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象级畅销书《藏地密码》之后,作家何马潜心10年只为打磨这部心血之作。写作《猎杀档案》光是搭故事框架就花掉了三年时间,总写作时长耗费更是《藏地密码》两倍以上,历经反复修改,作家何马才得以完成这部四线叙事并进、高度悬疑烧脑的杀手故事。海角市黑帮老大被神秘组织暗杀,一时间海角市杀人案频发,暗流涌动。“黑网”中流传着一份猎杀名单,名列其中的人,逐一死亡,无一生还。天赋异禀的失忆杀手与屡屡碰壁的落魄刑警,一个为了想要守护的人,一个坚持伸张正义,因为这份猎杀名单产生交集……他们必须冲破迷雾,在伪造车祸、无痕迹下毒、布景式自杀等连环案件中找出真相。翻开本书,跟随烧脑多线叙事展开一场争分夺秒的智力游戏! 第一章 童心无忌善与恶 故伎重演露马脚 1 周迎春,三十六岁,新苹果幼儿园合伙人,挂着副园长的头衔,同时也是幼儿园里的老师,有高级幼师资格。 七年前,她的大女儿进幼儿园时,彻夜不眠地通宵排队等候,给这位母亲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她惊觉其中蕴藏的商机。原本师范毕业的她果断决定,和几位好友合伙开了新苹果私立幼儿园,告别了全职太太的生活,在照顾好自己女儿的同时,也收获了人生的第一桶金。 如今的新苹果幼儿园,拥有六十多名幼师,能同时容纳上千名小朋友入园,和那些公办幼儿园比起来也毫不逊色。 最近这段时间,小女儿田田的举止有些反常,自从上周末去过她奶奶家之后,在幼儿园里便有些心不在焉,以前放学总是最后一个离开教室,帮着妈妈整理收拾玩具,可现在还没到时间,就催着妈妈赶快下课放学,要去奶奶家玩。 凭着多年的幼教经验,周老师清晰地意识到,在她奶奶家,有什么东西正深深地吸引着自己的小女儿,通常孩子们的注意力是涣散的,出于他们自身的认知和体验感,喜好某一个事物的时间不会太长,往往就会被另一件新奇的事物吸引,能让自己的女儿喜欢上一周还念念不忘,而且还有越发加剧的趋势,这种情况以前是从未出现过的。 周老师家的婆媳关系虽不能说十分融洽,但周老师和自己的婆婆也没有过大的争吵。女儿的反常行为,让周老师决定一探究竟。奶奶那里到底有什么东西这样吸引女儿,小猫、小狗、小鸟、小鱼,还是别的什么? “前进小区”一个很普通的名字,里面的建筑也大多是二十世纪八九十年代的产物,楼高很少有超过七层的,没有电梯。最早这里是一片工业区,后来城市扩建,工厂拆迁外移,那些职工宿舍却保留了下来,海角二中则从更中心的地方改迁至原来的旧工地厂房上,校园面积也比以前大了五倍不止。 周迎春走进小区,大老远就看见一群老头老太太聚在一起,唠嗑聊天,喝茶打牌。 “妈,田田呢?” “在那边和小朋友玩呢,这么早就来接她回去啦?” “今天有点事,顺道过来。” 和小朋友玩?难道在幼儿园里还没玩够?周迎春一面想着,一面寻了过去。 拐过一道弯,周迎春停了下来,远远地站在那里,她看到了什么——十余个小孩子,或蹲或坐,围成一圈,在小朋友的中间,有一个怎么看也只像中学生的小青年,站在不知从哪处小朋友家找来的黑板前,拿着根筷子,在那里像模像样地当老师。 围坐在周围的小朋友,一个个全都眼睛直勾勾地望着那个小老师和小黑板,听得入神。那些小朋友,小的四五岁,大的也只有五六岁,都是些学龄前的孩子。周老师当了这么多年幼教,还极少看见这样的情况,小朋友的天性是好动的,而且极为好问,要他们乖乖坐上几分钟还行,时间一长,注意力就分散了,就是听故事,他们也总有各种稀奇古怪的问题。 但是周老师在那里站了好几分钟,发现那些小朋友竟然十分安静,神情专注,像在看动画片一样。不一会儿那位小老师讲完了,小朋友们好像还没有听够,好几个小朋友追问着什么。 接下来,小朋友们开始一个个去圈子中心表演节目,唱歌跳舞说故事,显然这些小朋友来自小区附近两三家不同的幼儿园,还有三名小朋友合演了一个节目。 那些表演在周老师看来,都显得生涩、笨拙,毕竟幼儿园的小朋友只有这样的水准,但他们都能收获鼓励的掌声,每一个都大大方方地上去,开开心心地下来。周老师亲眼看到,一个说故事的小朋友结结巴巴说不下去,眼圈红红的,快哭出来,那个小老师便走过去亲自指导,给那个小朋友做翻译,鼓励他说下去,告诉他该怎么表达,最后那个小朋友也得到了掌声,兴奋得小脸红扑扑的。 表演结束,那位小老师又组织小朋友做起了游戏,孩子们叽叽咯咯地丢手绢,捉小鸡,小老师还拿出糖果奖励表现好的孩子,玩累了又带着小家伙们拼积木。 那些一个个拎着塑料口袋的小朋友,原来是将自家的积木贡献了出来,各种不同款式和类型的积木,在那位小老师的指导下,小朋友们齐动手,搭起了房子、花园、水池、餐厅,不一会儿,一座美轮美奂的花园城市就在小朋友们的共同努力下完成了。 小老师又让所有的小朋友站在那座足有半人高,占地近两平方米的大型花园积木旁,给大家照了合影。 不知不觉天色渐暗,小老师让大家收拾东西,准备散伙,看着那些小家伙们一个个意犹未尽的表情,周老师第一次生出想一起加入到他们中间,和大家一起做游戏的念头。 自我展现、大方、团结、友谊、分享、尊重和鼓舞他人,是幼师们追求的终极目标,每一位幼师都希望自己能教出具备这些优点的小朋友,但目前为止,周老师还没有见过比那位小老师做得更好的幼师。 原来,这就是自己的小女儿不满足于在幼儿园里玩乐的原因啊,在这个僻静的小区里,她能享受到更多的参与感,自我风采得到完全展现,收获到足够多的笑容和欢乐。那位小老师,已经深得这些小朋友的信任,融入他们,引导他们。他的一言一行,无不在潜移默化地影响着他们,这是别的幼教老师很难做到的。 那些小朋友很容易将幼儿园的老师当作阿姨和他们的老师,却无法将他们当作大哥哥大姐姐,当作亲密无间的伙伴。小朋友对老师的态度大多是,老师教大家学,要告状找老师,小秘密则只和自己的小伙伴分享;能获得小朋友袒露心底小秘密的老师,都一定是幼师中的佼佼者。 带着各种思绪,周老师不自觉地靠近了这个小团体。 “妈妈!”田田欢快地扑了过来。周迎春一把将她高高抱起:“我的乖女儿,你天天都在这里玩啊?” “艾司哥哥带我们玩,艾司哥哥好厉害的。”田田语气中带着强烈的推崇。 “是吗,多厉害?”周老师笑问,朝艾司走过去。 “嗯,反正比张老师,比李老师,比刘老师、王老师他们都厉害。”女儿不知如何形容,只能将新苹果幼儿园四位元老级教师搬出来做比较。 “你好,我是田田的妈妈,我姓周,是新苹果幼儿园的老师。”周老师抱着女儿来到近处,艾司正指挥小朋友将搭建好的城堡分拆。 “周姐姐好。大家叫阿姨好。”“周阿姨好。”“阿姨好。”“周老师好。” 周老师微笑不语,那一声周姐姐仿佛一下就拉近了两个人的距离,眼前这个小青年给人一种纯真的感觉,那双眼睛干净清澈,眼眸黑亮,眼珠瓷白,就像自己小女儿的眼睛一样美丽。 周老师竟然生出一种不敢与之对视的惭愧,在这座城市中,拥有这样眼神的人,已经不多了。 “嗯,田田今天表现很棒,她给大家唱儿歌,如果明天来,就可以教会更多的小朋友唱这首歌。”不是很乖,而是很棒,这种风格的称赞能极大地激励小朋友的自信心。 艾司见周姐姐不说话,有些不知该说什么,面对像周姐姐这样真正的大人时,艾司总觉得不及面对小朋友自在,大人们的眼神是复杂的,你永远不知道他们在想什么。 “我女儿在家很调皮,在幼儿园也不肯乖乖坐好,今天是我第一次,看见她与别的小朋友安静地坐在一起这么长时间。” “田田很乖啊,她不肯安静地坐好,一定是因为老师讲了她听不懂的东西。大家说是不是啊。” “就是,有时候老师说的我们都听不懂。”“有时候老师说的我都不想听。”小朋友们纷纷表示支持。 周老师又笑了,怀中的女儿原本嘟着嘴,现在睁着大眼睛拼命点头,本想称赞一下这位小老师,没想到他竟然替田田说话,表示他们是站在同一阵线的。简单的一句话,就能得到大多数小朋友的认同,这个艾司,究竟是何许人?如此深厚的幼教功底,应当不是泛泛之辈。 “你是学幼师专业的吗?”怎么看这个小老师也不像参加工作好多年的样子,周老师估计是某大学的学生,如此优质的资源,若能提前结下友谊,对日后的新苹果幼儿园大有好处。 艾司完全听不懂,只是愣在那里,周老师眉头一皱,怎么,不是学生?“你是幼儿园老师吗?在哪所幼儿园?” “我不是幼儿园老师。”艾司不好意思地挠头,咧嘴笑。 “艾司哥哥是我们大家选出来的老师。”最早的发起人朵朵骄傲地道。 “是学生?在哪里读书啊,二中吗?”周老师越发好奇起来。 “我不是学生,我没去学校。”艾司摆摆手。 “艾司哥哥,我回家去了哦,艾司哥哥再见。”一名小朋友说。 “瑶瑶再见,明天早上要自己穿衣服哦,你保证过的,你一定能做到。”艾司竖起拇指给予鼓励。 周老师想想也是,五点多学生通常还在学校呢,这就奇怪了,这小伙子既不是老师,也不是学生,年纪也不大,还能天天和小朋友一起玩,难道是无业青年? “那你是在哪里上班吗?打工?” “我在忠伯的小店帮忙,刷盘子。”艾司有些小得意,如今他的盘子刷得又快又干净,还学会了切菜。 原来真的是个打工仔,周老师敏锐的商业头脑立刻意识到,自己捡到宝了。“艾司?你叫艾司是吧,不知道你有没有兴趣到我们新苹果幼儿园来?”周老师抛出橄榄枝,在她看来,幼儿园能提供给这位打工仔的待遇,怎么都比刷盘子强,是个聪明人,就没理由拒绝。 “对呀对呀,艾司哥哥,到我妈妈的幼儿园来啊,我们那里好多小朋友,艾司哥哥你带着大家玩,大家一定好高兴的。”真是知母莫若女。 “可是,我很忙啊。”艾司掰着指头数起来,“早上要准备恩恩她们的早餐,打扫卫生,然后就要去忠伯小店帮忙,下午也要去帮忙,回来只能和大家玩一个小时,晚上也要去帮忙。” 周围的小朋友也不乐意了:“就是,艾司哥哥都只能和我们玩一小会儿。”“田田,不要叫你妈妈带走艾司哥哥。”“要是艾司哥哥走了,我们以后就不和你玩了。”“艾司哥哥是我们的老师,是我们选出来的,他不是幼儿园老师。” 周老师对小朋友的反对充耳不闻,继续拿出诱惑:“如果你肯来,我们会先给你见习老师的资格,但享受正式工的待遇,五个月之后,我替你报名参加幼师资格考试,我和教育局的王福新局长也有些关系,我保证,即便你没有大专文凭,也能拿到幼师资格证。” 在周老师看来,这么多重磅炸弹,对一名打工者来说绝对无法抗拒,之所以舍得下这么大本钱,是因为如今的幼师资源以女性为主,小朋友缺乏阳刚之气,男性幼师本就凤毛麟角,而能和小孩子融为一体,让小朋友真心拥戴的优质男幼师更是万中无一。 周老师爱才惜才,决定将这个很有潜力的小伙子发掘出来,使他成为海角市的男幼师楷模,如果有可能,还能将他送上电视台,让他在全国的幼师界风光一把,如果艾司成为幼师界的明星幼师,那么新苹果幼儿园自然也会水涨船高。这就叫一人得道鸡犬升天,没有高投入哪来高回报。只是周老师还不知道,艾司别说什么大专文凭,就连高中文凭、初中文凭、小学文凭,甚至连个幼儿园文凭也拿不出来,那是货真价实的白丁出身。 “周姐姐你说的这些……”艾司迟疑道,“和我没时间有关吗?” 2 周老师为之气结,怎么脑袋这么不开窍,难道自己的眼光看差了?“你说的忠伯,应该是天天见小店里的忠伯吧,我们幼儿园距离忠伯的店也只有两条街距离,距离这小区也不算远,你到我们幼儿园来,就不用去忠伯的小店帮忙啦。” “那怎么行,我答应忠伯的。忠伯还教我切菜呢。”艾司不高兴了,这位周姐姐心地不好,不让自己去忠伯那里。 周老师没想到这个小伙子还挺讲义气,也有些不满道:“如今幼教市场很火,很多拿着师范院校本科硕士文凭的毕业生都到我们那里找工作,就算再差也比这刷盘子……”周老师适时停下,言下之意很明显,刷盘子这份工作,听上去多少有些让人鄙夷。 “我们有三个人一起刷,每天都洗得很干净,而且还用消毒柜消毒,让客人吃得放心,忠伯说这是生意人的良心。周姐姐你到我们小店去吃一次,吃过你就知道了,忠伯的手艺,那菜的味道是呱呱叫。”艾司根本没觉得有什么好惭愧的,反而替忠伯做起了宣传。 讥讽我没良心吗?周老师心有不甘,最后问道:“忠伯每个月到底给你多少钱?” 艾司愣住了,惊讶道:“刷盘子还要给钱吗?”忠伯叫他去帮忙,他觉得自己有能力可以帮助别人,就已经很满意,干活是要给钱的,艾司还没有这样的概念。恩恩以为他和忠伯谈好了,所以大力支持艾司去打工,谁知道艾司就没想过,忠伯也没提过,艾司只是觉得和大家一起干活比一个人在家里干活更开心而已。 周老师倒吸一口冷气,这小子是免费帮忙?他只是不想告诉自己他的实际收入,以免被自己嘲笑吧?但是看他的眼神,又不像作伪,难道说,他的心智…… “唉,如果你不能来我们幼儿园,我只能表示遗憾了,不过作为一名幼师,我个人很想知道,你是怎么和这些小朋友融到一块儿的,我看到这些孩子这么喜欢你,我很羡慕。” “融到一块儿?我们没有融到一块儿啊,我们大家就是在一起做游戏,一个人不好玩,玩具拿出来大家一起玩,哪位小朋友学到了新东西,拿出来和大家一起分享,以前恩恩教过我好多东西,我也就教给大家啦。”艾司毫无保留地介绍经验。 周老师算是明白了,什么幼教终极目标,眼前这个小伙子,其心理年龄和自己女儿是相当的,他们不过是在一起玩,他们形成了自己的小团体,和成人世界格格不入,这也是为什么幼儿园的成人老师无法完全融入小朋友之中,而他却可以轻易做到。想明白了这一点,周老师算是摸清艾司的脾胃了,只要顺着他的毛发梳理,要让这个小伙子加入新苹果幼儿园实在是轻而易举,想着想着,周老师不禁露出了笑容。 艾司看得分明,这个周姐姐的笑容,和那天把酱香典范卖给自己的那位姐姐的笑容,简直一模一样。 “艾司啊,你想不想和更多的小朋友一起玩,而且可以玩更多的玩具?”周老师见艾司两眼发亮,就知道自己摸准脉门了。 “可是,没有时间。”艾司面对诱惑,坚守信念。 “因为答应了忠伯,所以信守承诺,对吗?” 艾司点头。 “嗯,这样啊,这样做是对的,田田也要记住艾司哥哥说的哦,一旦你答应过,一定要认真去做,努力地做到,明白吗?我们约好了什么时候吃饭,就要什么时候吃饭,不能再像以前那样子,不然艾司哥哥和其余小朋友就会知道,田田说过的话不算数。”顺带教育了女儿,周老师又对艾司道,“我们幼儿园呢,是从上午九点到下午四点,在这个时间段,只要你能挤出时间,都欢迎你来玩哦。” 上午九点到下午四点,和很多小朋友一起玩啊?艾司觉得心思活泛起来,开始认真思考,自己可以从哪个时间段挤出一点时间来,幼儿园到底好玩还是不好玩,得去过才知道,好想去看看,好想去看看! 有了!艾司抬头道:“每天下午去忠伯那里,不到三点就做完活了,大家在一起喝水聊天,我可以在那个时候去幼儿园吗?” “当然可以。”周老师露出职业微笑,虽然那个时候不少小朋友已经满脑子想着回家了,不过只要这个大号小朋友去看过之后,一定会喜欢上那里的,周老师对此很有信心。 “去幼儿园,需要身份吗?”艾司犹豫了一下,补充道,“我没有身份。” 身份?周老师笑道:“是我们请你来玩的,不需要身份。如果到时候我不在,看门的老伯问你,你就说是周园长请你来的,许老伯就知道了,会让你进去的。” 第二天,艾司在忠伯那里干完活,早早地说了自己要出去玩,便循路来到了新苹果幼儿园,有几名家长已经在门外等着接孩子放学了。 “大叔,大叔。” 大爷耳朵不太好,艾司又叫了两遍才有反应:“小伙子,我们还有一个小时才放学,是家里有事吗?” “是周园长请我来玩的。” “嗯?噢,好像是有这么回事儿,你是叫……” “我叫艾司,艾草的艾,司令员的司。” “哦,对对,你进来吧。” 大爷给艾司开了门,见艾司进去了,另几位家长不乐意了:“为什么他可以进去?我要去看我们家丁丁。”“大伯,开开门,让我也进去吧。” “人家不是来接孩子的,是找园长有事,你们还是耐心地再等等吧,若家长们一个个都进去,里面还不乱套了。若随便什么人都可以随意进,你们做家长的也不放心不是?” 艾司没有听到家长们的询问,进了门就好奇地往里走,绕过了屏风墙,顿时眼前一亮,没承想在这闹市街区的中央,仅一道铁门之隔,居然别有洞天。 园子的中央是一个四四方方的大操场,操场正中是纯绿色的软塑胶地板,好几个班的老师正带着小朋友在塑胶地板上做游戏,怎么翻怎么滚都可以。大操场的四个角则放了许多玩具,这边有秋千、跷跷板、摇摇木马、滑板!那边有攀爬彩管球、充气城堡!另一边有大沙滩,还有供小朋友随意涂鸦的巨大白板墙。 围着操场的四边有五六栋各具童话色彩的建筑,每一栋都是那么独特新颖,艾司还没见过类似的建筑。 那边的房子都是蘑菇形状,高低错落,这边好似《白雪公主》里的城堡,那边是《蓝精灵》的森林小树屋,还有那边是有着尖尖圆屋顶的蛋糕小房;还有大风车屋、《阿拉丁神灯》中的火炬圆顶小屋、《猫和老鼠》里面的奶酪屋、巨人城堡,以及艾司叫不出名字的奇异风格建筑。 这可真是天堂一样的地方啊,艾司瞬间便陷入了幸福的重围,这也是周老师笃定只要艾司来到这里,就一定会被吸引住的底气所在。 幸福来得太快,艾司一时有些手足无措,到处都有小朋友在玩,艾司只犹豫了一下,迅速冲向充气城堡,将鞋一脱,在那名幼儿园老师的制止声中,一头扑了进去,开心地打起滚来。 “嘿,你,哪儿来的,快出来!那是小孩子玩的地方……”在旁边的一位年轻老师,还没有应付这种事情的经验,尖叫起来。 “由他去吧。好好看着,他是怎么与那些孩子接触并融入他们的。”一个熟悉的声音在年轻女教师耳边响起,同时拉住了女教师伸出去的那只手。 “周……周园长。”女教师有些吃惊地回过头来,正是接到消息赶来的周迎春副园长。 小朋友们对这个贸然闯入的大家伙还是抱有一定戒心的,不少小朋友有些惊惶地看向老师,却发现他们的老师在一旁没有制止,小朋友更加好奇这个大家伙的来历了。 艾司可不是先礼让后邀请的贵族儿童,见周围的小朋友都纷纷避开,自然要先玩过瘾,上次在公园看到有充气城堡,可是恩恩她们死活不让自己去玩。 打几个滚,高高地蹦起;东歪西倒,一步一陷地蹒跚行走;朝那些充气蜡烛扑过去,扑倒这支蜡烛,反过来又去扑倒那支蜡烛,这支蜡烛又冒了起来,再扑;还有充气的滑板,一个鱼跃冲顶头朝下滑下去,再翻过身来,仰着滑下去,再来,打着翻跟头,滚着滑下去。哈哈,充气城堡就是好玩,怎么翻滚都不会摔着。艾司就像冲进沙丁鱼池的鲨鱼,肆无忌惮地翻滚跳跃,所到之处小朋友纷纷避让。 过了一会儿,或许是艾司总把最好玩的地段霸占了,又或许是看他只长得个头大,却一脸人畜无害的表情,也有见他玩得新奇,想跟着学的,总之,小朋友们开始对艾司有意见了。 “我先来的,该我先下。”在充气滑梯前端,一名大胆的小朋友拦住了艾司的去路。 艾司也不一味霸道,而是看了看,指着其余小朋友道:“他们都没有排队。” “你是大人,大人不能和我们小孩子抢玩具。”这位小朋友显然经过了深思熟虑。 的确,以艾司的个头和小朋友们一起抢地皮,未免太不公平。 “可是,可是我也想玩啊!我不是大人!”艾司不忘更正一句。 一听那对话口气,就知道他们绝对属于一个年龄段,周老师和那位女教师都会心一笑。 “你长那么大,你就是大人,你就是你就是,你看,城门你都钻不过去。” 艾司往充气地板上一扑,以一个游泳运动员标准的入水姿势,在充气地板上滑过,一下就钻过了城堡的城门,挑衅似的回望小朋友:“我钻过来了,我不是大人吧。谁说个子大就一定是大人的,那边那个小胖,比你高一个头,他怎么不是大人?” 小朋友确实高矮不均,那个拦住艾司的小朋友无话可说了,转身就从充气滑板上滑下去了:“反正我先来,我要先滑。” 艾司三两步又抢了上去,这次是个小姑娘挡在前面,稚嫩道:“你要在我后面,我在你前面!” 艾司看了看,还有不少小朋友要从自己腿旁挤过去,这样可不行,那自己就没的玩了,眼珠一转,对那个排在最前面的小姑娘道:“我们可以一起滑吗?我可以把你举起来,举得高高的哦。” 这种滑充气滑梯的玩法,小姑娘显然没玩过,咬着小指头,犹豫了片刻,艾司做了个托举的动作:“举得高高的哦。” “好吧,但是如果你把我扔出去了,我会哭哦,汪老师,我爸爸妈妈,爷爷奶奶,都会一起来打你,打得你屁股开花。”小姑娘不忘先威胁一番。 “走喽,举高高,呜……”艾司将小姑娘举起来滑了下去,着陆的时候没控制好,两人滚作一团,小姑娘发出了咯咯的笑声。 艾司尝到甜头,又登上充气城堡的高处,询问道:“还有谁要举高高!” 有了尝试者,自然不乏雀跃的跟风小朋友,艾司一下成了炙手可热的大哥哥。 “举高高喽。”“我们出发!”“赛洛号出发!”“我是深水潜艇,咻咻!” “艾司哥哥,艾司哥哥。”“我要举高高!”“该我了,他已经举过了,艾司哥哥,该我了!” 在一旁看着的周老师和汪老师都感慨不已,和小朋友打成一片,让大家记住了自己的名字,艾司轻易地便在这群孩子中树立了自己的地位,看他们玩得如此开心,会让人有一种渴望参与其中的感觉。 这一切,似乎都非常容易,不过仅限于艾司,周老师也知道,许多家长以为,由于成人自身的视觉和体型,所以无法参与到孩子的活动之中,但真正导致他们无法与孩子们开心娱乐的,只怕还是那颗被染为世俗的心。 每当看到孩子们在娱乐,生出一股想要参与的冲动时,内心就会告诉自己,自己已经是成人了,那是小孩子们的玩意儿,那种游戏,或许根本就没有自己想象中好玩;或者又会想,旁边还有很多人看着呢,会被当作神经病的。 成年人的内心世界,会以各种理由去克制压抑自己内心的原始意愿,因为成人懂得了一种叫礼俗的东西,知道哪些事是孩子们才会做的,哪些事是只有成人才可以做的,一旦超出礼俗的范围,即便内心很想做,他们也会强行克制。 而艾司的独特之处就在于,他并未受到世俗礼法的约束,对这一套他懵懵懂懂,似是而非,而且某些礼法是没有道理可言的,只能解释为大家都那样做,你不那样做,就是没礼貌,不讲道德。 一玩起兴就忘记了时间,直到汪老师招呼小朋友们集合准备放学回家了,大家才依依不舍地从充气城堡里走下来。小朋友们都觉得,以前也玩充气城堡,但是没有今天这样好玩,有了艾司哥哥的加入,小朋友都玩得不想走。 “周姐姐好。”小朋友都下了城堡,艾司也不好意思赖在上面不下来。 “艾司,这位是汪华汪老师。”“汪姐姐好。”“艾司你好。” “我明天还能再来玩吗?”时间太短了,艾司只玩了充气城堡,还有好多没玩过。 “当然可以,明天,你能带着别的小朋友一起玩吗?我们这里有很多小朋友,他们都希望和艾司哥哥玩。” “好啊。” “周园长,你让这么一个大孩子来带小朋友玩,有什么用意吗?”送走艾司后,汪老师不解地问。 “从他身上,我们可以发掘到很多可贵的东西,对于我们的育幼教育会很有帮助,以后你会看到的。”周迎春高深莫测地微笑着。 3 开学之后,恩恩她们的生活渐渐变得云淡风轻,接着就被扑面而来的题海淹没,老师的拖堂和作业的增量成了同学们抱怨的主题,文风为陶慧颖的事情向恩恩道了歉,那事本就恩恩她们有错在先,能接受文风道歉的机会实在少之又少,恩恩自然接受了。 至于艾司的身世之谜,在题海重压面前,恩恩她们只能暂时放弃寻找了,或者说实在没有精力再去考虑。 上一次带艾司找心理医生进行了催眠,结果只进行到一半,艾司就自己从催眠状态中醒了过来,抱着脑袋大喊头痛,看他在助眠椅上抱头打滚的痛苦模样,连那心理医生都被吓了一跳! 最终艾司还是什么都没能想起,恩恩抱怨雅欣预约的心理医生不靠谱,看到艾司那么痛苦,她们也于心不忍起来,这事就此告一段落。 相较恩恩她们,艾司如今的生活可谓过得风生水起,不仅在幼儿园找到了梦中的天堂,还得到了忠伯的重用。 几天苦练下来,艾司的刀功已能达到忠伯八九成的水准,“艾司,你的刀功这么好,没几年的苦练绝对做不到,你就别瞒着忠伯了。”这是忠伯对艾司的评价。 “真的没有,我一点都不记得……”艾司住口,恩恩明确地告诫过艾司,哪些事情是绝不能说的。 忠伯见艾司的刀功如此了得,在厨艺一道的天赋惊人,忍不住想教艾司两手。 “艾司,你听好,这女人啊,都是感性的动物,视觉、听觉、嗅觉、味觉,任何一处能吸引到她,她们都会为你加分,要想留住她们的心,就得留住她们的胃。想当年,你忠伯就是凭借这一手神鬼莫测的厨艺,才彻底征服了你忠嫂的芳心。你看我把她养得白白胖胖的,还有我们的儿子,也是吃得健健康康,从小就没得过什么大病,全靠忠伯我浸淫厨道,苦心钻研。切菜切得好,刀功过人不算什么,做菜才是关键,就算能做出色香味俱全的佳肴,也不算什么。你做的菜,要能顺应天气四季,调理人体五脏六腑,民以食为天,以食养生,才是厨之大道。掌火!下油!翻勺!点料!蒸、煮、炖、炒、煸、炝,随心应手,翻乾坤于掌间,百变无穷!” 忠伯允许艾司看自己炒菜,他还时不时玩两个花活儿,只看得艾司不住发出“哇!哇”的赞叹。 做菜的绝招忠伯还没打算倾囊相授,不过允许艾司看自己做菜,已经是很难得的传授了,能不能把握住机会,就看艾司自己的悟性。忠伯当然不会知道,艾司最擅长的便是观察,学习,分析,理解,直至掌握,忠伯为他打开了一扇窗,他便能自行体会到这个世界的美妙。 忠伯的手法其实与真正的国际名厨还有差距,做菜的手法只有简单的几招,翻勺,颠勺,有快速小翻和大回环搅拌,下配料的顺序很有讲究,似乎某种配料先下,那种配料的香味就会被油和主菜吸收,顺序一变,整道菜的味道就全变了。 忠伯因人下料,点同一道菜,长得胖的、长得瘦的、年纪大的、年纪小的、男的、女的,忠伯的配料比例都不同。这些全被艾司看在眼里,记在心中,有些不能理解的就问忠伯,忠伯不愿意说的还可以百度搜索,艾司很早就会用百度了,只不过大多是帮恩恩她们挣豆豆,一旦他想认真查找某个资料,他能将人家收费的论文帖子翻找出来。 学而时习之不亦说乎,光记了一肚子理论是不够的,还得有实践的机会,目前忠伯还没有给艾司实践的机会,艾司就自己实践。 恩恩她们上学很忙,通常都是中午和晚餐在外面小炒吃,要不然就吃泡面,学校的食堂她们坚决不去,难吃且分量少,唯一的优点就是价格便宜。 所以出租屋的厨房几乎没被动用,除了烧点开水,其余厨具更是可以扔进储藏室,尽管艾司每天都将它们擦得闪闪发亮,却是毫无用武之地。 今天要派上用场了,艾司从忠伯那里赊了菜回来,番茄炒鸡蛋,滋补养颜,富含维生素,抗衰老,缓解视觉疲劳,恩恩她们吃了肯定好。 番茄焯水去皮,切块,码糖,码糖很重要,不仅可以提味,让番茄去酸增甜,还能让维生素汁都渗出来,起锅时浇在菜的表面,让菜色更艳,也更富营养。 鸡蛋搅匀,放盐,要搅拌出很多泡泡才好,下油锅后蛋才会疏松软滑,忠伯说搅拌得好的鸡蛋下油锅后,会立刻膨胀成一个面包。 下锅很快就要将面包蛋铲起,切丁,再用微油小炒番茄,再下蛋,放适量盐和鸡精起锅,浇汁,艾司深深地吸了口气,嗯……好香啊。赶紧拿个盖子盖上,待会儿香气就跑掉了。 再炒个素青菜,这个简单多了,择菜洗菜,少许油,爆炒一下,放点盐,放点鸡精,好了,恩恩她们差不多也该回来了。 “开门开门!”正想着,外面就响起了雅欣那好似土匪进村的叫喊声。 “恩恩、雅欣、婉儿你们回来啦!”艾司会一面大声惊喜地叫着,一面开门。 “嗯,好香啊,什么东西?” “我亲手做了番茄炒蛋和小炒青菜,专门等你们回来哦。”艾司可得意了。 “哎呀,艾司在忠伯那里已经学会做菜了啊,这下我们有口福了,不用出去吃了!”婉儿欣喜道。 “先别忙着下结论,尝尝味道再说吧。”恩恩持怀疑态度,“你尝过了吗?”她问艾司。 艾司大幅度摇头:“当然是要一起开动,才能吃到最好吃的味道,我去给你们盛饭。” 摆好碗筷,艾司给恩恩她们盛好饭,恩恩她们也洗干净手了,四人围桌坐好,“当当当当!”艾司哼了声,揭开两个盖子,红黄绿,看颜色倒蛮正的。 雅欣按捺不住,抢先夹了一筷子:“嗯……”声音没有高上去,打了个破折号反过来向下走,眉毛渐渐地向中间靠。恩恩也夹了一大块鸡蛋,正放在嘴里,还没咬下去,婉儿斯文地拈了一片青菜叶,三人原本饿得正准备抢食,却被雅欣那一声变调的鼻音震住了,变得小心谨慎,开始细嚼慢咽。 香味是有,味道也不咸不淡刚刚好,只是,吃在嘴里有点古怪的味道,像是肥皂?还是碱盐?原本看色和香都具备了,还打算称赞艾司一番然后大口地开动,只是这味道是怎么回事?三个人相互看看,雅欣又拈了一筷子尝了一下,味道是有点古怪,虽说不至于难以下咽,但是因为这样的品质称赞艾司,似乎也不太好。 “艾司做的菜真好吃,艾司做的菜最好吃了,好好吃啊,吃了还想吃。”见没人夸奖自己,艾司自吹自擂,大口大口地夹菜扒饭。 “第一次能做出这样的水平,应该不错了。”恩恩带头鼓励艾司,以免伤了艾司的心。 “没错没错,快吃吧,吃了还要写作业。”婉儿附和着。 “我第一次做的菜绝对比他这个好吃。”雅欣还是觉得嘴里不是味儿,提出意见。 艾司低着头,眼睛横过来,雅欣的良心大大地坏,还是恩恩和婉儿最好了。 下午首节物理课后,雅欣找到恩恩:“不知怎么的,我肚子一直闹革命,这节课给我上的。” “是吗?”恩恩杏眼一瞪,“我也觉得不对劲儿,就像有人在肚子里跳踢踏舞一样,一阵一阵地不安分。” “婉儿,你没哪儿不舒服吧?” “肚子好像不舒服。”婉儿柳眉轻蹙,宛若西子。 “我们没做什么啊,这是得罪了哪路神仙?” “是啊,中午就在家吃了顿饭!” 吃饭!三人眼中都是一惊,雅欣拍案怒道:“敢情是艾司给我们下了药!我说今天中午的菜味道怎么那么古怪!” 第二节是李老师的外语课,三人的肚子更是吵着闹着要造翻。“老师……我肚子疼,要上个厕所。”开课五分钟,中午吃得最多的雅欣第一个坚持不住。 “下课干什么去了?”李老师怒。 “等等,老师,我,我陪她去。”恩恩狡猾地站起来。 “去吧去吧。”李老师很不耐烦。 这一去就是二十分钟,等恩恩和雅欣面白腿软地走回教室时,李老师又批评了她们一句:“怎么去那么久,你们当这里是自由市场啊?” 恩恩和雅欣各自找座位坐下,看了婉儿一眼,婉儿小脸通红,正局促不安地在座位上不停地腾挪换位,终于忍不住了,小心地举手,悄悄地询问:“老师,我想去下洗手间。” 李老师和颜悦色:“去吧,身体是不是不舒服?要不要找个同学陪你去?要注意身体,身体是学习的本钱。” 恩恩和雅欣鄙夷地看了李老师一眼,这就是好学生和坏学生在老师眼中的差距,她们上厕所就是偷跑,等同无故旷课,婉儿上厕所都是为了更好地学习。 第三节课也不行,她们继续旷课,回到家,“开门开门!”雅欣叫得特别大声。 “恩恩、婉儿、雅欣你们回来啦!”门打开了,艾司喜气洋洋地站在门内,“有香喷喷的蘑菇煲汤哦,谁想先尝一尝?” 雅欣本想将艾司好一番数落,却有气无力地用手指了指,说不出话来,婉儿居然行动最快,第一个冲进了厕所。 恩恩面色灰白,总算还有点精神:“你中午在菜里放什么了?” “就是盐啊,鸡精啊,都是很简单的菜,忠伯的拿手绝技我还没学会。不过没关系,我多看几天就会了,到时候让你们每天品尝艾司牌小炒菜,上课都会流口水。” “现在别说那么多,让我看看你的调味罐,”恩恩将艾司推到厨房,“这是什么?盐,嗯,是盐,鸡精呢?这个?”恩恩嗅了嗅,在手里捻了捻,最后不放心地用舌尖舔了舔,立刻尖叫起来:“呸呸,什么鸡精,这是洗衣粉!” “我洗衣粉放在洗衣机旁边啊。”艾司从洗衣机旁拿出洗衣粉。 恩恩掐住艾司的脖子摇晃:“你这个笨蛋,你放之前不会先尝一尝吗?这洗衣粉不是我们买的,你在哪里找到的?” “厨房的窗台上。” “肯定是房东留下的,还不知道放了多久了,肯定已经过期了。艾司啊,你把我们害惨了,给我们吃过期的洗衣粉,吃得我们三个都拉肚子,雅欣都拉得快虚脱了!” “可是,我怎么没事?” “你,你已经百毒不侵行了吧!我,我……我们的医药费、青春损失费、精神损失费、名誉损失费、伤痛赔偿金,都要算到你的债务总额里!我、我要是有个什么三长两短,我一定要起诉你,一定不会轻饶你!” 外面传来雅欣的敲门声:“婉儿,你好了没有,快出来啊,救命啊!” 看三位公主拉得不能去上晚自习,纷纷请假,艾司也慌了,赶紧上网百度一下,理胃洗肠汤要怎么做,恩恩雅欣她们哪里还敢做艾司的试验品,打死也不喝。还好拉肚子只是一次性的,清空了肠胃便没有继续,雅欣愤愤地建议该将艾司送到陶慧颖家里去做主厨。 艾司嘟着嘴保证,今后做的一定是香喷喷顶呱呱的菜,作料全部去超市重新买过,绝不会再把洗衣粉放锅里了。 只是恩恩她们吃过亏,心里有了芥蒂,接下来就算艾司做的菜很合胃口,也没人轻易开口称赞艾司,弄得艾司不知道自己做的菜到底可口不可口,一边向忠伯学习,一边拼命查阅资料,无形之中,艾司学会的食材搭配与菜的做法越来越多,就连忠伯那几手招牌菜,他也摸出一点门道。 在厨艺上大有斩获的同时,艾司在幼儿园和小区里的人缘也越来越好了。艾司找恩恩要了个小书包,因为幼儿园的小朋友都有小书包,艾司也要有。恩恩被缠得没法,给艾司找了个她读小学时用过的书包,虽然有点旧,但洗得很干净,还有小熊维尼的图案。 艾司得意扬扬地背在身上,翻来覆去照镜子,臭显摆,好像那不是什么被当作垃圾扔掉的旧书包,而是顶级时尚名牌包包一样。背上就不肯放下,晚上睡觉都要背着,好不容易被恩恩她们劝得放下,说第二天天亮再背,结果半夜艾司就将灯打开去叫恩恩,说天已经亮了,可不可以继续背书包…… 后来小书包里就渐渐多了一些什么积木零件啊,字帖啊,形状奇怪的小石子啊,让人看不明白的超现代折纸作品,小铁片、小塑料珠子…… 艾司在新苹果幼儿园的时候,周老师先让艾司看看别的姐姐是怎么带小朋友们上课,然后让艾司自由地带小朋友们玩,一开始还需要一位老师在旁边盯着,可没多久就发现完全不需要,艾司就像一块大磁石,小朋友就像铁屑,艾司哥哥走到哪里,小朋友们就跟到哪里。 不到一周的时间,幼儿园内的小朋友间就传遍了艾司哥哥的大名,在传说中艾司哥哥像孙悟空一样会七十二变,艾司哥哥是一个会讲几万种不同故事的机器人,艾司哥哥有蜘蛛侠和超人那样的本领,艾司哥哥像哈利·波特一样会各种魔法,总之,艾司哥哥比幼儿园别的老师好玩,在小朋友中,艾司哥哥是个抢手货。 “今天艾司哥哥会到我们班上来哦!” “昨天艾司哥哥带我们一起玩,我们做过的游戏,你们听都没听说过,周老师、汪老师、华老师,都没听说过。” “艾司哥哥今天会来带大班的小朋友,周老师说过的,你们小班的又哭又闹又爱撒尿,艾司哥哥都不喜欢带你们玩。” “呜……你骗人,艾司哥哥会来的!” 周老师也想看看艾司究竟有些什么本事,让艾司一个班一个班地轮,结果发现,从小小班到大大班,艾司统统能胜任,而且,艾司在看过别的幼儿园老师教小朋友识字、认身体、认亲戚、背古诗、学拼音、学英文之后,他也全都会教,很明显,艾司教的效果,是别的老师强迫小朋友安静下来,死记硬背比不了的。 就拿英文来说,艾司会在小朋友玩得最开心的时候,时不时拿出一个小东西询问:“这个英文怎么说?” “埃剖!”在别的小朋友羡慕的眼神中,第一个抢答正确的小朋友就能得到这个苹果作为奖励。小朋友会自己认真去记忆,不是为了得到表扬,而得到苹果的那位小朋友,更是很长时间都不会忘记这个单词。 当然,这些方法周老师都会悄悄地记下,整理成册,让其余老师模仿学习。 至于在小区中人缘那么好,那完全是因为艾司严格遵守恩恩为他制定的三大注意八项纪律,坚持以助人为乐为己任,变成一个四处帮忙的滥好人。 “王伯,拿菜啊,我来帮你。” “秦叔,扛箱子啊,我来帮你。” “大哥,你一个人扛两桶水上楼啊,要帮忙吗?” “大叔,这么多纸箱好不好拿下去啊?要不要帮忙啊?” 送水的,收废品的,倒垃圾的,无论贵贱亲疏,统统都在艾司的帮忙范围内,只要得到“谢谢”两个字的赞扬,艾司能高兴小半天,晚上还会向恩恩表功。当然,虽然在帮助别人的时候艾司会真心快乐,但这并不会为他减少一分钱的债务,相反,艾司在恩恩那里欠下的债,每一天都在增长。不过艾司从未想过要为赎身而努力,依然简单且快乐地过着。 不过,也不是每个人都对艾司友好,这天放学,恩恩她们就在小区外的小巷里见到了令她们气愤的一幕! 4 五名看起来像初中部的学生,个子比艾司还矮一头,歪穿着校服,斜挎书包,有两人嘴里还叼着烟,正拿着艾司的小熊书包扔来扔去,耍逗着艾司。 “来拿呀,来拿呀……哈哈,接着!”一个假动作,书包扔给了旁边的学生。 书包在五人手里扔来传去,艾司盯着书包,怎么也抢不到,急得都快哭了:“把我的书包还给我……你们把书包还给我……” “哎……”一个胖乎乎的小子笑嘻嘻地做出要丢不丢的样子,逗得艾司原地一跳,他再将书包往右边扔去。 啪!书包被一只大手拽停在空中,雅欣走向原本等着接书包的初中生,伸出两根手指,拔掉他嘴里衔着的烟头,弹在地上,拿手背轻轻拍了拍他的脸:“小子,你是哪个班的?” “恩恩、雅欣,他们抢我的书包。”一看到恩恩她们回来了,艾司含在眼眶里的泪水顿时哗哗地涌出来。 恩恩怒视那几名矮个的初中生,声色俱厉道:“你们找死啊!给我靠墙站好,今天你们家长不来,谁也别想走!” 婉儿则轻轻擦了擦艾司的眼泪,温柔地问道:“你有没有受伤啊?他们有没有打你?” 艾司低头垂泪,摇头:“没有,就是难受,想哭。” 那几名初中生被雅欣的气势给镇住了,等恩恩说话时才反应过来,哪肯老实地站住,顿时作鸟兽散,恩恩也只是吓唬吓唬他们,没想把他们怎么样,等那几个学生一走,立刻怒其不争地教训起艾司来:“你怎么回事啊?几个小孩都敢欺负你!遇到这种坏学生,跟他客气什么,打呀!” 艾司泪眼摩挲地抬起头:“你不是说不许打人吗?” “我有说过吗?”恩恩一愣,随即想起了自己是在什么时候说过这样的话,立刻更正道,“我是说让你不要下死手,呃……就是不要像对付那个家伙那样对付人,但是,有人欺负到你头上,你就算不反抗,也一定要学会保护自己,知道吗?” “保护自己?”艾司眨巴着那双湿润的大眼睛,恩恩伸手扶额,这又是一堂额外的教育课程。 “好啦好啦,我们先回去,艾司不哭了。”婉儿温婉劝着,“问清楚经过再说。” 雅欣咧嘴道:“还有什么好问的,肯定是那几个小混混欺负我们艾司,以后看我不见他们一次打一次!” 将艾司带回出租房,三个女生开始七嘴八舌地教艾司如何区分他人的善意和恶意。 不过在怎么对待恶意这件事情上,三个女生的处理方式出现了很大的分歧。 这种事情本来就不是一两句能说清的,这次恩恩站在婉儿的一边,坚决反对雅欣的以暴制暴。最后他们总结出了观察、远离、大声呵斥、打电话、报警等五步自保策略,要让艾司理解并学会如何灵活运用这五个自保策略,又花了一番工夫。四人还在出租屋内排演了好一阵子,雅欣、恩恩两个女恶霸轮番上阵,连婉儿也助演,让艾司高兴得不行。 隔天艾司就拿着新学到的自保方法去向小朋友们传授经验了,同时纠正一些小朋友“人若犯我,我必犯人”的不良恶习。 到了周末,艾司突然接到李婶儿打来的电话:“艾司啊,我们家果果不见了,你有没有看到他?” “没有啊,”艾司问周围的小朋友,“你们有没有谁看到果果?” “李婶,您别着急,果果什么时候不见的?好像他说今天要回老家玩啊。” “是啊是啊,今天果果他爸爸带着一家人回乡下老家,果果和他表弟一起玩的,谁知道玩着玩着就不见了,现在他爸爸妈妈姑姑姑父到处找,急得不得了,如果果果回来了,记得通知我们一声啊,哎呀,这孩子会到哪儿去呢?” 李婶家的果果来之不易,艾司也曾听过一些,李婶的儿子儿媳结婚九年没有生育,夫妻俩去了北京上海,东至澳大利亚,西至德国,可以说跑遍全世界也没能解决问题,以前的大房子也卖了住到了便宜小区。后来不知从哪里寻了灵丹妙药,这才有了果果这个掌中宝,若果果出了什么事情,这一家人可…… “别,别挂李婶,你是说果果他们回老家了?我记得果果说,他老家后院有一间废弃的旧房子,他总想去冒险,还说房子里有一口大箱子,可以通往过去,就像叮当猫的时空机一样,你们有没有去那个房间找过?” 第二天他接到果果爸爸的电话:“艾司是吗?你好你好,我是果果的爸爸,真是谢谢你啊。那两个傻孩子,真的藏在大柜子里面,不知怎么将柜子外的扣销给扣上了,从里面打不开,医生说,要是再晚一会儿,两个小孩都有可能窒息……我真不知道该怎么感谢你,我们一家人都感谢你……” “果果没事就好了,他现在在哪里?” “还在儿童医院住院观察。” “我带小朋友过来看她啊。” …… 第二周的周三,从新苹果幼儿园回家的路上,艾司看到一个小朋友被另一个身材不高,脑袋大大的人堵在一条小巷子里,那个小朋友是朵朵的哥哥,叫容林,读小学三年级,艾司见过。 只听那脑袋大大的家伙威胁道:“小子,别装啊,老子看见你口袋里有钱,不拿出来今天你回不了家!” 容林大声道:“我不怕你,我爸爸是警察,街头拐过去就是派出所,我一叫人你就跑不掉了!”这是艾司教过朵朵的自我保护法,要是对方只有一个人,又想抢东西的话,在周围有人的时候就要大声地叫出来,其实容林的爸爸是卖烟的。 “嘿,小子,你别吓唬我,你杨爷可不是吃素长大的,你交不交!拿来吧你!”说着就要动手去抢。容林马上大叫起来:“抢东西啦,抓小偷啊!大人抢小孩子东西啦!快来看啊!” “你干什么!”艾司已经走了过来。 那大脑袋的杨爷一慌,容林趁机抓起书包逃走,杨爷却被艾司堵住去路,无处可逃。 “小子,你别多管闲事啊,你爷爷我出来道上混的时候,你还在玩泥巴呢,识相的赶紧闪开,好狗不挡道。”杨爷一双黑豆小眼睛六神无主地乱转,嘴里说着底气不足的威胁的话,眼睛四处打量可以逃走的路线。 “为什么要抢小孩子的钱?”艾司觉得这种行为很不可理解,虽然这位杨爷也不高,但小学三年级的容林不过到他腋下,而且那大大的脑袋说明他已成年,这完全就是欺负人嘛。 “大哥,你就可怜可怜我吧。”那位杨爷翻脸比翻书还快,看到没有逃走的希望,立马双膝跪下,一脸哀怨悲痛之情,哭诉着,“我那可怜的老母亲身患重病,躺在床上动弹不得;我老婆精神有问题,生活无法自理,留下三个孩子,孩子要吃奶,整天哭哇,我也是实在没办法,出来找点奶粉钱,大哥,大哥,我的命好苦哇。”说着跪行两步,假惺惺地抹了抹眼泪。 原本这话搁谁也不信,偏偏艾司睁着他那双大眼睛,仿佛被杨爷的悲戚感染,这个人好可怜,已经走投无路到去抢小学生的钱了。艾司取下他背上的小书包,在里面一阵翻找,找出几张皱巴巴的钞票,他要为恩恩她们做丰盛的午餐和晚餐,身上还有点采买的零花钱,全在这里了。 “喏,孩子吃奶要紧,我也只有这么点钱,给孩子买点鲜奶吧。” 这回轮到杨爷愣住了,他也知道自己这番做作根本没人会信,只求博人一笑,让人家把自己当作一个屁给放了,或是下手的时候打轻点,可是,这小子?杨爷使劲瞪大他的小眼睛,左瞧右瞧,那小子好像真信了?难道老子最近演技有所提高?管他妈的,有钱不拿是王八蛋。 这位杨爷脸色又是一翻,感激涕零地站起来,道:“大哥,你是好人啊,我全家都感谢你。”他捉住艾司的手,撸过手里的钱,蘸点口水,吧唧吧唧数了两下,虽然只得几十块,不过也比那个小学生肥,今天赚了,晚上又能喝两口小酒。嗯,这儿子的奶粉钱是有了,可儿子还没裤子穿,过几天再来找这位好心的小哥。 “恩恩啊,他真的好可怜的,连自己的妈妈、妻子、儿子都拿出来当借口了,不是走投无路肯定不会这么说的。” “连小学生的钱都要抢,这种人就是社会上的人渣败类,而你明知道他是骗人还给他钱,你就是比白痴还要笨的笨蛋!死远点,不要黏着我,这笔钱,要加到你的债务上!” “可是他真的很可怜啊,那么大个人了,还要厚着脸皮向小朋友讨钱,一般人谁做得出来啊!” “那是因为他懒,他不要脸,这种人就是街头地痞混混,他没有羞耻心的,为了钱,他什么都做得出来,以后绝不能和这种人有接触,听明白了吗?”恩恩气得停下。 “他说,他还会来感谢我的。” “感谢你!他怕是还要来找你要钱,他叫什么名字?” “杨聪。” “妈,有个流氓在我们租的小区附近晃悠,很无耻的,连小学生的钱他都要讹,许多租住在小区里的同学都被他骚扰,派人来把他赶走!” “恩恩啊,妈妈这里不是城管局,人家去哪里有他的自由,叫你不要在外面租房子住啦,住学校哪里不好,婉儿的妈妈和雅欣的妈妈都打过电话给我,你们三个小丫头在这个时候搞什么独立生活嘛,以后上了大学,有的是独立生活时间,还有……” “好啦好啦,妈,你什么时候变成啰里啰唆的老太婆了。” “你这丫头,妈妈不是关心你吗,你怎么和妈妈说话的。” “我不管,快派人来搞定那个杨聪,不然你女儿在外面住得很危险啦。” “嘟……嘟……”程英挂上电话,杨聪,这个名字很耳熟啊,司徒! 周五中午,艾司正准备去忠伯那里帮忙,只见一个西装笔挺的男子,戴着文雅的眼镜,在楼下转来转去,小区里很少看到穿得这么光鲜的男子,艾司不由多看了他两眼。那名男子也注意到了艾司,忙道:“同学同学,问你个事儿,你知不知道有位叫苏晓雯的住在这附近?” “苏晓雯?不认识。”艾司摇头要走。 “她差不多二十七八岁,看起来还要年轻些,脸有点瘦,左边眉毛三分之二的地方有一颗痣,还带着个孩子,今年应该,五岁了吧?” “你说的是小明的妈妈,苏姐姐?” “小明,原来他叫小明。”男子有些失神地呢喃了两句,马上清醒道,“对对,就是她,她住哪里,她过得好吗?小孩子怎么样?” “你找她什么事?”艾司也学会了先问后答,前两天刚受过恩恩的训诫。 “我,我是小明的爸爸,我来接他们娘俩回家。”青年男子有些腼腆起来。 “你是小明的爸爸?”艾司仔细看了看,这眉骨间和小明还真有点像,“那苏姐姐为什么带着小明一个人在外面住,你是不是做了对不起人家的事?” 男子听艾司苏姐姐苏姐姐地叫得很是亲昵,显然关系不一般,赶紧做出了表示,打开皮夹,可里面除了一摞卡,也没多少钱,只将剩下的几张红色钞票一股脑抽出,塞到艾司手中,堆笑道:“帮帮忙,朋友,我很想见到我老婆儿子,这些年我对不起她们,我也不知道怎么说。这点小意思,请你一定收下,告诉我,我老婆在哪里,好吗?” 说实话,艾司还没见过这么多红色钞票,平常恩恩给他的都是零钞,但小小几张钞票,怎么能收买艾司,艾司反问道:“我为什么要告诉你?你又没说你做了什么对不起苏姐姐的事,要是苏姐姐是不愿意见到你才躲起来的呢?” 男子面色一红,竟然被艾司说中了,这些年他去过和晓雯曾一起去过的每一个地方,同学、朋友,能问的人都问过了,苏晓雯明显就是躲着自己,否则早该找到了。 “哦,你不说,肯定是做过亏心事。”艾司明白了,“我不会告诉你苏姐姐住在哪里的。” “不是这样的,小兄弟,不是你想的那样,我……”男子急了,又将手上的一块表解下,要塞到艾司手里,“无论如何,你一定要让我见见晓雯,只要见到她,一切都可以解释清楚。我和你说也没用是不是?” 艾司看那男子一脸焦急不似伪装,想了想道:“我不要你的东西,这样吧,你把你手机号码告诉我,我可以帮你问问苏姐姐,如果她愿意和你联系,自然会打你的电话。” 男子一听便露出失望的神情,晓雯哪里会不记得自己的手机号码,这么多年,要是她想打,早就打了,但他同时也是一个精明的商人,艾司从哪栋楼里出来他是看见的,既然艾司不肯帮忙,只好自己想办法了。 “苏晓雯!我知道你在这里,苏晓雯!苏晓雯,你不要再躲了!这些年我一直在找你,你还不肯原谅我吗?苏晓雯!苏晓雯!” 等那男子喊累了,艾司才慢悠悠走过来:“苏姐姐不在。我待会儿就打电话,告诉她,她最讨厌的人找来了,叫她躲起来。” “别!兄弟,哥哥求你了,千万别这样!” “那为什么苏姐姐要躲着你?”这份与日俱增的八卦好奇心理,不消说,自然是近墨者黑了。 那名男子被艾司迫得没法,只能唉声叹气捡简要的说了。 5 男子叫黄刘夏,是个很奇怪的三姓组合名字,与苏晓雯是大学同窗好友,一来二去有了情愫,但年少轻狂,毕业时吵了一架,不欢而散。后来在父母的撮合下,认识了另外一名女子,与之交往了大半年,机缘巧合下又遇到了苏晓雯,发现她还是那般清丽可人,性情还是那么温婉贴心,顿时觉得与父母介绍的那名女子性情不合,便又分了手,开始重新追求苏晓雯。 时隔一年,黄刘夏好容易重新得到苏晓雯的芳心,可那名女子竟然又出现在他视野中,而且成了工作上的同事,并且主动地追求黄刘夏。 女追男,隔层纱,两人也有过亲密接触,被一个相貌并不难看的美女倒追,黄刘夏还是很有虚荣感的,他性格软弱,既不想放弃苏晓雯,也总狠不下心来拒绝曾经的女友,就夹在两个女子之间,三人的关系一团混乱,最终小黄觉得,自己还是更喜欢晓雯,这才与那名女子彻底断绝往来。 谁想就在两人亲亲密密准备筹办婚礼时,那名女子却领着一个三四岁大的孩子找上门来,说孩子是他的!现在科技很发达,一查便知,一经证实,晓雯便被气跑了,而黄家在海角市也算有头有脸,这个黄大哥的父母亲、爷爷奶奶,都是极为传统保守之人,那苏晓雯已经被气跑了,人家又帮你把儿子养这么大了,老人得孙,孩子又乖巧,哪有不喜欢之理,便要黄刘夏迎娶那位女子。当时听说晓雯漂洋过海,黄刘夏以为佳人芳踪寥寥,再难续缘,对那名女子本不是特别反感,加之本是父母所命,那女子也孝敬公婆,越发温和,于是婚礼照常举行,只是新娘换了人。 黄刘夏以为自己生活从此安稳,晓雯也联系不上,只能祝她幸福,谁料事起突然,他的妻子婚后一年,撒手人寰。那名女子竟是在回心转意后得知自己身患绝症,方才请出孩子回家认父,只是气不过苏晓雯阻她与黄刘夏复合,隐瞒了病情。黄刘夏心灰意冷,本是打算独自带大孩子,不再娶妻,可在一次同学聚会上,却听说苏晓雯一直待在海角未走,还带着一个孩子!黄刘夏立刻意识到,晓雯并未对自己彻底绝望,那另一个小孩子极有可能是自己的另一个儿子,他开始八方打探,四处寻找,可晓雯有意避开他,令黄刘夏越发坚信自己的判断,就这样寻了三年多,终于找到这里。 听着黄刘夏在那夹叙夹议地讲述三角关系,艾司听得头都大了,逻辑怎么那么混乱,黄刘夏如果喜欢苏姐姐,怎么又会和那名女子结婚,他不喜欢那名女子,那名女子又怎么变出一个三岁大的儿子来的?苏姐姐又没和他结婚,苏姐姐又怎么会有他的儿子?这关系到底是怎么回事? 见那黄大哥神情悲戚,脸上写满了伤心后悔与痛心疾首,艾司决定给他个机会,告诉了他苏姐姐家在哪里。下午艾司又不是很放心,便提前从幼儿园赶回来,因为苏姐姐会晚一点下班,通常是小区里的陈婆婆会将小明从幼儿园接回小区,小明会在陈婆婆家一直等到妈妈回来。 反正艾司回来后,那些小朋友都归他管,便带了小明去见他爸爸,告诉还在门口苦候的黄刘夏这是苏姐姐的儿子,暗示他先和小明搞好关系。 黄刘夏见自己另一个儿子长得如此壮实,心中悲喜交加,自然做了一次父爱泛滥的好心叔叔,只恨不能替这个儿子上天摘星,下海捞月,小胖墩想要什么绝对是无条件满足。 见苏姐姐快下班了,艾司又带小明去和小朋友玩,给他们俩单独偶遇的机会。 带小明离开黄刘夏之后,小胖突然问道:“艾司哥哥,那个家伙是不是我老爸?” 艾司一愣,反问:“为什么这么问?” 小明一脸深沉地分析着:“他什么都肯给我买,又很舍不得我离开的样子,感觉那家伙就像是我老爸。虽然每次问妈妈,妈妈都说我老爸去了很远的地方做生意,她骗我们小孩子不懂,哼,其实我知道,我老爸是和别的臭女人跑掉了!” 艾司又是大惊:“你怎么会这样认为呢?” 小明一脸当然如此的表情,然后道:“我们幼儿园里像我这样的小朋友可多了,小莉的老爸和别的臭女人跑掉了,平平的妈妈和别的臭男人跑掉了,还有安安的奶奶也是和别的臭男人跑掉了的。” 艾司一阵汗颜,好像听恩恩她们感叹过:现在的离婚率好高啊! “那,如果他真的是你的老爸,来找你和你妈妈,你愿不愿意和他在一起呢?” “那要看他对我好不好了,不过看样子好像还不错,我要他给我买遥控小汽车。”小胖子嘿嘿傻笑起来。 “那如果他是想把你从你妈妈身边带走呢?”艾司开始好奇小明的反应。 “那我就和他拼命!”小胖子扬起小拳头。 等艾司带着小明再次回到家门口时,苏姐姐和那位黄大哥已经在执手相看泪眼,见小明回来,苏姐姐擦拭了眼泪,小心地隐藏起微红的鼻尖,向小明又介绍了一次黄叔叔,还颇为担心儿子不会接受这个陌生叔叔,却不知那个小机灵鬼早就打定主意,在想着如何才能从这个新鲜出炉的老爸身上敲诈更多好处。 恩恩她们回家之后,艾司将这事说了出来,说那个大哥的名字好奇怪,雅欣听了之后惊诧大叫:“你说他叫黄刘夏?你确定没听错?竟然是他,哈哈,原来还有这么件事儿。” 听口气好像雅欣也认得黄刘夏,雅欣这才神秘地告诉他们,那黄家是海角市有名的富户,黄庭华夫妇常和雅欣的父亲一起吃饭,他们的儿子是三个姓式组合的,黄刘夏这个名字很少见,基本错不了。 黄家从事食品行业,具体做什么雅欣不太清楚,和雅欣的父亲结识则是在一次慈善义拍晚会上,大概是觉得对方很对脾胃,后来便成了好朋友。雅欣年纪小,不怎么参与大人的事,她只知道黄刘夏的妻子的确死了好多年了,留有一个儿子,现在有八九岁大了,是个小霸王,被他的爷爷奶奶宠得无法无天。 “你们知道黄刘夏这个名字是怎么来的吗?”雅欣也听说过关于黄刘夏的一些趣闻,他父亲姓黄,妈妈姓夏,中间这个刘字却是来历很奇特。 据说当年他妈妈有了身孕,十月临盆,快生产了,晚上赶着去医院,偏偏遇到台风天气,被刮断的树阻挡了视线,小车在滨海大桥冲出了护栏,直接掉进了海里。 在那种恶劣的天气里,根本没有人敢下海救人,一位指挥交通的警官二话没说,就跳进了海里,首先将夏时盈救上岸,然后返回去救黄庭华,结果这一家人是脱险获救了,那名警官却被冲入海中,再没回来。 黄家人不知道该如何表达自己的感激之情,索性将那名警官的姓氏加入刚刚出生的婴儿姓名之中,要黄刘夏记住,他们全家人的命,是那位刘姓警官用自己的命换回来的。 不过这个名字委实难听了点,听说黄刘夏小时候,常被别的小朋友把中间和最后一个字倒过来念。说着,雅欣嘿嘿地笑了起来,恩恩也笑,婉儿也莞尔,只有艾司不明白,黄刘夏,黄夏刘,这两个名字又哪里好笑了? 也不知苏姐姐有没有原谅黄刘夏,不过黄大哥倒是来得越来越勤了,三天两头往小区跑。艾司隐约觉得,某一天,苏姐姐会带着小明离开这里,或许他们的生活会过得更好吧,但不知为什么,艾司每想到这里,总觉得有点淡淡的失意。 艾司炒菜的技艺是日益娴熟,而恩恩她们的功课也日益繁重,老师留堂和堆积如山的作业让她们不敢将太多时间花费在走路上,虽说租住屋比她们各自的家距离学校近多了,可还是要走近十分钟路程,中午时间尚可,到了晚上,时间就显得有点紧。 终于,一日晚餐时间,雅欣再一次抱怨作业太多,抄都抄不过来之后,恩恩提议:“要不,晚上艾司做好了给我们送过来吧?” 雅欣道:“送学校里来?门卫放不放人啊?” 恩恩胸有成竹:“放学了,门卫哪里管得了。” 婉儿道:“可同学看到怎么解释啊?” “我们叫外卖啊。”恩恩马上有了主意。 三人琢磨了一番,最后一致通过,恩恩告诉艾司,每晚六点将做好的菜送到学校教室里,但是要保证菜的口味,至于怎么送,就靠艾司自己想办法了。 领导只是发句话,艾司可是大忙活,恩恩说要当作外卖来送,艾司得买一次性饭盒、一次性小碗、一次性卫生筷、保温煲,菜冷了就不好吃了,艾司还自己动手做了个保温的泡沫箱子,第二天就看着时间给恩恩她们送菜去了。 门卫果然拦下这个背泡沫箱子的小子:“干什么的?这里是学校,不能随便进。” “送外卖。” “哦,是些什么,打开看看?”门卫大叔揭开盖子,顿时香味扑鼻,“好香啊,是些什么菜?” “小煎鸡、跳水兔、无骨虾柳、紫菜汤。”艾司报了菜名。 “不错不错,闻着都流口水,明天我也要一份,你们是哪家餐馆的?” “天天见。” “什么剑?没听过,明天中午我也要一份,有些什么菜色?” “只送晚上,菜……不知道,有什么菜做什么菜。” “这样啊,那好吧,晚上也来一份,多少钱一份?” 这个问题艾司还没想过,他赶紧在脑子里计算起来,食材的价格,一次性用品的价格:“嗯,二十。” “二十!你怎么不去抢,也太贵了,有没有便宜点的?” 艾司皱起眉头,没有贵啊,菜都是在批发市场买的,算下来已经很便宜了,在忠伯店里一份都吃不到,这里可是三菜一汤啊。但他在忠伯小店帮忙时已经学会了不轻易拒绝顾客:“那你想吃什么价位的盒饭啊?” “嗯,十块左右的有没有?” 艾司笑了笑,这个好办:“饭菜减半,十块。” “唉,算了算了,这么贵。”门卫大叔不耐烦地挥挥手。 艾司不是第一次到学校,所以他很快就找到了恩恩她们的教室,教室里除了放学要回家的同学,那些住校的和晚上不回家的同学都在那里埋头苦写作业,也有去食堂打了盒饭,边吃边复习功课的,好一派刻苦学习的景象。 “四班的冯恩恩、赵雅欣、郑婉儿,你们的外卖!”恩恩早就警告过艾司,要有送外卖的样子,还在家里演习过一遍,艾司表演得很好,没有露出破绽。 “今天有些什么?”雅欣迫不及待地掀开盖子,一股浓香弥散开来,很多同学不由被吸引过来。 “哇,好大块的肉!”“好丰盛啊!”“好香啊。” “我要一块。”“我要一块!”“给我给我!”顿时和恩恩她们有交往的一群吃食堂的女生,拿着刀叉瓢盆就冲了上来,雅欣挡都挡不住。 艾司摆好一次性小碗,将保温煲里的汤倒出来,有菜有汤,这一餐算是丰盛了。 菜香诱人,肉入口即化,抢到菜品尝的同学顿时赞不绝口,和学校食堂比起来,简直就是天上地下,艾司还是第一次收到这样多赞扬,高兴得都不知道手该往哪儿放。 连陶慧颖也忍不住询问:“送外卖的,你们的外卖在哪里订啊?” “这是贵宾级外卖特送,不是想订就能订得到的,先成为贵宾会员再说吧。”恩恩信口胡诌,原本还打算给个一十二块钱做做样子,一看陶慧颖感兴趣,立刻拍出一张百元大钞,递到艾司手上:“给,不用找了。” 艾司一愣,干吗给我这么多钱啊,难道是让我明天做一百块钱的菜?不是还欠许多外债吗?恩恩又有钱了? 见陶慧颖还想再问,恩恩赶紧道:“你可以走了。”艾司应了一声,赶紧收拾东西走人,陶慧颖在后面询问他也当作没听到,要是这些同学都向他订购外卖,艾司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办。 恩恩挑衅似的看了陶慧颖一眼,陶慧颖自然也没好脸色给她。 到晚上恩恩她们回来后,艾司才问起:“这一百块钱,是明天要做很丰盛的大餐吗?” “什么呀,难道我们很有钱吗?把钱给我。” 艾司这才弄明白,原来这钱还要还回去的啊! 恩恩和雅欣她们已经兴致勃勃地讨论开来,同学们对艾司做的小炒菜这么称赞有加,要不要让艾司多做点,挣点额外收入,如果资金充裕,那中秋国庆的活动就好安排了。 听恩恩她们说起,艾司这才知道,在学校食堂里,大概花十块钱可以吃到两菜一汤的午餐和晚餐,但是难吃得要死,很多同学喜欢三五成群地在学校外的小餐馆点菜吃,但是平均算下来大概每人十五块,也不是每个同学都有这样的消费能力。 后来恩恩她们讨论一阵,觉得这个利润太薄,而且艾司一个人也做不了多少,算来算去不划算,最终只得作罢。可是用什么理由来搪塞只有她们才能订到外卖这个事实呢?想来想去很是矛盾,最终还是艾司自己建议:“要不,我去建议忠伯做外卖吧?” 大家一合计,忠伯炒的小菜确实好吃,只是巷子太深,价格过高,若忠伯的小店能做外卖,应该在同学间有市场,便鼓励艾司去试试。没有人会想到,天天见饮食王朝的第一块基石,便是从这小小的外卖盒饭开始的。 6 司徒笑最近有点烦,先是杨聪那家伙,不知为何惹到了英姐头上,好不容易寻着这四处浪荡的无业游民,警告他不许在二中附近晃悠骚扰;接着就是伍文俊三天两头地闹,说什么警察不作为,还扬言要在媒体曝光,不知怎么把老刘同志给惊动了:“这才多久时间,又破了一个案子,你真行啊。不过,我怎么听说伍文斌车祸案你没继续查了?人家还特意找了你。” “伍文斌的案子我们已经反复查证过了,所有线索都证实,这就是一起普通醉驾,致人死亡,证据确凿,肇事司机也已经身亡,接下来是保险公司和法院的事情,那我还要继续查什么呢?” “你可知道,伍文斌是我们海角市的名人?被特邀点名侦办是多大的荣耀?报案人指明了要我们重案二组来查这件案子,作为二组组长,我就要对这个案子负起责任来。你从拿到资料,到你所谓的调查清楚,才过多久?两天!哪有像你这么不负责任的人!” “组长,这个案子线索清晰明朗,没有疑点,还有什么可查,继续查下去只是浪费警力!” “是吗?那我问你,肇事司机吴鹏死前在哪家酒店喝酒?和哪些人喝酒?和他喝酒的那些人与伍文斌有没有生意上的往来?他们有没有可能成为吴鹏动机不纯的导火索?这几个月伍文斌公司的财务状况如何?他在外面有多少借贷,又放了多少款,与他人或其他公司有多少经济纠葛,有没有可能成为他意外死亡的诱因?他死前在做什么,和哪些人在一起,出事前是想从哪里到哪里?这些你都清楚吗?” “你……”刘显和摆明了找碴儿,司徒笑还没有反驳的理由。 老刘同志扬扬得意道:“这说明什么,说明不是线索清晰明了,而是作案人员手段高明,连你都一时看不出其中的破绽,我是二组组长,我命令你继续彻查这个案子,没有查清楚之前,你暂时都不用接别的案子了。” “那么请问刘显和同志,怎么才算查清楚了?” “委托人表示满意,不再找我反映情况,同意我们警方的处理方案。” 司徒笑愤愤地点头,眼神凶狠地怒视刘显和,摔门而去。 刘显和稳坐办公椅,轻飘飘地让转椅转了一圈,心道:浪费警力?笨蛋,你破案破得再多,又不给你加津贴,那么卖命干什么,做得越多,错得越多,做与不做都照样发工资,这么好的案子,不查一两个月怎么向委托人交代。哼,算起来,我还有六个月就要退休了,退休了,就轻松了啊。喝点茶,看看今天有什么大事发生没有,嗯?哎哎呀,南美发现一只老鼠吃掉了猫! “咦?司徒,怎么臭着一张脸,谁又惹你了?”高风打着哈欠路过办公室。 “你脸色怎么这么难看,你又怎么了?”司徒笑反问。 “唉,还不是那个伍文俊,昨天晚上晓玲打电话给我,说伍文俊喝多了酒,在大街上撒酒疯,我和晓玲折腾到半夜,才把他弄回家里去,呵啊……”又打了个哈欠。 “他又怎么了?”司徒笑对那个绣花枕头也越发烦厌。 “好像家里出了点事儿,他说他嫂嫂骗了他们,晓玲也是怕他喝多了做傻事。” “到底怎么回事,他家里出了什么事情?”司徒笑敏锐地来了精神,将高风拉进办公室让他坐下详说。 “昨晚伍文俊喝得一塌糊涂,具体怎么回事他也没说清楚。好像是和家族股权有关系,你也知道,他们是股份制公司,大概是遗产分配出现了什么问题。”高风也所知不多。 司徒笑听得皱起了眉头,在上次离开丧礼时,他就隐约感到了那个富有家族内部的种种不和,他很担心,原本没有什么大矛盾的家族,会因为伍文斌的死,而导致许多矛盾激化,原本没事的案件,说不定就会变得有事。 想起刘显和那冷嘲热讽的面孔,司徒笑在桌子上擂了一拳,大声道:“朱珠、章明,跟我走一趟。” “去哪里啊,笑哥?” “欣雅居山庄!” “这个案子还有什么好查的?不是都说可以结案了吗?”一路上朱珠都在抱怨。 “听说刘队不同意结案,那我们就继续查下去好了,我们不一定就只查伍文斌的车祸问题,而是要将许多关联问题理清,恒绿公司有无债务纠葛,伍家和卓家有无深层次矛盾,车祸发生当天有没有人蓄谋,或者,去查查那天是不是黄道凶日,与伍文斌八字犯冲,只有这样,才能让报案人和我们的组长彻底死心。”章明听到一些小道消息,讥讽道。 “哦,意思就是说闲着也是闲着,只要我们在干活,一样领工钱哦。”朱珠好似发现了新大陆。 “你们就只能想到这么多吗?”开车的司徒笑诘问道,他不能允许自己的组员滋生这样的消极想法,“我们这次去,的确不只是询问伍文斌的车祸,而是要弄清楚车祸前后伍家的现状,阻止某些可能发生的事情。” “听不懂啊,笑哥。” “伍文俊谈起他嫂子的时候,欲言又止,他是否完全说了实话?当所有证据都指向普通车祸之后,他依然一口咬定他哥哥死于他杀,难道你们就没有一点疑问?如果说,一个偏激的报案人坚称自己的亲属死于谋杀,凶手就在他身边,而警方反复调查却得出了凶手无罪的结论,你们觉得那个报案人会怎么想?他又将会如何做?” 章明听出苗头来了,有点紧张地问:“笑哥,你的意思该不是说,伍文俊他会铤而走险,私自报复吧?” “希望他不会这样做,但我们首先,就得找出他认定哥哥是被他嫂嫂谋杀的原因,否则,我们给他的任何结论,对他进行的任何劝说都是白费力气。英姐说过,警察,并不仅仅是为了打击破获已经发生的罪案,同时还肩负着防范制止将要发生的犯罪。警察警察,警示监察,让偷无所藏,抢不敢抢,骗无可骗,让大小案件消弭于成形之前,如那名医治未病之时,名将不战而屈人之兵,方为上上策。这句话,转赠给你们。” 欣雅居,伍家,丧葬已结束,偌大的门庭显得有些冷清空寂,一个老妈子开了门,伍文俊和卓思琪都不在,家里的主事人是伍文俊的母亲齐敏,齐老夫人。 “俊儿他不在。”老人家痛失爱子,那心上的悲痛不是三五日可以减轻的,家里很多地方留下了被挪移过的痕迹,显然是伍家人怕老太太睹物思人。 “齐老夫人,我们知道,这次来,有点事儿想问问您老人家。”司徒笑酝酿着措辞,朱珠扶老夫人坐下,很细心地握着老人家的手给她安慰,章明坐在司徒笑身旁,学习着这位副组长的一举一动。 “我们是应伍先生的邀请而来,这件事情,齐老夫人知道吧?”司徒笑试探着问。 “唉,俊儿和斌斌感情一向很好,他不能接受他的哥哥这样突然去世的消息,因为现在我们伍家也算有身份的人了,所以他总怀疑,有人要害他哥哥,这事我知道。辛苦你们老是跑来跑去,唉,我很感谢你们。”老夫人微微点头。 “嗯,我们经过查证,那起车祸确实与蓄意谋杀无关,但伍先生却一直坚持他自己的态度,这点让我们感到很困惑,不知老夫人是否有注意到,在您儿子死前,您的儿子和儿媳有没有什么反常行为?” “反常行为?没有啊,斌斌和思琪的感情同样很好的,两口子要撑起那么大一个公司也不容易。这事儿啊,你们可以不用查了,都是俊儿自己胡思乱想,我家老头子走得早,长兄为父,俊儿从小就听他哥哥的,两兄弟不分你我,所以当斌斌娶媳妇之后,俊儿总觉得他大哥对他关心就少了,曾经很是叛逆,对思琪态度也不是很好,后来才慢慢地接受了。可是他大哥一死……俊儿受不了,我这个老婆子,也没辙啊……”齐老夫人说着,又有些哽咽了。 “听说你的儿媳妇有产后抑郁症?”司徒笑赶紧将老夫人的思路引导开。 “嗯,是的,思琪怀头一个孩子时没经验,生下来便是死胎,第二个孩子也很不容易,当时斌斌在外联系业务,快生产时赶不回来,我又不小心闪了腰,还要别人来照顾,结果思琪生产时,只有她大哥守着,听说生得很艰难。我们家斌斌是在龙儿出生快满月了才回来的,思琪生了孩子没人照顾,又没有奶水,心情很不好,抑郁症就是那时候落下的。当时我们不知道,只道她觉得斌斌没守在身边,所以脾气变大了,后来医生才诊断说是产后抑郁症。坐月子的时候啊,思琪就开始吃不下饭,听说还失眠,她妈是在她生了之后第二天来的,七天后出院,回来之后我就觉得她情绪不好,整天感觉就像坐立不安的,发脾气,等到斌斌回来,她是又哭又闹,我家斌斌脾气好,从不骂她打她,都是哄着她,现在带个孩子难啊,比什么都金贵……”齐老夫人或是太久没和人聊天,回忆起往事絮絮叨叨。 司徒笑安静地听着,章明和朱珠也只能做一个听客,实在搞不懂,什么坐月子,和车祸风马牛不相及,偏偏笑哥还听得那么认真,自己都不好意思插嘴打断。 等齐老夫人说累了要喝茶,朱珠才自告奋勇助人为乐了一把,司徒笑见老夫人情绪稳定,才换了话题:“最近这段时间,就是丧葬之后,家里没发生什么大的事情吧?” “大的事情?没有啊。” “我听说,伍文俊先生最近情绪不太好,特别是……昨天?” “昨天?俊儿什么都没给我说啊,昨晚倒是喝醉了,回来就去睡了,难道是……”齐老夫人似乎想到了什么。 “什么?”司徒笑身体前倾,章明和朱珠也竖起了耳朵。 “这个,要说大事应该算一件大事吧,不过是我们家内部的事情,我不知道能不能说。” “齐老夫人请放心,我们警察有我们的保密原则,与案件无关的事情绝对不会向公众公开,就算是涉及案件的内容,我们也是有选择地开放。” “没你说得那么严重,你这位警官,看起来蛮凶的,但为人处世还挺不错,这事恐怕迟早也会公开,其实就是思琪,她收购了我们手里的股份。” “哦?” “你们不知道,我一个老太婆,什么都不懂,俊儿呢也是成天游手好闲,在公司挂的就是个虚职,对公司的管理运作什么都不知道,公司一向是斌斌、思琪和她大哥在打理,我和俊儿手里有些股份……”齐老夫人慢慢说起。 原来,她和伍文俊手中的股份是当年伍文斌为了孝敬老人家和照顾弟弟分给他们的,每年分红也有不少,由于伍文斌意外身故之后没有留下遗嘱,其财产分配中又分了一些给他母亲。所以齐老夫人和伍文俊手里总共掌握着恒绿公司13.3%的股份。 伍文斌的葬礼结束之后,公司还要继续运转,但由于董事长的突然离去,公司里许多股东对公司未来的发展走向提出了不同的意见,卓思琪和她大哥独立难支,为了更好地掌握和管理公司,卓思琪提出,用现金收购伍文俊和齐敏手中的股份。 因为公司还没有上市,所以卓思琪还专程请了资产核算公司的人来清点公司资产,然后按照市值,最终签订了接近一亿元人民币的高价收购协议。这个价格是资产评估公司给出净资产评估价的一点五倍,齐老夫人自然认为是思琪看在伍文斌的份上给他们母子俩的额外照料,这么大一笔钱,只要伍文俊不是败到家,也够他花一辈子了。 不过照理说这件事情对伍文俊来说只有好处没有坏处,所以齐老夫人也不清楚是不是这件事引起伍文俊情绪上的波动。 原来是这样,司徒笑心中有了计策,又和齐老夫人聊了几句,问了一下伍文俊和卓思琪在什么地方,起身告辞。 “笑哥,回去了吧?人家家里的财产纷争,和车祸半点关系都没有。”朱珠又想回去休息了。 司徒笑正言道:“既然车祸没查出什么问题,我们就应该想办法,制止车祸之后可能发生的事情。” 7 司徒笑带着两个新人赶到金度律师事务所,结果瞿森和伍文俊两人已经出去了,办事人员不知道他们去了哪里,打电话给黎晓玲,黎晓玲也不知道伍文俊现在在哪里,司徒笑只好又去到恒绿地产有限公司总部。 恒绿大厦造型很像一艘船,高九层,两头翘檐,寓意着靠海恒绿,即将扬帆。 没有预约,要见到董事长还有点麻烦,司徒笑三人等了一会儿,才见到卓思琪。这是司徒笑第二次见到这个妩媚的女人。 清颜素妆发盘髻,带有条纹的黑色西服凸显了女人的线条,看上去多了几分干练,少了些许娇柔。三人进入硕大的办公室时,卓思琪正向身边的女秘书交代着什么,手边一沓厚厚的文件,看起来很是忙碌,似乎她已经从丈夫离世的悲痛中走了出来。 “坐,有什么可以帮忙的?”卓思琪十指交叉放在办公桌上。 “我们是为伍文斌先生的案子来的。”司徒笑平视着她,余光打量着卓思琪身后,桌椅书案,电脑壁画,一切都没变动,应该还保留着她丈夫的风格。 卓思琪忍不住轻笑道:“你们该不会真的信了我那位弟弟的话吧?” “说实话,我们对车祸这件事已经有了初步的认定,让我们感到困惑的是伍文俊先生坚持谋杀论这种态度的原因。” “那你们该去问他呀,想从我这里问到什么呢?他哥哥是个敢想敢拼的人,他嘛……”卓思琪摇摇头。 “但是伍文俊先生怀疑的对象却是你,他认为你在外面……有人。”司徒笑毫不忌讳地说了出来,并盯着卓思琪。 卓思琪交叉的十指分开,用力压在两边的文件上,眼珠只是微微转向左下角,马上又看向司徒笑,直视他的目光:“司徒警官,有些事没有证据,不能乱说。我卓思琪还要怎样做才对得起他伍家,这个公司是我和我老公一砖一瓦拼回来的,他伍文俊出过什么力?我一个女人还要出去应酬,他心安理得地做他的公子哥儿,他没有权利来说我,更不应该捏造诬蔑!”卓思琪半立起来,越说越激动,突然又坐了回去,“你们想查文斌的车祸,随便,想怎么查我们都配合。这些天我心力交瘁,很累了,今天恐怕无法继续接待你们,请吧。” 没说两句话便下起了逐客令,司徒笑也带着章明和朱珠起身,然后道:“看得出来,你丈夫是一个实干的人,你也为这一切付出了不少努力,今天来主要是想提醒你,伍文俊先生对那件事始终没有放弃,最近似乎又受到什么刺激,情绪很不稳定,我们当然不希望伍文俊先生做出什么出格的事,不过你出入还是要注意一下安全。”司徒笑人高,眼尖,瞅见刚才卓思琪很郑重签下那份文件的名称《柏铺村地块招投标书》。 “卓思琪最后的反应,你们有没有看出什么问题?”回程路上,司徒笑询问。 “有啊有啊,笑哥你一说她外面有人,她简直就像被蜇了一下,马上就把我们赶出来了呢,肯定心里有鬼。” “这样的话,本不该当着别人的面说出来的,我这样说,就是为了看她的反应。不知你们有没有注意,我们一进屋,她便十指交叉,这表现了一种强势,一种胸有成竹,同时也是一种自我防御,很显然,从后面的谈话看,她知道我们的来意,问题就是,她在防御什么?换句话说,她明显有不希望我们知道的东西。 “房间里的各种摆设,相片、书柜、电脑、桌椅、盆栽,都没动过,这是她丈夫的办公室,在她丈夫去世之后,她为什么选择保持一切原封不动?睹物思人,徒增伤悲,这样做应该有两重意思:一、她很早就想坐在这个位置了,虽说她的外表很娇媚,但内心很渴望强大的权力;二、她可以想象丈夫还在身边,就像还没走时一样,她要让她丈夫看着,她能做得比他更好。 “然后,我说了不该当着你们的面说的话,她松开十指,双手撑压,半立,若非盘头,只怕可以用怒发冲冠来形容,典型的过激反应,那身体语言几乎就是在告诉我们,她外面有人。她的眼神向左下方斜视,是在思考我们到底掌握了多少信息,但很快反应过来,知道我是在诈她,觉得再和我们谈下去,可能露出马脚,所以下了逐客令,这并不代表她与车祸有关,只是说明她有什么事,是不希望我们警方介入,不希望我们警方知道的。” “哇,笑哥,你好厉害,我和章明进去就傻乎乎地坐在那里,什么都没看出来耶。” “哎哎,你没看出来就没看出来呗,你干吗拉上我?” “你看出什么了,你看出什么啦?” “好啦,学习,要当一个好警察,也必须不停地学习。” “笑哥,你说这些和车祸没关系啊,我们还要不要查?” “查,怎么不查,刘队不是让我们继续查案吗,我们就查下去,这个世界上,每个人都有不可告人的秘密。不过当务之急,是先找到伍文俊,和他谈谈。” 晚上晓玲约了伍文俊、高风和司徒笑,希望他们两人能开导开导伍文俊,没想到伍文俊爽约,手机也关了,不知道人跑去了哪里。 “好啦,不就一天没见到吗,瞧把你急的。”高风带着些许关切,带着一点酸意。 “你不知道,他脾气大得很,做事又不肯动脑子,我是怕他干傻事儿。对了司徒,你问到文俊为什么生气了吗?” 司徒笑淡淡道:“没有明确的答案,不过应该和股份收购协议有关,今天他去找瞿森律师,我看恐怕他们是去对恒绿公司重新做资产评估去了。” “资产评估?搞不懂。”黎晓玲对这些事情不感兴趣。 司徒笑道:“我专门去查了一下,股份制公司的所有资本由等额股份构成,进行收购时对股份的收购价格由双方协商决定,这里面就涉及每一股的市值问题。比如一家股份公司新成立时,启动资金一百万,分作一百万股,那么一股市值就是一块钱,经营五年后,公司总市值达到了五个亿,那么每一股市值就是五百块。卓思琪在进行股权收购前对公司进行了资产评估,为的是让伍文俊和齐老夫人对公司的整体资产有个概念,也是让他们安心。但我估计这里面有水分,伍文俊觉得自己受骗了,所以才这么生气。” 黎晓玲道:“你是说,卓思琪请的评估公司,让他们公司的资产缩水了?” 司徒笑点头:“如果恒绿公司评估下来总资产为五个亿,那么用一亿元去收购百分之十三的股份,显然是伍文俊占了大好处。可是如果恒绿公司总资产不止五个亿,而要多得多,那伍文俊就亏了,而不管是显性资产评估还是隐性资产,其中都有很大的空子可以钻。齐老夫人自不用说,伍文俊也不关心公司经营,可能他也根本不知道恒绿公司到底值多少钱。” 高风疑惑道:“恒绿公司并不是我们海角市地产行业的大头,五六亿应该不少了吧?再说资产评估都有明细,伍文俊看了之后觉得有异议,他可以不转让手中的股份啊。” “这个很难说,同样一栋大楼,它的主体造价为每平方米一千多块,而它的售价却能达到每平方米上万元,十倍的差价,你让评估公司来评估,这中间的摆动就太大了。今天我在卓思琪办公室看到他们正进行柏铺村地块的招投标,我让茜姐查了柏铺村招投标的情况,这个项目是今年五月启动的,海角市第二经济开发区三期工程,三十二栋大楼打包招投标,其中有十五栋商业大厦,据内幕消息说总体规划预算超过三十亿,如果恒绿公司能在这个项目中标,他们的利润就不止五个亿。” “他们中标了?”高风追问。 “还没有,我只是想说,从恒绿公司有实力参与招标竞争来看,卓思琪收购股份时,恒绿公司的资产肯定被严重低估了,严重到足以令伍文俊暴跳如雷。” “那文俊他可以用协议涉嫌欺诈的理由起诉吧?”黎晓玲提议。 “我国法律适用程序是谁主张谁举证,你执意协议欺诈你得拿出有力的证据来。协议签订双方肯定会写下本着自愿原则,而且中间的价差高低虽然相差十余倍,但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是没法证明的东西,就算你证明了恒绿公司资产很高,你也很难证明是在对方欺诈的情况下与你签订的协议,没录音,没录像,卓思琪也肯定不会让伍文俊保存资产评估的证据,一旦签立协议进行了股权转让,就算打官司,伍文俊也很难胜诉。” “难道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吗?”高风也觉得这个亏吃大了。 司徒笑摇头:“商业上的战争很复杂,我们这些外人很难想到他们会用什么手段解决问题。” 黎晓玲又掏出手机:“敢不接我电话,敢关机!浑蛋。” 恒绿大厦,董事长办公室。 漆黑的房间里,电脑却被打开了,伍文俊那张愤怒到近乎变形的脸死死盯着屏幕,这是他哥哥的电脑,显然没人知道他竟然有能力登入这台电脑。 一组组数据和各种文件出现在电脑桌面,伍文俊快速地下载,不时紧张地抬头,稍有声响就停下手中的工作,关掉电脑显示屏,过一会儿再重新打开。 “嗯?”在众多的文件资料中,伍文俊发现一个单独的文档,放在很隐秘的文件夹中,点开文档,上面记载着各种支出,是财务账目表,但从这张表上看,是同一个人在不同时段给出的报账清单。上面有许多记录已经被人改为红色字体,今年七月,去年七月,前年七月…… 看着账目的数字,报账人填写的差旅地址和原因,伍文俊似乎想起了什么,暗道:“原来是这样!我就知道一定有问题!我哥他早就注意到了!这个婊子!” 这时候,手机震动起来,伍文俊掏出手机一看,不是自己的手机,自己的手机关机了呀,他注意到被挤在文件中的手机,难道是卓思琪落下的?寂静的办公室,电脑屏幕闪烁,资料复制的进度条一格格往上涨,手机不停地振动、振动…… 夜间排档准备收摊了,黎晓玲还是没有拨通伍文俊的手机号码,高风已经提议大家回家睡觉了,司徒笑的手机响了,接到手机一听就蹦了起来:“你说什么!” 8 川流不息的车来车往,霓虹闪烁,尾灯画影,都市的夜有着唯美的气息,但车内的司徒笑三人心情难以平静,刚接到消息,南湾立交再次发生车祸。这一次是三车相撞,头一辆车被后面的小车顶到对侧车道,又被迎面驶来的大拖厢货车拦腰撞上,车内共有司机和乘客三人,司机重伤,两名乘客当场死亡,重伤和死亡者,分别是卓震和他的父母! 从背后撞人的司机是一名年轻小伙子,只受了轻伤,额头和肩部做了处理。 “我是正常行驶,前面那辆车突然急刹车,我想刹车也来不及啊,如果不是我双闪打得及时,也要被后面的车撞上。” 大货车司机没有受伤,是个留有络腮胡的中年人。 “我开得好好的,又没超速又没违章,是那辆小车突然冲过隔离栏,就这么横在我的车面前,我马上刹车,还是撞上了。我怎么可能看见对面车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好像是前面那辆车突然停了一下,不知道是爆胎还是司机错踩了急刹,被后面那辆车一顶,直接就冲了过来。” 监控录像显示,宾利车和它身后的途观上了立交桥,似乎途观想超车,宾利有所提速,不让它超,两车在那里别苗头。忽然宾利急刹减速,车头略微偏向路中的隔离栏,后面的途观车也跟着紧急刹车,可是已经来不及了,就像撞台球一般一顶,白球是停住了,红球刺溜就冲过了隔离栏,迎面驶来的大拖厢货车魁梧得跟火车似的,不偏不倚,再顶一次,宾利车腾向空中,翻着跟头就出去了。幸好是掉在桥下隔离带,没有造成更多更大的交通事故。 司徒笑三人赶到现场时,卓震一家人已经被送去医院抢救了,交警在指挥交通,事故车辆尚未移动,在司徒笑的要求下,高风他们科室技术部门的人员已经赶来现场。一次车祸事故可以是意外,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又发生一起车祸事故,司徒笑不相信有这么多巧合。 “晓玲,马上联系伍文俊,还联系不上就去他家里找他,我会派两个同事跟你一起去。子成、章明,卓思琪应该已接到通知,去了医院,联系她,去对她进行问询。茜姐、朱珠,你们在附近看一看,有多少天眼,将周围的交通监控录像都调出来。开然去取交警问询记录。” 安排好组员,司徒笑想了想,来到宾利车掉落的现场,车厢已经严重变形,在救出卓震时切开了车顶,不过比上次的卡宴好,没有起火燃烧。高风带着一群人在周围收集物证。 “阿虎,怎么样?”司徒笑问一个穿着机修衣的年轻人,鉴定科机械部的王文虎,相貌敦厚,短发肥唇,浓眉虎眼,身形偏矮,别看那十指胖胖的却十分灵巧,穿着满是油污的机修服正忙得满头大汗。 “没什么发现啊,笑哥。”王文虎抬起头来望了一眼,又钻进车架子里,嘴里嘟哝着,“这种豪车我还没碰过,让我多研究研究。”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探头咧嘴笑道:“工具不齐,等拖回维修部我把它彻底解剖了再来看有什么问题没有。” “司徒,找到伍文俊了,他在家里。” “走,上车,开然,跟我来。” “什么事啊?这么晚了。”伍文俊一脸睡眼惺忪的模样。 “我打了你一晚上电话,你为什么关机?”黎晓玲劈头问道。 “正好没电了吧?”伍文俊装模作样打了个哈欠,伸了伸懒腰。 司徒笑拦住黎晓玲,严肃问道:“伍文俊先生,你还没得到消息吗?” “消息?什么消息?” “今天晚上,南湾立交桥发生了一起三车相撞的交通事故,你嫂子的哥哥和他的父母在这起车祸中两死一伤。”李开然直接说道。 “真的?哎呀,他们没打电话通知我啊,可能我的手机没电,怎么没打家里的电话呢?”伍文俊装出一副焦虑的样子搓了搓手,嘴角却挂起一丝笑意。 演得太蹩脚了,谁都能看出来,他正暗自欢喜。 “你嫂嫂还住在这里,你会不知道?”李开然揭穿伍文俊的谎言。 “我嫂嫂今晚他们一家人出去喝酒,我没去,我当然不知道。”伍文俊反驳。 “文俊,真的与你无关吗?”黎晓玲忧虑地问。 “晓玲,你什么意思,我是什么样的人你还不知道吗?”伍文俊佯怒,“这是车祸啊,交通事故,很偶然的!说不定是某些人做了伤天害理的事,报应啊!”说到后面,已是咬牙切齿,面容狰狞。他大哥也是死于车祸,他说他大哥是被人谋杀的,没人相信,警方一致认定是偶然事故,这下好了,卓震也出了车祸,当然也是偶然事故。 “是车祸还是谋杀,我们警方会调查清楚的,我们来找你,正是希望你能协助调查这起事故,今晚九点至十一点,你在什么地方?”司徒笑面无表情时,看上去便严肃凶厉。 “你,你有逮捕令吗?我可以选择不回答你吧?”伍文俊抱胸抚下巴。 “文俊!”黎晓玲在一旁着急。 “好,我们是良好市民,满足你的好奇。”伍文俊依旧用调侃的口气,“我知道晓玲约了我,只是我心情很烦闷,大概九点以后,我去了聚缘酒吧喝酒,几个小混混,走路不长眼睛,就和他们杠上了,我们在酒吧里打了一架,又多喝了点酒,被他们打晕在酒吧后面的小巷子里,你看,我这里还是青的。不信可以去聚缘酒吧问问,估计他们还有点印象。” “大概什么时候晕的,晕了多长时间?”司徒笑追问。 “不,知,道,喝多了嘛,醒了我就回家喽,倒床上就睡了,直到晓玲打我家里的电话。”伍文俊一脸不耐烦。 “在你晕倒之后,没有人来帮助你或是从你旁边经过?”司徒笑却很有耐心。 伍文俊吼道:“我晕了怎么可能知道?” 司徒笑若有所思地说:“换句话说,也就是在你离开聚缘酒吧,到回家之后这段时间,你无法提供你不在车祸现场的证据。” 伍文俊彻底被激怒了:“我哥哥出车祸的时候,我说是谋杀,你们是什么态度!现在他卓震出了车祸,你们就前脚赶后脚地来找我,怀疑我!凭什么?凭什么啊?!”他指着司徒笑的脸破口大骂。 司徒笑不为所动,走到一旁接听手机。 “请不要激动,我们只是例行询问,卓思琪女士那边照样有询问。”李开然老到地拦住了情绪激动的伍文俊,示意黎晓玲去倒点水来。 电话是张子成打来的:“笑哥,卓震还在重症监护室,一时半会儿醒不来。卓思琪情绪很激动,她很后怕,今晚本该是她开车送二老回家的,只是临时有事,才换了她哥,否则,今晚躺在那里的那个人还指不定是谁呢。” “他们今晚是什么聚会?” “嗯,好像是为了安抚那些老股东特别召开的一个聚会,本来也邀请了伍文俊和齐老夫人的,只是老夫人腿脚不便,在家里带孙儿,伍文俊推托说与朋友有约。” 司徒笑默然,伍文俊的确有约,但是他却没来,反而去了酒吧喝闷酒,是因为接到电话而心情烦闷的吗?打架,睡觉,没有喝醉,装睡,不像是心情烦闷的样子,除非…… “她觉得这件事很蹊跷吗?” “是的,她认为是伍文俊要杀她,她还说她要带着她孩子离开伍家。” “问她原因没有?为什么怀疑伍文俊?” “她没有直说,只说伍文俊是疯子,我感觉她好像有事瞒着我们,但我没法让她说出来,要不笑哥你什么时候过来一下?” “子成,你是老警察了,你问不出来,我也未必能问出什么,再试探一下,问一下她最近有没有修车保养的经历,顺便问一问他们公司最近有没有什么大的项目之类,再问问她所了解的伍文俊,以及伍文俊最近的举止。现在她很后怕,正是她心理防线较弱的时候,自己掌握技巧和分寸。” 司徒笑回到客厅,伍文俊捧着一杯水,瞪了司徒笑一眼,双方都没说话,伍文俊埋着头啜着水。“不去看看?”司徒笑打破僵局。 伍文俊讥笑:“可能某些人会以为我是去猫哭耗子呢,这种热脸蛋去贴冷屁股的事情,我才懒得做。” “怎么说也是一家人,生活了这么多年……”李开然有些看不过去。 “什么一家人!”伍文俊又被激惹到了,“他们是一伙骗子、强盗,骗了我们伍家的财产,抢了我哥哥的公司,就差没把我骗去卖掉,我还和他们一家人。狗屁!反正我哥哥也死了,我们伍家和他们卓家,再无半点瓜葛,爱怎么着怎么着!” “二叔,你声音太大了。”伍文俊声音太大,吵醒了睡觉的伍永龙,揉着眼睛站在二楼围廊上抱怨。 “滚回去睡觉!”伍文俊呵斥一声,小男孩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情,有些惊惶地悻悻回屋去了。 “你怎么说话的!”司徒笑也火了,这个伍文俊看起来一表人才,行为处事却真不是个东西。 “警官,没别的问题了吧?没问题我也要睡觉了,睡眠不好会影响皮肤美容的。”伍文俊瘫坐在沙发上,两手排开,一脸痞相,“如果怀疑是我干的,就找到证据来抓我好了;如果没有证据,又没有搜查令,没有拘捕令,什么都没有,那我就要睡觉了。明儿见。” “我们还会再来的,如果与伍先生无关,还希望你能配合一下我们的工作。”司徒笑起身告辞。黎晓玲看着伍文俊上楼,娇呼了一声:“文俊!” 伍文俊无力地挥挥手:“走吧,都走。”司徒笑等人走到客厅门口,还能听到伍文俊在故意嘟囔,“还什么最牛逼的警察,根本就是个傻帽。” 李开然气不过,被司徒笑拉住。 “笑哥,这家伙阴阳怪气,处处和我们对着干,肯定有问题!”一出门李开然就抱怨起来,揉了揉那头蓬乱的卷发。 “有问题也不代表他就是主谋,没有确凿证据之前,任何主观上的妄下结论都是不科学的,你想做好警察的话,首先就要杜绝这种先入为主的是非观念,否则就我这长相,无论我走到哪里,不都要被人当贼打呀。”司徒笑说了句玩笑话,缓解李开然心中的积怨。李开然忍不住又看了看笑哥后颈那幅饕餮文身,古朴,粗犷,狂野,令人生畏,也令人生羡。 “不过,一个有了作案动机,还要看他是否具备作案的能力,这与他平时的行为和性格有关,晓玲,你和伍文俊很熟啊,你又是心理医生,你觉得以伍文俊的性格和行为特征,他有可能做出不理智的行为来吗?” 黎晓玲不吱声,歇了片刻,司徒笑道:“我知道了。” 又过了许久,黎晓玲才说道:“以前他不是这个样子的,他哥哥死后,他变了好多。我觉得他刚才的表现更像反向心理保护机制,在九型人格中,他本介于第七与第四型格之间,他会坚持自己的直觉,也易于冲动,只是,我觉得他距离偏执和反社会冲动还很远,不会……做这种事情的。” 司徒笑沉声道:“一个人心有愤懑,坚持认为世上对他不平且不公,若不能诉诸法律,又无法强忍着压抑,便会诉诸暴力。” 黎晓玲暗自一惊,盯着司徒笑,怎么突然就说出这么有哲理的话来。 司徒笑握着方向盘,很是淡然:“别看着我,英姐说的。” “不能诉诸法律,便将诉诸暴力,冷处的名言啊。”李开然也听过类似的话,“笑哥,我们现在去哪儿?” “聚缘酒吧。晓玲手机里有照片吧,传一个过来。” 9 将黎晓玲送回家,司徒笑载着李开然来到聚缘酒吧。昨晚九时许,聚缘酒吧的确发生了小的骚动,不过很快平息了,酒吧里的人也认出了伍文俊的照片,在这一点上,伍文俊没有说谎。 但司徒笑并不会因为这个就排除伍文俊的嫌疑,他取出地图:想伪造不在现场的证据,聚缘酒吧离南湾立交又太远了点,虽说时间充裕,只是……还是得先弄清楚,究竟凶手是如何制造车祸的,如果有凶手的话!嗯,等等! 司徒笑看着地图上的标注,赫然发现,从聚缘酒吧后巷穿过去,就是地铁站口,坐南二环线只两站路,不需十分钟,上去则是恒绿公司,难道说,伍文俊想制造的并非是不在车祸现场,而是不在恒绿公司?昨天一天他都和瞿森律师在一起,他此刻最想查明的应该是公司资产账目,那么,卓震和他的父母又是怎么出了车祸呢?真的只是巧合吗? 司徒笑心想地铁很好查,马上道:“开然,联系地铁公司,我们要昨晚九至十点南二环线在十字街站和中邮站的站台监控和出入口监控。哦,现在很晚了,明天去,记住别忘了。” “接下来又去哪里,笑哥?” “我们去医院,你……要不你先回家休息,我一个人去就行了。” “没事儿,我精神着呢。”李开然眼皮直打架,强忍着一个哈欠没打出来,跟着笑哥也好几年了,还是不及笑哥生猛。 司徒笑看表:“现在是凌晨一点半,正是一个人意志最薄弱的时候,希望能问出点什么有用的来。” 第一人民医院,虽然不及宜兴人民医院那么贵族化,却是海角市最好的公立医院了,专科方面与宜兴人民医院各有所长。 重症监护室外,卓思琪果然还没走,双亲遗体还在医院里,病房里那个人,是她的亲大哥,她两眼微红,晶莹的泪滴挂在脸颊,梨花带雨,见者犹怜。 见司徒笑走来,卓思琪微讶,刚走一拨,又来一拨,这些警察到底在做什么?她不动声色地抹去眼泪,眼神坚毅起来,换上了冰冷的表情看着司徒笑他们。 司徒笑也有些错愕,没想到这个女人的心理防线如此坚韧,看见自己的第一反应,竟然是连正常的情感流露也隐藏起来,自己难道真的就那么面目可憎吗? “伍夫人,你好,我是警司司徒笑,这位是我同事李开然。对于你哥哥和你父母的事,我深表同情,你要坚强一点,我们警方会尽全力查明这起事故的原因,若是有人蓄意图谋,我向你保证,不会放过凶手。只希望你的哥哥能度过这一关。”司徒笑三言两语,让卓思琪的鼻尖和眼圈又红了起来。 “我知道,我的同事已经来打扰过你了,我本不该在这个时候又来,只是,我刚从伍家过来,听到一些关于你和伍文俊先生的矛盾,如果这起车祸是有人故意制造的,而那个人又是你心中所想的那位,我希望能从你这里得到更详细的信息,对案件的侦破会很有帮助。” 卓思琪泫然欲泣,心思百结,良久才叹息一声:“你想知道什么,该说的,我都已经告诉你那位同事了。” 见卓思琪衣衫单薄,身体语言僵硬,司徒笑示意李开然倒杯热水来。 “我现在最想知道的,就是在你丈夫去世之后这段时间,伍文俊先生的各种反应和行为举止,任何你能回想起来的细节,我会从中甄别有用和无用的信息。”司徒笑知道,若卓思琪认定车祸是人为造成的,她就会绞尽脑汁去回忆。 深秋寒凉夜,捧着热乎乎的水,卓思琪的心似乎进一步软化下来,身体慢慢放松,眼泪又不知不觉滴落在水杯中,她慢慢地喝着水,似乎在一面回忆,一面伤心。 “他平日就是个游手好闲、不务正业的人,只是一直没惹什么大祸,他哥哥也都由着他。自打他哥哥死后,他整个人都变了很多,每次见到我都冷言冷语,在家里也不大说话了,没事就跑出去和他那些狐朋狗友胡吃海喝,夜不归宿。除此之外,也没什么特别的地方,股权转让协议他也签了,我,我以为他心里已经放下了。难道……”卓思琪直起身子,望向司徒笑道,“司徒警官,我这段时间,总觉得被人跟着,我心绪不宁,一直以为是自己心理有问题,我哥他说他没这种感觉,难道是……” “卓女士,这条线索很重要,请你详细回忆一下,你是在什么时候、哪些地方感到自己被跟踪的?”司徒笑聚精会神,伍文斌在死前也曾告诉过自己的弟弟有被人跟踪的感觉,应该不是巧合。 卓思琪神思不定:“嗯,大多数是我一个人的时候,时间真的记不清了,我老公还没死,应该是三周还是两周前就有那种感觉,我去购物,带永龙出去上街,做头发,美容,总共只有两三次,我也不是很确定,难道那个时候文俊就想……可文斌还没出事啊?” 司徒笑已经不知转了多少个念头,卓思琪没有说谎的话,那就是有人想谋害他们夫妻两人,伍文俊没理由会这样做;另一种可能,卓思琪说谎,那情形又完全不同,可能是一凶双杀的格局,卓思琪雇人用警方一时不能查知的手段杀了自己丈夫,而伍文俊反过来也雇那名凶手用同样手法想杀卓思琪,卓震不过是凶手杀错了目标;还有第三种可能,一个尚未进入警方视线的局外人布置了这场暗杀,并试图以卓思琪和伍文俊的矛盾来掩盖事实真相,那名局外人是谁?他肯定和伍家有某种关联,是生意上的,还是情感上的?卓思琪在外的情人?如是这样,为何不放过卓思琪,怕暴露自己?可是警方并没有伍文斌死于谋杀的线索啊,难道是自己的连续追查惊动了那名主谋?太多的疑问千头万绪,司徒笑一时竟有抓不住重点的失力感。 雇凶杀人,是很棘手的案件,因为所有的线索都与雇主没有直接联系,而杀人凶手又与死者没有直接联系,两头断掉会让警方陷入泥沼,如果凶手是同一个人这个假设成立,那么他接连跟踪伍文斌和卓思琪都被警觉到,说明他的跟踪技巧并不高明,两次都是利用车祸,说不定是在车上做文章,难道他是汽车修理工? 卓思琪并不知道,在这短短一瞬,司徒笑已经想了很多,只见那位警官强制露出让人稍感宽心的面容,尽量平和地问着:“我的同事或许已经问过你了,这里我还想再问一遍,你和你丈夫通常都是各开各车吗?” “是的,公司里事很多,我和文斌平时都很忙,都是各开各的,一年也很难合坐一次车。” “那你的车最近有做过保养检修吗?” “三个月前做的保养,平时也就是洗洗车。警官,你怀疑文俊在我的车上动了手脚?”这个女人反应很敏锐,马上又道,“可是他哥哥呢?他哥哥的车难道也是他动了手脚?不可能啊,他和他哥哥……绝对不会。警官,会不会是因为文斌出了车祸,文俊始终不信你们警方的说辞,所以他……他去我车上做了手脚?” 也不是没有这种可能,但是跟踪又是为了什么?伍文俊若想对车动手脚,他不需要跟踪,他动手的机会有很多。跟踪发生在伍文斌死亡之前,是不是伍文俊和伍文斌找人在调查卓思琪偷情的事呢?那伍文斌被人跟踪又是什么原因?卓思琪发现自己被跟踪,担心奸情暴露,想先发制人,反过来找人跟踪伍文斌?若两个都不是,是同一个凶手,难道是为了寻找替汽车动手脚的机会?那应该守着车啊,不应该跟踪人啊?如果卓思琪真的是设计杀害伍文斌的凶手,那么这个时候她为何主动提出自己被跟踪的事情?是知道凶手的本事,害怕自己死得不明不白?希望利用警方的力量捉住那个受命行凶的人?那能否从她口中多套取些凶手的信息呢? 司徒笑发现,他们的线索太少,而可能性太多,就像电视里常说的那句话:“一切皆有可能。” “车已送去我们鉴定部了,若被动过手脚,应该查得出来。卓女士,你在感觉到被跟踪的时候,有没有什么可疑的陌生人给你印象比较深的?” “没有,要那样我早就报警了。”卓思琪没有犹豫。也是,如果是雇凶杀人可能她与凶手没见过面。 “那么,你在最近时间有没有接到过一些陌生电话,或是令你感到莫名奇妙的讯息之类?”司徒笑小心地引导着,如果卓思琪与凶手有关,并怀疑凶手现在准备掉头对付自己,她应该透露一些凶手的信息才对。 卓思琪想了很久,摇头道:“没有。” “真的一点都没有?比如说,你从来没见过的号码,却发来短信,约你去哪里见面,或是什么你从未去过的酒店俱乐部到了什么东西,让你去取之类的?” “没有,真没有,你到底想问什么?”卓思琪的语音又开始带着警惕和敌意。 司徒笑反思,自己这句问话有触到她什么地方吗?是了,酒店容易让人联想到偷情和私会,这位卓小姐还真是敏感,小心又小心,都有点欲盖弥彰的味道了。 “可能是我想岔了,”司徒笑投去意味深长的眼神,“那这样说来,卓女士对自己是否被跟踪并不确定,所以就算真的被跟踪了,对那名跟踪者也是毫无所知。不知道卓女士是否认为,那个可能跟踪你的人,可能是伍文俊先生或是伍文俊先生找来的人呢?你觉得……他们可能是因为什么原因而跟踪你呢?” 卓思琪低头不语,稍后放下水杯道:“我该说的、能说的,都已经说了,我不知道是不是有人跟踪我,也不知道是为什么,这不正该是你们去查的吗?”正说着,急匆匆地赶来一个人,是伍文斌的远房亲戚伍彤。 “卓总,卓总经理他……”伍彤不知从哪里赶回来的,气喘吁吁,显然被这个消息吓到了。 卓思琪平静道:“嗯,事情已经发生了,彤彤,先把我父母亲的后事处理好,这些是要联系的人……有什么不懂的,问陈经理……还有……” 卓思琪和伍彤小声地商议了一会儿,才对司徒笑道:“你看,我还有很多事要处理。我知道的确实有限。” 司徒笑起身:“那打扰了,如果卓女士想到什么,请随时打电话与我们联系,我们有了最新进展也会第一时间通知你和你的家人。” 走出医院大门,冷风一吹,原本的些许睡意顿时全无,司徒笑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开然,很复杂啊。” “是啊,笑哥,我到现在还一头雾水,笑哥你说,会不会真的是很巧,伍家接连遇到两起车祸?” “巧不巧,查下去就知道了。” 10 第二日,司徒笑收到了事故现场的调查报告,根据刹车轮胎印和监控画面,技术鉴定部门做出了三维动画模拟,结论是,事发当时,宾利车出现了四轮同时抱死的急刹,车身漂移滑行,方向完全失控。至于随后追尾和相撞的途观与东风天龙,则是正常行驶,只是限速80公里每小时的环道上,途观开出了100公里的时速,可见当时宾利时速也超了。 拿着这份报告,司徒笑找到了还在解剖宾利车的王文虎。 王文虎看过报告,迟疑道:“从刹车印痕和监控分析,四轮同时抱死急刹,这很奇怪,现在普通车都装有ABS防抱死系统,像宾利这么高级的轿车,不可能出现这种故障吧?” “你查出什么问题来没有?” “没有。”王文虎回答得很干脆,“底盘、发动机、电控系统我都检查过了,车身损毁比较严重,但是有问题也不该是车身造成的啊。” “嗯,那么出现四轮抱死的急刹,有没有可能是受到什么干扰或人为操作造成的呢?” “人为操作?这防抱死系统,制动力分配这些就是为了防止人为操作失误才特意添加的,它……”见司徒笑盯着自己摇头,王文虎反应过来,“你是说不是车上的人操作,而是在别处的人为操控?” “对,就像以前那些剪断自行车摩托车刹车线,破坏真空泵,放刹车油让刹车失灵的手段,有没有什么手段可以让汽车自行四轮抱死?” 王文虎又看了看车的底盘和制动系统,若有所思道:“这样的话,倒不是不可以,现在的车载智能系统越来越高明,就拿前段时间的电子锁来说吧,小偷在远处用电子干扰器,车主关门后用电子钥匙锁车门,车门也叫,也闪灯,但其实根本没关上,小偷拿了东西就跑,或者把车也开跑。而那种电子干扰器做工简单,网上都有售卖。不过要想影响车内的电子辅助系统,就得攻克车载智能系统,而且无线干扰恐怕还没这种技术吧,它只能是进行内部的改修,这个还得找电子系统的人来帮忙。你等等,我去找王克生。” 王克生,这位体长干瘦,戴着高度近视眼镜的电子警察可不仅能抓捕网络黑客,他学的是机电自动化专业,两人齐努力,没多久真找到点线索。 “在这里!”王克生扯出两截被破坏了的接头,看起来就像断掉的电线,“这是数据线,车载智能系统的数据通过它传输,虽然车祸导致断掉的线路很多,但这么中心的线路不应该断掉,通过并联干扰器,再加一个信号发射装置,就能进行远程遥控。比如刹车,或是令刹车失灵,或是改变各轮胎间动力分配,如果干扰器中装载的软件芯片够强大,而这辆车又有电子遥控系统,那他甚至可以进行远程操控,让车上的驾驶员完全失去对车辆的控制。” 司徒笑眉头一皱:“那不是说,凶手想让车怎么出车祸,就能怎么出车祸?” 王克生笑道:“那也不是,我说的那个情况以后可能会发生,现在的车载智能还没那么先进,比亚迪的遥控技术是限速的,而且各汽车生产厂商对自己研发的汽车遥控技术都会严格保密,要破解干扰遥控得在车身动手脚,费很大的劲。像这个数据线,加上接头的话,干扰器大概只有这么大。”他比了个火柴盒大小,“这么小的干扰器,对数据流要分析过滤,还要接收无线信号,顶多也就是刹车或让刹车失灵,不过危害也很大,而且太隐秘了,不是专门寻找谁能想到,一般的汽车修理师傅都不可能会弄这种玩意儿,这得是自动机械化的高手才行。有钱人就是有钱人,连死法都这么高级,这应该是我们海角市第一起高科技杀人案吧?” “你是说,这玩意儿得遥控?不能设定一个智能程序,让它在某一时刻,或是车速超过多少就自动起效吗?” “可以是可以,不过一来程序设定要解码加码很麻烦,而且自动起效哪有遥控来得方便,什么时候车况最复杂,什么时候车速最快,干扰器截留数据传输过来,远远地一按,就跟引爆定时炸弹似的,嘣……特效电影都没这么精彩。” “这遥控范围会有多远?” “这么小的干扰器,最多传两百米,你知道比亚迪遥控汽车有效距离是多少吗?十米。” “干得非常好,你们两个这次帮了大忙,回头请你们吃饭。”司徒笑似乎已经有了线索,急匆匆走掉。 王文虎道:“要是就是车祸导致这数据线断掉呢?你在那里信口开河。” “不可能,”王克生拿着数据线道,“这些数据线都是固定住的,你看这里不仅是断掉,而是短这么一截,要想将它们扯……扯在一起,你瞧,我费这么大的劲都扯不拢。” “茜姐,监控录像,把伍文斌和卓震出车祸的监控录像都调出来,另外和交通系统说一下,当时伍文斌和昨晚卓震经过的路线,沿路的监控我都要。” 遥控事故,不可能是定点观察,要了解路况和车况,捕捉最佳时机,必须一路尾随,就这一点而言,与那个变态凶手跟踪他的被害目标倒是极其相似。不过想尾随性能极佳的豪车,自行车跟不上,摩托车操控不便,只能开车尾随,城内到处都是天眼系统,只需查一下有没有车从伍文斌和卓震出事前,一直跟到出事地点就清楚了,再狡猾的罪犯,也会留下破绽。 又一次全组人员齐发动,大家盯着电脑屏幕两眼通红,不过这一次比找到那位蛤蟆先生要容易多了,大家又有了经验,很快就锁定两辆车,事实上,只有这两辆车是在伍文斌和卓震出事之前一直跟着他们直到出事地点的。 一辆君越,一辆丰田凯美瑞,如果王克生说的属实,那么车上没有发现干扰器,要么是车祸发生时撞掉了,要么,是凶手事后取走了,所以司徒笑还想看看,从这两辆车中出来的是不是同一人。 可惜宾利车被撞到了桥下,那里是监控死角,那辆凯美瑞也消失在监控之外,倒是伍文斌死的时候,监控拍到君越车内走出一名男子,就像其他发现事故的车主一样,一面打着电话,一面靠近翻倒的北京现代,那手机遮住了脸,又是背对着监控,看不出什么有用信息,而且行为也和别人一样,试图救出现代车内的司机,但人有好几个,那人只能绕着车转了一圈。 卡宴当时应该已经起火燃烧,那人没靠近卡宴看起来是人之常情,司徒笑并未想过北京现代有何不妥,他甚至一度认为,那个人并不是他们要找的凶手,因为一切反应都那么自然。 直到章明他们查出那两辆车的信息,两辆车都是在租车行租赁的,分别从神州租车和海角租车租来,电话预约,送车上门,两个不同的号码,两个不同的身份,而身份显然是套用了他人,一个是石家庄的农民,另一个则是查无此人,而反查两辆车的出行线路,最终也只能查到没有天眼监控的死角,线索到此全部中断。 但司徒笑终于吃了一颗定心丸,可以确定,这是一场早有预谋的蓄意谋杀! 案子报上去,刘显和看得唉声叹气,难道这个司徒笑是灾星降世?走一路黑一路?好端端的一起普通车祸,硬是被他查出一个什么高科技车祸谋杀案,这什么乱七八糟的以前听都没听说过,而且这次死的伍家人也算海角贵族,这个案子,未必就比那变态凶杀案小了。 司徒笑找到高风,询问他那里查到什么有用线索没有,却意外发现高风的办公室里多了一个年轻小伙子,一米七不到,浓眉短发,面相憨厚,正在高风的指导下一丝不苟地做着实验。 “嚯,有新人啊?” “怎么,只许你们组收新队员,我就不能有个新帮手?”高风给两人做了介绍,小伙子叫刘一凡,八月底刚过来,随后两人就聊起了正事。 线索方面,高风说车祸的痕迹学检验和运动模拟不是他负责,而现场当时又有许多人围观,有什么线索都被破坏掉了,普通老百姓哪里会去想车祸与谋杀能扯上什么关系。 司徒笑愁眉不展道:“高风,我们碰上大麻烦了。” “哦?怎么回事?”高风还不知道司徒笑他们查到些什么。 司徒笑叹道:“雇凶杀人,我怀疑是杀手干的。” “啊?”高风两眼一瞪,“那,那不就是……” 司徒笑无奈地看着高风,说出高风想说的那个词:“职业杀人案。” 永远位列警界三大疑难罪案之首,职业杀人案。 与变态凶杀案的难点在随机性不同,职业杀人案最大的难处就在于凶手的职业。 这里的职业通常指三种人:第一种,杀手,一枪致命,漂洋远遁,与死者没有直接关联,你找线索找不着,而且那些杀手满世界游荡,根本无迹可寻;第二种,特工,这种更麻烦,他们本身就精通杀人和各种侦查鉴定学知识,有部分甚至是司法鉴定学知识的传授或编撰者,老祖级人物,他们杀了人,想让你没线索,你就找不出线索,想让线索指向哪里,这些学鉴定和侦破的后辈,就只能乖乖地顺着线索找到那里;第三种,相关职业者,包括医生、法医、警察等,他们本身属于这个系统,又具备一定的相关知识,他们若是违法犯罪,那查起来虽然没有前两者那么令人绝望,同样是难上加难。 高风同情地看了看司徒笑,建议道:“你最近犯什么冲,要不要去庙里挂个红,烧支香解解签什么的?”前一个月才刚刚碰到那至今也未能侦破的变态凶杀案,转过头来,居然惹上了位列三大疑难榜首的职业杀人案,这倒霉催的。 司徒笑白了高风一眼:“你心情好像不错啊?这一次,你的情敌嫌疑很大,真被我给说中了,你在偷着乐吧?” 高风正色道:“绝无可能,我们不谈这个,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 “只能分两步走,第一,看凶手的目标到底是卓震和他父母呢,还是卓思琪,如果是卓思琪,那么收钱办事,他还会想办法下手,我们就仍有可为;另一方面,就得从雇主下手,我得搞清楚,究竟是谁雇用了这个杀手,是不是一凶两杀,为什么要雇凶杀人,伍文俊、卓思琪,包括卓震,他们三人在这起案件中究竟各自扮演了什么角色。这个案子疑点太多,每个人的背后都藏着秘密,尤其是这些有钱人,或许,杀手的逼迫,是我们打开他们防线的好机会。” 高风疑惑道:“这两起车祸都是同一个杀手做的?你们查出来了?” 司徒笑摇头:“我只有七成把握,跟踪受害者,尾随汽车,制造车祸,手法是很相似,但不敢确定是同一人,还有太多线索需要查证,好了,我就是路过和你说一下。” “要不要找晓玲帮忙?” 司徒笑犹豫再三:“还是算了吧,避嫌原则。” 高风支吾道:“他们的关系,其实,没你想象得那么亲密啦。” “恰恰相反,我看他们的关系,比我想象得还亲密得多。”司徒笑临走不忘打击高风。 回到电脑旁,又看了一遍监控录像,司徒笑揉着眼内角,一晃一天就过去了。天色渐晚,其余同事都陆续下了班,朱珠收拾着东西抱怨:“还有两天就国庆了,中秋国庆八天假啊,该不会又要泡汤了吧?” 李开然则打着电话:“喂,老婆啊,去北京的机票取消了吧,我国庆可能加班。要不,你叫上希梅她们一家?我知道,唉,不说了,回来和你说……” 11 李开然拿到了地铁十字街站和中邮站的监控资料,由于伍文俊体型比较容易辨认,李开然没费多大工夫就在人群中将伍文俊给找了出来。 李开然将这条线索反馈给了司徒笑。 “笑哥,真被你说中了,伍文俊那家伙在聚源酒吧惹事打架只是个掩护,他果然搭地铁回公司了。只是地铁监控倒是证明了,卓震出事的时候他不在场,毕竟隔了那么远呢。” 果然是回公司去了吗?司徒笑思索了片刻,对李开然道:“联系卓思琪,以查案需要为由调看恒绿内部监控,我要知道昨晚卓震出事时,伍文俊到底在恒绿做什么。” “知道了。”李开然领命而去,司徒笑陷入沉思。 卓思琪疑有奸情,伍文俊和他大哥似乎有所察觉,随后伍文斌车祸死亡,伍文俊报案,只是凶手手法太过奇特与隐蔽,就现在再看监控录像,也看不出破绽,再后来,是卓思琪收购股权,伍文俊感到被骗,秘密查证,卓震便是在这个时候以与伍文斌极为近似的方式出了事故,他开的是卓思琪的车,车上本该坐着卓思琪。 这个案子的突破口在什么地方呢?有奸情也不至于杀人啊,若说事后伍文俊报复性雇凶杀人,倒是有这个动机和可能性。还有一点奇怪的地方,以更好地掌控公司,加强公司运营和各部门调动为由的股权收购行为,为什么突然有这样的行为?现在看来,这种带有欺诈性质的股权收购,似乎在变相地转移财产,卓思琪为什么要这样做?她丈夫刚刚入土为安,她的儿子还是姓伍的,为何要花一笔巨额现金,将恒绿公司牢牢地控制在自己手中?难道她早就知道要和伍家翻脸?只是没想到伍文俊下手这么快?收购协议刚签两天,卓震就出了车祸,是伍文俊预谋在前,还是后发先至? 司徒笑暂时摒开第三方神秘势力的预谋行为,伍家已经够乱了,还是得先从伍家内部查找原因。杀手没有采用惯用的一枪毙命的方式,而是使用了如此复杂的制造交通事故掩盖杀戮事实的手段,其目的显然只有一个,不想引起警方的注意,而杀手自己不会这样干,通常是雇主的特殊要求,他们差一点就成功了。 凶手的两次跟踪行为,看上去像同一个人的手法,他究竟是受雇于一人,还是分别受雇? 第二起杀戮来得如此快,而且手法如此类似,怎么想也应该是雇主的特殊要求,若不是这第二起车祸,那么第一起车祸暗藏的杀机根本就不会暴露,这样的话,一个凶手受雇于两个雇主的可能性很大。卓思琪和伍文俊都有嫌疑! 还有车祸,司徒笑始终怀疑,车祸并非表面看上去那么简单,不是说拿着个遥控器,按按按钮,就能制造出如此重大的交通事故,四死一重伤,若以成功率来算,那个凶手制造事故的效率可谓相当高。 就算是急速行驶途中,四轮抱死,或是爆胎,对一名有丰富驾驶经验的司机来说,也能做出合理趋避操作,将安全风险降至最低。而且出事路段,从监控画面看,路况绝对谈不上复杂,路况复杂则车速必定慢,车速快肯定路况良好。从监控画面看,事故发生时,本就是夜间,来往车辆并不多,司徒笑再次仔细地查看卡宴和北京现代在出事的一瞬间发生的变故,用电脑定格下来一帧一帧地看。还是没看出端倪,就再看一遍,仍然没有奇特之处,再看一遍…… 司徒笑不记得自己到底看了多少遍了,已经看得办公室空无一人,墙上的石英钟嘀嗒嘀嗒地走着,蓦然,他将一帧画面定格,这幅画面他也不知看了多少次了,每次看到这里就觉得有不对劲的地方。 那是北京现代开始画龙的前一帧,在此之前,现代车一直在正常行驶,虽然事后查出吴鹏醉驾,可是他和伍文斌都已经身故,无法告诉警方当时发生了什么,影像资料是警方能拿到的最直接的记录。 到底什么地方不对呢?司徒笑将影像放大,再放大,画面圈定在现代车挡风玻璃上,里面能看见吴鹏模糊的身影,他的姿势不对!醉酒驾驶,大脑意识不能集中,失去对身体的控制,反应迟钝且不够灵敏,所以才酿就无数交通事故。可画面中的吴鹏,右手没在方向盘上,他在换挡,而身体被安全带束缚得笔直,那双眼睛纵然模糊,可仍能看出并非醉酒者那种醉眼蒙眬,反而让人觉得比正常人睁得稍大。 现代车一路开来都保持着高速行驶,前后无车辆,无转弯下坡,这个时候用油门控制车速就好,无须换挡,可联系前后画面帧来看,现代车下一刻就开始画龙,司徒笑再将现代车画龙时每一帧图像都放大,那吴鹏一手紧握方向盘,右手始终没拿上来,这个过程中他还慌张地看了一下路中隔离带。 在车辆突然失控,刹车失灵时,利用减挡制动,控制好方向盘,最终实现平稳停靠,这是每个驾校老师会反复强调的。也就是说,吴鹏在事故发生的一刹那,选择了正确的避祸方式,从每一帧他的反应动作来看,都像驾校老师传授的标准规避动作,作为一个正常人在处理这种突发情况是没有任何疑问的。可吴鹏当时属于醉驾,还能做出这样的动作就有点令人寻味了。 每个人对酒精的耐受性是不同的,血液中酒精含量高,并不代表这个人大脑意识就一定不清醒,胆敢醉驾的司机,都是对自己的酒精耐受能力和驾驶技术颇有信心的人,而且但凡被发现的醉驾者,几乎可以肯定不会是他们第一次醉驾。若先前考虑是吴鹏醉驾导致了交通事故,那么交通事故就较为正常,而若吴鹏虽然血液中酒精含量达到了醉驾标准,而事故发生时他的意识却是清醒的,一系列的避祸处理和后续反应并未完全受到酒精影响,那这事故就有问题。 司徒笑终于明白什么地方不对劲了,若有人醉驾横穿隔离带导致了事故,那么事故的解释是合理的,若两个头脑清醒的正常人在正常行驶途中,突然两辆车都失控导致了事故,那么这种事故的偶然性未免就太高了些。 于是,当司徒笑再看到那名神秘男子走出君越车,靠近北京现代绕它走了一圈才离开时,已经得出这样一个结论:那辆现代车也有问题!他马上打电话查询现代车的下落,同时把王文虎和王克生两人找到,上一次是按交通事故来处理的,那些技术鉴定科的家伙不可能把事故车当作谋杀案一样,将每一个零件都肢解下来查个秋毫毕现。 那辆现代车严重损毁,已经送去废车处理中心了,司徒笑追到处理中心,运气还不错,车还没被处理掉,于是又被拖回技术鉴定部门。 仔细地二遍检查,很快便有了结论,北京现代车的中控系统,包括制动、转向、动力传导都有可能受到影响,方式同宾利车一样! 抽丝剥茧总算找到了事故发生的真实原因,司徒笑却一点也高兴不起来,他从未见过这种杀人方式,全国每天要发生多少起车祸事故?谁能想到这些看似悲惨普通的车祸事故中,有部分是被人蓄意制造用于故意杀人的?若不是伍文俊心有不甘地终日叫嚷着车祸是谋杀,若不是凶手这么猴急地跳出来进行二次杀人,伍文斌的死真有可能就这么被忽略过去了。 雇凶杀人,也可能雇的是街头混混,为钱卖命的亡命徒,可这个案子查出来的种种迹象表明,这个凶手的专业性非常高,杀人方法极为隐蔽,处处透着反侦查的小心,司徒笑几乎可以肯定,这个家伙就是一个以杀人为职业的杀手。 他从何处来?还要在海角市待多久?还有哪些事故是在他的操控下实施的杀人计划呢?职业杀人案五个字,就像一座山向司徒笑压过来,他们精通各种杀人的手段,他们精通各种现场布置,他们知道如何能掐断警方的线索,他们以此为生,是令警方最为头疼的敌人。 司徒笑打开抽屉,取出自己的警员手册,翻开第一页,上面用遒劲的钢笔书写着四行字: 无论你身在何处,你在做什么,请不要忘记,你心底的良知。 不管敌人多么强大,不要惧怕; 不管处境多么艰难,不要放弃; 不管结果多么糟糕,不要逃避。 这是他第一天接触警务系统,第一次上课所学到的东西,据说,和自己有同样经历的人,几乎每一个都有类似的格言,他们有的已经牺牲,有的已回不了头。每次看到这几行字,都会马上回忆起英姐在耳边说起这些话的样子,那高楼天台顶上,天那样蓝,云那样白,风吹起她的短发,隔壁楼顶的白鸽正成群地飞翔。 “你考虑清楚了?选这条路,你可能会死。” “司徒笑,你个反骨仔,你出卖大哥,不得好死!……” 司徒笑仰靠在转椅上,双手抱住了后脑,仿佛还能感受到,刚刚做完文身时,那皮肤微微隆起的刺痛。那样的岁月且熬过来了,一个藏头露尾的杀手,有什么可怕的呢,既然被我查到了,我倒要试试看,警察,到底捉不捉得住杀手! 重新打起精神,司徒笑开始顺着这条线往下捋。 深夜,章明将卓震车祸发生前,伍文俊在恒绿内部被监控拍到的画面传了回来。 李开然那个滑头,觉得这种小事章明去办就可以了,章明也是老实,带齐了手续,一直等着对方按规矩办理,到现在才从监控中发现伍文俊的身影,第一时间就汇报给了笑哥。 监控中,伍文俊像个贼一样,鬼鬼祟祟溜进了董事长办公室。 “看到这些视频时,卓思琪有什么反应?”司徒笑询问章明。 章明显然并未留意身边的人,迟疑了一下,才答复道:“没什么反应,她从头到尾都很冷静。噢,对了,她看到伍文俊之后,就交代员工协助我们提取监控资料,自己就离开了。” 害怕流露出情绪上的波动被章明察觉吗?“对伍文俊的举动你怎么看?” “嗯,他肯定是在找什么东西,是不是在找资产评估报告什么的?” 司徒笑指证道:“如果想调查评估资产和公司资金情况,应该去会计室,如果怀疑合同上有什么问题,应该去法务室,但是你看监控,他直接到的是董事长办公室。如果说伍文俊对这些方面都不够了解的话,他又知道在聚源酒吧利用假闹事来掩饰自己偷偷潜入恒绿集团的目的,明显有人在背后指点,若是有人指点的话,为什么又不告诉他他该找的东西在哪里呢?还是说他原本找的就不是法律和资产方面的资料呢?你看,他除了董事长办公室还去了一个地方,VP办公室,那也是卓思琪以前办公的地方。” 章明醒悟道:“我明白了,伍文俊可能在查的不是恒绿资产或合同方面的问题,他可能还在查他嫂嫂偷人的证据!他不是一直就怀疑嫂嫂因为奸情败露才雇凶杀了他哥哥吗?” “偷情的证据吗?”司徒笑觉得还有别的可能,但是这种事情如果伍文俊不亲口承认,猜测缺少依凭,还是得用证据说话。从监控上看,伍文俊出入办公室前后并没有什么大的变化,就此事质问他估计也会装傻充愣,卓思琪会与他对质,看来为今之计,只能加强跟踪监管了:“好,我知道了,你早点休息,明天早点来。” “北京现代车的车主吴鹏与伍文斌确实没有直接联系,可是凶手怎么会在现代车上做手脚呢?这里面显然涉及一个更为关键的问题,如何才能有效地制造足以杀死人的车祸。”司徒笑在白板上打了个大大的问号,这是他苦思冥想一昼夜的结果,其余组员安静而专注地听着。 “必须满足几个条件,第一,环境,两次事故都发生在立交桥上,立交桥的边缘防护措施不足以抵挡高速行进小车的冲撞力,只要小车开得够快,立交桥够高,那么冲破防护栏,跌落立交桥的致死率也会越高;第二,车速,只需紧紧盯住前面的车,看自己车上的码表就知道对方的车速了;第三,路况,事故车的前后有些什么车辆,当时它们速度有多快?车与车的间隔多少,迎面驶来的是什么车辆,双向通行的道路正中隔离设施如何。当所有条件都满足,便触动了杀机,车祸,死亡,可若条件不满足呢? “那干扰器听起来神奇无比,但从实际效果看,也就只能令汽车的制动和转向系统失控,虽然在高速运行时,这两大系统失控足以造成极大的交通事故,但如今的汽车安全性能都在不断地提升,想利用制动和转向系统杀死一个人,未必就那么容易。 “所以,凶手在条件不满足时,人为地制造条件来满足杀戮。如何才能制造条件,就不得不提到伍文斌和卓思琪二人都曾有过的被跟踪感,跟踪的意图有两个,一是寻找整改汽车的时机,二是观察两人的生活方式,上下班路线是否固定,在外就餐的地点,有没有定期健身、美容、理发、购物的习惯,生活越有规律,凶手就越容易找到制造事故的时机。 “我们现在兵分两路,张子成、李开然、朱珠,你们三人负责监视伍文俊,他的出入,与哪些人接触,做过些什么,他现在是第二起车祸雇凶杀人的第一嫌疑人。我、茜姐、章明,三人负责调查伍文斌和卓思琪的日常生活,看他们的起居规律,搞清凶手第二次下手的真正目标,如果凶手目标是卓思琪,争取在凶手再次动手之前,将他绳之以法。刘队,还有没有什么要补充的?” 刘显和腆着肚子老气横秋道:“大家,就按司徒组长的安排去做,我只有一个要求,要注意安全。这次,我们要面对的凶手,可能是以杀人为职业的杀手,凶残狡诈,一定要小心再小心,嗯……就这样吧。” 两组成员很快行动起来,该调查的调查,该询问的询问,该掌握的掌握,各种信息向司徒笑脑海里汇总。 很快便出现了一个有趣的现象,朱珠常在通信器里喊:“我看到你啦,章明。”“我看到你了,茜姐。”显然,伍文俊正在用他那拙劣的跟踪技巧跟踪卓思琪,这是怎么回事? 根据司徒笑他们了解到的情况,卓思琪正在忙着处理父母的丧葬和公司的事情,他们公司似乎正在筹备一个大项目,统筹规划,安抚股东,拉关系见客户,一个娇女子,两头忙得焦头烂额,连茜姐都觉得不可思议:“这些有钱人,那么有钱了还想挣更多,家里都已经这样了还去公司,赚那么多钱也不知是为什么。” 不过出了两次事故之后,卓思琪明显谨慎了许多,每次出门必定会仔细地检查车辆,而且身边多了两个肌肉壮实的保镖,也请了安保去医院守护。司徒笑认为,卓思琪和伍文俊的行为,都是有原因的,不合常情,必有其因。 通过对恒绿公司员工的侧面了解,司徒笑他们掌握了伍文斌夫妇的部分生活作息时间。伍文斌生前是个生活很有规律的人,定时上下班,在公司吃午餐,年复一年,都是如此,而且他还有个很特别的习惯,循旧。上下班都是固定路线,堵车时宁愿排队等候也不愿绕道,有时请客吃饭,必定是海富大酒店,虽然那里很高档,但也不用次次都是那里吧;和朋友吃大排档,一定是湾铺第二家;偶尔去酒吧,则必须是常青藤,就连坐的座位,他也喜欢坐第一次坐过的那位置。 在员工眼中,伍总就是这样一个人,他觉得好的,就会一直沿用下去,不会轻易更换,而当初他们公司也正是有了这种坚持,才有今天这样的规模。 卓思琪则要随意许多,不过有些地方则还是受到她丈夫的影响,比如美容,购物,只要她觉得满意,也不会轻易更换商家。 此外,司徒笑还调查了吴鹏的生活方式,果然和他想的一样,吴鹏也是一个生活很有规律的人,司徒笑算是摸清凶手制造第一起事故的方法了。 先是跟踪观察,搞清楚伍文斌的生活习惯,发现他是一个生活很有规律的人之后,凶手开始策划如何让伍文斌死于事故。由于伍文斌平时很少外出,只能在他上下班途中做文章,于是,凶手先选好了易于制造事故的路段,然后在选定的路段进行定点观察,看在伍文斌回家路过这一路段的时间内,有没有别的车和他一样,大概都是在同一时间段经过这一区域,将前后时间误差算进去,就不难找出在同一时间段有规律地经过同一路段的车辆。 这种情况其实并不少见,不少时候,很多人都会发现,在自己上下班途中,会看到一个熟悉的陌生人,从另一路段走过去,虽然双方各不相识,但几乎天天能见。而在路上,除非是特别引人注意的车,人们很难注意到,有哪些车几乎天天与自己前后行驶或在某一路段相向而驰。 吴鹏的车,应该就是这样被选中的。 伍文斌的车和吴鹏的车相向驶来,在凶手预估的时段内各自抵达了被选定的事故路段,先让吴鹏的车失灵,出现小事故,在正常情况下,看到事故发生的司机必定有些慌乱,而这时自己的车也失去控制,这就将大大增加事故发生的可能性,而吴鹏在那晚喝醉了酒,反而倒是巧合了,成了迷惑警方的最重要证据。 照概率说,凶手这种制造事故的杀人方法,不可能百发百中,可不知道究竟是凶手运气好,还是伍文斌和卓震运气太差,两次事故都相当严重,造成了四死一重伤的结局。 掌握了这些信息之后,司徒笑决定开始反击,如果凶手的目标是卓思琪,那么他这次任务算是失败了,他应该会想别的办法再下手。问题是卓家刚刚又死了两人,卓思琪加强了自己的安保,警方也介入了调查,凶手会不会选择避开风头呢? 司徒笑不愿意坐等,他有了想法就要马上行动,他又想请便衣小队同时监视伍文俊和卓思琪,反正这段时间伍文俊也在跟踪卓思琪,正好一块儿监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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