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节的凌晨,一场诡异的交通事故发生在城市天网系统之外,目击者众却谁都没看清车牌号,死者该如何伸冤?一线阳光,能穿过云层、大气、高楼、树丛,却穿不透人心各异,采光权如何量化又如何维权?罗生门里,各自主张,谁也不会拿自己的清白去冤枉别人和疑罪从无的法律大精神该如何平衡?永远不能通过科学方法得以验证的血缘关系里,正宫与小三只能各凭本能,可胜如何败又如何…… 第1章 勇扶老太 楔子 夜。 微雨。 七月十五,鬼节。 空气中满是湿漉漉的味道。 披着雨布的大货车自东而西呼啸而过,带起一阵旋风。 临近人行道的摩托车应声倒地,骑车人仰面,后脑着地,血越流越多,渐成血泊。 步行的晚归者、收摊位的小业主、公交车司机与乘客以及,路口烧纸的路人,眼微瞪、嘴半张,定格。 第一章 勇扶老太 想象中,律师的工作环境该是怎样?在高端大气的会议室里,腰背挺直,端坐着,大谈CIF和FOB规则对合同的影响;还是在庄严肃穆的法庭上,优雅地站立着,侃侃而谈,何为既遂何为未遂;更或者是在大学讲堂里,面对崇拜灼热的眼神,讲解法律与实务的区别…… 都不是! 真实的场景是这样的! 场景一 法庭里,当事人高呼还有物证需要提交法庭,然后从桌子底下拎出一个塑料袋,打开后竟是一双鞋,且是又脏又破还踩了一脚黄泥的那种,空气中顿时就飘出一股子酸臭味,法官的眼镜掉到鼻尖上,收回惊愕后,皱眉要求律师上前拍照以确定鞋子状况,律师刚走出半步就被臭味熏得几乎晕倒,强忍着恶心掏出手机,当事人手一抖,又从鞋子里掉出一只袜子…… 场景二 离婚现场,原告脸红脖子粗大骂被告有了点小钱就找小三抛弃糟糠之妻,说到激愤处,直接从座位上跳起来,冲到被告席上,一个又大又沉又快又急的耳光砸到被告脸上,眼镜与鼻血齐飞,被告反应亦迅速,抬手就回了个又大又沉又快又急的耳光,遂发夹耳环粉底眼泪一并飞起,双方律师在法官和书记员的呵斥声中跑向自己的当事人,被告一个抬手,律师挨了一拳,原告一个转身,律师被甩了一脸眼泪鼻涕,还被喝骂我都挨打了你也不知道帮我…… 场景三 办公室里,某人又是拍桌子又是跺脚,大呼小叫好似是在唱男高音,一忽儿说律师费如何如何的高昂,他如何如何的穷,案子如何如何的简单开了一次庭就搞定了,案子是法官判的跟律师有毛关系,一忽儿又说律师是不是和对方当事人有啥关系,为什么开完庭后肩并肩走了那么一小会儿,是不是跟法官没沟通好,为什么开庭的时候法官冷眼骂了他一句,话里话外就一个意思——官司虽然赢了,但和律师没多大关系,请!退!钱! …… 这就是一位执业律师,工作的真实场景,不虚构,不夸张,甚至还不足以表达真实之万一,就譬如说安奕鸣,他正蹲在路边跟一个老太太讲道理。 其实安奕鸣已经提早半个小时出门,希望能够避开早高峰堵车,可没料到早点七点多开始下雨,他被堵在刚出小区的第一个十字路口,不妙的是右前方一千米之内有一家幼儿园、一家小学,和父母上演生死离别的小朋友还有排着队过马路的小学生更是加剧了雨后的拥堵,那一个个展开的小雨伞,简直就是催堵剂,过往车辆迅速调到一步一挪模式,而几次三番抬手看手表想着上午庭审时间的安奕鸣更是焦躁到按了下喇叭。 一石惊起千层浪! 此起彼伏的喇叭声中,“哎哟”的一声痛叫倒显得格外不同,车主们纷纷探头查看,刺耳的鸣笛声才终于归于安静。 灰发老太应该是想过马路,奈何车流堵住了人行横道,她腾挪闪躲间一个不小心扑倒在地,手里拎着的豆浆油条撒了出来,老太太几乎是扑倒在了豆浆汤里,第二声“哎哟”也随之而来。 安奕鸣的车与老太太之间只隔了一辆车,能清晰地看到老太太趴伏在地的姿势,不过不等他继续观察,前方车辆竟有些微微后溜,安奕鸣连忙鸣笛,观察着与后方车辆的距离,连忙向后退了退,再次带起了一连串的鸣笛声。 周一的早高峰是最堵,兼之清晨的那场雨,本来就比平时堵得更严重,要是再有个刮擦的小车祸,早上的开庭恐怕是要迟到了。正想着,前方车主从车窗伸出半个身子,朝安奕鸣拱手致歉,同时指了指前方。 原来是那位老太太卧在地上不肯起来,正变着花样大声咒骂,词汇量之巨大,组合方式之奇特,令人瞠目结舌!扶或者不扶,瞬间变成了一个严重的问题。 拥堵着的车流开始蠕动,是后方的车子变道从安奕鸣左侧前行,不乏好事者投之以同情的目光,包括对安奕鸣,因为他的车子与前方车辆间距太小,不后退不足以转弯变道,若后退就很有可能与后方上前的车辆发生亲密接触。 看来不解决老太太事件,他是别想准时到庭了,安奕鸣推门下车,同时给林枫打了个电话,“给谢老太说一声,我早上不回所开例会了,直接去法院。” “唉师父,听说今天蒋主任要在例会上宣布重要事情……” “屁!开会能比开庭还重要?” “哟,起床气真大!” “老太太,摔伤了没?”安奕鸣蹲在离老太太一米远的地方笑着问,他决定先探探口风。 前车司机看起来是个好脾气的人,却也是个没主意的,原本一直在车里坐着不知所措,一方面对堵车懊恼无比,一方面又不敢对老太太说一句话,这会儿是见有人助阵立刻就走了下来,还站在安奕鸣身边,附随着说了句,“带手机没?我帮您给家里人打个电话?” “我要去医院!要做全身检查!”老太太中气十足地喊了句,安奕鸣和前车司机都穿着黑色西裤、白色衬衣,老太太一时太没注意,还真忘了哪一个是离自己较近这辆车的司机,不过看安奕鸣更年轻些,应该比较好欺负,就指着他说:“你!陪我去医院检查!” “当然可以!哎呀,地上湿气重,您这么大年纪还是赶紧站起来才是!”安奕鸣连连点头,作势要扶老太太一把,转而又摇着头收回了手,说:“不行!不行!您这么大年纪了,不能乱扶,搞不好会加重伤情的,您还是继续趴着吧。哥们, 120!” 前车司机会意,作势到一旁打电话,实际上是给老板请假,说着自己路遇碰瓷老太可能会上班迟到的悲惨经历。 老太太倒下的姿势显然没有提前演练好,把左侧胯骨压在身子底下,膈得皮肉生疼,不自主动了动身体,毕竟年岁是到了,保持一个姿势终究是不舒服,随着身体越来越僵硬,她的脸也越来越黑。 安奕鸣见状,连忙喊道:“别动!别动!摔伤后乱动会加重伤情的!” 老太太有些哀怨的地看着安奕鸣。 安奕鸣则拿出了聊家常的架势,瞥了眼地上的豆浆油条,“老太太,这是给孙子买早点吗?去一趟医院再回来肯定是来不及了,先给家人打电话说一声,免得等得久了耽误孩子上课。” 老太太的表情有点崩塌,经安奕鸣这么一提醒,想到还在家饿着肚子等饭吃的孙子,确实有些着急,而且这么趴着腿也真是受不了,就缓和了语气,“来,小伙子,你扶我一下。” “胳膊腿儿能动吗?” “能动能动。” “好的!这可是你让我扶的。”原本蹲在地上的安奕鸣哎了一声窜了过去,借给了老太太半个身子,老太太却是一把掐住安奕鸣的手臂,恶狠狠地:“是你把我撞倒了,不赔钱休想离开。” 来往的车子纷纷侧目,大约是同情,也有些幸灾乐祸,退到一旁打电话的前车司机赶紧跑过来,“大娘,您可得讲理呀,我的车连您头发丝都没碰到!” “谁说你撞的,是他!是他!”老太太力道还挺大,显然是摔得太轻了。 安奕鸣做了个投降的姿势往后闪避着,同时瞄了瞄自己的车,“我的车在那儿呢!” 老太太腿脚虽然可能有些不便,但脑子转得倒快,继续厉声呵斥,“谁说你车撞人了,是你,是你这个人把我撞倒了。” 安奕鸣尝试着推开老太太的手,没想到老太太力气还挺大,他也确实是不敢真用力推搡,要是一个不小心真把老太太推倒在地,那可就是张一百张嘴也说不清楚了,“老太太,是你让我扶的,我做了好事怎么还被赖呢?” 老太太嘴皮子真是利索,“你扶我是做好事,撞我也是真事。” 安奕鸣这个律师都佩服老太太的反应,笑着说:“从我下车到现在一直用手机录音录像着呢。” 一旁的前车司机也说:“对呀大娘,您看看那根电线杠上还有个摄像头!” 老太太根本就不管,仍旧吵吵闹闹,声音也越来越大。 安奕鸣又看了眼手表,“真是没时间和你吵架……我的车有行车记录仪,撞人或是没撞人一目了然,搞不好还拍下了你凌波微步过马路不小心摔倒了的画面。再者说,媒体铺天盖地的宣传着扶老太太的各种注意事项,您不会不知道是你需要证明我撞了你而不是我来证明没撞你吧?今天,我好心扶你起来,你非但不谢谢我,甚至企图讹诈,按照治安处罚条例的相关规定,你很有可能被处以罚款,甚至行政拘留。那个哥们,120打完了吧?麻烦再打个110。” 前车司机哦哦应着,仍然举着电话,嘴唇蠕动,不知道是在说些什么。 安奕鸣掏出一百块钱递了过去,“你要是觉得报警太麻烦,私了也可以。这一百块钱权当你借给你买早点的!” 前车司机一脸惊愕地看着老太太矫健的背影,“她自己走路不小心,干吗给她钱?” “要不是因为早上要开庭,这种倚老卖老的老太太就应该送进去改造。”作为律师,安奕鸣太知道这种事情真追究起来成本有多高,权当花一百块钱搬走马路中间的一块大石头。 “你是法官吗?”前车司机脸笑成了一朵花凑了上来。 安奕鸣在心里骂了一句,你才是法官!你们全家都是法官!表面上却笑了笑,摊开一只手,“给钱!” “啊?”前车司机旋即反应过来,连忙递上一张毛爷爷,“既然您是法官,我能不能咨询一下……” 安奕鸣已经调换成精英模式,拿出一张名片递了上去,“有事打电话!我咨询费很贵,所以编织好语言后再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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