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入21世纪,生物科技、基因科技、纳米技术、原子能、航空航天、人工智能,甚至种种鲜为人知的科技正在迅速改变着我们的生活—科学技术迅猛发展,知识大爆炸,由量变到质变,人类科技可能很快会来到一个临界点。 然而,科学技术有时掌握在少数顶尖科学家手中,这种情况下,人类的命运在某种程度上就会交由少数科学家掌控。一些人既是科学家,也是罪犯。他们的存在,不但对世界各国警方提出了严峻挑战,同时对全人类的安全也造成了巨大威胁。 预防高科技犯罪,刻不容缓! 第一章 意外死亡 “菲尔曼,显微外科专家……来开会的?” “是啊,专程过来了解我们这个职业将会如何死亡。” 面前这位四十多岁的白人跟酒店前台服务员开着玩笑。他举止斯文,表情谦和。酒店前台没再问什么,给他办理好入住手续,最近入住的老外都来开这个会。 中年白人,温和知性,小菲尔曼这种面孔在中国是很好的通行证。他化装过投资银行的经济顾问、咨询公司首席研究员和知识产权律师,反正都是那种操着复杂术语讲话的白人精英。 国际医疗器械论坛将在大街对面那幢超级智能建筑里召开,这几天,陆续有各国代表入住附近酒店。医疗器械既是医生的朋友,也是他们的天敌。这些设备越是自动化,医院越不需要有经验的老大夫。今后,找几个刚出校门的小护士,就能完成从化验到治疗的整个环节。重要的不是学问,不是经验,只是少出错误。 不过,小菲尔曼并不关心医生这个行业是否还有未来。他是一名杀手!不是那种偶尔动粗的街头混混,他是真正靠这行吃饭的职业杀手。 十五年前,身为医生的小菲尔曼不慎搞错剂量,让一名从车祸现场送来的伤员死在了手术台上。然而,没人怀疑这是一起手术事故。那场车祸中出现好几个伤员,医生们手忙脚乱,其中有个把人抢救不过来很正常。小菲尔曼什么麻烦都没有,警察就按车祸重伤致死来处理。 这种侥幸令小菲尔曼突发奇想,他已经年过三十,看起来从正当行业上出不了头,何不去捞偏门?于是,他开始研究医院里面的各种非正常死亡事件。不是那些警察局备过案的,而是真正发生过却根本没被立案的医疗事故。 大部分是医生秘密帮助病人寻求解脱,小部分是像他这样发生失误,但是警察并未怀疑。极个别情况下,有的医生杀人杀上了瘾。他们用医疗手段连环作案,屡屡过关,只是为了寻找刺激。 这些事情既有耳闻目睹,也有道听途说。尤其是后者,它们真都发生过吗?恐怕有一半是假的。但即使没发生过,那些案例听起来在技术上也有可行性。 那么,就用这种技能受雇杀人怎么样? 小菲尔曼立刻找到志同道合的人,他的亲哥哥,一个因为与老板冲突被医院开除的医师。两人秘密接单,专杀“高净值目标”。每次谋杀前都要先调查目标的身体状况,根据对方的疾病进行复杂策划,将谋杀伪装成因疾病死亡,保证不会有警方找麻烦。 如果兄弟二人经过研究,发现根本不能用疾病死亡来掩饰谋杀,他们会主动放弃订金,让事主另请高明。 干到后来,兄弟二人甚至会主动诱发某些事主的杀人欲望。你想骗保吗?想永远摆脱某个讨厌的人吗?想干掉大股东然后控制公司吗?这些都可以办到!用枪还是刀? 当然都不用!用那些简单手段,再蠢的警察都会立案。 是的,目标将会死于各种疾病,没人会找你的麻烦。 在不知道杀人还可以如此安全之前,这些事主有贼心却未必有贼胆,正是菲尔曼兄弟帮他们下定决心。成功做下第一批案子,腰包鼓起来后,兄弟二人还发展了一些外围人员,帮他们收集情报、寻找工具、安排地点、布置接应。这个独门生意也从美国做到境外。两兄弟全球一共作案几十次,只有三起被警方立案调查,但尚无一起破案。 用如此复杂的专业手段作案,又只杀“高净值目标”,收费自然非常昂贵。他们没有道德负担。一个人如果混成亿万富翁,或者社会名流,哪个能没有可杀的理由?发财之余,他们觉得自己是在替天行道。 由于担心被人灭口,两兄弟很少在一起。万一某个人出了事,另一个就会替他复仇。防不胜防的谋杀手段,令有此异念的雇主不敢下手。 办完手续,小菲尔曼进入客房。他没有开灯,凭窗眺望对面那个超级写字楼。夜幕已经降临,“非凡大厦”四个字在楼顶熠熠生辉。这幢楼号称史上科技含量最高的建筑,几万个传感器嵌入大楼各处,甚至沿地下管道延伸到百米开外,用于监测各种事故苗头。这让它更像一头有知觉的生物,而不仅仅是金属和玻璃的组合体。 然而在他的眼中,非凡大厦有个致命的安全隐患。由于资金链紧张,中央位置那幢设计高度超过四百米的主楼只挖好地基,迟迟没有兴建。现在顶部标有“非凡大厦” 字样的这幢楼,只是最初设计图上几座辅楼中最高的一幢。从原主楼的废弃地基下去,可以穿过地下管道,进入已经使用的辅楼下面。 当然,如果不是小菲尔曼这等高手,等闲小偷小摸也没人知道这个破绽,更不用说利用。所以,非凡大厦从来没出过治安事件。 当晚九点,小菲尔曼离开酒店,来到附近江边,找到一辆面包车。这是外围接应人员停在那里的,车内无人,小菲尔曼打开车锁钻进去,在里面换上一套工装。这是两兄弟研发的作案服,使用红外屏蔽材料。只要套在头上,再弯下脖子,就能躲过红外传感器。根据作案需要,屏蔽服表面会临时制作各种涂装。现在这件便涂有当地监测站的标识。 工具很贵吗?当然贵,否则怎么能保证效果,怎么能要到职业杀手界内的最高价格? 接应的同伙不用现身,只给他留下装备和饮食。小菲尔曼在车里休息到午夜,附近已经没有行人。他跳下车,沿着同伙侦察过的路径进入工地。小菲尔曼拎着一个测控箱,外面漆着“剧毒品监测”的标志。楼盘原址是座化工厂,虽然拆除后做了细致清理,然后再开挖地基,但是监测部门隔三岔五还要来测测残毒。所以,穿这身行头即使在工地遇到工人,也不会受到多少怀疑。 还好,一路上没遇到任何人。一二期工程完工启用后,第三期工程已经非正式烂尾,早就没人看管这片足球场大的深坑,很多地方的荒草可以没过膝盖。小菲尔曼迅速潜入阴影处,溜到坑底,钻入废弃巷道。那本来是给原主楼地下车库预留的通道。七拐八绕后,他来到非凡大厦正下方。那个“高净值目标”就在上面的某个位置,事主出价三百五十万美元!杀掉他,事主肯定会获得天大的利益,不过兄弟二人从不问动机,只管作案。 有人在这里? 突然升起的直觉让小菲尔曼出了一身冷汗。他马上用理性和逻辑克制住恐惧。不可能有人发现这个计划,“高净值目标”是个美国老头子,秘密跑到中国接受一种未经检验的治疗。如果死于治疗过程,没人会声张。这些“高净值人群”打拼一生,病伤累累,需要各种激进的治疗手段来续命,弄死他们也更容易伪装成病故。兄弟二人赚钱的逻辑就在于此。 通道里连老鼠爬行的声音都没有,一定是黑暗和寂静造成了错觉。靠着微光夜视仪,小菲尔曼打开工具箱,里面是一套超声波发射仪。这里是地下二层,对,就是左面这个位置,隔着两层楼板,上面有间秘密治疗室。超声波可以穿透这两层楼板,干扰治疗过程。等那里的医生发现袭击来自何方……不,他们怎么可能发现这是人为袭击? 他们只会觉得是自己的设备出了问题。 把超声波发射仪调整到预定方位上,小菲尔曼就像猎人一样开始耐心等待。接应的队友会在大街对面监视那个治疗室,如果谋杀目标被护士推进去,一个信号便会出现在发射仪上。只是个简单信号,即使被这幢号称有生命的楼监控到,也判读不出它的含义。治疗手术将在十分钟后开始,一刻钟后他再按下按键,袭击瞬间完成,目标会在几分钟内毙命。 两兄弟制定过很多谋杀方案,这是技术含量最高的一个,没理由不成功。小菲尔曼甚至在想,死前要写本回忆录,留下遗嘱,让它在自己死后公开,狠狠嘲笑一下各国警方。 两层楼板上面,一名九十二岁的美国金融投资商正在接受宏达公司专家翁海明的秘密治疗,用的是“纳米阵列式诊疗系统”。人类肉眼看不到癌细胞,医生切除肿瘤时,总要把周围健康组织也切一些下来去做病理检查,目的就是预防癌细胞扩散。即使万般仔细,仍然有两成肿瘤手术漏检,术后不得不重新做。 “纳米阵列式诊疗系统”会让一群微型机器人进入病人体内寻找癌细胞,直接把它们杀死。那些机器人也只有细胞大小,动起手来干净利落,完全彻底,只是这种技术现在还没有通过安全检验。美国老病号与宏达公司签了生死状,尽管放马过来治疗,如果出问题,不会找他们麻烦。 翁海明也非常想积累手术数据。最近市面上冒出个“柳叶刀一号”,原理不同,功效上却是直接的竞争对手。并且,那是看得见摸得着的手术机器人,给病人带来的安全感会超过他这些纳米小精灵。 杀手就等这一刻。五十万台微型机器人加起来,能放入一个专用注射器。它们已经输入病人身体,正在病灶上作业。超声波一开,它们就会乱作一团,到处撕咬正常细胞。哪国警察能发现这是一起谋杀案件?他们有足够的专业知识吗?不过是起医疗事件罢了,而且还是不敢声张的非法手术。 不,真有人在这里! 这次不是直觉,通道里忽然阴风飒飒。此处地方狭小,而且还在前面拐了个弯,视线受阻。黑暗中,小菲尔曼感觉一个人已经临到近前,他下意识地抡起发射仪砸向对方。它发射的超声波对于健康人体毫无影响,打起架来只能把发射仪当砖头使用。 砰!来人打飞他手中的发射仪,另一只手已经卡住他的脖子。不,这不是人手,是一只冰冷的机械手。天啊,中国公司已经先进到用机器人做保安了吗? 小菲尔曼脑子里一片混乱,夜视镜早已被打掉。黑暗中,小菲尔曼感觉对方正在几厘米近处打量他的脸,空气中弥漫着当地菜肴特有的调料味道。自从下了飞机,进入这座山城,小菲尔曼一路都在闻这种当地气味。 不,不是机器人,这是个活人! 这是小菲尔曼脑子里最后闪过的念头。 法律程序十分漫长,但是要阻止近在咫尺的危机,敲几下键盘就可以了。 “网魔”案件发生后,网讯在警方命令下,从虚拟伴游中剥离掉自主生成程序,但仍让其继续运行。因此在许多老用户看来,这个亲密伴游忽然变得傻乎乎了,总是答非所问,错误百出。他们向网讯投诉,答复说这是一种新技术,还不成熟,仍处于测试阶段。 就这样,用户失望之余,一个个将虚拟伴游卸载。 等用户数量下降到不足两万时,网讯悄悄发出公告,将它彻底关闭,完成了善后。之所以不能在案发后立刻关闭,是考虑到很多人已经进入沉迷状态,得让他们一点点清醒过来。 一段僵死的程序还好处理,林昭东身上的疑点却一个都没解开。他在网讯并非单枪匹马,他领导着几百人的开发部门,直接管理的技术干部就有十来个。调查处分别与这些人谈话,试图搞清林昭东的作案动机。这些员工向调查处反映,他们早就发现虚拟伴游已经失控,建议暂停自动升级功能,或者费点事,让他们手动升级。 对这类要求,林昭东一概不予理会。其他部门的高管也告诉调查处,此人很难相处,习惯于自行其是。 杨真参加了几次讯问,除了提出一般问题,她还向这些员工了解林昭东平时都有哪些技术预见。像他这类专家,通常会喜欢设想一下本领域的未来,或许这里面会有线索? 于是就有员工告诉她,林昭东热衷于谈论数字化生存。要么是如何将人脑并联入网络,要么是直接把人的意识变成数字程序,输入网络生存。 有时,林昭东会盯着监视器说,最好能摆脱人机界面,钻到虚拟世界里面看看;有时又会说,数字化生存才算真环保,除了电,什么都不消耗。他甚至向员工描述了一个宏大的未来——在近地空间搭建一个小行星那么大的服务器,全靠太阳能供电。几十亿人以数字形式生活在里面,不喝水、不呼吸、不吃饭、不占空间。地球就留给万物随意繁衍,恢复到史前光景。 这个未来与尚磊的蜂巢计划方向相同,但是更夸张,也更不可能实现。或许是为了撇清自己,尚磊反复强调的是:林昭东背着他,利用公司资源满足个人兴趣。这种说法若被警方采信,那无论是他本人还是网讯公司,便可逃过一劫了。 不过技术人员的视角总和正常人不同,他们未必能分清理想与现实,当前与未来。“林昭东这种幻想,和他手头的工作有关吗?”杨真在会议室里问江志伟。 身为计算机专家,江志伟也受聘成为调查处的顾问,此时正在和大家一起分析这起涉及AI的案情。一对恋人正襟危坐,言语间一丝不苟,有的同事瞧他们这个样,捂着嘴在旁边偷笑。 “有关,直接有关。”江志伟指着那些用梵语言编制的程序说,“林昭东这套程序最大的优点是搜索和压缩,没有这两种本事,假如人变成数字生命,会淹死在信息海洋里。” 搜索和压缩,这也是伴游软件服务用户的要领。也许正是为了心中那个理想,林昭东才放手让它无限制地滋生,想看看数字生命到底能以什么方式存活。 “各位,网讯现在的目的很明显,是让已死的林昭东背锅,我们要避免被网讯误导。”蔡静茹提醒众同事。她希望网讯依法受到严惩。 其他人未必不知道网讯公司在甩锅,但他们还是把注意力集中到林昭东身上,毕竟其他人只是过失,只有他才具有主观故意。尸检表明,林昭东死前饮食和睡眠极无规律。显然,他为躲避监控费尽心机,不去商店,不坐公交,不住旅馆,白天不走城市要道。越是这样辛苦地潜逃,他最后的自杀越显得蹊跷。 “也许他根本没什么动机,这些理工男工作时有逻辑性,不等于他们在生活中也有逻辑性。”杨真担心大家走进死胡同,便提醒同事们,“他知道阿辉要出事,头脑一热,就把程序带走了。躲来躲去知道躲不掉,头脑又一热,就跑来袭警,自杀。我们越分析他的动机,越觉得里面有阴谋,这样反而离真相越远。” 最后,梁文博听完大家的意见,拍板决定,对核心程序的监控将持续至少一年。任何时候发现它接入互联网,全处都要当成头等大事去解决。另外,还是要请地方公安协查,搞清林昭东潜逃这些天到底去了哪里。 会后,杨真找到梁文博:“处长,这个案子结了,我有新任务吗?” “月光社不是要活动吗?你继续参加吧,从他们那里捕捉科技热点。” “警察阿姨,我妈有线索了!” “暂时还没有,我们在努力找……” “不不不,我是说,我找到妈妈的线索了!” “警察阿姨”名叫韩艳,青少年犯罪预审科女警官。 她在单位还有个职责,发生重大案件,她要负责与受害人或者犯罪嫌疑人的未成年子女沟通。不论男孩还是女孩,都是喜欢“警察阿姨”甚于“警察叔叔”。 问话的孩子名叫曲哲,刚读初中。经常有父母到派出所报案寻找失踪的子女,曲哲是极少数需要寻找失踪母亲的孩子。妈妈姜玲玲三个月前外出给公司进货,途中失踪,至今没找到人或者尸体。 “你是说,你找到了妈妈的线索?” 韩艳温和地问着话,心里却完全不相信。只是这孩子才十三岁,话不能讲得太冷酷。曲哲掏出手机,翻出信箱页面,调出一封邮件。上面只有四个字:“小哲,救我!” “是从妈妈的信箱发过来的?”韩艳接过来看了看,随口问道。 “是的。” 听他的家长说过,这孩子以前是个小胖墩,现在不知是到了青春期开始长身体,还是因为妈妈失踪,伤心过度,一下子变成细高挑。每次见面,曲哲都是脸色苍白,微驼着背。病弱的外表颇能调动韩艳的母性,但是她还要努力保持警官的冷静。 “曲哲,如果你妈妈能上网,她就有条件打电话。或者,她能直接到公安局网站上报警。” “也许她看不到网页,只是凭记忆和我联系呢?她记得我的信箱。”瘦弱的小福尔摩斯开始执着地推理,妈妈可能被坏人关在某个地方,不能正常上网,看不到监视器上的画面,但她还能发出信息。 孩子总有一套自己的逻辑,韩艳已经见怪不怪:“那为什么信里没讲她的位置?” “什么可能都有。被坏人发现了,或者掉线了,总之,这一定是她。” 唉,这孩子的论证已经陷入自我循环。“那她为什么只通知你,不通知你爸爸?”韩艳又提出质疑。 “那还用说,他们老吵架,妈妈失踪前,他们都快离婚啦!” 韩艳不想立刻否定孩子的念头,便嘱咐曲哲:“好吧,你在这里休息,我请同事查查来信的网络地址。” 一刻钟后,韩艳走回办公室,把手机还给曲哲:“他们查过了,地址在华西市半岛区一个输变电站。” “那你们快问……” “已经打电话问过,那个单位没人发这封信。”韩艳抚摸着孩子的头发,试图让他平静下来,接受现实。 “她一定被关在那附近!” 唉,理性完全没有用,曲哲想母亲已经想魔怔了。韩艳从未遇到过这么执着的孩子。她不知道自己表演得怎么样,能不能骗过这个初一学生。听说曲哲也是小网虫,编程已经自学了几年,网络的事情她可能都不如这孩子懂得多。也许正是曲哲自导自演,通过虚拟地址给自己发信,再拿来给警察施压,让他们别放弃寻找母亲。 “总之,你妈妈一天没下落,我们就一天不会停止寻找,这点请你放心。” 话虽如此,警方对姜玲玲的失踪案并没抱什么希望。 她只是一家连锁美容院店长,没有任何财富或者重大机密,失踪后也没人打电话找家属要赎金。警方怀疑她死于某个意外事故,在他乡异地坠桥落井,或者遇到车祸,遭遇弃尸。一段时间后,她的尸体会在某条沟里,或者某个废弃工地被偶然地寻获,然后结案。 怎么能让曲哲别再抱着热罐子?韩艳左思右想,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非凡商业建筑集团老板名叫陈敬涛,本人是个技术迷。只要有条件,就把最新最好的技术集成到下一个项目当中,新落成的非凡大厦便是代表作。 陈敬涛还是月光社的老会员,新一期活动干脆由他在非凡大厦里承办。陈敬涛也当仁不让,带着嘉宾们游览大厦各处,杨真也跟在队伍里面。 非凡大厦确实不凡。它的封闭性能超过同类建筑,中央电脑依靠四千个温度传感器了解楼内各处气温,进行微调。在这个号称“火炉”的城市里,无论冬夏,无论人们处在大厦哪个位置,都会觉得温度适宜,气流舒缓,还不用自己动手设置空调。 另有五千个红外传感器监测楼内所有空间,温度稍有异常就会报警。如果察觉出火灾征兆,中央系统能自动监控警点周围的通道和房间,等待消防员前来辨别情况。 还有一万个压力传感器埋设在大楼各处,随时监测各种应力变换,不管哪里有道裂缝都逃不脱监控。当然,这些传感器同时也有安防功能,可以找到侵入地下管线、隧道等异常位置的犯罪分子。至于普通的视频、音频监测,更是做到了无缝连接。 大厦外壁嵌着很多生物墙板,淋上雨水后会长出植物。一幢现代化的写字楼,外壁绿化面积居然能达到50%。 远看上去,整幢楼像个巨型盆景。 墙体植物周围的墙板嵌有散射光电池板。当地号称“雾都”,晴天很少,但是环境里只要有散射光,这些电池板就能发电。除了它们,大楼里还有上升气流发电、体温发电、压力发电等各种小装备,它们组成一个分布式发电系统,与电网并行。是的,环保也是陈敬涛打出的一张牌。 这不是一幢楼,这是拥有感觉能力的生物,长了腿就会像哥斯拉那样奔跑——陈敬涛总是这样向媒体宣传他的新作。不过,头天夜里就在他的脚下发生了一起凶杀案。 所有这些传感器都没有觉察,陈敬涛自然也不知道,仍然在兴致勃勃地做着导游。 看完这些高新科技,回到大厦一层,陈敬涛又带他们参观角落里的无人便利店。门口有闸机,顾客不用掏出手机去扫码。只要走在地面标识上,面孔识别与步态识别就能辨认出来人的身份,决定是否放行。二十台扫描仪分布店面各处,顾客从货架上拿到商品,可以就近扫描条码。 走回门口,收款机屏幕上会自动出现最后的总账单,并且连上本人电子账户,顾客只要做个点头动作就能完成付款。如果对账单有疑问,也只需摇一下头,便可以中止这个流程,换成顾客自己进行人工操作。 从头到尾,顾客都在闲庭信步,即使不擅长信息技术的老人都不会有障碍。整个系统会有万分之一误差率,完全在一家小型超市可以承受的范围内。那些有人值守的百货店,光被店员零星盗窃的商品就比这个多得多。眼前的情形又让杨真想到“蜂巢计划”。无用阶级?到处都在制造无用阶级! 为了让来宾体验无人商店的便利,陈敬涛请大家取用咖啡,自行结账,再到后面吧台处休息畅谈。杨真端着一杯咖啡走到陈敬涛面前:“陈总,网讯的尚磊告诉我,您是他那个蜂巢计划的重要搭档!” 陈敬涛和肖毅是老相识,他在月光社里认识了杨真,略知她的种种传奇,以及调查处的特殊职责。听到蜂巢计划,陈敬涛犹豫起来:“唔,你不会把这个也当成案子吧?” “曾经以为会是个案子,但是听过尚磊的介绍,你们的想法虽然邪了点,可是没犯法。我就是好奇,造十五平方米的房子,真会有人去住?” “网魔”一案发生后,调查处分别与网讯公司核心圈的人谈话。除了收集与案件直接相关的线索,也想了解传说中的“蜂巢计划”。最后他们发现,这更像是个技术狂想,而非正在实施的阴谋。 对于其他网络公司老板来说,把更多的人黏上网,自己赚钱就行。尚磊可不只是这么想。他同时也接受了生态思想,认为地球资源很有限,如果全球七十亿人都过大手大脚的生活,资源危机不可避免。再看看那些有重度网瘾的人,他们不要汽车,不图别墅,物质生活能省就省,还不用任何人强制,自己主动这样做。平时消耗最多的就是电费。 把更多的人送进虚拟世界去当活神仙,不就能减少对地球资源的压力吗?后来,他遇到建筑商人陈敬涛,闲聊中谈起此事。陈敬涛大为赞同。他一直研究预制式建筑,就是在工厂里用钢板压制成房间,再把它们运到工地拼装起来。两人一拍即合,想出了一套惊人的方案。陈敬涛盖出类似蜂巢的密集性建筑,每间只有十五平方米,除了保证上网体验,其他能省就省。楼间不绿化,不建公共设施。地址选择远郊区。甚至山沟。它只有一类租户,就是远离社会的网虫。他们不工作,靠低保支付房租,一日甚至未必吃三餐,保证24小时上网就行。 按照陈敬涛的设计,这些蜂巢高大密集,每平方千米可以挤进十万人!尚磊则争取“培养”几千万到一亿名网虫,让他们脱离现实生活,移步蜂巢容身。不过,方案中的两边似乎都还没有付诸实施。陈敬涛根本没开始设计那种超级蜗居,尚磊也否认“虚拟伴游”属于这个计划。 听到杨真发问,陈敬涛斟酌着词句,他也知道调查处在关注这个技术狂想。 “唔……我和他都想为资源短缺问题的解决做贡献。 你想想,一个网虫足不出户,资源消费不超过20世纪90年代中国平均水平,这才是真环保啊!至于房子,别看实际面积小,可以用虚拟背景让它显得很宽。尚磊那边有位心理专家做过测算,一个资深网虫有六平方米生活空间就足够了。” 杨真听着,思考着。时代真的不同了。以前是政治家和人文学者制定社会未来,然后把工程师叫过来付诸实施。现在,这些科学人正在构想社会未来,并且还有资源去实施。 她所熟悉的世界正在发生突变吗? 她正在目睹临界点到来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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