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象级畅销书《藏地密码》之后,作家何马潜心10年只为打磨这部心血之作。写作《猎杀档案》光是搭故事框架就花掉了三年时间,总写作时长耗费更是《藏地密码》两倍以上,历经反复修改,作家何马才得以完成这部四线叙事并进、高度悬疑烧脑的杀手故事。海角市黑帮老大被神秘组织暗杀,一时间海角市杀人案频发,暗流涌动。“黑网”中流传着一份猎杀名单,名列其中的人,逐一死亡,无一生还。天赋异禀的失忆杀手与屡屡碰壁的落魄刑警,一个为了想要守护的人,一个坚持伸张正义,因为这份猎杀名单产生交集……他们必须冲破迷雾,在伪造车祸、无痕迹下毒、布景式自杀等连环案件中找出真相。翻开本书,跟随烧脑多线叙事展开一场争分夺秒的智力游戏! 第一章 违法乱纪终难逃 青春有梦义为桥 1 30日,司徒笑启程去天涯市,但在带章明还是朱珠这个问题上略有迟疑。结果两人还起了一番小争执,最终朱珠赢得了去天涯市的机会。 章明依然跟着张子成调查恒绿公司外围,顺带盯住伍文俊,李开然便衣调查“中国星”,茜姐负责处理和反贪局同志的资源沟通跟进,并继续在司徒笑的分析基础上对4人的通信记录和账本进行查遗补漏。 一出车站,就觉得闷热,仿佛天涯市还停留在夏末秋初一般,司徒笑举目远眺,微微眯眼:“这天涯市的雾霾,还是这么严重啊!” 叫了辆出租,循着目的地而去。 世界生殖科研协会——亚太研究中心。 小小的私人医院在天河工业园区内,挂了块硕大的鎏金牌子,那名头倒是不小。 司徒笑让朱珠在前往医院的路上就给这家医院院长去了电话,等他们抵达后很快见到了人。照片上那个又黑又瘦的年轻人如今早已发福,看起来很敦实,头大而圆,戴副眼镜很像科研人员。 此人便是这家三楼一底小私人医院的院长王维敬,龙建当年的同窗好友。 “坐,喝茶,不知二位,突然过来,有什么指教?我们医院带科研性质,从来都是正规经营的。”王维敬体肥而膘厚,一刻不停地抹汗,态度很拘谨,像个店小二。 司徒笑与这位院长面对面坐下,从公文包取出材料,直接问道:“你的同学龙建死了,你知道吧?”朱珠往旁边一站,这院长办公室的办公桌前,就突然有了审讯室的味道。 王维敬左顾右盼了一番,有些发愣:“什么?龙建死了?我不知道啊,什么时候?” 朱珠突然很想发笑,这位王院长去说相声,和郭德纲有一拼,声情并茂啊。 司徒笑翻动材料,不动声色道:“是吗?根据我们掌握的资料,龙建的葬礼你是参加了的。” 王维敬嘴半开,脖子僵硬,仅眼珠子转动,片刻啪地一拍大脑门:“哎呀,瞧我这记性,呃,没错,想起来了,听说龙建他是被人给害了,唉,瞧我这事儿多的,一时竟然给忘了,别见怪,别见怪。” 看着司徒笑那张表情严肃的脸,王维敬嘴角抽筋似的笑了笑,心想:“我就去了殡仪馆半小时,这也被查出来了,警方还知道些什么?难道他们……” “不要太紧张。”司徒笑反劝道,“龙建凶杀案我们找到一些线索,所以才来找您了解一些情况,都是一些简单的咨询,希望你能配合。” “应该的,应该的。” “你和龙建平时往来多吗?你们最近一次联系是什么时候,你还记得吗?” “哎呀,这个可真不记得了。你知道,虽然以前我们是大学同学,后来分开工作,我到了天涯市之后,就没怎么联系过了。最后一次联系,恐怕都在10年前了。这次如果不是另外一位同学告诉我,我还真不知道龙建就这么走了。” 司徒笑又盯了王维敬一眼,略带责备,然后翻动资料,面色平静地叙述道:“是吗?根据我们掌握的资料,你和龙建保持着平均每两个月一次的通信。你说的那位同学叫陈封吧?根据我们掌握的资料,是你打电话向他询问龙建的事情的?” 看着王维敬脸色一变再变,朱珠严肃的表情快要绷不住了。 王维敬汗如雨下,心思急转,这警察什么都知道了还来问我?故意的吧?一定是陈封那家伙出卖我,难怪那丫的这几天电话都不接,完了完了,这下全完了! 骨碌喉结滚动,王维敬端起茶杯自己先喝一杯,跟着又是抹汗。 司徒笑继续询问:“龙建每年都要来天涯市5到7次,他每次来都会和你联系吗?” 王维敬抖出手帕,从脑门一直擦到脑后,以一种呆萌的目光直直地看着司徒笑,想从这位警官的面部表情上看出,是会联系呢,还是不会联系呢? “呃,嗯,这个,他,有时候会,不会每次,每次……”根据司徒笑脸上表情的变化,这位王院长脑海里的答案也在不停地快速翻转中:“不是每次都有联系,我们一年最多联系一两次。他路过天涯市时会打电话来问好。”王院长通过察言观色最终确定了答案。 司徒笑埋头,又翻过一页材料,冷冷道:“是吗?根据我们掌握的材料……” 朱珠终于忍不住了,将脸别过去,两肩轻微地一抽一抽。不过王维敬心神高度紧张,根本注意不到这边的状况。 “他每次来天涯市都会和你联系,而且都是直接到你这里。王院长,你这样的态度,让我很难办啊?”司徒笑用面部表情告诉王维敬,想要救你,但恨其不争,爱莫能助。 王维敬仿佛读懂了这个表情的意思,脸色惨白,心中只存一个念想:警察果然知道了,他们果然知道了! 司徒笑将自己的水杯推送过去,让王维敬一饮而尽,这才端起另一杯水,慢条斯理地小口啜着,还吭地清了清嗓子,让朱珠别再笑了。 朱珠正色道:“王维敬先生,根据我们警方掌握的线索,初步认为,708凶杀案受害者龙建,在生前一直从事某种违法活动,我们有理由相信,这种违法活动与他的死亡原因有某种关联性,我们希望你能够如实回答我们的问题,不要有所隐瞒,说不定,这些都会成为呈堂证供……”朱珠朝司徒笑吐了吐舌头,差点就将“你可以保持沉默,但你说的每一句话……”这样的经典台词给说了出来。 王维敬脸色又从白转绿,大颗大颗汗珠汇聚成流,冲刷着脸庞,司徒笑不紧不慢地问道:“今年的5月17日,3月22日,4月……” 一听司徒笑报出日期,王维敬终于确认,警方什么都知道了,他面无人色地开口打断道:“我……我知道了,我坦白,我有罪……” 司徒笑也没想到如此轻松,示意朱珠做好笔录,王维敬的心理防线已经全线崩溃。 在王维敬的交代中,打着研究中心的幌子,暗地里实施买卖婴儿、违法代孕的犯罪链条,整个儿浮出水面。 令司徒笑和朱珠没有想到的是,整个事件的策划人或者说是发起人,就是龙建。 据王维敬交代,他学医是家传职业,家里三代都是老中医,毕业后嫌工作单位不好,就自己开了一家小中药铺子,但是同行竞争压力太大,维持了一段时间就做不下去了。 那时候他们几个同市的同学保持着较为紧密的联系,在王维敬向老同学吐苦水之后没多久,龙建就找上了他。 当时代孕还没流行开来,龙建只是说,有部分农村去他们医院生产的妇女,生下孩子不想要或是觉得家里条件难以养活,而有一部分城里人没办法生育,让王维敬去留意那些渴望养小孩却没法生育的中年夫妇,建立联系,达成交易意向之后,从中抽头,以此牟利。 由于他们联系的都是城里人,买家出得起钱,用龙建妇产医院医生的身份做担保,买卖双方不见面,交易在产妇出院后完成,实际上那笔交易金额的七到八成,都落入了龙建他们的口袋。 不过那时候门路不开,又想做得隐秘,而且还要遇到那种想要放弃孩子的产妇,所以一年也做不了两三次,顶多算发个奖金,还算不上暴利。 这样偷偷摸摸做了两三年,也就是10年前,龙建再次找到王维敬,这次拉上另一位老同学陈封,给他们两人说了另一条发财大计。 龙建告诉他们,现在有一种新兴产业很暴利,叫租借子宫,就是那些不孕不育的夫妻,由丈夫提供精子,或是由夫妻双方提供精子和卵子,受精成功后在第三者的子宫内着床,发育成婴儿再生产。 当时龙建告诉他们,这方面没有明文规定,也就是说是不犯法的,他们所需要做的,就是介绍不孕不育的夫妻和愿意租借子宫的女性,达成代孕交易,一旦怀孕足月,产妇可以前往龙建或陈封的医院,通过内部关系进行顺利生产,他们收取中介和生产费用。 之所以叫上陈封,除了陈封能提供医院资源,还有很重要的一点,他们需要一个像模像样的中介机构作为居中的联络点,需要一笔启动资金,仅凭龙建和王维敬两个人是凑不够的。 当时三人商议后,各自找亲戚朋友凑了一笔钱,让王维敬在天涯市开了一家小诊所。选择天涯市是因为这里流动人口全国前三甲,那些为了挣钱愿意租借子宫的女性更多,而且思想更为开放,容易接受。龙建就把这里当成一个子宫货源集中地。 龙建还提醒王维敬,要更多地发展学历较高的代孕女性,以女大学生和高中学历以上的女性打工者为首选对象。 王维敬就在天涯市开起了小诊所,雇了一批人专门上街贴小广告,一面在商圈或高档论坛贴“专治不孕不育”;一面在人流密集区或大学周边贴“女性新兴产业,月入过万”。 那时候创业艰难,王维敬时常得亲自上阵,到处喷漆贴小广告,散发小卡片等。 不过头一年并没有什么大的起色,王维敬经验不足,虽然按龙建提供的方法进行了广撒网式的宣传,一来名声不显,二来王维敬不知道怎么稳住那些前来面试的子宫出租者,所以可供选择的代孕女性不多,那些求子心切的雇主到他这儿一看,就几个相貌平平学历很低的代孕者,达成意向的就更少。 第二年龙建说他的诊所门脸不行,显得格局太小,给了他一笔资金扩充门面,并建议他挑选相貌标致的前台和助理,彰显他们的财力才能吸纳更多的代孕女性,有了优质代孕资源,顾客那边就好说话,那群雇主在这种事情上是很舍得花钱的。 王维敬交代到这里时被司徒笑打断了一下:“等一下,你说龙建出了一笔钱给你扩充门面的事情,是哪一年哪一月,你还记得吗?” 王维敬低头交代道:“诊所是2002年9月开门,龙建给钱是2003年3月,不过说起来我也很奇怪,当时龙建凑钱给我开诊所后没多久他们家就被圈定拆迁了,他也急着用钱,突然不仅买了现房,而且还有余钱借给我。” “借了多少钱?” “25万元,对当时的我们而言已经算很大一笔钱了。” 王维敬继续交代,当年龙建给他们定的标准是,从雇主那里收50万元,给代孕的15万元。受孕成功先支付百分之二十,然后每月将孕妇近况发送给雇主,让雇主支付每月百分之三的营养费,最后生产完成,用健康婴儿交换剩下的百分之五十的费用。 司徒笑在脑海里飞速计算,3月买房,5月翻新装修也差不多快结束了,新家花了55万元,诊所扩建25万元,产妇15万元,留5万元作为周转资金,龙建当时得到的那笔钱应该有100万元! 不对,这100万元是一次性支付,只是一笔预付金,这么大一笔钱,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轻松拿得出手的,那必须是一个急于想要孩子,而且对100万元并不放在心上的人。3月买房,伍永龙出生的日期是2004年2月,中间差11个月,如果加上寻找合适代孕者的时间,难道是这样? 王维敬还交代,后来渐渐上了规模,龙建又找上他们,说在医院生产办理相关手续要给一笔钱,协助生产的医护人员都要给好处费,这是一大笔额外的钱不说,而且知道的人越多,风险越大,而且他们那时候只能做人工授精,不能做试管婴儿,许多雇主是要做试管婴儿的,市场份额起码少了四分之三。 于是在龙建的建议下,小诊所再次扩充规模,诊所转为医院,相关手续以金钱开道,还想办法弄了一个世界生殖协会亚太中心的牌子,自己开展了试管婴儿的业务。生产方面,龙建和陈封完全可以操刀,天涯市又近,当天就可以来回,所以龙建和陈封常常会在下班之后的休息时间过来这边。 别看平日冷冷清清,事实上每个月只需四五名产妇就完全足够维持这所医院的运转,现在给代孕女性的价格已经上涨到成功代孕一胎健康婴儿,获得30至50万元的报酬。 王维敬也清楚,当年做代孕中介还可以说是在打法律擦边球,自从龙建提出他们自己做医院之后,实际上就已经违法了,因为这家医院只是多了一层伪装的外衣,他们开展的那些项目都是不具备资质的。 而让王维敬崩溃的,恰恰是司徒笑报出的那几个日期,让龙建在这边待上一天或更长时间,都是因为出了医疗事故,今年最严重的那两起,都直接导致了产妇死亡。 3月22日,陈封麻醉出现失误,导致产妇死亡;5月17日,产妇顺产大出血,止血后产妇又发生了羊水栓塞,导致死亡。不过好在两起事故死亡孕妇都是农村打工者,一笔封口费便可以将两件事摆平,而且由于两个胎儿顺利保住了,所以交易依然正常进行,对于医院的损失只是赚得少了一点。用王维敬的话说,现在中国有钱人很多,那些有钱的夫妇,花个五六百万甚至几千万买个健康的孩子也在所不惜,因为精子和卵子都是他们提供的,那就是他们自己的孩子。 王维敬没想到,司徒笑直接就将他最害怕的事情抖了出来,还以为警方已经掌握了全面的证据,自己再不坦白,那就是抗拒从严的下场了。 司徒笑和朱珠目光交错,没想到竟然是在无意间撞破了王维敬的心理防线,这绝对是一次意外收获,他们得到了许多自己根本就没有想过的情报。 司徒笑乘胜追问:“那些求子的夫妻和代孕女子的信息你们应该有保留吧?” “警察同志,这个真没有……” 司徒笑将资料翻过一页,抬头:“是吗?” 王维敬大惊,唯恐警察口中又蹦出那句“根据我们掌握的材料”,赶紧补充解释道:“一开始,为了保证信誉,我们介绍的婴儿买卖双方都不会留下联系方式,主要是怕卖方反悔,这样可以最大限度地保障买方利益。后来我们做起了代孕生意,确实需要留下愿意租借子宫的女人姓名,以便雇主挑选。但是我们自己开办了产科之后,龙建就严格限定了代孕妈妈联系资料,年纪超过35岁,有两年没有联系过的代孕者资料就会被删除。龙建说,留下这些资料,就是留下了罪证,而且为了让雇主放心,更是在交易初期就不会登记雇主的任何资料,每笔交易完成后,就连银行卡的交易信息也会被彻底清除。所以,只有雇主留有我们的资料和联系方式,我们没有任何雇主的信息。” “这样做的话,你们就不怕骗子用有缺陷的婴儿冒充是从你们这里领走的,找你们赔款或退还?” “不会,我们的协定是孩子出生一月之内,由买主指定医院进行婴儿常规体测,确保交到买主手中的是健康婴儿,交易完成后我们就再没有责任了,如果后来发现孩子有什么基因缺陷或遗传疾病,由买主自行承担,我们概不负责。” 朱珠插嘴道:“哇,你们这是霸王条款吧?人家不孕不育已经很惨了,肯定是想要一个健康的宝宝才会找到你们,如果婴儿的健康不能得到保证,人家干吗要找你们?” “孩子是健康的啊!出生之后我们会做基因缺陷筛查,还有婴儿神经感官全方位评测,保证我们将婴儿交给顾客时,肯定是一个健康的宝宝。” 司徒笑问道:“这样说来,你们现在能联系上的,只有没超过三十五岁,而且这两年还在进行代孕工作的女性?” “是这样的。” “不会吧,想销毁证据哪有那么简单,我们查一查你们的通信记录就知道了。”朱珠难得聪明了一回。 没想到,王维敬苦笑道:“没用的,一旦代孕者体检合格之后,都由我们这里统一配发不记名的手机卡,由我们按月给这些卡充值,金额都很低,只针对我们双方进行联系使用,一般代孕者也不希望自己的代孕经历被人知道,所以停止联系之后,这些卡都作废了。而且……作废之后,龙建还会对这些卡进行注销。这都是龙建的主意,我们只是按他说的做而已。” 朱珠大惊:“居然做得滴水不漏,这龙建到底是什么人啊?” 朱珠的话提醒了司徒笑,这真的是一个普通妇产科医生能想到的吗?开设诊所之初,就想到远离本土,寻找最适合发展的市场,知道钻法律的空子,还销毁罪证来减轻暴露后的刑罚,一面能安抚好家里的妻子,一面拉拢并控制朋友建立利益共同体,将违法行为败露的可能性降至最低。如果不是龙建的意外死亡,如果不是王维敬的心理承受能力太过有限,他们这条利益链条,还真可能继续逍遥下去。 看来龙建和伍文俊一样,先前都被小看了啊。司徒笑想起那句名言: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平时看上去老实本分的人,你也不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 想到这儿,司徒笑开始新一轮的问讯:“那些代孕者资料保存在哪里?这台电脑上有吗?调出来!” 王维敬吃力地将电脑屏幕挪动半圈,讨好地笑笑,将代孕者的电子档案提了出来,照片、学历、爱好、身体基本特征一目了然,有的还特意注明了生育和代孕经历。 王维敬讪笑着解释道:“生过的在孕期和生产期间都比较有经验一点,胎儿也会发育得更健康。” 司徒笑注意到,最多的一位居然连续7年代孕,还真把这当作一种职业了。 朱珠问道:“没有那种夫妻两人,妻子用自己的子宫做试管婴儿的吗?” 王维敬道:“没有,那些人会去更大更正规的医院,我们这里都是第三方代孕,由丈夫提供精子,或夫妻双方提供精子和卵子,再借别人的肚子,也有那种双方都结扎了的,就由……别的人提供精子,代孕者提供卵子也是可以的。反正他们只是想要个孩子,只要孩子健康,整件事够安全,够隐秘,没有人知道,就行了。这些人都不在乎出多少钱的。” “这些资料我们要进行拷贝,原始资料也要保存下来。”司徒笑示意朱珠用移动硬盘将电脑里的所有内容统统打包带走,同时问:“这些登记单的纸质资料存放在哪里?带我去看看,还有没有没销毁的资料。” 王维敬又将司徒笑带到档案室,找出一部分积尘的老式登记表。司徒笑认真地一份份拍照,一面拍照一面问:“9年前龙建提出资助你扩充门面那次,他从哪里得来的钱,你知不知道?” 王维敬苦笑道:“这我哪儿知道?” “那一年他突然买了现房,还余下一大笔钱给你扩充门面,难道你就没好奇过?你们聚餐见面什么的就没问过?” “好奇肯定有,问也问过,我记得当时他好像说接了一笔大单,具体什么的就让我们别去打听了,我就知道这么多。” “那当时他有没有做出一些什么特别的交代。” “警官,那9年前的事儿,我是真不记得了。” “再仔细想想,这关系到你的刑期。” 王维敬脸色一白,“刑期”这两个字立刻让他大脑细胞充血,全速运转起来:“我,我记起来了,他好像要我们找几个身体素质过硬的代孕者,说得是,是……嘴一定要严,一定要能生的,学历年龄什么都在其次,我好找歹找才给他找到两个屁股大的,应该都在30岁左右吧,有经验,估计他自己也找了些人吧。应该……就这么一件事吧,他平时从来不会要求特殊条件的代孕者。” “那你还记得那两个妇女的姓名和联系方式什么的吗?” “哎呀,这个我真不记得了。您说,9年前,啥资料都没有,怎么可能记得住嘛。” 司徒笑想到了龙建定下的那条铁律:买卖双方不见面,不交流。而这个关键的龙建,他死了! 就是那条铁律,将好多线索一刀斩断,这条规定不可谓不毒,简直就像是一种反侦破智慧的沉淀,司徒笑从里面闻到一股熟悉的味道,那是当年,他还在反黑组时,时常能闻到的气息。 “你们和龙建,都是在读大学时认识的好朋友?” “室友,我睡他前一个铺。” “那么,在平日交流中,龙建有没有提过,他以前是干什么的?” “他几乎不说他以前的事,当时寝室里他年纪最大嘛,我们都叫他龙哥,他就说一些他读书时的事情,还有就是他家里面,和他老头子关系很糟,别的……”王维敬遗憾地迎上司徒笑的目光,猛地一个激灵,刑期,刑期啊!赶紧深思,皱眉苦想:“啊!我记得后来大家关系好了之后,有一次喝多了,龙建就说现在这社会,只要胆子大,有的是钱可以赚,叫大家不要愁以后没工作、挣钱少,他会罩着我们的。这是原话,嗯,没错,他就是这样说的,当时蛋子就问他,龙哥以前在哪里发财啊?我记得龙建是笑着回答的,放心,跟着我,做医生也能发财,发大财!” “他真的从未提过他是干什么的?他没有说过他跑建筑、跑营销、到处打工这事儿?” “嘿……不瞒您说,这话吧,都是认识嫂子之后他才说的,我们兄弟几个,都不怎么信,因为龙建当时给我们的感觉……啧……就不像一个经常在外面跑的人,但有些时候他又会说些大话,感觉以前他很牛逼的样子,就有同学怀疑他是不是蹲过监狱。警察同志,这个,不知道和龙建的死有没有关系啊?” “我问什么,你回答什么,不该多问的话,就不要多问。”司徒笑脸色一沉,又追问了一些龙建在大学里有没有什么特别表现和日常生活细节问题,却没有多大收获。司徒笑反复确认之后,原始档案也快拍完照了,他又让王维敬详细地介绍了这家医院的运作流程,和王维敬还能记得的违规违法行为。 基本将他们的犯罪事实都了解清楚之后,司徒笑打电话通知了天涯市警方,和这边的同事进行了接触,分享了案情,协助展开调查处理。 2 这两日,恩恩她们都排演到很晚才回家,艾司第一次陷入情感的困惑,他不知道该向谁说。 从睁开眼的那一刻起,艾司就看到了恩恩。他从未想过,有一天,恩恩会像花菜一样,离开自己,不再理会自己,那艾司该怎么办呢? 艾司很苦恼,怎么会有这样的事情发生呢?这绝对没可能的,可是那个老处女,说得好像跟真的似的。 艾司苦苦独立思考了一整天,终于找到了答案:没可能的,艾司这么乖,又很听话,还能帮恩恩做好多事情,恩恩不可能不理艾司的。恩恩永远都好喜欢好喜欢和艾司在一起的。 可是除了这个问题,陈静宜还抛出了另一个问题,也如同一根刺卡在艾司心上,那个男生欺负过恩恩,恩恩还因此哭过,这个问题,去问恩恩,恩恩会不会生气啊? “艾司啊,如果有人欺负我,你可要保护我哦。” “什么是欺负啊?” “就是打我啊。” …… 草甸上蓝天白云,花菜还在,一切又如回到了昨天,恩恩的话犹在耳边。可是艾司要怎样才能保护恩恩呢?艾司又有点自责,过了这么久了,竟然还没想到一个好办法。 艾司可以做的,就是打理好家里的一切,让恩恩她们回家,就能有个干净、明亮、舒适的环境。可是,这段时间恩恩她们都那么累了,艾司还这么晚才回家。艾司决定要早些回家,让这个家里充满温暖和欢笑,让家成为一个保护恩恩和婉儿她们的地方。 大明已经懂得很多道理了,艾司想向苏姐姐请辞,因为他想有更多的时间留在家里。 当晚艾司就将自己的想法告诉了苏姐姐,“大明已经不调皮了,我想应该不用我这个家庭教师了吧?” “咦?怎么好好地不想做了?是大明、小明惹你不开心?” “没有啊,大明、小明都很懂事了啊,不过最近恩恩她们在准备万圣节,每天都很忙很累,艾司不想很晚回家。” “哦,这样啊,那这样吧,苏姐姐放你几天假,等恩恩她们忙完这段时间,艾司再过来做老师好不好?” “大明、小明已经听话懂事了呀?我就是陪他们玩,也没做什么的。”艾司觉得自己的作用不大。 “小孩子嘛,有些教过他们的东西很快就会忘啦,说不定过几天又变回原来那样子去了,要不苏姐姐先给你付这半个月的工钱,当作预付的定金?你知道苏姐姐带两个调皮的孩子很辛苦啦,就当帮帮苏姐姐的忙?”苏姐姐知道,要让这两个小家伙安静下来,那需要何等的本事,要是艾司过几天跑别家去了,要想再找到这样一个家庭幼教难度可就大了。 和苏姐姐协商完毕。在柔情攻势下,艾司推托不得,平白得了一笔薪水,艾司觉得苏姐姐给的太多了,苏姐姐却只说给少了,最终拗不过苏姐姐,艾司拿着这笔钱离开了黄家。 地铁通道内,艾司专注地聆听着夕诗姐姐演奏。渐渐地,艾司已经习惯每晚来这里,用音乐让自己的内心平静,无论欢乐也好,烦恼也罢,艾司很喜欢那种平静的感觉。那感觉,就像在莲花山的草甸上吹着风,和花菜坐在一起,一言不发地看着云。 但是今晚夕诗姐姐显然不想让艾司心绪宁静,演奏的曲子一首比一首哀伤,最后又将那首离别后洪水滔天的拿手悲情曲目演奏了一遍,让艾司再度泪流满面。 这一次,赛夕诗演奏了完整的曲目,最后的曲风变得平静而沉缓,仿佛顺着一条河,没有波澜起伏,就那么安静地淌下去,最终归于无声的黑暗。 听完这首曲子,仿佛地铁通道内都是死一般的沉寂。 赛夕诗不像往常一样,等着艾司进行投币评分,而是开始收拾自己的乐器,一个巨大的蛇皮口袋,能放很多东西。 “夕诗姐姐,不要走!”不知为什么,艾司突然说了出来,那首曲子最后,那条流向黑暗的河,虽然没有波涛甚至没有一丝涟漪,但带着一种决绝,就像一个人心若死水,无论如何也不可挽回一般。 赛夕诗怔住,停下手里的动作,这个不是很通音律的男孩,却能听出每一个音符发出的灵魂之颤音,这次也不例外,她是下定了决心,要离开这座城市了。 看着那张不带城市烟火气息的稚嫩的脸,那泪水冲出横七竖八的花色纹路,赛夕诗觉得有什么东西触碰到了自己内心深处最柔软的那根弦,它让鼻尖发酸,它让心尖发颤。 赛夕诗颓然一叹,软软地靠着地铁通道墙壁,缓缓抱膝坐下,好像在沙漠中行走太久的旅人,很累很疲。她示意艾司过去,坐在她身边,然后问道:“你想听故事吗?” “想。”艾司其实是个爱说故事的人,受恩恩的影响,自然是又爱听又爱说,他依然记得,恩恩给自己说的第一个故事,就是丑小鸭的故事。 夕诗姐姐胡乱地揉了揉不知多久没有清洗过的油腻的乱发,就那么随意地说了起来。 在这个故事中,有一个很有音乐天赋的小女孩,上天赋予她一副天籁般的嗓音,又赋予她对音乐的灵动和热情。自从她有机会接触音乐后,就好像找到了生命的灵魂,3天就会读简谱,1个月就能听着音乐记下简谱,3个月会听会唱超过500首歌曲,半年时间就能拉得一手很好的小提琴,丝毫不比专业选手逊色。这些只能称之为天赋。 但上天在赐予她音乐才能的同时,却没有赐予她一个幸福的家庭,她家里很穷。事实上不只是这个小女孩家里很穷,她出生的那个小村,小村所属的小镇,小镇所属的县城,最具特色的一点,就是一个字——穷! 究竟穷到什么程度呢,那里的女孩子,通常要到十一二岁,首次来例假之后,才有裤子穿;通常一家人若有几个女性,那便谁出门,谁穿裤子。 小女孩的妈妈,因为实在忍受不了这种穷,在生下小女孩之后,没两年就跑掉了。小女孩和父亲相依为命,度过了短暂而欢乐的童年,后来她的父亲因为劳累而生病,还是因为穷,小病拖大,大病拖成不治,最终不治身亡。那一年,小女孩12岁,她父亲56岁。因为在那个地方大家都很穷,所以很晚才能娶得上媳妇,而且很难有外来的媳妇能在那地方挨过一年。 小女孩的精神支柱就这样崩塌了,她很茫然,不知该何去何从,不知未来该如何继续。就在她老师不停地激励她,当她想凭借个人的力量重新面对生活时,那些愚昧的村民,三个壮年男子,将这个孤苦无依的小女孩强暴了。 精神和肉体的双重打击,湮灭了这个很有音乐才华的小女孩最后一丝求生的希望,她在一夜之间谱下了一首曲子,留给自己最敬爱的老师。她在父亲的坟头拉了一夜小提琴,随后选择了——悬梁自尽! 这不是悲惨命运的结束,而是悲惨命运的开始。那个小女孩被人及时发现并救了下来,但由于缺氧过度,造成大脑不可逆的损伤,被救活后整个人已经神志不清了。她不知道自己是谁,甚至对普通事物也缺少足够的认知能力,智力还不如一个三四岁的小孩子。 那个地方实在太穷了,穷得连人都没有资格随意选择自己的生死,那个被人救活的小女孩,竟然成为了村里的公产,最后被两个四五十岁的兄弟以两只鸡的价格买走,他们需要一个女人来为他们生孩子,他们愿意养活这个傻女孩,只要她能生孩子。 在那个改革开放已经普及的年代,实在很难想象,居然还有地方会那么穷,那么落后,那么愚昧,这件事情给那个支教的老师相当大的震撼和冲击。其实,当那个支教老师看到那小女孩给自己留下的遗书般的曲谱,上面写着“留给自己最敬爱的老师”这几个字时,她就知道,小女孩的灵魂已经完全地融入曲谱当中,在那以后,她的灵魂已经死了,活下来的是行尸走肉。 这是一个天才陨落的故事,并不华丽,但它将那支教老师的梦切割得支离破碎。 她在那里教了三年,看着那个天真、质朴、若无瑕碧玉的女孩成长,无微不至地照顾着那个小女孩,将她当作自己的亲生女儿一般。 她仿佛看到了一颗音乐巨星正在冉冉升起,她仿佛看到了自己儿时的梦在那纯真面前获得灵魂的升华。 但命运似一根无形的针,轻轻便戳破了那梦幻的泡影,心碎了,梦醒了。 当那位支教老师发现,一切都无力阻止也无法改变了时,她只想离开那个伤心的地方,她只能离开那个伤心的地方,她甚至恐惧不安,害怕自己成为第二个小女孩。 她去的时候,带着满箱的书籍和满心的热忱。虽然那里什么都没有,她一个人在废弃的房屋里搭起了简易的教室。方圆几十公里,只要有能力走到这所学校的学生,她都教,从7岁到27岁,在这所只有一个老师的学校,所有的课程,她都教,从音乐到算数,从美术到汉字拼音…… 她离开的时候,什么都没拿走,只带走了一首没有取名的曲谱,她为它命名为《魂殇》。这就是能让艾司泪流满面的那首曲子的由来,《魂殇》。 夕诗姐姐兴致很高,一改往日淡漠的态度,好像话多到会说不完似的,说完《魂殇》的来历,她又给艾司接着说了另一个故事。 那个支教老师,离开了小山村之后,并没有就此放弃,她依然牵挂着小山村里其余的孩子,为他们未来的出路和命运而感到担忧。虽然有别的支教人员接替了她的工作,但听说第二个老师还没干到半年就跑掉了,第三个老师勉强支撑了一年也强烈要求换人。 最关键的是,小女孩谱写的乐章始终在她脑海盘旋,她不知道练了多久,才能准确把握住每一个音符的节奏。虽然她每个月用微薄的工资买书籍或文具寄往或是请别的老师带去那个小山村,但每当拉那首小女孩用灵魂谱写的《魂殇》时,她都会有一种深深的负罪感。 纵使不愿,她却总是不自觉地将小女孩遭受的命运归咎于自己,为什么那晚要让小女孩独自回家,为什么没能阻止那些村民,如果强行带走小女孩并想办法让她住上最好的医院会不会更好? 但发生过的事情无法挽回,那位支教老师最终得出一个结论,发生这一切的罪魁祸首都源自那一个字……穷!因为穷所以没有受教育的机会,因为没有文化所以愚昧,因为愚昧才导致了悲剧的发生。 离开小山村之后,又拿了两年教师工资,那名支教老师离开了学校,那点微薄的工资让她养活自己都很困难,更不要说资助他人。可是大山里那些孩子充满求知的眼神,无数次在她梦中出现。那个小女孩谱写的美妙旋律,也无数次在她耳边萦绕。帮助那些孩子,让他们有机会走出大山深处,然后再回去重建家园,成为那位支教老师的人生目标。 当教师积累的财富不足以完成这一项浩瀚的工程,所以她选择了下海,她以为凭着自己在音乐方面的才情,总有一天会出人头地。她觉得自己要求不高,成名之后,只想让那些穷苦山村的孩子有平等受教育的机会。 可当她离开了校门,才可笑地发现,自己的理想是多么幼稚,现实再一次无情地粉碎了她的梦。 她去酒吧驻唱,那动人的旋律却因为不符合潮流而被轰下台;因为不肯大口陪酒而被人泼过酒;因为不解风情而被人打骂。从一个酒吧辗转到另一个酒吧,当她以为自己收入得到提升,却惊异地发现,自己的开支也在对等地提升着,最终的节余还是只能用微薄来形容。 她参加各种比赛,却因为没有门路,没有读懂潜规则,任凭怎么努力还是一次次落选。 酒吧的受辱和比赛的遇冷让她终于读懂了规则,既然没有后台,那么就只能按照潜规则来办事。为了获得登台的机会,她陪过几个男人,但她终究是一个有底线的人,在一些更年轻却更没有底线的妹子面前,她一次次败下阵来,总是失去崭露头角的机会。 她也知道自己并不美丽动人,相貌甚至属于中下,但当年年轻,女孩子嘛,打扮打扮,再丑也有三分姿色。可是从自重到曝照拉票再到自荐枕席;从与顾客对骂到喝酒赔笑再到卖弄风情,她总是跟不上潮流的节奏,总是在内心的底线与生存的边缘来回挣扎,正应了那句歌词:是我跟不上时代还是世界变化太快? 她曾经坚信,付出就会有收获,努力就会获得成功,但现实总是无情,一次又一次让她体验到失败的苦果,甚至连与成功失之交臂的经历都不曾有过一次。 成功的大门宛若一块黑色巨岩,无论她激情的浪花怎样拍击也无法叩开,甚至无法令那岩石有些许改变。 直到某一天,她宿醉街头醒来,才姗然发现,自己已经堕落到这种程度了吗?原本自己从心底鄙夷那些人的行为,现如今自己早已沦落到比那些人更为低贱的境界了。 一直让她坚持着的,不过是每月购买文具和书籍的几张发票凭条。她终于醒悟,自己的梦想有多么可笑,想凭借一个人的力量去改变一个地区的经济,自己根本就没有那个能力,不过是痴人说梦而已。 那天起,她改变了自己的梦想,不再梦想着一步登天、一举成名,转而希望通过自己的劳动积攒少部分的钱,开一个小小的花店或是琴行,在能自给自足的基础上有更多的节余,换来更多的书籍和文具,继续资助那些山里的孩子;自己的力量就只有这么大,所以才需要更努力去发挥这一点小小的力量。 很遗憾这个觉悟来得晚了一点,那时候她已不再年轻。 从那天起,她再一次走出逆境,重拾自己的尊严,不再卖笑陪唱,只凭自己的劳动挣钱,只为给一座又一座的城市带去音乐,不管有没有人听。她不再化妆,衣衫破一点也不用去换新的,省下来的钱可以更有计划地购买一些书籍和文具。 她知道自己的行为会被更多的人鄙视,但有什么关系呢,只要活得自由,过得潇洒,就像自己小时候憧憬过的那样,一把吉他,一身破旧的牛仔服,浪迹天涯,唱着我一无所有,但依旧内心狂野。 虽然有时候,她内心深处,依然渴望着有人停下脚步,静静地听自己弹唱一曲,哪怕没有金钱,只有掌声,那也是对一名街头艺人最大的鼓励。 但走过一座又一座城市,她始终没有遇见肯停步倾听的人,没有收获过哪怕一次掌声,每一座城市里的人都和那座城市一样,随着时代的车轮滚滚向前,仿佛时代正越行越快,那些人不加快自己的步伐就快跟不上时代一般。他们匆匆忙忙,不想被淘汰,而街头艺人的角落,早已被遗忘。 她已经习惯了那匆匆而过的身影和叮当的硬币声响,她也认为这种现象会持续到自己拥有花店或是琴行,直到有一天,一个有着一双好奇大眼睛的男孩站到她的面前,停下脚步,安静地倾听,并热烈地鼓掌。 那一天,她强忍着想哭的冲动给予怒骂,她不敢相信这是真的,她害怕这不过是命运之神给她开的另一个玩笑。 3 洗尽铅华见真容,浮华之后是平宁。当街头艺人的这些年,放下了心中的执念,由为了钱为了名而演奏,变成了我想要演奏、我渴望演奏之后,赛夕诗的技艺犹如神助一般地提升。 尽管没有人听,尽管没有掌声,她用音乐来洗涤自己的灵魂。在人来人往的巷口街头,在破旧的天台高楼,在临海大堤,在荒山峰顶,在候车大厅,在田间地头,她用琴声伴随自己的脚步,她用乐曲谱写自己的历程。 她用自己下海的十余年经历,谱写了另一首曲子,就是艾司最初听到的那首,将军沙场百战死,落日余晖斜阳后,她给它命名为《战沙场》。 艾司听得好感动,没想到每一首曲子背后都有这么动人的故事,虽然他对什么潜规则、夜店之类的不是很懂,但听到夕诗姐姐那沧桑的嗓音,看到她那忧郁的眼神,再想想自己听到的悲壮旋律,艾司便能感同身受。 赛夕诗告诉艾司,《魂殇》都是十几年前的老故事了,现如今国家和地方政府都加大了财政投入,那个小山村也改善了不少,但有些情况依然没有改变,穷人家的娃还是没有多少适龄就读书的,这也是她坚持年年寄书送文具的原因。 其间她回去过几次,最后一次是两年前,那个小女孩已经是4个孩子的母亲,而且当时正在孕育第5个,最大的7岁,最小的2岁。至于其中饿死病死多少个,她没有问,也不想知道。 两兄弟中的老大已经先一步离开人世,那次去赛夕诗带了一笔钱,想带走那个小女孩,但那老二不同意,在那半百老者眼里,他的婆娘至少还可以为他再生10年,更主要的是,4个孩子中只有1个男孩,他需要更多的儿子来传承他们家的香火。 小女孩被一根铁链拴着,防止她乱跑走失。赛夕诗当时觉得,那个老头看他婆娘的感觉,就像在看一只会不停下蛋的老母鸡。 故事说完了,赛夕诗拍着艾司的脑袋叹息:“唉,老娘要走啦,艾司。” “夕诗姐姐,你为什么要走呢?” “你看看经过地铁的这些人……”赛夕诗随意地指了指,“他们走得那么匆忙,像被谁赶着似的。除了你,没有人愿意停下来听我演奏,就连扔钱都是匆匆地扔下然后又匆匆地离开。不只是地铁,街上、公交车站、海边都是这样。这座城市太忙了,每一个人都像忙碌的蚂蚁,在他们眼里,我就是一个要饭的。” 赛夕诗叹了口气,无比感慨:“这座城市不欣赏老娘。再说老娘本来就是街头艺人,街头艺人又叫流浪艺人,流浪就是从一座城市走到另一座城市。我想,我可能会走到更好的地方,遇到更好的人吧。” “可是……”艾司站起来,重新在赛夕诗对面蹲下,盯着她的眼睛,无比真诚地说道,“我很欣赏你!夕诗姐姐。” “你欣赏我有什么用?”赛夕诗笑了,“老娘……你夕诗姐姐的年纪,做你阿姨都绰绰有余了,你还想我给你暖床啊?” 艾司的大眼睛眨巴了一下,仿佛经过了很认真的思索,然后反问:“夕诗姐姐,暖床,到底好还是不好啊?” 赛夕诗罕见地脸红了,她忽然觉得,自己无法直视那双眼睛。在这信息爆炸,日渐市侩的世界上,怎么还有这样质朴纯真的人?她很想问,你火星来的吗?但最终只是摸了摸艾司的头,沉声道:“你帮不了我的,小艾司,你的夕诗姐姐注定是一个流浪的人。在这座城市,能够遇到你,老娘已经很满足了。你夕诗姐姐在这座城市的收成不好,那个破房间的房租也到期了,老……我想换个地方试试运气。我现在是真没钱,不然快离开了,怎么也得请你大喝一顿,我们应该大醉一场才好。” 艾司却是蹲在那里,开始思考,如何才能帮到夕诗姐姐。夕诗姐姐不仅曲子演奏得好,而且还有好棒的梦想,怎么可以让她一直流浪?梦想!《中国民艺秀》! 艾司马上想到了《中国民艺秀》,可是,好像人家已经不接受报名了。但是海选初赛那天,那个评委姐姐问过艾司的问题艾司还记得,如果想让恩恩她们重返舞台,自己就会失去表演的机会。艾司自然而然地理解为,如果自己放弃表演的机会,就可以把机会让给别人。 要让夕诗姐姐站在《中国民艺秀》的舞台上,她应该对更多的人说出自己的梦想,要让更多的人来帮她实现这个梦想。艾司突然就觉得想想都好激动,捉住夕诗姐姐的手问道:“夕诗姐姐,你还想参加演出吗?大舞台上的演出。” 想!怎么不想!当然想!做梦都想!赛夕诗脑海中立刻蹦出了这些回答,但她没有说出口,只从艾司平时扔的零钱就能看出,这个小男孩也不是什么有背景有门路的人,他这样说,只是为了让自己开心吧。 艾司还在继续说:“夕诗姐姐你知不知道,《中国民艺秀》的南方赛场就在我们海角市!” 赛夕诗茫然,对于不听收音机、不看电视,更是远离了网络的她而言,哪里知道什么《中国民艺秀》啊,自从开始做街头艺人之后就不再关心那些赛事了。 “我可以让你参赛,你只要一直赢一直赢,就能得到全国总冠军,就和《星光大道》一样,全国观众都会认识你,他们能帮你完成心愿。” “没用的。你夕诗姐姐还是有自知之明的,我的水平哪能拿什么全国冠军啊,那些啊,都是内定了的。” “那……就算拿不到总冠军,还有周冠军和月冠军啊,他们都有愿望基金的,能让好多人知道姐姐的愿望,来帮你完成的。” “别傻了,你姐姐参加过的比赛比你听过的歌还多,老娘还不知道怎么回事吗。” “不……不一样啦。” “怎么不一样啦?” “那是因为……因为……因为你还没有碰到响当当、顶呱呱的艾司啊!”艾司拍着胸脯,很自豪地说道,“一定可以的,夕诗姐姐你演奏得那么好,艾司最喜欢听你拉小提琴和弹吉他了,艾司喜欢的肯定好!只要恩恩同意,明天就和民艺秀的评委姐姐和工人叔叔说,你一定能参赛的。” “你的好意我收下了,你看我现在这样子,人家不把我赶出来就不错了,你夕诗姐姐啊,连件像样的衣服都拿不出来。” “我给你买。”虽然拳台上的钱都拿给大头去办身份证了,不过今晚正好又有一笔不菲的收入,如今艾司口袋里不差钱,顿时说得豪气干云,不过顿了顿,说道,“不过要恩恩她们同意,夕诗姐姐的想法这么棒,恩恩她们一定会同意的啦!姐姐你的手机多少?” 赛夕诗摇头不语,这些年她已经与过去的生活断绝了往来,每个月才和家人朋友通一次电话,手机也有很长时间没用了。 艾司二话没说将自己的手机翻了出来:“这个给你。” 赛夕诗一看,是一款OPPO的翻盖手机,上面还贴着星星,挂着可爱的小挂坠,一看就是女孩子用的:“这是哪个女孩子送给你的吧?这是人家的一番心意,你怎么可以拿来随便给人呢?” 艾司挠挠头:“这本来是雅欣给婉儿用的,换了一圈才到我手上。雅欣手机很多的,让她再给我一个,她会给的。夕诗姐姐有多久没参加过表演节目啦?” “我啊,出来之后,有五六年了吧。姐姐我已经不适应参加节目了。”赛夕诗看着艾司拳拳盛情,将手机在手中翻转把玩,想着怎么才能劝说这个小弟弟放弃这不现实的念头。 “对嘛!”艾司反而更热情了,“所以夕诗姐姐你不知道,现在的比赛都不像以前啦,现在是所有的人都可以参与的,都是观众投票,不是评委说了算了。不一样了。到时候夕诗姐姐你穿得……干净一点,你的演出会惊动全场啦。所有的人都会为你鼓掌的,要不我们现在就去买衣服!” “不忙,等你和那恩恩商量之后再说吧,对了,为什么要恩恩同意呢?” “我们是上周六去报名的,是这样的……”艾司将自己莫名就参赛,又进入复赛什么的都说了一遍,也说了自己的愿望和那个评委姐姐的许诺。 赛夕诗听懂了全部过程,找到了问题的关键,劝艾司道:“那个评委姐姐只是考验你,看你是不是愿意放弃自己上台的机会去成全你的愿望,并不是说,只要你放弃机会,就可以换一个人去顶你,这些全国性的大型比赛,哪能说换人就能换人的,你夕诗姐姐连名都没报,根本就没有参赛资格的,喏,手机还你,姐姐很感谢你做得一切。” “为什么不可以!”艾司急了,“连试都没有试过怎么可以放弃!你不是说想要好多穷孩子有书读,有知识可以学吗?你不是说你想开一个花店一个琴行,可以挣更多的钱去资助他们吗?恩恩说过,不管别人是成功还是失败,你没有亲自去尝试去经历过,你永远都体会不到。你为了你的梦想坚持了这么多年,既然《中国民艺秀》说是公益节目,他们不可能不让你上的!至少也要试一下啊!” “姐姐已经尝试和经历过太多了,艾司。” “这次不一样啦!你既然还有梦想,就应该相信希望啊!恩恩说过,哪怕失败一万次也不要气馁,你不继续尝试,又怎么知道一万零一次就不会成功呢!以前也有一个姓艾的人,他就是总是失败,但他都没有放弃,他就是一直尝试下去直到成功为止,最后他好成功好成功的。” “姓艾的人?” “艾的深啊。” “哦,爱迪生啊,恩恩对你很重要啊,你总是张口闭口就是恩恩说过的,恩恩那么喜欢表演,这次上好梦想也是她好大的期望,她肯定不会同意你胡来,将这么好的机会让给一个不太熟的陌生姐姐。” 艾司低头思索了片刻:“恩恩不会啦,她都好有爱心的,我们也有一起去捐过书,给那些偏远山区的穷孩子,恩恩肯定好支持姐姐你的梦想,这次上不了舞台,她还有下次机会啊,如果姐姐你这次就这样放弃了的话,以后机会都不会来找你啦!” “那你现在就和她打电话,看她会不会同意。”赛夕诗将手机递给艾司,笑盈盈地看着他,“你,不会没有她的电话吧?” 艾司有些迟疑,解释道:“恩恩现在在忙啦,明天万圣节,这些天他们都准备到好晚的,恩恩说,忙的时候我打电话过去她会生气啦。”抬头一看,夕诗姐姐还是一脸微笑,仿佛在说早就知道你要这样说一般,艾司鼻孔里重重吐出口气:“好,我马上打。” 说着就拨通了电话。 “那边,那边搭得不对,再高点。衣服,衣服没系好,千万不要忙中出错,那个,那个挪过去点……”身为白云社的副社长兼元老级人物,恩恩对这次万圣节舞台剧的重视程度前所未有,舞美、灯光、音响、化妆、道具、演员、剧本台词设计,事事亲力亲为,越发临近公演就越发严谨。 “恩恩,电话。”雅欣在台下叫恩恩,小声说:“艾司。” “喂?你怎么现在打电话,不是告诉过你在我忙的时候不要随便打电话吗?” “什么?你要换一个愿望?喂!那边不要升那么高。那个,那个小武同学,灯光再柔和一点,我要的是氛围!氛围!懂不懂!” “你说什么?一个更好的愿望?什么姐姐?陈福,去叫社长来,让她帮忙看着点调背景光,这个效果怎么行啊,肯定不行!” “嗯,你说,哦,给乡下孩子捐书助学,这个很好啊。”恩恩眼前一亮,用手捂着手机对婉儿道,“婉儿,文风来了,他就在门口,看到没?帮帮忙,告诉他我在这里,好婉儿,好婉儿……” “喂,你接着说,问我同不同意,很好啊,你看着办就是了,我没问题,就这样,我忙着呢,挂了啊,早点回家去把房间打扫干净!” 艾司喜滋滋地挂上电话,将手机重新塞进赛夕诗手里,将赛夕诗两只手抱在一起:“恩恩她同意啦,同意啦,夕诗姐姐!” 赛夕诗本想说,就算你那恩恩同意了,那大赛主办方也不会同意的,但看着替自己高兴的艾司,最终只是嗯了一声。 “夕诗姐姐,你不走了吧,明天不会走了吧?”在等到赛夕诗点头之后,艾司高兴道:“那就太好了,明天一定要等我电话,我要跟忠伯请假,跟周老师请假,我可以陪你去选衣服,去……去做头发,我要带你去《中国民艺秀》,我要带你去实现你的梦想。” “嗯。”赛夕诗艰难地仰头,不想让突然就湿润的眼眶流下泪来,多少年艰苦地打拼,一个人默默地努力,听过了太多的甜言蜜语,从没有一个人,如此真挚地在自己耳边说:“我要带你去实现你的梦想!” “那我们说好了哟,明天,一定要等我的电话。我要先回去了,恩恩叫我搞卫生。”艾司很高兴地离开了,走远了回过头来,将手比作电话的姿势放在耳边。赛夕诗的眼泪终于没有忍住,怔怔地滑落下来。 4 第二天周三,艾司找雅欣又要了一个带号的手机,给《中国民艺秀》的工作人员打电话。 “喂,你好,是《中国民艺秀》吗?我是参赛选手啊,编号?我是213号。是这样的,我认识一个姐姐,她的表演很赞,她还有个更赞的梦想,我想用我的周冠赛参赛资格,换她上场……” 电话另一头毫无意外地骂了过来:“换人?你以为这是什么?你们玩过家家呢!你知不知道每一个节目的编排我们需要做多少工作,你以为是你们家开的?我告诉你,你如果要退出就现在,我们好安排后备选手上场,你不要到时候说找不到人了!” “那,就让那位姐姐作为后备人员去试一试喽?” “神经病!”对方挂了电话。 艾司不明白,为什么工作人员脾气会这么火暴。他又打了另一个联系电话,这次对方态度稍好,不过还是告诉他,连报名参赛的程序都没有,是绝对不可能的,参加下次吧。艾司连推荐的理由都还没说得出口,又被挂掉了,好像对方真的挺忙的。 艾司继续打电话,工作人员不行,他想办法查其他号码,度娘无所不能,人肉分外强大,认真起来的艾司果然可怕。 艾司真的没想到,答应过夕诗姐姐的事情,怎么会做不到呢?就是换一个选手参赛嘛,既然能让后备选手上场,为什么不能让夕诗姐姐上场?这很容易的事情嘛,夕诗姐姐的演奏那么好,梦想那么棒,他们为什么连理由都不想听就拒绝了呢? 那街头大幅宣传广告上不是说,“告诉我们你的愿望,我们一起让它飞翔”吗? 从剧组的杂务到外景记者,从舞美到音效师,艾司将所有能找到的电话联系人都联系了一遍,只有一个外景记者耐心听他说完了故事,最后表示爱莫能助,其余的人都忙得没时间听他讲故事。 不过这也难不倒艾司,打电话没用没关系,电视台不还在那儿吗?反正艾司今天请了假,他一边打着电话一边搭车往电视台赶。 一路上艾司都想好了,找下面的工作人员没用,找赞助商和投资方也太远了,要找就要找节目的编导,找策划和创始人,最低一级也要找到编导助理。实在不行,找到那天那个评委姐姐也行。找评委姐姐说道理去,是她告诉自己可以用参赛资格换一个人的,为什么民艺秀的其余人都说不行?这到底是不是公益节目? 艾司杀到电视台,找到《中国民艺秀》的采编工作站,他很有礼貌地向每一人打听,结果听到的消息却是:总编导和总策划根本不在海角市,分赛区的编导及其助理,有两人外出学习,有两人回总部开会,还有两人跟着外出采风团,外景导演也不在,留在电视台里负责民艺秀的最高领导只有一位后期采编总成师助理。但是,你想要见他,你有预约吗?没有,那人家很忙的,他要负责后期总成,包括舞美、灯光、音效、服装、道具、声画合成、采编合成。哪里有空理你? 你一定要找到他?舞台、音响室、音像后期制作室、会议室、服装道具室……如果还找不到,可能就外出与一些形象设计师或服装设计单位联系去了。 如果你是参赛演员,可以去参演排练室;如果你有建议或意见,有专门的建议电子邮箱。你有要求,一定要见到可以负责的负责人?你有预约吗?你代表哪个单位来的?你代表你自己?神经病,出去!不要扰乱我们的正常工作秩序。 什么有梦想,什么和别人换一个梦想,说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再次警告你,出去啊,不出去叫保安了啊! 艾司被赶出了忙成一团糟的工作室,他呆住了,怎么会这样?为什么和自己想的完全不一样?不是说让人展示梦想的地方吗?为什么连让人说出梦想的机会都不给?艾司完全搞不明白,他们到底在忙什么?把一个表演者换成另一个表演者,不就是换一个人吗?到底有什么难处?为什么会做不到呢? 艾司能想的办法都想过了,连一个可以做决定的人都没见着,答应夕诗姐姐的事情办不到了!那艾司岂不是成了骗人的小狗?艾司真的不懂,就是让夕诗姐姐替代自己,一个人站在那儿,然后换另一个人站上去,这多简单的事情啊,怎么就会变成了一件办不到的难事呢? 艾司是拍着胸脯给夕诗姐姐保证过的。艾司从不失信于人,而且夕诗姐姐的梦想真的很值得大家去帮她,为什么做不到呢?怎么可以做不到呢?艾司一筹莫展,他已经无计可施了,艾司就要成为一个失信于人的人了,夕诗姐姐的大好梦想也不能帮她实现了。艾司想不通,他觉得很难过,走到电视台大门口,他就蹲在那里伤心地哭了起来。 艾司哭了没一会儿,一名头发花白的老者急匆匆地走进电视台大楼,就看见艾司蹲在门厅正中哭,上前问道:“小伙子,知道这哪儿有厕所吗?” 艾司抬起一双哭得微红的眼睛,一面抽泣一面回答:“我带你去。呜呜,呜……这里弯道很多的,呜,跟我来吧,呜呜……” 对于已经来过两次的地方,加上刚才找那位总成师助理,上下来回不知道跑了多少遍,艾司对这栋大楼的结构和各房间职能基本门清,带着老者走向最近一个洗手间。 老者觉得这孩子不错,怕弯道太多自己找不到,还亲自带自己去,便问道:“小伙子,你为什么哭啊?” 这一问不打紧,艾司顿时找到了委屈的宣泄口,立刻号啕大哭起来:“《中国民艺秀》都是骗人的!哇……” 那哭得叫一个惊天动地,简直就是受了天大的委屈,只要看到艾司哭的那模样,但凡有几分良知的人都要动恻隐之心。老者赶紧劝道:“噢,小伙子不哭,受了什么委屈告诉伯伯,伯伯给你做主,说来听听,《中国民艺秀》都怎么骗你了?” 艾司将老者带到洗手间,老者关了门板上大号。艾司就守在门板外哭诉,他从《中国民艺秀》来海角市做宣传打广告说起,说自己参赛时评委姐姐是怎么承诺的,然后又说自己和夕诗姐姐是怎么认识的,夕诗姐姐的表演有多么棒,她的梦想有多么棒,她的人生有多么坎坷,她是如何为坚持梦想而不懈努力,听得老者不胜唏嘘。 可是,当自己想找评委姐姐兑现承诺,却被告知这是根本不可能的,这不是骗人是什么!那么多大人合伙来骗艾司,《中国民艺秀》做的广告和宣传也都是骗人的!他们根本不想帮别人实现愿望,他们连听愿望的兴趣都没有! 然后艾司说自己是多想帮夕诗姐姐实现愿望,怎么打电话找人,怎么一次又一次被骂被拒绝,自己又到电视台上上下下地问,结果最后怎么被赶了出来,他们连听自己说几句话的机会都不给,说得像一个活脱脱的黄世仁欺负杨白劳。 老者从隔间出来,眼角依稀含泪。不知是被赛夕诗为梦想而历经沧桑的执着感动,还是被艾司为那萍水相逢的姐姐实现愿望而不管不顾的勇气所打动,总之他觉得,《中国民艺秀》,不就是为这些人而准备的吗?如果连这些人都被拒之门外,那《中国民艺秀》就真成了艾司口中所说的,不过是一个骗人的真人秀舞台罢了。 因此,当老者完整地听完艾司的哭诉之后,决定帮艾司将这个事情推动一下:“小伙子,你的手机借用一下。” 艾司将手机递给老者,老者拨了一个电话:“喂,老汪吗,我杨第舟,昨天刚通了电话今天就把老同学给忘啦。” “老杨!今儿个什么风把你吹来啦?我现在在外面拍外景呢,给那些参赛选手拍愿望背景故事,现在有点忙。要不,晚上约个时间吃饭?” “你忙个球!”杨第舟和自己老同学开起玩笑来,“喂,说真的,先不忙着拍,跟你说个事儿,你们节目组海角地区总编导和你们在一块儿?那这样,你开免提,我希望你们能抽出半顿饭的时间,听一个很励志的故事,这是一个真正有梦想的故事。” 杨第舟将手机还给艾司:“将你刚才告诉伯伯的故事,再说一遍。” 艾司不知道电话那头是谁,但还是按老者的要求,又从头说了一遍,在说到自己怎么打电话找工作人员的时候被老者制止了,然后杨第舟将电话拿了回去。 “怎么样?你们天天说要找素材找新闻,这个够励志了吧?” 电话那头的老汪说道:“如果他说的是真的话。” “是不是真的马上就可以证实。我要说的是……”杨第舟缓缓道,“你们的工作人员都跟你一个屌样,成天说忙忙忙,就不知道到底在忙些什么,这么励志的一个故事人家小伙子找上门来,求爹爹告奶奶居然没有一个人肯耐心听他说完,最后还把人家给赶了出来。人家一个好好的小伙子,弄得哭得跟小孩子似的,我看了都伤心!你们的公益就这么搞的?” 这语气似乎有点重了,那头商议了片刻,有了结论,老汪说:“这样,我们这边片区编导的助理小李马上赶回去,带你们一起去找那个街头艺人。下面的工作人员嘛,他们都有很多杂务,老杨你也要体谅体谅嘛。这确实是个好素材,如果证实是真的,我和片区编导亲自来策划包装运行,你看怎么样?” 杨第舟则说道:“你们这个节目怎么做,怎么运行,我不知道,也不懂,不过公益活动嘛,至少也该人性化一点,这件事被我知道了,我就帮这小伙子说一两句,你也不用顾忌什么老同学的身份面子,该怎么做还怎么做。本来今天是路过,顺道来看看你的,一进门就看见这小伙子在你们电视台门口哭了,我觉得这是好事儿,你们多了一个好节目,了却人家一桩小心愿,皆大欢喜的事情。那,不说了,这是那小伙子的电话,待会儿你们那什么小李过来就直接和这小伙子联系好了,既然你不在台里,我还有事要先走了,改天老同学再聚一聚,就这样啊。” 杨第舟将手机还给艾司:“好啦,伯伯就只能帮你到这儿啦,待会儿会有人和你联系的,你的那夕诗姐姐应该可以替你上场的。喏,这是伯伯的电话,如果他们再骗你,你就直接给伯伯打电话。不要再伤心啦,男儿有泪不轻弹,大气一点,豪气一点!”说完,杨第舟在艾司双肩按了按,艾司觉得这位老伯伯的力道好足,被这么一按,就好像吃了定心丸似的。 将老伯伯送到门口,艾司也没搞清这位杨第舟老伯伯是什么身份,怎么自己费尽全力也解决不了的问题,这位伯伯打个电话就全解决了? 没一会儿,还在路上的小李就打电话过来了,找艾司了解了一下情况,并询问那位街头艺人现在身在何处。艾司说由于这边还没联系好,如果他们需要,就马上打电话叫那位姐姐。 那位助理小李希望回到电视台的时候就能见到人,艾司说马上通知。 挂了这位助理哥哥的电话,艾司立马给自己的手机拨号,谁知道嘟嘟响了两声,手机里却传来“对不起,你拨打的用户已关机……”这样的声音。 艾司傻眼了,夕诗姐姐不会晃点自己吧?自己没有夕诗姐姐的住址啊,要是夕诗姐姐关了手机,那上哪儿去找人啊? 赛夕诗坐在海角市客运中心候车大厅内,她的行囊是一个硕大的包袱,里面装着各种乐器和一些生活必需品。 她独自坐在一排座椅上,左右都空空荡荡,没人愿意靠近她,她的穿着打扮和那个巨大的包袱足以让许多人敬而远之。赛夕诗自己也知道,若扔个盆在自己面前,很快就会有人往里扔钱了。 赛夕诗早已习惯了这样的待遇,宠辱不惊,现在她唯一关心的只有一件事,她握在左手里的手机,和捏在右手里的车票。 是去还是留,取决于她的左手。 好久都没有,这种忐忑不安的感觉了,曾经起伏的岁月早就为她的心披上了一层铜墙铁壁,她已经习惯于不对任何事情抱有希望。可是这次,那双眼睛,令自己原本平静如一滩死水的心又微微泛起了涟漪。 赛夕诗是一大早便收拾好行李来到车站,却买了一张午时的车票,她觉得过了午时还没有电话打来,就说明那个小弟弟艾司已经尽力了,终究还是没希望的。本来也是,你又不是总导演的直系亲属,哪有选秀节目半途换选手上场的道理,除非有奇迹发生。 可是不知为什么,每当想起那张略带秀气的脸,那双瓷白青黑的眼,她仿佛又看到了山里那些孩子,他们质朴纯真、渴望求知,她仿佛又看到了小惠,她的灵秀、她的期望。她开始愿意相信奇迹,并等待奇迹。 偌大的候车大厅,人流如织,来往穿梭,赛夕诗静静地等待着,甚至对身边的嘈杂也充耳不闻,仿佛置身于一个独立的世界。 她的内心复杂而纷乱,时而回想起过往参赛的种种经历,时而想到山里的孩子们,时而又想将这些杂念驱除出脑海,只想保持一片空灵;可过不了多久,她又忍不住开始幻想,自己站在舞台上,灯光全开,琴声悠扬,掌声从雨点逐渐增大至海浪,潮涌而来。 想着想着,她忍不住微笑起来,各种心思都展露在脸上。她时而痴笑,时而紧张,时而欢乐,时而忧伤,以至于过往的人看到她,都觉得这是个疯婆娘,说不定过一会儿,还会做出什么更疯狂的举动。 赛夕诗是如此在意,以至于不敢翻开手机看看,仿佛手上握着的只是一个泡影,只要翻开手机盖板,那个等待奇迹的梦就会被戳破了。因此她也一直不知道,自己手里握着的手机,早已因为没电而关机了。 宣判也好,放榜也罢,最揪心的时刻是等待,时间是那么漫长,因为不知道结果而让人平添诸多遐想,但再漫长的时光也会流逝殆尽。电子提示板已经开始提示那班客车开始验票,请大家排好队。 终究还是没有反应啊,赛夕诗用力地捏着手机外壳,有些吃力地将它放进了自己的口袋:艾司,姐姐知道你已经尽力了,不管怎样,还是要谢谢你的,哪怕是一场空欢喜,你的心意,姐姐已经完全收到了。 赛夕诗双手撑着座椅站起身来,做了两次平静得可以感到自己心跳的呼吸,用左手稳健地握住了巨大包袱的绳头,将它抡起来,甩过自己的肩,扛上。巨大的包袱压得她的腰微微一弓,她稳住了自己身体的重心,略有吃力地迈开步子,一步一步挪到了队伍的末端。 赛夕诗回望了一眼,自己坐过的那排座椅已经有人抢了上去,用纸巾认真地擦拭了,坐下,并用手扇动着周围的空气。她苦笑,看向检票口,不再张望。 过一会儿,赛夕诗将手里的票用嘴衔着,腾出一只手来,隔着口袋按在手机上,一面用身体感受着包袱的重量,一面期待着震颤和铃声在最后一刻带来希望。 距离检票口越来越近,希望却从未响起,赛夕诗不得不重新面对现实,她松开手,取下嘴里的票,在检票员有些厌恶的眼神中将车票递了上去。 便在此时,一个不属于手机传来的声音在赛夕诗身后响起。 5 “赛夕诗女士请注意,赛夕诗女士请注意,请接到通知,马上赶到接待室,你的弟弟正在到处找你……赛夕诗女士请注意……” “喂,你到底检不检票?”检票员有些火了,这个穿得比那些卖菜老农还邋遢的流浪女,票刚递到一半就死死捏住不放,拽都拽不过来。 赛夕诗心里正天人交战,究竟是不是叫我?没有错,是这个名字,会不会是同名同姓的?姓赛的不多,应该不会是巧合吧?我的弟弟?只能是艾司了,可是,艾司怎么不打电话呢?他怎么知道我在这个车站的?这车坐满马上就要开了,如果去接待室,回来客车肯定开走了,要不要去? “到底检不检票,不检就一边去,挡着我们后面的人啦。”后面排队的人也鼓噪起来。 赛夕诗想起艾司说过的话来,不去试一下怎么知道,就算失败了一万次,又怎么知道一万零一次不会成功呢……自己这是怎么了?连迈出一条腿的勇气都没有了吗? 赛夕诗将手里的票一点点抽回,然后离开了排行的队伍,高举起手中的票:“马上就可以登车的票,有没有人要?” 原来,艾司发现联系不上夕诗姐姐马上就担心起来,如果夕诗姐姐没有接到自己的电话,她肯定会走,虽然从夕诗姐姐的故事中能听出,她大部分出行选择都会选长途公车,但也不排除其他可能。所以艾司打算给海角市的机场,两个火车站,三个客运中心统统打电话,没想到才第二个客运中心就找到了夕诗姐姐。 助理小李先赶回电视台,紧接着夕诗姐姐扛着大包袱也赶来了,小李让赛夕诗先即兴演奏一段。谁知道赛夕诗情绪还未平复,虽然整首曲子没有出现杂音,但也没发挥出正常水平。艾司听了都觉得,今天夕诗姐姐拉这首曲子,只能给五毛。 不过小李的重点显然不在这里,听了大半就叫停:“好,就这样,是这样的,你的这位弟弟给我们说了你所做过的事情,你的表演倒在其次,我先要确定的是,你的愿望和你所做过的这些事,是不是真的?” 赛夕诗表示确实如此,小李却不像艾司那样轻信,继续问道:“有什么方法可以证实这件事情吗?” 赛夕诗还未回答,艾司就在一旁点头:“有的有的,夕诗姐姐说,她唯一能留下的,就是每次买了文具和书籍的发票,对吧,夕诗姐姐?” 赛夕诗叹了口气,虽然她知道,节目的工作人员这样询问也没错,只不过她更愿意默默地做这些事,而不是将这件事当作什么资本来获得演出的资格。不过艾司既然都这样说了,她也只好从包袱里拿出一本黑皮笔记本,这是她存在于世,唯一能证明自己价值的回忆了。 那本笔记本看上去比它自身厚了一倍,小李拿过去翻看了几页,每一页都工整地贴着去小店购买的手写发票,发票下面的笔记本上就记载着赛夕诗买了这些文具书籍并寄送出去之后的当时心情。 小李信了,最早的发票和日记都已经开始褪色,这显然不是作伪,他告诉赛夕诗和艾司,等他和总编导、外景和舞台导演、策划等人商议之后,再告诉他们该怎么做。 天天见的外卖业务已经覆盖到电视台来了,趁着小李去和他的头儿召开电话会议的空档,艾司和赛夕诗吃了一顿简易工作餐。赛夕诗百感交集,吃着套餐盒饭味同嚼蜡,到现在还不敢相信这是真的,奇迹果然发生了;艾司倒是很高兴,又做了一件值得表扬的好事,至少在帮助夕诗姐姐实现梦想这方面迈出了第一步,也是最关键的一步,接下来,就看夕诗姐姐能走多远了。 没多久,小李带着会议结果回来了。一个方案雏形也出来了,首先,艾司还是要先上台表演,由艾司表演结束之后,再陈述自己退出比赛的理由,重点是突出两个愿望的不同之处,自己为什么会被夕诗姐姐的梦想所打动。为了避免到时候出现意外,需要尽快为艾司录制一段节目,小李询问艾司的节目有没有准备好。 艾司的节目是早就准备好了的,因为选手分组前就需要进行节目报备以便进行分组,然后需要一些专业指导和彩排审核,由于艾司的节目分组比较靠后,所以还没有经过这一步骤。 不过艾司的节目对艾司而言可谓小菜一碟,由于不再需要参赛挑战,他只需要拿出一个节目作为铺垫,接下来就是口述陈情。 艾司从自己的节目中选了一个“平衡采花”,由于只是作为背景,还不能在舞台上拍摄,节目组选择了外景,为此特意抽调回来一个外景摄制组。 杂耍平衡术中最难的,莫过于双球平衡,就是一个圆球,上面放一块木板,再放一个圆球,再放一块木板,演员需要站在木板上面,控制球、板和人的平衡。控制球的平衡比控制筒的平衡难度要大很多,因为重心需要控制为点而不是线。 艾司表演的节目,是在一张长条凳上放一个球,球上放一块板,但最绝的地方在于,他不仅要保持身体在板上的平衡,还需要向后仰,弯腰,一直将头伸到凳子下面去将长条凳子下面的花衔起来。 这几乎已不是人能做得到的动作了,它对重心的控制力,需要像电脑一样精准,而且身体的柔韧度,需要超乎想象的好。 本来在舞台设计中,长凳下面还要设计钉板,上面要倒铆约半尺长的锋利铁钉,艾司一旦从凳子上失衡掉下,那就是铁钉穿身的结局,不过外景拍摄训练场景,就没必要这么做了。 由于缺少灯光音效等舞台元素,艾司看上去完成得很轻松,只让摄制组惊诧于他身体的柔韧度。接下来就是艾司的内心真情大独白,短短不足一百字的话,节目组找来四个编剧,改了十几遍演讲稿,力求达到理想的煽情效果。 艾司的记性也很好,过目不忘,可是外景导演对此始终不满意,无数次提醒艾司:“你不要笑嘻嘻地说,感觉很儿戏的,你要严肃一点,要被感动,连你自己都不感动,你怎么去感动别人?” “重来!” “重来!” “重来……” “咔”“咔”“咔”…… 结果艾司拍的次数和改稿的次数也差不多,艾司还是无法达到导演要求的效果。夕诗姐姐终于可以登上大舞台去实现梦想了,这是一件高兴的事情,高兴不就应该笑嘻嘻的吗?艾司打从心底高兴,哪里还悲伤得起来,他的真性情与演绎格格不入,被感动就是被感动,高兴就是高兴,你要让他在高兴的时候去表现出被感动的样子,艾司实在做不到。 最后导演没辙了,只能协商:“要不,我们就放录音,不要出现画面。”导演组商量之后,觉得这是一个淡化上一位选手,重点突出下一位选手的好方法,就这么决定下来。 赛夕诗那边就要简单多了,只是提醒她要注意形象,估摸着那位助理小李觉得她的演奏技巧和梦想差异有点大,还提醒她多练习,把演奏技艺再提高一点。 由于艾司是杂耍类节目,而赛夕诗是音乐类节目,所以对选手的编组也要进行适当地调整,不过这些节目组内部的事情,艾司他们就不是很了解了。 录完音,艾司带着赛夕诗去买新衣服,赛夕诗提起还没落脚的地儿,艾司又和夕诗姐姐去找了电视台附近的出租屋。艾司说到做到,昨天刚拿到的钱一下就见了底。 赛夕诗看在眼里,记在心头,原来世界上真的有这样的人,他不计得失、没有目的,就是单纯地去做一件他认为对的事情,甚至可以付出全力。他真的做到了,赛夕诗无法想象,这个此刻正在身边兴高采烈替自己规划着舞台梦想的弟弟是怎么做到这一切的。 她只从节目组工作人员口中听到些只言片语。整整一个上午,他都在电视台里上下奔波,找一个又一个工作人员恳求、询问,问到几乎每个工作人员都记住了那张脸,问到甚至有的工作人员以为他的精神有问题…… “哦!对了!”拎着大小包将夕诗姐姐送回新的出租屋,艾司突然想到什么,“等我一下,夕诗姐姐。”将包递给赛夕诗就跑了。 赛夕诗看着新的住所和放在房间里的大小包,她清楚每一件物品的价格,这些加起来,恐怕是他好几个月的全部薪水了吧!艾司,你为什么要对姐姐这么好?你让姐姐无以为报啊。赛夕诗整理了一番新的住处,坐在床沿上,陷入思考。 没多一会儿,艾司气喘吁吁地跑回来了,手里拿着几个好像信封一样的东西,敲开门,在门口很郑重地说:“呼……呼……夕诗姐姐,这是……送给你的礼物,祝你……在民艺秀的舞台上,实现你的梦想!” “艾司,你,你已经给姐姐买了这么多东西,你这是……” “那不一样的,那是艾司答应过要买的,这是礼物,恩恩说过,答应过人家的事情一定要做到,而礼物,不分贵重,代表的是一个人的心意,请收下。”艾司双手执礼,十分恭敬。 赛夕诗从艾司手里接过那几张信封样的礼物,拿到手里一看:“褪毛贴!” 艾司不好意思地嘿嘿笑着挠头,解释道:“那个,刚才买衣服把钱都花得差不多了,只剩下几块钱了,买不了什么好的礼物,但这是艾司的一片心意,夕诗姐姐不会嫌弃的哦?” 自己这个傻弟弟,就在刚刚,将身上最后几块钱,花得干干净净了,这些一元钱一张的褪毛贴,无疑是赛夕诗收到的,最贵重的一份礼物! 赛夕诗突然情难自已,给了艾司一个紧紧的拥抱。艾司措手不及,只听夕诗姐姐在耳边说:“谢谢你,艾司,你这个弟弟,姐姐认了。如果、如果有一天,你遇到什么困难,不管什么困难,都可以告诉姐姐的。” “嘿嘿,好啊。”艾司感受到从夕诗姐姐那边传来的心跳、温度和力度,也觉得很开心。 这时候,艾司暂借给赛夕诗的手机响了,是找艾司的。艾司接听了电话之后眉头皱起,将新拿的手机给夕诗姐姐互换了,然后告诉夕诗姐姐,恩恩学校里有点事,自己要赶过去,再次祝夕诗姐姐的梦想早日实现,便道别离开。 赛夕诗没有急着收拾房间,她突然有了灵感,想要创作,她要新谱一曲。 这首曲子,就从与艾司的相识写起,一个人在地铁站默默地拉着小提琴,他就像一只森林里被音乐吸引过来的小鹿,那双澄清的眸子带点迷茫,带点怯意,带着欣赏,带着好奇,就那么突兀地出现在了自己眼前…… 电话是陈静宜打来的,这位戴眼镜的女博士连续两天约谈艾司,在她的狂轰滥炸,连哄带骗下,艾司到底没能抵挡住,交出了自己的手机号码。 陈静宜在电话里说恩恩在学校里可能会有事发生,问艾司要不要过来,有关恩恩的事情,艾司当然火急火燎地赶了过去。 万圣节晚会是在晚自习之后,陈静宜将艾司悄悄带进学校:“你怎么这么慢。”她当然不会说,你差点就赶不上我们为你准备的节目。 艾司问道:“恩恩怎么了?我打她们手机没人接?”他没钱赶车,一路跑过来。 陈静宜得意地一笑,当然没人接,现在那三个小妞都在舞台上,有人敢用手机才怪:“现在还没事,不过我们得赶快点,待会儿就不好说了。” 陈静宜将艾司带到后台服装室:“快,换衣服。” 艾司眼尖,这不是自己设计的那套服装吗?他问道:“为什么要换衣服啊?” “你以为那地方谁都能去啊,不换衣服你怎么能看得到你的恩恩。”陈静宜催促。 艾司狐疑地看了陈静宜一眼,却看见陈静宜也拿了一件道具服往身上套,于是半信半疑地跟着穿上了,陈静宜又拿出一个草帽扔给艾司:“戴上。” “这又是什么呀?” “你又不是我们学校的同学,会被人认出来的。” “哦。” 陈静宜抓紧时间,又给艾司上了点妆,让他看起来更黝黑一点,让人不能一眼辨认出来,急匆匆地说:“跟我来。”带着艾司直上二层小木楼。 到处都是做着鬼脸的南瓜灯,墙上还飘着戴白面具的黑布幽灵,路边时不时有鬼怪小精灵绒偶,整个节日气氛非常浓厚。 这次白云社安排的剧目是根据一出著名的喜剧改编而来,为了迎合节日气氛,特意将男主角改成了吸血鬼。 年轻帅气的吸血鬼史提芬(司徒文风饰)被他的父亲吸血鬼伯爵指婚给另一位吸血鬼公主凯瑟琳(冯恩恩饰),但他喜欢上了平民女孩艾琳娜(郑婉儿饰)。同时另一位平民农夫小伙戴蒙也喜欢着艾琳娜,但是艾琳娜已对不知身份的史提芬一见钟情,而吸血鬼公主凯瑟琳却喜欢着农夫小伙戴蒙。 与此同时,暗夜精灵女王(赵雅欣饰)正在和丈夫闹矛盾,夫妻俩因琐事争吵,最后决定打一个赌,看吸血鬼史提芬到底是和凯瑟琳结婚还是跟平民女孩艾琳娜,以此来决定双方谁说得更有道理。为了证明自己说的才是真理,暗夜精灵女王和她的丈夫都悄悄地派出了使者,携带着“一见钟情果实”,服下果实的人,会疯狂地爱上睁开眼看见的第一个人。 在得知史提芬即将和另一个美丽的公主凯瑟琳结婚之后,艾琳娜负气出走。史提芬追了出来,通风报信的凯瑟琳和追着艾琳娜出来的戴蒙也都跟在后面,他们却各自先后遭遇到暗夜精灵女王和其丈夫派出的使者,结果粗心的使者弄错了对象,原本也讨厌和史提芬在一起的凯瑟琳公主第一眼看见的是史提芬,而史提芬则无可救药地爱上了农夫小伙戴蒙,戴蒙则第一眼看到凯瑟琳……美丽而善良的艾琳娜被冷落了。 四个欢喜冤家朝着截然不同的方向上演了一幕幕喜剧。至于剧本为什么会改编成这样的走向,自然得问总编导冯恩恩同学。 学校剧场一角,一名较艾司稍高一点的男同学被两名女生逼到墙角。 “陶学姐,真的不行啊……”男生哀求着,“我会被社长除名的。” “究竟你是社董还是我是社董?”陶慧颖挑起眼角,妩媚斜睨一下,劝道,“放心吧,这点权利我还是有的。我找的可是专业演员,你连个台词都记不熟,上去也是丢人现眼,我这是救场你懂不?” 男生无奈苦笑,心中暗道:“副社长会打死我的。” 陈静宜将艾司带到舞台旁侧的二楼道具台上。接下来的一幕将是史提芬无情地拒绝了向他苦苦哀求赐予爱情的凯瑟琳,而这一幕恰巧被农夫小伙戴蒙看见,正当他准备义愤填膺地怒斥史提芬时,却被史提芬深情地表白了。 舞台上,灯光下,身着吸血鬼王子服的司徒文风帅气逼人,那棱角分明的脸庞,那挺拔而高高的鼻梁,那深邃且多情的双眼,他的一颦一笑都会引来台下无数痴情的目光关注,微笑起来,就连那两颗道具做的小獠牙,都显得那么迷人。 舞台旁,阴暗处,艾司一眼就认了出来,那不也是自己设计的服装吗?那个家伙又是谁?为什么他穿着我做的衣服?陈静宜读懂艾司心中所想,在一旁诱导道:“就是那个家伙,你的恩恩可对他喜欢得不得了哦,不过他倒是不怎么搭理你的恩恩。你瞧……” 6 凯瑟琳从舞台另一头追了出来,想要亲近史提芬,却被无情地推开。她悲伤地呼喊着:“噢,史提芬,我心爱的人,我对你的爱,犹如那沙漠里的烈焰,请你不要拒绝,请你不要走远。” 史提芬却再次将凯瑟琳推开,决绝地拧过头去:“不,凯瑟琳,我的心已经不再属于我,当我看到他的那一刻起,我就知道,我们不可能的……” “不!”凯瑟琳悲怆地大喊着:“你不能无视我的爱!你的微笑是那样迷人,你的眼神是那么忧伤,噢,你已经占据了我的心,它只肯为你而跳动,你怎么忍心拒绝它,伤害它!” 远处的陶慧颖暗啐:“呸,这么恶心肉麻的台词,亏她想得出来。” 史提芬有些犹豫,凯瑟琳冲上前去,从后面环抱住史提芬,幸福得做小鸟依人状贴在史提芬的背上:“我的心已经不再完整,只有和你在一起,它才是完整的。” 史提芬却如触电一般,将凯瑟琳推开:“美丽的血族公主啊,你是完美的,你的爱是如此真诚而可贵;可是我的爱,已经给了别人,虽然他不高,也不帅,可是我是那样地爱他,就像蜈蚣爱上了闪电,就像飞蛾爱上了火焰,我愿追随他到天边,无悔无怨。所以,公主啊,请珍藏好你的爱,留给,爱你的人吧。” 凯瑟琳被推倒在地,她一手撑地,一手伸向史提芬,再次悲怆地呼喊:“不!史提芬,我们有婚约的,你不能弃我而不顾,你是要让我把心,掏出来给你看吗?”说着,凯瑟琳以战地匍匐前进的姿势,飞快地爬过去抱住了史提芬的大腿。 陶慧颖怒,暗骂:“不要脸的小骚蹄子,爬得这么熟练,排演时肯定没少抱大腿。” 还有一个人比陶慧颖更怒,在一旁看着的艾司已经是怒火中烧了,理性告诉他那舞台上上演的一幕或许并不像自己想象的那样,可是感性早已将理性盖了过去。 恩恩都已经这样了,他怎么还能那样?他为什么要把恩恩推倒,还踢她!还在踢! 恩恩哭了!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 欺负恩恩! 不可饶恕! 杀了你! “你走!女人!我们之间注定不可能拥有爱情!”史提芬要从凯瑟琳的紧抱中脱身,迈开步子,用一条腿拖拽着凯瑟琳而行,“放手!”语气坚决而无情。 “不!我不放,我宁愿死,也要抱着你!”凯瑟琳死死抱住史提芬的腿,流下伤心的泪水,对于恩恩这种实力派演员,眼泪是真的大颗大颗掉落在台上。 陈静宜一看这边酝酿得差不多了,不可思议的是那个外卖小子的一双眼睛居然变得微微发红,她赶紧拿出无线小话筒别在艾司衣领上:“该你上了,去吧,去救你的恩恩。”拍了艾司一下,将小话筒的开关打开。 艾司抓着绳子就荡出去了,颤声大喊:“住手!你这个!不好的蛋!” 舞台上,史提芬朝着艾司深情呼喊:“噢,戴蒙,吾爱,你终于肯现身了!” “呆萌!别以为我呆萌你就好欺负!”艾司拽着绳子凌空踢过去,因为过于激动而没有控制住方向,一个翻滚落在了舞台上,站起来,转身,草帽下一双喷出怒火的眼睛敌视着司徒文风。 史提芬含情脉脉地走了过来:“噢,亲爱的你别生气,你听我给你解释……” 艾司一愣,这个男同学的眼神怎么那么古怪?看得艾司心头瘆得慌!不过他一低头,就看见扑倒在地上还没起来的恩恩,脸上兀自挂着泪痕,顿时那无名之火又腾地往上蹿了一大节:“还有什么好解释的!” 远处,原本戴蒙的扮演者小武同学有些奇怪:“陶学姐,我记得台词不是这样的?” 陶慧颖两眼发光,笑道:“好戏才刚刚开演呢,你看着就是了。” 观看的老师同学们都没听出异样,还觉得那个戴蒙的扮演者,果然将那种愤怒演绎得淋漓尽致,只有剧作者恩恩觉得不对,这一段不应该是文风说完了再接的吗,怎么给打断了?这个演员,不像是小武,可是……看上去好面熟啊? 司徒文风双手捧心,要将不被爱人理解的伤心难过演绎出来:“噢……” “噢你个头啊!”艾司小跑两步,蹬踏跳起,在空中就将拳头拉至弓满弦状态,一拳就挥了出去。 拳风猎猎,寒意割脸,司徒文风感受到了那陡然袭来的凌人杀意,汗毛倒竖,幸亏多少还有点底子,他再也顾不上表演,站桩后仰,避开了这一拳。 台下的同学这才有些惊讶,不是喜剧吗?怎么还上演了武斗,那一拳好犀利,文风同学避得也刚刚好,这个配合不知道要排演多少次啊。 艾司一落地,就是一记转身侧踢,将奔跑、起跳、落地的所有动能都蓄积在这一脚上,顿时就将高出自己一大截的司徒文风踢飞出去。 台下响起了一阵惊呼,甚至有同学鼓起掌来。 台上和旁边的演员们都惊呆了,这排演的时候不是这样的啊,那演戴蒙的同学发什么疯,也太投入了吧,这戏让人怎么接? 司徒文风落地,发出痛楚的呻吟,吃了艾司一脚,他只觉得仿佛五脏六腑都已移位,肚子里翻江倒海,想吐又吐不出来。 艾司不管不顾,三五步抢上去,直接就骑跨到了司徒文风身上。 除了陶慧颖、陈静宜等人,只有恩恩将艾司认出来了,她吓得手脚冰凉,刚才看得分明,艾司那家伙两个眼睛都发红了,他绝对不是来演戏的,他是来杀人的! 艾司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舞台上,怎么会扮演起了戴蒙,恩恩根本顾不上思考这些问题,虽然司徒文风无论身高还是体重都占有优势,体育也从不是弱项,但恩恩丝毫不觉得他能反抗艾司的进攻。别人不知道,恩恩却是清楚得很,发了狂的艾司,可是徒手击毙过野生黑熊的! “住手!不要!”所以恩恩尖叫一声,立刻扑了上去。 台下的同学这才觉得这出戏有点不对劲了。 艾司此刻已经完全沉浸在愤怒之中,什么都听不见,只想将压在自己身下的男子撕成碎片,敢欺负恩恩,就要有赔上性命的觉悟! 他一只左手捉住司徒文风的手腕,制止他伸手抵挡,右手握拳向后拉,这时候恩恩从后面朝艾司扑过来。 艾司反手一肘,顿时觉得打到了什么东西,紧接着就听到恩恩啊的一声痛呼。 艾司一惊,回头一看,恩恩已经反跌出去,双手捂住了脸,雅欣、婉儿和其余演员也从后台冲了出来。 陶慧颖收起了笑意,也有些花容失色,这事情闹大了,谁会想到这送外卖的这么生猛,和她原先预计的完全不一样。 艾司蒙了,他只想打欺负恩恩的那个人,他可没想过会打到恩恩啊。艾司丢下司徒文风,第一个冲到恩恩身边:“恩恩,你没事吧?你要不要紧啊?呜哇……我,我不是有意的……哇……” 艾司要查看恩恩的伤势,被恩恩一把推开,又紧张又难过,顿时大哭起来。 台下不少同学和老师也都站了起来,司徒文风同学还在那儿躺着呢,这打人的怎么先哭起来了? 雅欣第二个抢到恩恩身边,也很紧张:“手拿开,我看看。” 恩恩拿开手,眼睛却闭着,好像睁不开的样子,有些困难地好不容易将眼皮抬了起来,雅欣惊呼:“你的眼睛!” 恩恩的眼睛也红了,和艾司的两眼通红不一样,恩恩的眼红,分明是眼球里有血! 恩恩的双手紧张地四下摸了一番,抓住了雅欣的手死死不放:“雅欣,雅欣!我的眼睛!我眼睛,看不见啦!”声音无比凄凉,通过小话筒传遍了整个剧场,顿时台上台下都乱作了一团。 “快,送医院!”“打电话,谁来打电话!”“司徒文风同学怎么样?” 司徒文风还在舞台上躺着,一时半会儿还起不来。 “校医呢?校医在哪里?” “通知家长没有?谁联系一下,文风的哥哥,还有恩恩的妈妈。” “赵老师,维持一下秩序。丁老师,叫保安来。李老师,找校医……” 趁着混乱,婉儿找到艾司,关掉他的小话筒:“还不快走!”艾司一哭,她和雅欣也认出了艾司。 听到恩恩说眼睛看不见了,艾司早就丢了魂,哪里肯听婉儿的话:“我不走,呜呜,我要陪着恩恩。” 婉儿大急:“你还好意思说,你,你,你笨蛋啦!你留下来只会害了恩恩,走啊!” 雅欣不知什么时候也挤了过来,左右看了一眼,压低声音道:“谁让你上舞台来捣乱了?趁现在还没人注意到你,还不快滚!” 雅欣话音未落,就听见有老师大声询问:“刚才打人的那同学在哪里?打人的同学!” 赵雅欣抓起艾司的草帽,随手扣在了旁边一路过的同学头上,猛推一把艾司:“快走,把衣服脱了!” 艾司顺势一个翻滚,滚到了舞台下面,混入人群之中,在翻滚的同时,他的外衣脱落下来,留在舞台上。 好不容易从后面挤到舞台上的小武同学,刚上台还没站稳,就好大一顶帽子扣了下来,不偏不倚地戴在头上,周围的同学听到老师询问,立刻将目光投了过来,小武同学委屈地大喊:“不是我!不是我!” 赵雅欣一把揪住小武同学的衣领把他拽到自己面前:“说是你就是你,你敢跑一个试试!” 在赵学姐横眉怒目的威逼下,小武同学立刻两眼泪汪汪,只能小声嘀咕:“真的不是我……” 艾司抹干眼泪,顿时成了一个大花脸,他没有走远,等在学校里,又混在同学中间一直跟到医院,同学们对这个花脸同学倒没多少怀疑,只以为是学校里哪位好心同学。 司徒文风同学伤势较轻,被抬到医院后就能自己下地行走了,医生做了常规检查,验血,拍片,没有什么大问题。可冯恩恩同学的眼睛似乎有点麻烦,而她妈妈因为太忙,还要晚一些才能赶过来。 医生找了班主任潘素清,雅欣和婉儿也跟了进去。 眼科大夫说:“我们做了详细的眼部检查,显然这位同学的眼睛是因为受到外力打击而产生的一个结膜挫伤。眼内出血呢,是一些毛细血管破裂引起的,照理说她的情况应该很幸运,要是外力再大一点,晶体破裂,那就可能引起永久失明。但是她现在这种失明的情况很少见,我和另外两位眼科专家交换了意见,我们一致认为,她的暂时性失明,是癔症引起的。” “癔症?”潘老师和雅欣及婉儿都没听说过这种病。 “对,这是一种……可以说是思想上的疾病,目前全世界医学领域都没能给出一种权威科学的解释。只能说是由于情绪上的剧烈波动导致了生理上某些器官暂时失去功能,癔症可以引起的症状很多,包括半身瘫痪、失明、失聪、失语或是强迫性脊椎强直,或半身舞蹈症,等等。” 雅欣小心地问:“医生,那癔症是不是精神病啊?” 医生笑笑,解释道:“它虽然是由情绪、思维方面引起的症状,但和精神病又有明显的不同,精神病患者是由脑部异常放电而产生的某些症状,有的患者则是大脑出现了直接的损伤;而癔症……它更多的是和潜意识有关。具体的可能要心理科的医生才说得比较清楚。” 婉儿听得很认真:“那大夫你的意思是不是说,恩恩的眼睛没有问题,她突然看不见是因为某些心理上的负担才导致了失明?” “对!”医生赞许地点头,“虽然结膜挫伤,但好在不严重,注意一下休养,甚至不用什么特别的药水,过两天等出血吸收掉就好了,但她不应该看不见,视网膜、视神经、晶状体、睫状体什么都是好的。所以,根据你们提供的描述,我们觉得这位同学这次是受惊吓过度导致了她暂时失明,是一种很强烈的心理暗示作用,癔症,是一种心病。” “那,她什么时候才能恢复呢?”婉儿很担心地提出这个问题。 “所谓心病还要用心药来医,之所以叫你们出来,就是希望你们能配合院方,做一次心理疗法。我们会给这位同学敷贴,戴眼罩或是缠绷带,让她相信这次是受到外力而导致视力失明,但不是很严重,经过治疗就可以康复。时间,大概为一周左右,但是有一点一定要注意,这件事情,不能让别人知道,尤其是当事人。” “如果被她知道,自己的眼睛没有器质性病变,那么,这次治疗就全白费了,在她自己解开心结之前,有可能会一直失明。而人体的每一个器官都是因为有用才存在的,一旦长时间处于这种心理性失明状态下,器官功能会退化,她会从假性失明演变成真性失明,那个时候就……没办法了。” 从医生办公室出来,雅欣和婉儿都觉得不可思议,难道恩恩是被艾司吓坏了?但是不可能啊,艾司有什么可怕的? 艾司一直在给恩恩做处理的医护室外守候,好不容易等到护士出来立刻上前问道:“这位姐姐,恩恩她……里面那位同学她怎么样啊?眼睛要不要紧?会好吗?没事吧?” 吴爽刚毕业没多久,还在海角市第一人民医院转科室,今天是在眼科最后一天当值,下个月就要转到重症监护室去了,虽然肯定会更累,但听别的护士说能学到很多东西,小爽的心情是很不错的。 看着这位花脸同学和别的同学明显不一样的紧张态度,不知为什么这位圆脸短发的小护士觉得他特可爱,微微一笑露出两个酒窝,对艾司道:“不要紧的,医生说了,只需要做一些遮光处理,平常护理的时候注意一下,用不了一周就好了。” 吴爽仔细看了看这张花脸,总觉得在哪里见过,忍不住问道:“我好像见过你耶,你叫什么名字?” “艾司。”艾司一报上自己大名,吴爽恍然大悟,顿时想起来在哪里见过了:“啊,是你!嘻嘻,你在新苹果幼儿园当老师,是不是!” 7 “嗯。”艾司被告知暂时还不能去医护室,便和这位小护士姐姐聊了起来,“你的宝宝在那里读幼儿园啊?” “哪有。”小护士脸一红,“别乱说,人家还没结婚呢。” 原来,上次小护士替代一位在儿科轮值的小姐妹去给幼儿园小朋友做体格检查,待到要取指尖血的时候,吴爽看到了令她爆笑不已的一幕。 针头亮出来,刚叮了几个小朋友,那些小朋友还没有怎么样,旁边一个带队的男老师看起来不到20岁,眼盯着针头将嘴一咧就开始号啕大哭,一边哭还一边安慰那些小朋友:“大家不要怕……呜呜,只有一点点痛,呜……要勇敢!哇——” 别说吴爽,同行的几名十几二十年的老医生,也是头一次看到,在幼儿园采血居然有老师带头哭的。这一哭可不得了,那些幼儿园的小朋友看老师都哭得这么伤心,大有一针刺下去十年难忘记的深刻疼痛感。顿时哇声一片,场面完全失控,排好的队形也彻底散乱,搞得老师要像捉小鸡似的到处抓人。 当时所有的小朋友似乎都管那个带头哭的老师叫“艾司哥哥”,吴爽她们后来回医院笑了好久,对这个带头哭的老师印象也是特别深刻。 这次看见艾司,吴爽又回忆起当时的情形,忍不住咯咯直笑:“我说,你就这么害怕打针啊,多大的人了,你不知道你那天哭的样子,哈哈……真的很难看,哈哈哈……” 艾司嘟着嘴道:“打针真的很疼的,那叮手指更疼!恩恩要不要打针啊?” 吴爽一时笑弯了腰,忽然觉得这个幼儿园老师怎么看怎么可亲,忍不住拍拍艾司的肩,见他没拒绝,又揉了揉他的头发,道:“哎呀,你太好玩了,你到底多大?” “16岁。” “16岁?16岁怎么在幼儿园当上老师了?叫爽姐。” “爽姐。” “我就是去带小朋友玩的,兼职。” “哎,真乖。”吴爽拍拍艾司的脸蛋,“我还要干活儿呢,先走了,里面那位是你同学吧?她上了药,没事儿,过一阵子就好了,你快去洗把脸吧。抹的什么东西,粘我一手。回见。” 艾司从洗手间洗完脸出来,正碰上了获悉内情的雅欣和婉儿。这时候大多数同学已经回去了,潘老师交代了几句也走了,就雅欣和婉儿留下来陪恩恩等她母亲。 婉儿紧张地四处望了望:“你怎么到这儿来了?有没有被人认出来?” 艾司摇摇头,雅欣把艾司的手抓过来,拉到僻静处,质问:“今天怎么搞的?你怎么会跑到我们学校去的?” 艾司这才将遇到陈静宜又被威胁的事说了一遍。末了,艾司可怜巴巴地望着雅欣和婉儿,央求道:“我真的是看到恩恩被那个坏蛋欺负,我是想保护恩恩的。我不知道恩恩从后面扑过来,我真的没想到会打到恩恩啊……”说着说着,眼泪又快掉下来了。 赵雅欣咬牙切齿:“就知道是万人骑那伙人在搞鬼,可恶,简直太可恶了!” “我该怎么办?”艾司也知道自己这次闯了大祸,“恩恩会不会很生气啊?她会原谅我吗?” 雅欣和婉儿对视一眼,当时她们在后台都看得分明,恩恩被打的那一下是她自己扑过去的,艾司绝对是无心的,可艾司真正想打的人是司徒文风啊!他不知道这个罪行可比打恩恩本人还严重多了。 婉儿建议道:“要不,我们还是先进去看看恩恩吧,艾司,他只是被人利用了。” 医护室门口,艾司说:“护士姐姐说不许进。” 雅欣一挑眉毛:“谁说不许进的,我们是去照看病人。” 婉儿温柔地对艾司道:“艾司,你先在门口等我们,我们去探探恩恩的口风,等她情绪稍微好一点了,我们叫你进来你再进来,好吗?” 艾司点头,十指交叉放在腿间,面壁而站。 医护室内,恩恩坐在床沿上,原本一刻也静不下来的她现在眼睛看不见,只好做了乖乖女。“恩恩。”“恩恩,感觉怎么样?” “雅欣,婉儿,你们怎么才过来啊,出去那么久,都不留一个人陪我。”恩恩听到声音,伸出手来,婉儿雅欣一人拉了一只手,一左一右陪恩恩在床边坐下。 雅欣看了看恩恩的头,打趣道:“哇,现在包扎得很像女海盗哟。” “那个……打人那事儿,后来怎么处理的?文风他怎么样了?”恩恩没工夫闲扯,打听消息是第一要务。 “我们急着送你来医院嘛。不过雅欣让小武认下了,艾司应该没被同学认出来。文风听说没什么大碍,到医院就可以自己下地走了,医生让他先回去了,他本来还想来看你的,但那个时候你正在做检查,老师也让他先回去,他就和其他同学先回了。” “小武肯认吗?” “放心,他敢不认,谁让他逃跑来着,如果不是他,艾司怎么会上场,我都给他说清楚,这个黑锅他必须背。” “你们知道是怎么回事啦?” “嗯,这个,让婉儿来说吧。” 婉儿将艾司的话委婉地转述了一遍,恩恩深吸一口气:“陶慧颖!” “那个,你看艾司他也是无心的啦,他只是笨得让人当枪使。不过谁叫你演技那么好呢,艾司说他看到你眼泪都掉下来,才实在忍不住想出手保护你,要不,就原谅他啦?”雅欣给艾司当说客。 “哼。”恩恩冷笑,她之所以没问艾司去哪儿了,因为她知道那家伙肯定在门外。 一听到恩恩冷笑,雅欣就觉得要坏事,上次艾司刷爆恩恩的信用卡,就被逼签了卖身为奴的协议,这次打了司徒文风,罪行可比刷爆卡严重多了。 “恩恩啊,我们都知道艾司的想法有时候和常人不太一样啦,这次我们也没告诉他演戏到底是怎么演的,他真的是很着急你,才一时昏了头,还好文风同学也没什么大碍啊。”婉儿也来帮腔。 “哦,这么说还是我们的错了?婉儿你的意思是我没有教好是吧?”谁知道越劝说越起到反效果,恩恩面无表情,其实心里一直在想究竟该怎样解决这个隐患。 艾司打人的起因是为了保护自己,而且受了老处女的诱骗,这点是可以理解的,但是他违背了当日的承诺,这就不可原谅! 在这之前,艾司一直是恪守诺言的,只要他认真答应过要做的事情,他就一定会做到,同样,只要他答应了不会去做的事情他也肯定不做。但是这次,他明显就没有做到,如果没有令他印象深刻的处置措施,艾司就会觉得自律性也不过如此,下次他会找到别的借口,再犯,再犯! 恩恩很怕,艾司徒手杀熊是她这一生见过的最可怕的事情,她一直将那一幕深埋在心底,也曾以为自己会淡忘,可当她看到艾司红着眼睛出现在舞台上时,她才意识到,自己根本就无法忘记,那个可怕的艾司! 那仿佛是天使与恶魔在瞬间完成了切换,那张人畜无害的笑脸霎时会变得冷酷冰凉,那是一种让人发自心底战栗的感觉,像在丛林中被毒蛇包围,像在悬崖边被狼群环伺,令人恐惧,绝望!有过那种体验的人绝不希望再次面对那样的情形。 “那,恩恩你想怎么处置艾司啊?”雅欣的话将恩恩思绪拉回。 是啊,这也是个难题,经济上的处罚?艾司把自己都卖了,已经卖无可卖,肉体上的处罚?恩恩觉得太轻了,而且在家里就没少打过他,说不定已经打得习以为常,那能起到什么加深印象的作用。怎样才能让艾司从身体到心底都牢牢记住这次的教训呢?恩恩不由自主地朝酷刑上联想,可想了没两个,就打了个冷战,觉得太残忍了,有什么能在不伤害到艾司身体的条件下又能让他记忆深刻的呢?有了! 恩恩侧过头来,冷冷道:“我想关他禁闭,先关个三五天再说。” “哇,这也太残酷了吧!”雅欣夸张地叫起来。 艾司的天性是活泼好动的,在森林里是漫山遍野地跑,进城之后,离开恩恩她们只半天时间,就已经好痛苦,好难过,好不开心了,要真把他关在小屋子里让他三五天不许离开,不知道会把艾司关成什么样。 婉儿也不忍心了,劝道:“恩恩,别这样,艾司他也是出于好心的。如果当时我们肯多花点时间给他解释,演戏到底是怎么回事,就不会出现今天这样的事情了。你这样只是罚他,又不给他解释到底错在哪里,这样对艾司很不公平。” “你什么意思啊?我的眼睛现在看不见啊,司徒文风被他一脚踢出去好几米远啊!这样还不算错啊?”恩恩情绪一时还不能平复。 “恩恩你听我说,我知道你的意思,艾司打人是不对,但是你不能强行要求他无论在什么情况下都只能挨打不能还手吧?还记得我们教艾司怎么讨价还价的事情吗?我觉得你这样一刀切肯定不行啦,我们得给他讲清楚什么情况下要保护好自己,什么情况下要帮助别人,什么情况下要弄清楚事情的原委,以及出手的轻重和如何控制自己的情绪,我觉得这样处理才比较正确。”婉儿不会争执发火,不过她平和的话更能让人舒缓情绪。 恩恩觉得婉儿的话有道理,自己只是被艾司吓到了才命令艾司不许对任何人出手,而没有想过告诉艾司如何正确地自保和保护别人,堵不如疏……不过现在这个不是重点啦,重点是赏罚分明,需要让艾司知道自己的行为给别人带来多么严重的后果。婉儿的劝解让恩恩决定改变惩处的方式:“嗯,婉儿你说得对,我决定换一种亲和一点的处罚。” “真的?那我现在就去叫艾司进来。” “等等,戏还是要演足,不然这小子不长记性,就起不到教育作用了。” “好,你说怎么办?” 艾司在门口徘徊,婉儿他们进去那么久了都不叫自己,恩恩肯定还在生气,12345,艾司等得好辛苦,34567,艾司等得好着急。 “艾司,可以进来了。”终于等到门里的传唤,艾司推开门,探出半个头朝门里看,恩恩三人坐在诊疗床上,就像大法官和书记员。艾司闪进医护室,轻轻地关好门,打量着恩恩她们三人的表情,一步一小心地靠了过去。 艾司低着头,背着手,抿着双唇,努力将上眼皮往上抬,使双眼看起来更大,然后耷着眉毛以一种楚楚的眼神看着恩恩。这是艾司被多次批评挨打之后总结出来的道歉表情,艾司觉得这是一门技能,他自己将这一招命名为“萌化”,以前这一招很有效的,可惜这次恩恩看不到…… 医护室里没人说话,雅欣和婉儿都用眼神暗示艾司,这次恩恩很生气,后果很严重,你悠着点。 “恩恩哪,我错了。”不光表情能萌化,艾司连声音也可以萌化,带点鼻音,提高一个音阶,降低两个分贝,这样能让声音显得更悦耳,更真诚。 “哼,你哪儿有错啊。”恩恩的分贝可以提得很高,“你是为了保护我嘛,你是觉得我被人欺负嘛。” “是啊,恩恩你原谅我啦!”艾司立刻看到了希望的曙光。 “想得美!”用纱布缠着眼睛的女王殿下不怒自威,“我们先不讨论教了你那么久你还分不清楚我们是不是在演戏这个问题。我就说说你的承诺,当初你是怎么答应我的?你连自己说过的话都做不到了,我还能相信你什么?” “可是……可是,我看到你都哭了嘛,我真的很生气,我就,我就不知道怎么了,我真的不是故意的,艾司从来没有想过要打别人的,嗯哼……”如果萌化这一招没有用,艾司就要放大招了,嘴一扁,我分分钟哭给你看! “翅膀硬了,长本事了,现在会做饭菜了,还可以教别人了,你也不用跟着我们三个小丫头了吧?你艾大爷的拳脚多厉害啊,要是哪天您老人家不高兴,我们三个小姑娘可受不起您老人家的拳头,你还是从哪儿来,回哪儿去吧。”恩恩也有杀手锏。 雅欣和婉儿保持沉默,不帮艾司说话,艾司可怜兮兮地看来看去,她们三人好像铁了心,顿时没了主意,怎么可以这样!那不一定能挤出眼泪来的佯哭立马演变为真哭,放开了嗓门儿哇地就哭开了,“人家不是故意的啦!哇……你们不要赶艾司走……吭,吭吭吭吭……艾司知道错啦……呜……我再也不敢啦……嗯……嗯……吭吭吭吭……” 在深夜的医院里,艾司的哭声分外响亮,惊得雅欣赶紧去捂他的嘴,恩恩将手一抬,指向声音传来的方向:“你看你!嘴里说一套,做的又是另一套!转让协议第九条,背!” 艾司扁着嘴,一面抽泣一面断断续续地背诵:“协议期间……呜呜……本人因过失,错误……呜……造成严重后果的,所有权人有权对此身体进行任何责罚……呜呜呜……责罚过程中,本人保证坚决不躲避……不缩手……不反抗……嗯嗯……尽量控制哭声大小,不影响……他人正常工作和休息,呜……” 婉儿看不下去了,暗中拉拉恩恩的衣服示意她已经可以了,艾司已经哭得快断气了。 恩恩不言语,让艾司再多哭了两分钟,这才昂首向天,以恨铁不成钢的口吻告诫艾司:“我不是要凶你,艾司啊,我是要让你知道,有些错误一旦犯了,是没有办法回头的,如果后悔有用,说句对不起就能解决问题,那还要警察干吗!” “我……呜呜……知道了……”艾司眼泪鼻涕口水混成一块,抽抽噎噎,泣不成声。 “好了好了,恩恩不会赶你走了,别哭了,你看你……”婉儿拿出纸巾给艾司擦眼泪。 “医生说,如果你出手再重一点,我就一辈子都看不见东西了,我该怎么办,你有没有想过?如果你那一拳,落在司徒同学脸上,他会变成怎么样,你有没有想过?”只听艾司的哭声,就能想到他的哭相,恩恩也心软了。 “我……呜呜呜……我没有……” “我不是威胁你,当然也不是不原谅你,我是要你知道,要你记住,绝对不可以再犯这样的错误。为了让你长点记性,所以我决定,如果你想让我原谅你,那么我缠纱布的这几天,你也要和我一样缠纱布,在家里禁足。” 雅欣和婉儿一愣,这样的惩罚,不是比关禁闭更重了吗?恩恩那丫头还说什么更亲和的处罚,这怎么亲和了? “这只是让你感受一下,你给我造成了多大的伤害,你明白吗?” “嗯……呜呜呜……” “好啦,还哭,早知道你这么能哭,当初给你取名字就不该叫艾司,改叫爱哭好了。”雅欣往艾司后脑拍了一下。 “要不,现在就给他缠上?”恩恩提议,医护室里有现成的材料。 “现在!”雅欣和婉儿都表示不同意,现在还有一堆问题没解决呢,还给艾司缠上,谁知道会出什么新状况。 这时候发放体温计量血压的护士回来了,看到他们4人还待在医护室,质问:“你们怎么还在这里?赶紧回病房去。” 回到病房,雅欣道:“程阿姨差不多快来了。” 恩恩道:“医生不是说没什么大问题吗?只是需要休养眼睛嘛,一周就可以拆了,她都不用来的。” “眼睛看不见了,她不亲自来看看怎么放心,我是担心程阿姨会不会住到我们宿舍去。” “放心吧,我妈那么忙,她才没工夫管这些闲事呢。” 说着,雅欣的肚子呱地叫了一声,本来在舞台上演了一晚上,又送医院里好一阵折腾,肚子饿了。婉儿脸微红,她也饿了。 “我去给你们做便当送过来。”艾司擦干眼泪,终于找到一个表功的机会。 “对了,恩恩,明天办理出院前,文风可能会来看你,到时候他可能会问起今晚的事情,他是直接参加排演和小武对戏的,他肯定能认出台上的人不是小武,你怎么答他?”送走艾司,婉儿提醒恩恩。 “我就说是陶慧颖干的。”一提到陶慧颖,恩恩的气就不打一处来。 “这样不行啦,你怎么就知道是陶慧颖干的了?这样艾司的事不就被文风知道了吗?” “是啊,那怎么办?总不能让那个万人骑当没事人一样吧?”恩恩咽不下这口气。 “最好就说你也没认出来是谁,但是小武同学应该知道,毕竟他才是要上台的人吧。” “就这样?”恩恩不解。 婉儿给恩恩分析道:“这样一来,文风就会去问小武,小武不能上台,只能是陶慧颖做的,小武能瞒过教务处肯定瞒不过文风,那时文风又会去问陶慧颖,陶慧颖不能说艾司和我们的关系,因为这样一来就有栽赃的嫌疑,但是她也不能随便编一个谎言,因为她害怕文风从我们这里得到消息,最后的结果就是,她只能承认自己是这次破坏行动的主谋,就算她让姚菁或陈静宜去顶包,文风也会将这笔账算在她头上。所以,最后的结果只能是陶慧颖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她破坏了这次演出,却让文风厌恶。” 雅欣大赞:“这个主意好,嘿嘿,她们有女博士,我们也有婉儿智军师。” 恩恩有些犹豫,觉得这样做好像有所不妥,但就婉儿的分析,这确实是反将陶慧颖一军的最佳妙招,婉儿是自己的好姐妹,这种事情肯定是帮着自己的,好,就这样说! 婉儿透过病房窗户,看着艾司离开医院没入深夜的城市街头。 8 艾司不知道恩恩和雅欣他们是如何说服恩恩的妈妈的,当晚程阿姨看了恩恩之后,第二天一早就离开了,恩恩由雅欣和婉儿轮流照顾。 艾司自然是高兴的,因为这样恩恩就不用和自己分开,雅欣和婉儿对恩恩的照顾只是名义上的,这一重任多半会落在自己的肩上。艾司决定要好好表现,以自己的实际行动来消除这次重大错误给恩恩造成的不良影响。 所以,第二天一早,程阿姨前脚刚离开医院,艾司就将精心烹制的营养早餐送到了恩恩床头。 “这是明目养颜粥,胡萝卜丁和甜椒沙拉丁对眼睛好好,蜂蜜和哈密瓜瓤润燥养颜,恩恩吃了皮肤好,眼睛亮,嗯,不咸不淡,微甜微润,温度刚刚好,来,尝一口,看合不合口味?”艾司舔着嘴,用勺子喂恩恩,反正也不是头一次,在照顾饮食起居方面艾司早已得心应手。 恩恩半坐在病床上,都不用张嘴,待勺子碰到嘴唇,才稍稍翕开唇角,艾司会配合地举高,将勺子里的食物完全送入嘴里:“嗯,还不错。明天还吃这个。” “哦,来,啊……” “小声点,那两个丫头还没醒呢。” “噼呲噼呲……艾司,跑哪儿去了?” “雅欣踢被子,给她盖被子去了。” “我还要吃一碗。” “你躺在床上都没动,吃太多了会长肉的。” “你管我,快点,再盛一碗。” 笃笃笃……病房外传来轻轻的敲门声。 “有人敲门,我去看看。”艾司将盛好的粥放病床餐板上。 “请问?冯恩恩同学在里面吗?”司徒文风彬彬有礼。 “文风?进来进来!我早都起来了,你身体好些了吧?没什么大碍吧?” “咦?雅欣和婉儿还在睡啊?要不我待会儿再来?” “她们刚睡着,小声点就行了。” “这位是?” “哪位?噢,送外卖的。”恩恩将头左右张望了一番,朝着没人的空处挥挥手:“你,可以走了。” 艾司看了看司徒文风,悄悄退出,轻轻关好病房的门,听到里面陆续有声音传来:“这么早就有外卖送啊。” “他们……24小时服务的。嗯,好香,什么味道?” “哦,我带了点水果来。” “你真是的,自己都有伤,还这么早专门来看我。文风,你真的没事了吧?昨天吓死我了。” “没事,倒是你的眼睛,医生怎么说……待会儿粥凉了,要不先把粥喝了吧,你这样不太方便吧,要不要我喂你?” “嘻……如果你乐意,我当然没意见喽。” “那好吧,来……还记得在你家那会儿,那次我生病,你也……” “那么小的事情你还记得那么清楚……” “当然记得,那时候你和雅欣可霸道了,那哪儿是喂我吃饭啊,根本就是灌……” 这次意外事故对恩恩来说或许要算因祸得福,现在不用绞尽脑汁逃课了,堂堂正正一周七天乐就到手了。 雅欣在成功说退恩恩的妈妈之后,兴致勃勃地要申请陪护权,可惜潘二爷早就将她那点小心思看了个底儿透。 反正雅欣、婉儿、恩恩你们三个不是住一起嘛,雅欣和婉儿一人一天地照看冯恩恩同学。想一个人陪七天,没门儿,平时看你上课没这么积极。 艾司自然也向忠伯请了7天假,艾司已经请假请得很不好意思了,10月底就已经频频请假,11月刚开始就去掉四分之一,还有周老师那里,本来月底该结算工钱了,现在艾司怎么好意思开口。 不过又能和恩恩她们在一起玩,就像在小木屋那时一样,虽然不能4人在一起,虽然被逼蒙上眼睛,艾司还是好开心。 恩恩在雅欣和婉儿的帮助下出院回家,第一件事就是让婉儿她们找来绷带把艾司给缠上,什么美容养颜粥好吃是好吃,惩罚一点也不能少。 艾司被勒令乖乖坐在沙发上,恩恩在房间里用手机听电子书:“《藏地密码》写得真好,好想去西藏走一走。强巴少爷又高大,又硬朗帅气,又有钱,以后我找老公就要找个像强巴少爷那样的真男人。”恩恩听得发出感慨,还不忘教育艾司,“不像你!又矮,又穷,又没本事,只会给我惹麻烦。” 原本恩恩是打算让艾司和自己一样,自己裹多久纱布艾司就得裹多久纱布,以示惩戒,可是没多久,就状况频发。 “恩恩啊,我要上厕所。” “自己去。” “可是我看不见啊。” “摸着上!哼,现在知道,眼睛看不见对一个人来说,是一件多痛苦的事了吧!哼哼,自己小心点,掉坑里还得自己洗裤子洗鞋子。” “恩恩啊,我记着去厕所的路了,现在就算看不到我也能找到厕所了。” 过了一会儿…… “艾司,雅欣还没回来?” “没有。”雅欣四肢健全,视力良好,在家陪了一会儿就觉得无聊,借口采买出门去了。 “真是的,死丫头,就知道她说的陪我只是一个幌子。不行了,艾司,扶我上厕所!” “我警告你啊,你如果让我踩到坑里去了,后果你自己清楚!” “艾司,把门关好,离门远点,不许偷听!” “艾司!艾司!你跑哪儿去了,跑那么远干什么,不知道我眼睛看不见,需要人照顾吗!” 又过了一会儿…… “呼……回来了,累死我了。” “你这个死丫头,跑哪儿玩去了,你这哪里是照顾病人啊!” “不是有艾司陪着你吗,不说了,都有些饿了,中午吃什么?婉儿待会儿也下课了。” “艾司,做午饭啦!” “啊?我……我看不见耶!” “对呀,要不,让艾司恢复30分钟视力把饭弄好再缠上?” “不行!不能这样便宜他。打电话叫外卖啦!” “叫……天天见?” “恩……恩恩啊,要不,我试着就这样弄一顿?” “哼!” “行不行啊,艾司?” “恩恩、雅欣,我看不见也能切菜呢,摸着就可以切了!” “恩恩、雅欣,我看不见也能摸出调料的分量呢。” “嗯,好香啊!艾司看不见做出来的菜还是那么香。恩恩、雅欣,我看不见也能做菜了!” 恩恩受不了了,询问道:“我说,那家伙到底是在接受惩罚还是在享受看不见啊?” 雅欣无奈道:“我怎么知道,或许,对他来说,在什么都看不到的情况下做这些事情,也算一种新尝试吧。” “真是奇怪,还记得我们刚捡到他那会儿吗?那时候他可怕黑了,头两天都不敢晚上睡觉,白天才肯睡……” 接下来的3天,简直成了艾司新技能大发现。 “恩恩啊,我看不见也可以自己穿衣服了耶!” “雅欣、雅欣,我会用盲杖了耶!” “恩恩啊,我真的把小区周围的路都记下来了,我看不见也不会迷路了呢!” “婉儿,我看不见也可以开电脑,我还下了个语音帮助软件,我是用手摸着键盘问度娘的哦。真的,我下了一个读屏软件,雅欣一句话都没提醒过我。” “恩恩啊……” “行啦,行啦,知道你很行,行了吧!”对于艾司会产生这种新奇感,让恩恩很失落,这样不是一点教育意义都没起到了吗?不过还好雅欣从学校里带回了好消息,陶慧颖和司徒文风似乎已经闹僵了。据雅欣说她看到陶慧颖两眼红红,好像痛哭过,听到这个消息恩恩高兴了好一阵子,果然自己的开心得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上才最爽快啊。 兴高采烈之余,晚上当然要庆祝,下午雅欣、婉儿去临时采买,晚上4个人在出租屋开始吃着火锅唱起歌来。还在接受惩罚的艾司被迫献歌,不用管唱得好不好听,图个欢乐。 恩恩命令艾司走到墙边,站好,煞有介事地向雅欣和婉儿介绍:“欢迎使用艾司牌点唱机,想听什么歌,随便点。” 虽然艾司的发音不是很周正,但在恩恩、婉儿、雅欣三人的调教下,会唱的歌那是相当多。“来个青藏高原。”“山丹丹花开红艳艳。”“天路!”“向天再借五百年……” “别老唱那些伤嗓子的歌,来,艾司,给姐唱一个今儿个咱老百姓,真呀嘛真高兴……” 过了一会儿,艾司举手:“点唱机要求喝水。” “点唱机怎么会喝水,不准。” “点唱机线路过热,再不降温就跑调了。” “哈哈哈……” 吃完火锅,恩恩突然想上街走走,还不让雅欣和婉儿搀扶,艾司不是说他看不见也记得路吗?那就让艾司来,要是把自己磕着了,碰着了,恩恩可是准备了各种刑罚在那儿等着呢。 受到恩恩的启发,艾司牵住恩恩递过来的手:“艾司牌导盲犬,竭诚为您服务。” 婉儿提醒道:“恩恩你这时候和艾司一起上街,要是被同学看到怎么办?” “天这么黑,戴个口罩,谁认得出来,你们两个不要靠太近哦。” 恩恩带着眼罩,外面再戴了副蛤蟆镜,只有艾司眼睛裹得跟少数派报告里的汤姆哥似的,两人手牵着手,一前一后在黑暗中扶携向前。 艾司的记忆力果然惊人,用扫帚改的盲杖也使得像模像样,一路走来,事无巨细都能做到精准提醒。“这里下台阶,小心哦。”“这里上台阶。”“左边一米是花台,你要靠右一点。”“到小区大门了,摸到了吗?”“上人行道了,现在我们在盲道上走,恩恩你要靠里面一点,外面有路灯杆子。”“小心地上的铁桩子。”“这里有个坑。”“前面的地砖少了一块,当心脚哦。” 这种常规提醒自然不能让恩恩满意,她一路上还不停地询问,走到哪儿来了,左边什么店,右边什么店,艾司在脑海中深挖记忆,索性这是平日经常要走的一条路,他真的将走过的每一个店铺大致是卖什么东西的说得八九不离十,就像正常人看到的那样。 走过一个十字路口时,艾司介绍道:“这里是一家体彩店,开店的是一位阿姨,顺带卖热狗,有没有闻到热狗香啊,恩恩?” “体彩店?今儿个这么高兴,去买注体彩,说不定能中奖呢。” 于是艾司牵着恩恩来到体彩售卖机前:“阿姨,买注彩票。” “哦,买哪种?” “恩恩啊,你要买哪种?”“双色球。”“双色球。” “买几注?” “恩恩啊,买几注啊?”“一注。”“就一注,阿姨。” “选号吗?” “恩恩啊,要选号码吗?”“随机。”“随机,阿姨。” “好嘞,机选一注。” 卖彩票的阿姨一直盯着这对看上去很恩爱的小情侣,虽然戴着口罩,不过露在外面的部分依然是两张很标致的脸,看起来就像一对金童玉女,尤其是那小男生牵着小女生的手,说每一句话时脸上不经意流露出的那种呵护的表情,真是羡煞旁人,只可惜他们的眼睛……唉,老天有时候就是这么不公平,只能希望他们中大奖了。 “噢,这是你们的彩票,拿好,机选的号码是05, 13, 09, 20, 10,25,特殊号码是08,记好了吗?祝你们中大奖哦。” “谢谢阿姨,这是……两块的。恩恩啊,你的彩票,小心点哦,前面有道坎……” “你先收着,别这样搀着我,我自己能走,你这样搀着我像个老太婆似的……” 看着那名年轻男子一手搀扶着那名女子一手执杖探路,那种无微不至的关爱和小心翼翼的溺宠,仿佛就是“幸福”一词的形象写照,卖彩票的阿姨不禁唏嘘。 “艾司啊,你觉得我们会不会中奖?” “当然会,中大奖。” “1000万?” “嗯,1000万。” “艾司你说,如果我真的中了1000万,你觉得我会做什么?” 艾司愣了愣,想了想,然后很认真地回答道:“混吃,等死。” 恩恩一下就被激怒了,用手摸索着抢过盲杖,往艾司头上敲去,边敲边骂:“在你眼里我就是这样的人吗?难道,我像是那种胸大无志的女人吗?” 艾司反驳道:“你胸不大啊?” 这下更是捅了马蜂窝,冯恩恩暴跳如雷,“艾司!跑到哪里去了?你给我站住!你给我过来!你翅膀硬了是不是!乖乖地过来让我打百十来下出出气!” 闹腾了一会儿,恩恩又提出无理要求,她要去高楼天台看星星,让艾司带路,艾司呆住,问道:“看……看星星?我们的眼睛都看不见啊?怎么看星星?” “你管我!我就想去楼顶吹吹海风,带不带路,带不带路……”恩恩一面说着,一面用手指捅艾司腰际痒肉,一直捅到艾司大叫投降为止。 两人在高楼天台并排躺下,没有了城市森林的阻隔,空中的气流送来咸湿的海风,深秋的寒凉拂过衣衫,抚过脸颊,掠过发际,虽然眼前一片黑暗,但两颗跳动的心随风自由。 “怎么样,爽不爽?”吃了火锅,散了步,再吹着风,空旷的楼顶天台让人有一种说不出的惬意,心旷神怡。 “嗯,好久都没有这样开心过了!”艾司大口深呼吸,虽然天台的地板硬硬凉凉的,没有草甸上躺着舒服,但是和恩恩牵着手,闭上眼睛看星星,很久很久,都没和恩恩这样待过了呢。 “好久……”恩恩嗤笑,“你到城里总共才多久。喂,我说,你这样一直牵着我的手,牵得很爽哦?” “嗯,牵到恩恩的手就觉得好踏实。” “那当然,也不看看是谁的手。不对!我不是要说这个意思!不过算啦,今晚可以让你踏实一下。” 雅欣和婉儿随后也上来了,雅欣怪叫道:“恩恩你是不是高兴过头了,你们两个眼睛都看不见的,来这么高的楼顶,这,这,这叫什么来着……盲人骑瞎马!怕自己死得不够快啊!” “喂,你说清楚,谁骑谁啊?”恩恩蹭地半坐起来。 “当然是……你骑艾司喽,他难道还敢骑到你头上去啊。” 艾司在一旁附和道:“艾司牌赤兔马,心动随行,驾驭随心。” 恩恩伸手在地上一阵急摸,雅欣在她身边跳来跳去:“摸不着我,摸不着我。” 9 第二天周末,疯了一夜的恩恩三人挤在一起睡了个大懒觉,为了照顾恩恩,所有的人都请了假,这个周末也不用打工了。艾司戴罪之身,大清早就要起床,蒙着眼睛打扫家里的卫生,打扫完卫生要蒙着眼睛洗衣服。昨天吃了火锅,一身的火锅味,外衣可以用洗衣机,女孩子里面穿的衣服一定要手洗。 三个女生给了艾司洗衣的最大权限,最早由恩恩带头,现如今包括婉儿,她们三人已经很久没有亲自洗过衣服了。而且每次艾司洗衣服时,三人还挤眉弄眼,好像艾司得了莫大的好处。只是艾司不明白,不管洗什么衣服,难道就不是洗吗?而且用手洗的话,还要站很久,很累的。为什么自己辛苦干活儿,恩恩她们却说让自己给她们洗衣服是一种福利呢? 不过帮恩恩她们洗衣服是艾司应该做的事情,这倒没什么好抱怨的,所以艾司搞完卫生,就独自哼着小曲,搓洗起衣服来。昨晚恩恩她们有交代,睡太晚了,今天早上不许去叫醒她们,她们打算直接起床吃午饭。艾司心里盘算着,家里还剩下的食材有胡萝卜、莴笋、黄瓜、黑木耳…… 笃笃笃……又有人敲门,这个节奏感是…… “找谁?”艾司在门后警惕询问。 “请问,冯恩恩同学在家吗?”司徒文风也很奇怪,恩恩她们不是三个女生租的房子吗?怎么有个男生的声音?他抬头看看门牌号,不知道是不是自己找错了。 果然是他,艾司记得这声音,就是在舞台上不停地噢……噢……叫唤的高个子男生,被自己一脚踹出去的那个,后来去医院过一次,这大周末的,这么早又来敲门! 艾司不喜欢这个高个子男生,说不出为什么。或许是陈静宜接连几天明贬暗讽的说坏话;或许是恩恩在舞台上的眼泪;又或许是恩恩在医院挥手让自己走人。每次看到这个高个子男生,艾司就觉得会有不好的事情发生。而且艾司隐约觉得,自己之所以受到蒙上眼看不见的惩罚,多半是和这个高个子有关系。 所以,尽管那个高个子男生好像很有礼貌,行为举止就跟恩恩让自己抄的行为准则规范一样,而且相貌也不难看,可艾司一看到司徒文风,甚至听到他的声音,就是高兴不起来。 “你先等一下。”不高兴归不高兴,这事儿还得让恩恩她们做决定,艾司也不开门,让司徒文风在门外等着,敲了敲恩恩她们的卧室,推门而入。 “什么事啊?这么早,还不到上午9点?”雅欣半睡半醒,迷糊呓语。 “那个,舞台上的高个子男同学来了,是来找恩恩的,我让他在门外等着,见还是不见?”艾司询问。 “谁呀,哪个高个子同学啊?”雅欣翻了个身,忽然一个激灵,“文风!喂,冯恩恩,别睡了!司徒文风来了!” “啊!”恩恩猛然从熟睡状态变为清醒,“文风来了?在哪里?” “在门外,我没开门,是……让他进来?”艾司轻轻问。 “不忙,不忙,这个……让我想想……”恩恩拍拍脸,让自己更清醒一些。 “嗯,你们好吵……”婉儿也被吵醒了,看见一个男人站在卧室里,赶紧将被子往上掖了掖,待看清是蒙着眼睛的艾司,才放松下来。 “他怎么找到这里的?”恩恩问。雅欣则想得更多:“艾司怎么办?” “把艾司藏起来!”恩恩慌了神。 “我们房间就这么大,怎么藏啊?再说刚才文风肯定听到艾司的声音了。”雅欣到底先醒过来,思维更敏捷。 “文风连个电话都没打,这么突然拜访,感觉有点怪呢?”婉儿也从恩恩和雅欣的对话中听出些端倪来。 “婉儿,快想个办法啊!不能让文风看到艾司跟我们在一起,他要是认出艾司来,那,我们前面说的,就穿帮啦!”恩恩终于清醒过来了,先前就觉得隐隐不安,哪里有问题。 雅欣这才想起事情的某种可能性,低声叫道:“不好,肯定是陶慧颖那个老婊子干的好事!” “别那么着急,艾司,你有和陈静宜同学说过与我们的关系吗?”婉儿也清醒点了。 “没有,她没问过。” “陶慧颖她们未必知道艾司就住我们这里,可能是文风同学自己打听来的,就是想看看恩恩。”婉儿分析着。 恩恩拍打胸口:“那就好,那就好。可是还是不能让他看到艾司和我们在一起啊!” “这个好办,艾司,你过来,恩恩,差不多可以把艾司的绷带取下来了吧?到时候你就这样……” 恩恩无可奈何,只好同意取下艾司的绷带,婉儿小心揭开艾司最后一层纱布,提醒道:“不要忙着睁开眼睛,先适应一下黑暗的光线,慢慢地睁开。好了,就照我刚才说的去做,把门关好。” 艾司拿走了恩恩她们的一些化妆品,关好卧室门,开始迅速装扮起来。眉笔,眉毛变粗变翘;眼影,多了黑眼圈;粉底,改变肤色,简单彩妆,30秒搞定,然后戴上一个清洁口罩,把门打开:“不好意思,让你久等了,我在搞卫生,她们一早就出去了。” “哦,恩恩她们是住这里吧?您是?”文风看见一个陌生男子出现在屋里,有些奇怪。 “嗯,对,我是保洁人员。” “这位大哥,您知道她们去哪里了吗?大概什么时候回来?” “我不知道,我只是搞卫生的。你有事要找她可以打电话啊。”艾司不知道,自己在门口说一句话,卧室里3个女生赶紧将手机拿出来改为振动。 “哦,好的,那,谢谢您啦。” “不客气。”艾司将门一关,呼地出了口气,应该没露出什么破绽吧。 艾司这边刚关上门,卧室的门就开了,雅欣在门口对艾司钩钩手指:“进来。” 艾司跑进卧室:“他走了。” “哦,是吗?看不出来,你撒谎还挺圆溜的嘛。”恩恩不冷不热地说。 艾司愣住:“我……你,你们让我说的。” “谁叫你用那种态度和别人说话的?” “态度?那,搞卫生的还有什么态度?”艾司完全抓不住重点,不知道为什么恩恩又生气了。 “好啦,恩恩,艾司做得很好啦。”婉儿劝慰。 “本来文风是想来看我的,明明人就在屋里,却不能见面啊!”恩恩很烦躁。 “好啦,就算文风能看到你,你也看不到他呀。”雅欣也来安慰恩恩。 “他为什么不打电话?哎呀,他肯定是觉得没缘分啦……” “你想多啦,花痴女!连陶慧颖都被我们搞定了,他区区一个司徒文风,还不被我们手到擒来,安啦,他迟早是你的掌中肉,盘中餐,跑不了的。” 原本是睡美容觉的周末,一大清早就被吵醒睡不着了,3名女生自然心情不太好,但她们显然不会去怪司徒文风,艾司不得不担上罪魁祸首的罪名。 可怜的艾司完全不能理解,为什么女生会突然就心情不好了,他除了继续老实地洗衣服外还能有什么办法呢。 嬉嬉闹闹又是一天,到了晚上4个人在沙发上排排坐,在这间出租屋内,很少出现4个人同时对一档节目这么关心的情况,《中国民艺秀》,11月的海角市周冠赛直播。 恩恩她们是本身就对综艺节目感兴趣,这次自身又有参与,关注度自然大幅飙升,艾司原本对综艺节目不太感兴趣,不过今晚应该有夕诗姐姐出场,无论如何也要捧场的。 原本好梦想工作组的安排是让艾司先登台献艺的,只是不知道什么原因,一直没有通知艾司。夕诗姐姐倒是打了电话,不过艾司忙于照顾恩恩,所以只能委婉地告诉夕诗姐姐,自己没法去现场给她加油呐喊了,不过肯定会在电视里看夕诗姐姐表演的。 婉儿、雅欣现在包括艾司都能看到电视画面,只有恩恩看不见,恩恩自然对只能听声音不能看画面很不满意,艾司在一旁安慰恩恩,给她详细地解说电视画面。 舞台还是那个舞台,只是多了很多绚丽的灯光,三位评委中换了一人,那位年长的评委换了个年纪更大的老爷爷,中间那个女评委姐姐今天穿得非常漂亮…… 10位参赛选手,夕诗姐姐最后一位出场,艾司一看就愣了,自己给夕诗姐姐买的新衣服她都没穿,依然穿着她那身行走江湖的制服,到处都是洞,到处都有蛛丝一般的线头悬吊的牛仔服,虽然洗得干干净净,但看上去也和别的精心装扮的选手大为不同。 长长的披肩波浪卷发,露膝毛边牛仔裤,像黑社会拎着西瓜刀一般掐着小提琴的脖子,以一种豪放的步姿走上舞台。 台下立刻响起了呼声,镜头转向观众席,有人讥笑,这也能上《中国民艺秀》?有人疑惑,这位选手到底是男是女?有人震惊,这身打扮和这副尊容,这真的是来参赛的?各种表情被摄像机完美地抓拍到,呈现给电视机前的更多观看者。 “哇,真是没天理啊,这都能上!”雅欣第一个发出不满的呼声,为自己被淘汰掉感到不值。 艾司告诉恩恩:“她就是夕诗姐姐,她小提琴拉得很棒的!” “你看她,都不会好好拿琴,这还拉得很棒?”雅欣以为是艾司在工作组见过的选手。 赛夕诗站在舞台正中,如中世纪武者执一把大剑将小提琴杵在地上,双手放在琴头。 三位评委都是一副哑然失笑的表情,但又各有不同,那位年轻的男评委率先发问:“呃,在问你的名字之前,我想先问一个问题,希望你不会介意,你究竟是男还是女?” “本人性别,女,我的名字叫,赛夕诗。”赛夕诗表情很严肃,看起来有些木讷。 台下哗然,女评委都捂着嘴笑了起来。赛夕诗就像和艾司第一次见面一样一字一字地更正:“夕阳的夕,诗歌的诗。赛夕诗。” 那位男评委又道:“好吧,我们不管你是赛西施还是赛东施,先说说你的愿望。” 赛夕诗道:“我的梦想是,希望能多赢几轮比赛,挣一笔钱,开一间属于自己的花店。” 一时冷场,那位女评委甚至还摊开手,疑惑就这样,没别的愿望了?相较于前9位选手,他们的愿望要么令人感动,要么激昂,赛夕诗的愿望似乎显得太过平庸。 “没了?”那位男评委追问。 赛夕诗耸耸肩,示意没了,男评委道:“好吧,虽然,你有个不平凡的名字,不过,你倒是给我们说了一个很务实的梦想,参加这个民艺秀的目的就是为了赢,然后捞一笔,开个小店,美美地过下去?这个愿望会给你减分啊,虽然你的印象分可能本身就不会太高。不过好吧,希望你的表演不会像你的愿望一样平凡,不然你这个愿望恐怕有点难以实现。”男评委顿了顿,就在大家以为他要喊开始时,他又补充问了一句:“你……你确定你会拉小提琴?” “是的。”赛夕诗一脸老实地回答道,“我希望我能像帕格尼尼一样,在小提琴上有所建树。” 年长的评委带着似笑非笑的表情连连摇头。女评委凑过头去,似乎在询问帕格尼尼是谁。 男评委比画着拉小提琴的动作:“这是个高技术含量的活儿啊,你那个拿琴的姿势,我觉得你更像是来打架的,不像是来表演的,待会儿如果我没让你通过,你不会拿琴砸我吧!” 观众大笑,那位女评委更是笑得合不拢嘴。 “不会。”赛夕诗似乎有点局促不安,又尽量想表现得自然一点,那身装扮和总是慢上半拍的回答使她显得更为古怪:“我想,我可以通过的。”台下又传来了笑声,还有口哨和嘘声。 男评委似乎不打算继续戏弄赛夕诗了,坐回座位:“好吧,能不能通过你说了不算,甚至我说了也不算,所有场内和场外的观众,他们才是最终的裁决者,你可以开始了。” 和别的选手炫目的灯效不同,赛夕诗将小提琴搭上肩的那一刻,所有灯光全暗,跟着几柱强烈照明灯光集中在赛夕诗身上,照得她仿佛整个人的轮廓都泛起一层圣洁的白光。 台下的声音渐渐小了,琴弓搭上琴弦,琴弓缓缓拉动,试了第一个音,陡然变得激昂起来。 来自天堂的声音,伴着风,从剧场的穹顶,徐徐而降,仿若月夜星光,撒雪般轻盈地飘落在每个人的耳旁。 最后一丝杂音仿佛被人掐住脖子,戛然而止,全场呆住,鸦雀无声。 那琴声至平地起,如湖面的雾气,氤氲而生,婀娜缥缈,如梦如幻;那琴声从天上来,若风推着云,堆朵絮散,变化万千,可远观遐想,却扑之无物,只能在灵魂中感知那份空灵悸动。 女评委、男评委、老评委以及台下无数观众,都是半张着嘴,瞪大眼睛,脸上写满难以置信的表情,仿佛被魔法定格了一般。 电视机和电脑旁的无数收看节目的人,包括恩恩、婉儿、雅欣,也几乎是同样的表情,惊愕得忘记了呼吸,似乎也只有这样,才不会有其他的声音破坏了电视中传来的音质。 精灵林间跳跃,湖畔沐浴月光,彩虹横跨天际,飞瀑凝落莽苍。 很多人都没听过这样的琴声,它时而激昂,时而悠扬,时而婉转,时而轻狂,每一声都拨动在心弦之上,可谓声声入耳。 一个个音符跳跃,汇聚成风格各异的乐章,一段段乐章,又汇聚成音乐的海洋,听了的人,似乎感到兴奋,又似乎感到忧伤,那琴音让人充满力量,充满希望和向往。有不少人的眼泪,开始在不知不觉中充盈,单纯听到琴音,就让他们联想到许多事情,流下了激动和兴奋的眼泪。 那一刻全场黯淡无光,只有相貌平庸,穿着随意的琴者,拉响一曲生命的乐章。 一曲终了,余音袅袅,没有掌声,也没有尖叫,所有的人仿佛还在魔法中没有回过神来,琴者在舞台上,评委、观众在舞台下,同时沉默着,仿佛节目陷入了停顿,只有镜头无声地缓缓扫过全场,将评委和观众以及表演者的表情都真实地记录下来。 时隔多年,赛夕诗再一次站在了舞台上。这一次,她站对了地方,就像她无数次憧憬的那样,不知是谁带头鼓掌,就像风暴来临前夕,先是稀稀拉拉雨点般的掌声,很快就在沉默中爆发开来,汇聚成惊涛骇浪,潮涌不断。 无数人眼含热泪,起身鼓掌,三位评委同时起立,致以演奏者最高敬意,无数听众不由自主地跟随起立,用力鼓掌,仿佛担心自己力量不够而导致掌声不够,除此之外不能表达自己内心受到的深深震撼,唯有鼓掌。 赛夕诗垂下小提琴,靠在腿侧,一手执琴弓,由下往上,非常绅士地抱肩鞠躬行礼,以答谢掌声。 现场气氛渐渐活跃起来,仿佛从魔幻世界又回到了现实之中。男评委当先发言:“不得不承认,你有资格说这样的话,事前我完全没想到,你的音乐,带给我震撼灵魂的力量。恭喜你,你是我参加这么多次评审以来,遇见的第一位,不仅是带给我巨大惊喜,而是带给我震撼的表演者,我甚至要为我刚才的无礼表示歉意。” 女评委两眼红红,一开口就几度哽咽:“我……对不起,实在太激动了……我很久没有听到,如此具有穿透力的琴声了,我刚才……仿佛听到的不是小提琴独奏,仿佛听到的是交响乐,一首盛大的,令人激情澎湃的赞歌,我,我冒昧地问一下,这曲子都是你自己写的吗?” “是的。”赛夕诗的回答在观众眼中已不再是一种木讷,而是大师与生俱来的那种令人高山仰止的沉稳,一种内蓄隐忍不发的力量,每一个吐词每一个发音,都带着一种大师气度。 “你好,赛女士。”最年长的评委拿过话筒,先做了自我介绍,“我是中国音乐学院的退休教师,姓刘,也是教小提琴的,很想就这方面的专业知识和你私下进行更深入地交流,不知道你能不能抽出一点时间陪我这个老头子多聊一会儿呢?”若说前面9位选手,表演的都属于民间绝活,那么赛夕诗的出场,无疑带来了专业选手中顶级的表演。就好像民间鉴宝节目,一开始不过是几十万上百万的民间宝贝,突然出现一件连故宫博物院也拿不出来,独一无二身价亿万的顶级国宝。而这位刘教授的发言,无疑表达了一种专家对专家的肯定,令在场观众心情激荡。 男评委打趣道:“刘教授指的交流呢,那肯定就是交流,这点我可以保证。” 赛夕诗很想让自己平静,可她做不到,当观众席上掌声如潮水般响起,当多年的梦想仿若从天而降一般地成真,她只能像大多数观众和那位女评委一样,红着双眼,尽量不让眼泪滚落:“是的,我很愿意,谢谢刘老师,谢谢大家。” 刘教授摆着手说了一句什么,但是没有话筒,听不清,好像在说谈不上老师之类的。 这时候,舞台大屏幕里开始播放赛夕诗的背景故事。富有磁力的男中音做着旁白:“她匆忙……”画面上赛夕诗在大街小巷穿梭,时而是人流涌动的码头,时而是清新的田野…… “她自由不羁……”赛夕诗各种跑江湖的制服,那造型一个赛一个的犀利。 “她有着无与伦比的天赋……”赛夕诗在不同的地点进行着演奏,各种轻快的乐章汇聚成风格迥异的盛听殿堂。 “她却穷困潦倒……”犀利的服饰,不羁的造型,镜头拉远与动听琴音相对应的是,人们来去匆匆的脚步和偶尔扔往盆子帽子里的零钱硬币。然后赛夕诗指着一处地下格子间对着镜头介绍:“这是我以前租的地方,后来租金太高了,实在住不起,只好搬了出来。” “她在坚持什么?”旁白最后发出振聋发聩的声音,画面显示的是赛夕诗背着几乎比她还要高的蛇皮口袋,步履蹒跚地行走在坡道上,无比艰辛但无比坚定,最后定格特写:赛夕诗满面尘埃,汗水像雨水一样冲刷着面颊,灰扑扑的脸上唯有那一双瓷白双眼执着而坚定地眺望着前路远方。 背景故事介绍到此为止,赛夕诗毫无悬念地全票晋级。此后无论八进六还是六进三,赛夕诗技压全场,同台演出者无论多么出色,都注定只能沦为陪衬,赛夕诗以周冠赛第一的身份昂首挺进月冠赛。 10 房间里,艾司也兴奋异常:“我就说过,夕诗姐姐肯定行的!” “人不可貌相,这是我的偶像啊!”雅欣直言快语。 恩恩不是很满意:“你们很熟吗?她这么厉害,就是你的强大对手,小心把你的名额挤掉啊。” “不是啊,夕诗姐姐是我帮她参赛的,我用我的名额换的。”艾司有些疑惑,恩恩不是知道吗? “什么!”恩恩声音高八度,“这事儿你怎么没给我说过?” 艾司更奇怪了:“我有啊,是你同意了的啊?那天晚上给你打电话,你说你在彩排,你说很好啊,我看着办就是了,你没有问题,你是这样说的。” 那天晚上,难道是那个时候……恩恩想起来了,好像有这么回事儿:“你那天说要换个梦想,就是和她换啊,你们怎么认识的?” 于是艾司就告诉恩恩她们,他晚上家教回来下地铁,听到夕诗姐姐在拉小提琴,第一次听就听得泪流满面,巴拉巴拉巴拉…… 电视里,赛夕诗正接受采访,说一点赛后感言:“我最想感谢的一个人,是我在这里认识的一位弟弟,是他教会了我,人生只要不放弃,坚持你的梦想,奇迹就会出现……” 随后空闲的第一时间,赛夕诗给艾司打了电话,说今晚最大的遗憾,就是艾司没能去现场,并告诉艾司,节目组更换了原先的设想,将艾司的表演和梦想的转载这一节给取消了,她是赛完才知道这一消息的。 对此艾司倒是无所谓,只要夕诗姐姐能站上舞台展示那一手神奇的琴技艾司就很高兴了。 赛夕诗询问艾司这两天有没有空,想请艾司聚餐,因为节目组很快要去赛夕诗曾经支教过的大山深处拍背景小片,整个行程时间非常赶,估计后天或者大后天就要出发。 艾司告诉夕诗姐姐,恩恩这一周眼睛都看不见,自己得陪着恩恩,聚餐以后机会有的是,恭祝夕诗姐姐梦想早日得到实现。赛夕诗也就不再多说什么。 周末过完了,雅欣和婉儿又是一人一天地上课,婉儿留下来陪护还好些,雅欣的性格倒是和恩恩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要她安静地坐上30分钟那是肯定做不到的,要出去玩、买东西、逛街、打球。所以雅欣陪护的日子,基本上这个重任就交给艾司了。 恩恩也不是省油的灯,她的性子向来是和雅欣同样跳脱,现在眼睛看不见,虽然有一周的假,却不能自由地到处玩耍,旁边还有雅欣那个坏例子,一回来就说看到了什么什么,吃到了什么什么,玩了什么什么,听得恩恩心痒痒。 恩恩素以机智百出而闻名,眼睛虽然看不见了,玩法还是有很多的,比如说,玩艾司。 在周末艾司给恩恩详细地解说了《中国民艺秀》的直播盛况之后,就轮到恩恩发现新大陆了,现在这小子口才可以啊? 电子书声音太死板了,恩恩要听真人发声,于是将手机给艾司,要求艾司,先读个50万字听听,要有感情,要读出不同人物的年龄声音和性格特点。 艾司还能说什么呢,艾司只能说:“艾司牌朗读机竭诚为您服务。” 听书听累了,百度一下,看看有什么有趣的新闻,念给我听听。 “我看看猎奇网啊……HLAN人体白细胞抗原基因反旋异体综合征,又叫白细胞抗原的那喀索斯症,发病率为五亿分之一,比水过敏症还要罕见,这类患者的白细胞抗原排他性是正常人类的数百到数千乃至数万倍不等,这就导致了当他们的身体机能受损需要输血或移植器官时,无法接受除了自己子女或父母等直系血亲以外的人……” “行了,什么鬼新闻,换一个……” 什么?周一下午新开的卡其商城搞酬宾活动,有模特走T台内衣秀,等等雅欣,我也要去看,看不见?看不见有什么关系,把艾司带上就行了! 怎么样,艾司,有没有看得热血贲张?心跳加快了是吧?加快了还不赶紧给我描述一下!那些模特身材怎么样!内衣怎么样! 艾司啊,以前答应过你带你去的那些地方都没时间去,现在有时间了,我们去欢乐谷吧,看不见,我看不见有什么关系,坐翻天车就是要闭上眼睛才刺激呢!婉儿要温习功课怕落下,就我们俩去。 欢乐谷的门口:“恩恩啊,我们没钱啊。” “什么!你打工的钱呢?这个月的利税钱你还没交呢,还不赶快贡献出来,让我笑纳。” “没有啊……忠伯那儿,周老师那儿都还没发呢,苏姐姐那儿……” “行啦行啦,就知道你是穷光蛋,指望你还不知道猴年马月才能收到供养费,还算雅欣那丫头有良心,留下这张合家欢年卡。” “那,那我怎么办?” “先送我进去,看看工作人员对残障人士有没有同情心,如果没有,我记得这正门的右手方,200米左右,有一处假山造景,你看到了吗?” “嗯,看到了。” “那假山最高的地方离那墙应该还不到一米,你一下就翻过去了,如果他们不同意你进去,你就先把我送进去,然后翻过去来找我。” “翻……翻墙啊?” “怕什么?银龙谷那么陡你都能爬上去,翻个墙有什么难的,你想不想玩啊?想不想我带你玩啊?” “想。” “那就别啰唆了,进。” 电蹿飞鼠,死亡单车,弹射太空电梯,疯狂过山车……或许是看不见有着别样的刺激,恩恩尖叫不断,刚开始艾司只觉得有些头昏脑涨,一阵阵刺痛袭来,后来学着恩恩一起大声尖叫,就要好了许多,果然和恩恩在一起好开心啊。 不过让恩恩更开心的事情在后面,投飞镖、扔沙包、弹跳青蛙、投篮、套圈、激光枪射击、打气球,这些都算积分,得毛绒玩具,娱乐一条街的小商贩们今天遇到了煞星! “恩恩,中了。”“全中!”“我又中了!” 恩恩只需要在一旁指点:“艾司啊,看看这家店里,哪个玩具最大?哦,大白熊啊,我要这个,要三个,你先看看,大白熊要多少分,给我扔那个分数。” “艾司啊,这家小店有什么特别的货色?蓝、白、黄三只小猪?我们的战利品里面有没有?没有?给我弄。” “恩恩啊,弄到了。” “恩恩啊,我,我实在抱不了这么多玩具啊。” “这好办,欸,老板,有没有那什么,编织绳,长一点的,我们打包。” 老板欲哭无泪:“这根绳够长了吧?我说,你们要不去那家试试?他家有许多新出的毛绒玩具。” “真的耶,恩恩,这里有好多小企鹅。” “看看是什么玩法,念一遍给我听听。” “哦,10块钱,20枪,积分……”“好了,艾司,先打200枪……” 老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从后台冲了出来,拿出珍藏的顶级的QQ情侣公仔:“二位,店小利薄,高抬贵手啊。” 此次欢乐谷之行可谓大有斩获,艾司背着小山一样高捆成堆的毛绒玩具,走路都有点喘息了。恩恩做事很公平的,好东西也不要太多,她自己、雅欣、婉儿,一人一套就可以了,每个店收罗那么三五种精品也就马马虎虎,那些多余的就返还给商家折现,还小赚了一笔。 每当有小朋友路过便会高呼:“妈妈,妈妈,那是卖玩具的,我要那个,我要那个。” “恩恩啊,欢乐谷真好玩,我好欢乐。” “嗯,要不,我们明天还来?”听到这句话的老板们齐齐打了个寒战,心中发誓,明天说什么也不能开业了。 包小川,18岁,无业,当然,他自己从不这样认为,他是C.E.S成员,有个简单的叫法“中国星”,其实只是一个没有正规组织的极限爱好者团队。队伍里有不少像他这样的无业青年,当然也有各行各业的极限爱好者,有专门的QQ群和微信群,时不时会有人组织一些极限活动,没有什么经济利益,大多属于自娱自乐。 包小川平日除了玩一些刺激的极限运动,倒没有太多不良嗜好,运动之余,靠玩网络游戏和看电影来打发休闲时光。今晚《无敌破坏王》首映,包小川在网上订到票,早早地来影院占座观影。 电影还是挺不错的,无论画质还是内容,让包小川感到不爽的是,坐在自己前面一排的那一对小情侣,在自己面前卿卿我我大秀恩爱不说,那个男的相当不上道,不停地给那个女的说,拉尔夫怎么怎么样,阿修如何如何,凡妮罗普是个什么样的女孩,而且讲述不同的人还用不同的声音,怪腔怪调。 电影放了三分之二,那丫的居然说:“那糖果国王是个大坏蛋,这里面有阴谋,大阴谋。” 你妹,你在那里吵吵已经够讨厌了,居然还搞剧透,你真以为你是导演啊!包小川忍无可忍,猛一拍前面那男的肩膀:“喂,看电影就好好看,你说个什么劲!” 那个男的扭过头来,看起来比自己还年轻,包小川更是怒不可遏,自己18岁了还没泡到妞,你个小不点还敢在我面前秀恩爱!包小川心想,要是那男的敢顶嘴,马上就擦枪走火,和他干上,看那体形,应该不是自己的对手。 “对不起啊,大哥。”没想到那男的居然服软了,赶紧道歉,包小川在心中讥笑,真不是男人,要是自己,在自己的女朋友面前,说什么也要表现得更爷们儿一点。他豪气地挥挥手,还是继续看电影吧,别坏了心情。 谁知道那个男的根本没有悔过的意思,只见他和那女的头靠得更近,两张脸几乎就贴到一块儿去了,还在小声说:“恩恩啊,后面那位大哥说我说话声音太大,吵着他了,我小声地跟你说哦,坏国王告诉大个子拉尔夫,凡妮洛普不能出现在游戏选单里,因为她总是一闪一闪的,如果玩家选了凡妮洛普,就会以为是游戏机坏掉了……” 两个头碰在一起,完全挡住包小川的视线了,包小川老实不客气地将手按在那男的头上:“哥们儿,跟你说,不听是吧?她有眼睛自己不会看啊!要你来说!” 这次那个女的也回过头来,灯光暗,长相看不清,带着一副大墨镜,等等,这么黑还戴个墨镜,这是什么情况?包小川一愣,只听那男的说:“对不起啊,大哥,她眼睛看不见,我,我会尽量小声一点,不会吵到你看电影的。” 包小川无语动容,他突然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好,只感到羞愧,这或许只是一件平常小事,但那个男孩,昏暗中那种眼神,那样的语气,都让包小川感觉仿佛被什么东西堵在了胸口,让他觉得自己先前干的事情很浑蛋:“你,你们继续,我没事。” 于是,那个男孩继续为那个女孩说电影,他声情并茂,从那个女孩嘴角时不时露出的微笑就可以看出,不过只要一想到那个女孩看不见,包小川就没有了丝毫妒忌之心,他想起一句话来:“人间自有真情在。” 结果整个电影后半场,包小川的注意力都集中在那对小情侣身上去了,真是的,自己怎么就没早一点注意到呢,哪有那种从电影一开场就说到电影结束的话痨。 直到电影散场包小川还心不在焉的,谁知道出了影院没多远就和一中年大叔撞个正着,包小川习惯性地口吐粗言:“走路没长眼睛啊!” 那中年大叔友好地拍拍包小川的肩:“年轻人,做人别那么冲,会吃亏的。” 包小川胳膊一抬,把那大叔手别开:“你谁呀!老头儿,你管我!找打呀!老子心情不好,警告你,少惹我!” 一脸水锈色的大叔嘿嘿冷笑,调头走了,这位大叔不是别人,正是一直跟踪艾司的贺柱德。 贺柱德对艾司的身份非常好奇,他能一眼识破自己的伪装,还能做出非常标准规范的杀手基本动作,那可不是什么乱七八糟的杀人犯可以做到的,最起码也是经过正规杀手组织训练的杀手,可那丫的又在送外卖,简直不知所谓。 这一跟踪就是足足两周,这两周观察的结果,差点没把贺柱德气炸了肺。 睡客厅,凌晨4点多就起床买菜,然后是早餐叫醒服务,接着还要打扫卫生和清洗衣物。这丫的是一保姆啊?难道和他同居的那3个丫头是某国际大财团的闺女,这么高规格的杀手当保镖兼保姆,那得花多大的手笔啊? 快到中午了去“天天见”打工,这又是为什么?咦?这送外卖的……这是给送到教室门口啊?他该不是为了送餐才去快餐店打工的吧?这比菲佣还敬业啊? 怎么还要去幼儿园当老师?这又是什么情况?妈的,笑得还真天真烂漫,这是伪装吗?有必要伪装成这样吗?难道这小子就是一傻鸟? 这……这又是什么情况?不仅洗衣服,还要负责做裁缝?他还能做衣服?又是给那几个丫头做的?他到底是干什么的啊?我的脑子要坏掉了,这小子不是杀手,绝对不是杀手!杀手怎么可以沦落到这种地步?到底有没有羞耻心?到底有没有身为杀手的觉悟啊? 晚上又送外卖送到教室门口去了,这丫的做奴仆做得挺上瘾啊?还要当家庭教师,这小子到底兼了几份工啊? 一天如此,两天如此,三天如此,天天如此!到后来更是变本加厉,居然让人家蒙着眼睛,你脑袋秀逗了吗?如果我现在要杀你,够你死一百遍啊!这又是干什么?我勒个去,还负责导盲,还笑得那么开心?到底是你的精神不正常,还是我不正常? 两周的监视结果,贺柱德得出了结论,这小子根本就是一个保姆,兼保洁、兼佣人、兼管家、兼厨子、兼营养师、兼私人裁缝、兼私人快递、兼私人陪护…… 令贺柱德啧啧称奇的是,除了杀手本能的打架杀人被这小子强烈地压抑着之外,他几乎样样都懂,可偏偏这小子给自己的心理定位相当低,连菲佣都不如,根本就是把自己看作某种奴隶或是人形宠物。 而那3个不知死活的丫头,也根本没把这个男孩当杀手来用,根本就是当作一个多功能人形辅助机在用。什么抄作业、削水果、买零食、叫起床,更不用说什么叠衣铺被、摆放鞋袜,就算那些中世纪侍奉祖孙三代的老管家也没他这么尽心尽责。 那小子根本就没有把自己当作一个杀手,用杀手界的耻辱或是杀手界的败类都不足以形容他的表现。每当贺柱德悲愤得难以自已,总是莫名伤感地想起师傅曾经对自己说过的话来:“杀手,是这个世界上最为高贵的职业。无论对方是总统还是国王,在杀手面前,都只是猎物与猎人的关系,我们比他们还要高出一等。 “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任何别的人可以对付杀手,只有杀手,才能对付杀手。我们才是真正站在食物链的顶端,猎杀号称万物之灵的——人类。 “从古至今,作为最顶尖的杀手,都是可以成为超越帝王超越法律的存在,只有我们可以杀别人,没有任何人可以杀我们。 “所以,杀手应该享受极尽奢华的生活,杀手要拥有比贵族更高贵的气质,我们可以决定他人的生死,你要把自己想象成神一样伟大的存在!” 贺柱德总是难过地想,自己的师傅要是看到这个小子以这种生存态度而存在着,不知道他会不会气得从坟墓里爬出来再死一次。至于那3个将一名杀手当仆役一样使唤的丫头,贺柱德更是不知多少次在肚子里暗骂,明珠暗投、鲜花牛粪、暴殄天物,这简直是暴殄天物啊! 终于,贺柱德下定决心,这个看起来像个杀手却不干杀手该干的事的少年,他的存在本身就是一个错误,贺柱德决定纠正这个错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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