叫长相守的,恰恰分离;叫勿相忘的,恰恰消弭。他是她的仙灵,她是他的灵主,他离不开她,她亦不会丢下他,他们会永远在一起。在虚妄崖时,他冲破结界,带着她看日落游东海;在东华山时,他倚窗看片片飘落的蓝花楹,问她爱情是什么;在冥界时,他在忘川河底替她去拿锁魂水,离去前轻吻她……然而一切都是谎言,原来他待她好,只是因为她长得像他深爱的女子!待她为他魂飞魄散,前世真相倾囊而出,他为她一夜青丝变白发,然而荒颜已负,不可回头! 楔子 我撸起长袖,随意扫了扫身后的石块,坐下。 夕阳落下了。沧迦山的夕阳,是六界里最美的。我想,这是我最后一次看绯红的夕阳。稍后楠止就会来接我,去沧迦山顶迎接至阴之月。 楠止是我深爱的男子。 他曾经是仙,如今是魔。他曾经沉睡了上万年,是我将他唤醒。我是沧迦派第三百九十七代弟子,除魔卫道是我的本职。可我将他唤醒后,爱上了他。 他喜欢穿一身黑衣,喜欢用冰凉的手指滑过我的眼角,喜欢扣住我的手腕将我护在身后转眸对我温柔地笑。 因为我与他深爱的女子,长得一模一样。 今夜月圆,至阴之地的至阴之月,是唤魂的最好时机。 沧迦山上,曾经有我的师父师叔师兄师弟师姐师妹们。现在,我脚踏着他们的骨肉,手拂过他们的鲜血,一步一步地走上山顶。马上,我就会去陪他们了。我深爱的男子马上就会放干我的鲜血,撕碎我的灵魂,将我赶出这具身体。 因为我与他深爱的女子,长得一模一样。 那女子名尘夕。他说,我与她一样调皮,一样顽劣。他说,我与她一样爱惹麻烦,一样爱哭闹。他说,我与她一样,笑起来有甜甜的两个梨涡。 可是,她是尘夕,我是灵夕。 同样的名字,不同的姓氏 他说我抢了她的名字,占了她的身子,只有将我赶出去,她才会回到他身边。 一万年前,她为救他,几乎魂飞魄散。他沉睡万年,换她三魂之一长压东海。一万年后,我将他唤醒。我没告诉过他,为此师父散了我七魄里的四魄。今夜,他要将我剩下的三魂三魄也散去。 自此,天上地下,黄泉碧落,再无灵夕此人。 我站在沧迦山顶,狂风大作。 月近中天,我感觉到他的气息,就在我身前不远处。 我仿佛能看到他卷起的衣袂,飘扬的黑发。他一点点靠近我,我才勉强看清他眼底狭长的冰冷。 四魄魄散去后,我的身体开始衰弱。我的眼,只能看到淡淡的光。譬如夕阳的绯红色,譬如他眼底寒冷的银白。 不仅是身体,我的记忆也开始模糊。我知道,师父是怕我爱上他才打散我四魄。可我仍旧爱上了,并且,仅剩的模糊记忆里,处处都是他的影子。 其实,除他之外,还有一个人的影子,尘夕。 我见过她的,在东海海底。 “楠止……”我轻声唤他,声音里是无法抑制的颤抖。 他的气息开始浮动,不明的情绪隐在空气中。我心头微颤,自我遇见他以来,从未见过他情绪波动得如此明显。或许,他也会舍不得我? “想要求饶?”楠止清淡的声音响在耳边,一如那年我初见他,他神情懵懂,冰冷地问我,“你是谁?” “今日,你非死不可。” 他仍旧淡淡的,述说着一个我早已接受的事实。 我失笑。我不过是想告诉他,我在海底见过尘夕,告诉他,尘夕,不记得他了。 现在想想,告诉他又如何? 即便她忘了他,他仍旧爱她。即便我将他烙在心底,他也不会爱我。 额头一阵酸麻,刺鼻的血腥充斥在鼻尖。我恍惚见到漫天的血色,侧目看去,隐约可见沧迦山枯败的树木仿佛一个瞬间恢复生气,茂密地茁壮成长,繁花盛开,在夜色中妖娆而笑。 我知道,鲜血正从我的额头漫开,再无法止住。各方妖魔会聚集沧迦山,争夺血液的同时撕扯我的魂魄。直到我鲜血干涸,直到我灵力耗尽,直到我灰飞烟灭。 黑沉的压力由上而下,接着向四面八方轰然散开。 神形俱碎。 我看见自己的灵魂,成了碎片,洒了满天。 这张碎片里,我拿着书卷笨拙地教他法术;这张碎片里,他从师姐锋利的剑下将我救起。那张碎片里,我带着他玩转沧迦山;那张碎片里,他背着我横渡东海。所有的碎片里,都是我和他的影子。 他在我眼里,是楠止。我在他眼里,却不是灵夕。 因为我与他深爱的女子,长得一模一样。 他深爱的女子,不叫灵夕。她叫尘夕。 眼前渐渐合拢的碎片突然“嘶啦”一声,碎成粉末,星辰般陨落。 我眼中刺疼,眼角濡湿。仅剩的一滴鲜血化作咸涩的泪水滑下,随即脑中渐渐抽白,疼痛地想要叫喊,压抑的喉间却发不出一丝声响,只从那若有似无的靡靡之音里隐约听到熟悉的声音轻吐出一个“夕”字。 尘夕?灵夕? 灵夕是灵夕,灵夕不是尘夕。 从始至终,我都不是那个与他相约三生,刻骨许誓的女子,他所挂记的,从来不是我。 最后一抹神智倏然抽离,意识渐渐飘散,暗夜的尽头,有个声音在悄然发问。 “你——还想见他么?” “不。永生永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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