什么比我还快乐!”这个人平时讲起崇高来头头是道、无比动人,其实正是他败坏了崇高的好名声。给他讲理也是不可以的,因为在他的眼里,我的理不可能比他们的理更正确,再说了,他也一定认为我的下属身份还不够格给他讲理。 另一个事实是,我是个文人,或者说是个业余文人,没正经学过理科,不能像王小波那样,文理双辉。所以我发发牢骚一般来说还是可以的,但让我讲理,常常是力不从心。但我现在很羡慕理科,羡慕理性,渴望道理。我希望通过发牢骚能说出点道理来,假如你能从我的牢骚里读出点道理来,我一定高念一声阿弥陀佛。 我不清楚一根草冒出芽来的意义,也不了解一只蚂蚁东奔西走是不是很快乐。作为一个人,各种信息告诉我:一定要争取活得有意义一些。但这些“意义”究竟是什么,我总是不甚了了,甚至越来越迷糊。所以我宁愿相信一个被人认为是“浅薄”的人生意义————那就是快乐,或者说获取快乐。基于这种浅薄,我活得看上去很不成样子————活像是一枚单薄的树叶,二两轻风,就能把我吹向云边。上班见到树上的黑白喜鹊,会让我持续高兴相当长的时间,就算出门看见乌鸦,也是极高兴的,在我眼里,乌鸦一身黑衣酷得很呢。有时候我甚至异想————乌鸦是不是喜鹊化装来的呢————把白毛染成黑毛,不是难事,人间也很流行。 显然,我的快乐还不够纯粹,甚至很主观。比如我要写下这些文字,就是试图向别人证实点儿什么,或者说有点儿企图,比如企图通过“以文会友”,找到一两个浅薄的同党。好在这事儿没有犯法,也不算犯罪。总之,无法获取快乐,被我认为是对人生的重要犯罪。 当一个人第一次对你奉上红苹果般笑脸的时候,你可能觉得他有点傻X;当他第二次对你奉上红苹果般笑脸的时候,你可能觉得他有些怪;当他第三次对你奉上红苹果般笑脸的时候,你可能觉得他“有病”。但是,当他第四次、第五次对你奉上笑脸的时候,估计你已经开始骨碌着眼珠儿犯嘀咕了:他又不是苹果专业户,一张脸咋就整天红彤彤乐呵呵呢?这个嘀咕还没有结束,你还会开始打量自己,嘀咕到自己身上来了:我怎么就不快乐?到底是人家有病还是我有病?P3-4 王动王不动者,乃网友疯传之“扯淡大王”也。观其扯淡杂文,嬉笑怒骂皆成文章,堪称乱花迷眼、意趣飞腾、风格跳跃、文字特立也。此人独门武功为“隔山打牛”之“弹指神功”,颇有桃花岛黄药师明辨挥洒、化神为腐、从容天真、正邪难分之态,其文其说往往东拉西扯、言此指彼,却又每每别开新面、通窍解渴。吾辈忍不住遛须拍马曰:王动之扯淡者,道真知于诙谐趣味,显灼见于奇谈异想.寓正统于雪月风花.隐沉重于逝水浮云也!哈,还是说普通话吧,其实我的心里话是:总而言,言而总,王动其人其文其扯淡,有时候觉得精彩无限,有时候又觉得糟糕透顶。 ————摘自网友“狼之独步”评论 一个人的山水 混世 也许我会起飞。但是这样的起飞大都艰难,随时还有被无数“对象”牵扯的危险。而比这更危险的,是我不知道牵扯我的“对象”是谁,是什么。起飞要穿过丛林,漫过矮丘,穿过一根又一团的缠绕,还有,随时都存在着坠落的可能。各种灵活、零动、羁绊、羁押,使一次又一次的飞行,显得杂乱无序或者徒劳无益。比徒劳无益更徒劳无益的,是难以得到平静的喘息。也许,有时候,起飞是一种降落的形式。或者说因为无地降落,所以只能起飞。也许不是什么“起飞”,那就应该叫“活着”。我并不知道一切,一切都无声地存在。活着,往事不过是几粒尘土,它们可能还在我的背影里彳亍。而前路,不过十米。左右,或许仅有两臂。叮当零落的响声,我听不见————也许我听见了。我不远望,但也拒绝回首。唯一的活着,是有希望地活着。我的希望只有一个。 ————请带我到新的地方。 恋山 它们存在在世间,犹如我存在在人间。看见了,不一定是注意了,所以我竟然没有注意过山。但是我竟然知晓一些什么,而且似乎也熟悉得如此细密。比如很多石头上有海蛎子的遗迹,有动植物的根刺。比如满山有树木丛林,杂乱无章,每一枝、每一片,都有不同的颜色。那些五颜六色是活的,是多面的,是厚薄的。它们会涌上来,或者退向远去。比如你踩在大石块的刀面或尖锥上,顺势一跌,有一块刀面或尖锥会迎住你。它们熟悉每个过路人脚下的穴位。再比如一些草针,刺球,扎在裤脚上,你踢甩不去。倒是矮树上的枯枝干棒,会“呼”地一声,应掌而落。而野草里的野花是极不协调的,它们腰肢弱小、色泽清艳。但是再弱的花朵,似乎也不惧怕大风,有时候它会惧怕人类的眼睛,你看一眼,它们会立刻停止随风歌唱。我觉得这些东西不是山。又或许是。山究竟是什么,我不知道。或许我是山的一块崩石罢。我只是一个人。有一个石头般执拗的想法。 ————请带我到新的地方。 爱水 水也许是女人。又不是。水流动的声音,水的语言。水底斑斓彩石,水的贝齿闪光,水的语言如粼粼的粼光,水的小植物,在水流动的声音里葳蕤疯长。水流动的声音,水的笑靥。 水的浪花,水的瞳光一闪,水的笑靥如无力的漩涡。水的黑发,在水流动的声音里飒飒飘飚,或者沉陷,贴在身上。水的长袖,水的凄清,水的长长的漂泊。水的时光,水的落叶,水的梦想,水的翻飞和飘零,水的清晰而明澈的脚掌。悄悄路过了,不是土石,是四季的芬芳。 有些莫名其妙的变故,如同水在尘世的道路上,发现了水的爱。却又在寻求欢乐时,找见了水的悲伤。水是水,水不是女人,水不是我。不是我遗失了孤寂和行单,是水在落寞无际中,突然找到了坚硬和疯狂。形散而神也散。水和爱。我和你。我不能拥抱水,爱也是平常。 ————请带我去新的地方。 乐人 很可能这是不幸。又很可能,这是最大的幸运。我是一个人。很多人是一个人。一个挥舞棍棒、在山涧岭地暴走的少年,少年究竟是不是我的模样。他没有看见那些人。那些人胖瘦不一,颜色不等,男女混杂而又分类而居,那些倾斜着身子、张开手臂、张大嘴巴的面孔,事实上都有些熟视无睹。很多生活的地方,都有挺拔的杨树,有些像刚涂了一层绿,有些是整齐划一的秃头杆子,能反射一些笔直的光线。声音刺耳的尖叫,是一群窜出绿林的黑鸟。如果我是人,接着你递过来的水浇到头上,有一种可能就是泪水奔流。快感而通彻的光芒。当然仍然是通俗的形状。但是我好象没有泪水。什么时候,我发现已经来到了一个欢乐的地方。岁月的花瓣是最美,却赶不上一个人宽广如野的视野。继续,但是我不握你的手,据说我已经长大。所有的一切,喜欢只是大笑一场。大笑一场,百年时间或许不够漫长,一秒种也不是短暂。不需要捧出心来,我没有受过任何创伤。也不是风浪,我没有记住任何喜讯。像傻瓜一样高兴。所以我不能控制大笑,它愿意。简单了。我们不需要出发,因为我们一直在路上。眼睛失明了,耳朵也许还在张望。我不知道你,也不知道你有什么希望。我只知道我自己,这是否已经足够? ————你找不到我,因为我去了新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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